202.兔子搏狮
康拉德舒畅地伸出手，他感受着阴影附在他的闪电爪之上，带给他力量，与黑暗。
船舱正剧烈地颠簸着，即将降落，在莫塔里安单调平白无趣的命令中，康拉德扯下了外置通讯系统，他将这个小小的零件挂在指尖，任凭颠簸将它扯下。
【……我建议你带上它，否则莫塔里安会感到困扰。】
科拉克斯的声音自阴影间显出，或许帝皇也默认了让他这位跟他些许相似的兄弟看着点康拉德，在亚空间的某种，阴影之主与夜之主的领域有一处重叠——这意味着他们双方都可以很快找到对面。
【不。】
康拉德坚决地说道，他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赛维塔并没有来，他身后那个小崽子是赛维塔找过来看着他的，令康拉德感到诧异的是——
那个小崽子的脸跟万年前他在母星上所杀死的那个男孩如此相似。
算了，让这些困惑随风去吧。
康拉德并没有记住他那个小崽子的名字，除了赛与商，别的新生代都大差不差，原体只会待在任何他想要待在的地方，看着这些小崽子们兢兢业业地为他奉上财富、荣耀与正义。
但现在由于赛维塔不在，于是康拉德需要一个代号，他一拍脑袋，决定叫这个小崽子“小崽子”。
或许是康拉德的沉默有些过于反常了，另一端，科拉克斯再度开口，语气逡巡，
【不论如何，感谢你的劝说，康拉德。】
【我想我一定没有安格隆那么婆妈，】
康拉德朝后摆摆手，让那个小崽子过来，原体这时才开始观察小崽子带了那些装备，这方便他一会儿借用小崽子的武器。
那端轻笑起来，
【安格隆不会高兴听见你这么说的……我认为我们都最好不要惹安格隆，我有时总有某种感觉，我宁愿让基利曼感到愤怒，也不愿惹恼安格隆。】
【那个心黑的家伙……】
康拉德随意地回答道，他扯下来小崽子的装备，出乎原体意料，竟然是高斯款式的手枪，原体顺手拍拍枪托——他从哪儿搞来的？
还是——啊！他想起来了，哈迪斯那家伙好像确实是在推行武器什么现代化，没想到这股风吹得这么快，连午夜领主都用上了。
真正不能惹恼的是哈迪斯，那个平日里笑嘻嘻的家伙可是实打实让他们曾经的一位兄弟销户了，虽然那是他活该。
手中有枪就想用，康拉德举枪，随意瞄准了船舱内的一箱货物，他身旁的小崽子急忙挥手阻止，嘴里说着什么大局、隐蔽之类的鬼话……
好吧，算了。
论实际话，康拉德·科兹更喜欢莫塔里安这种把自己不当人写到明面上的傻逼，与哈迪斯相比，康拉德甚至要喜欢上莫塔里安了，哈迪斯那种阳光逼太闪耀了，几乎要让康拉德致盲。
但哈迪斯是绝对不能招惹的主，这便是为什么康拉德绝对不往哈迪斯那端办公室走近一步的原因（除非伟大的夜之主将帮助他的朋友！），而不是因为哈迪斯那令他作呕的体质。
这个帝国现在真正的掌舵人是冥王。
康拉德眼中滑过闪烁的光芒，旧日的他仍在这具躯壳中挣扎，他依旧想要审判所有人，所有人都是非正义的，但哈迪斯……
原体若有所思地再度端详起自己手中的改版枪支，莫塔里安已经向康拉德展示过那些无人部队了。
哈迪斯在做好事。
这便是他！伟大的夜之主应允哈迪斯依旧执政的原因——当然另一个原因是打不过。
【……莫塔里安刚刚找我了，询问你为何失联。】
【？】
【我本想为你隐瞒，但莫塔里安似乎有些愤怒，我跟他简单解释了一遍，最后他告诉你这次任务必须顺利完成，不然他就把你吊起来扒皮。】
科拉克斯发誓，自己已经尽可能地委婉了莫塔里安的用词。
这次的任务是半瘫痪、或者摧毁这处钛帝国内最大的交通中枢，在钛族的建设下，这颗巨大的星球外包围着无数太空站与停泊港，日以亿万计地吞吐着来往的军队与商船。
通过莫塔里安手下一个名叫金贤者的帮助下，午夜领主成功潜入了一队运输海洋食品的商船队内——他们的目标会是行星上的星球，做午夜领主们所擅长的事情，在敌人内部散播恐惧。
这个世界中转站的功能主要由行星外围的太空站所承担，行星则被钛族改造成了宜人的生态圈，其上居住的居民都是太空站的工作人员，或者工作人员的家属。
午夜领主负责行星上的工作，当他们的工作进行到合适节点，瘫痪掉行星防御系统后，在附近星域潜藏的暗鸦守卫会接手星环的工作。
【会的，我会的。】
或许是康拉德的声音有些过于懒洋洋，科拉克斯不得不拔高声音，再度强调一遍他们的任务——一次性动用两个军团前来攻占此处，这足以说明这颗星球的重要性。
自钛帝国核心区域出发的钛族军队若想要抵达前线，便必然会在此落脚补充物资。
【你们只需要欣赏我的表演。】
康拉德说道，他拍了拍小崽子的肩甲，这句话让康拉德突然想起了福根，那张疲惫的脸……不知凤凰现在是否安好。
这伟大而肮脏的帝国，连康拉德这种罪恶之人都有一处容身之所，福根没必要在外继续受苦。
科兹想到……基利曼、帝皇……不，只要福根去找哈迪斯或者是莫塔里安求情，他们会为他提供住所与食物的。
当初哪知如此兴衰？康拉德聆听着他子嗣们忙碌而焦急地走动着，以确定他们通过钛族的扫描，尽管受苦了万年，疯癫了万年，颓废了万年，但似乎现在的生活也还不错？
至少冥王并不是个暴君。
幸亏哈迪斯当时血厚，科兹叹息般地吹了口气，另一种可能让夜之主的心脏们猛地颤了一下。
滴。
未察觉到康拉德情绪的小崽子下意识放松了片刻——他们通过钛族的扫描检查了，接下来，他们将畅通无阻地抵达地面。
杀戮，开始倒计时。
…………………………
“你们就是想逃！！！”
远见指挥官愤怒的咆哮声几乎穿透整个六边形的大厅，它身边的影阳像是被吓到般地往一旁侧身，惊诧地侧头看向远见。
远见猛地砸桌，如同一头生气的蚁牛般站起来，它犀利的目光划过其他参会人的脸庞，最后落到那个以太的全息投影上。
那个以太有着狭长而平滑的淡蓝色面庞，波澜不惊的脸上却并没有对远见的暴起有任何反应，仅仅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样子，它嗅缝上贴着六颗整齐的红宝石。
“你！你！还有你！”
远见吼道，猛地再一砸桌子，这在钛帝国内几乎称得上极其无礼了，
“你们忘了当初怎么跟我说的？！飞地已经丢完了！全部失守！！说好的出兵集合在钛帝国边界线呢？！你们怎么还想要往后跑？！”
人类帝国这次出动的舰船几乎是那种鬼怪故事中，由恶鬼所创造出的不可能之物，远见麾下的所有舰队都在第一时间被毁灭了。
远见清晰地知晓仅凭自己的力量，绝无法抗衡人类帝国的军队，因此它第一时间联系了影阳，作为同门，影阳也迅速回复了远见，并在之后的日子里尽可能地协助远见撤退军队与平民。
说来憋屈，趁着人类指挥官将目光聚集在那几颗最难攻下的星球时，远见飞地内早已准备好的船队们迅速启航，通过偏僻星域返航回钛帝国。
是那些星球上的战士们用生命为这些平民与军队换回了宝贵的撤退机会，在这些船队里，平民与异族的占比高达85%。
但现在，由于人类帝国的战线一直在稳步推进，那些撤离安置在钛帝国边缘世界的平民们将很快再一次面对战火。
“我们已经尽可能地拖住了他们！还将作战时的数据毫无保留地传回来了！你们要中毒的活体样本，那些战士那么痛苦——也硬撑着带回来了！而不是赐予它们光荣牺牲。”
远见的声音变得痛苦与挣扎起来，它并非未曾直面人类帝国，它想起那遮蔽了天日的毒气，xv8级的战斗服都会在那种环境下被腐蚀，据前线的战士们反馈，在高浓度毒气雾间，待满三小时后毒气便会出现在呼吸系统内。
再过一小时，战斗服的自净功能便会逐渐失效。
饶是最强壮的钛族战士，在自净功能完全失效后，也无法撑过半个钟头。
但除了钛族之外，同钛族结盟的那些异族却完全不受毒雾毒害，最开始，远见还在为这一事实感到欣喜——这意味着它手上依旧能有在毒雾中保持战斗力的兵种。
……但慢慢地，远见意识到了不对劲。
它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向代表会中克鲁特人的代表，克鲁特人是钛帝国军队中占比最高的异族，也是唯一进入钛帝国决策议会的异族。
这场会议从开始到现在，这位气味难闻的异族保持了绝对的沉默，与克鲁特人鲁莽的性格完全不符。
远见咬牙，它再度挑衅般地看向那个以太的投影，但现在它已经在乎不了这些了，这些以太究竟想要退到哪里？！
而且——这并不是为了胜利的撤退！这是荒谬的撤退！远见深知那些被放弃的星球上，平民们根本不可能被及时全部撤离！
即便撤离了，这些平民又能去哪里？！
“撤退？你们这是亲手放弃了钛帝国公民们的生命！你们为何要抛弃它们？！它们明明可以战斗，影阳不能被调回！只要影阳跟我在，我们能将战线守在第二线——至少一个月！”
远见手指一挥，在钛帝国的全息星图上划出一道线，以太沉默不语地看向星图，在那里，西北方向已然完全沦陷了，化作人类帝国可怕的金色。
以太交叉手指，做出一个理智的三角形手势。
“我想你指的守卫是有前提的，”
以太平静地说道，
“全民皆兵，对不对，欧·肖瓦？”
影阳看向远见，远见的气势忽地瑟缩了一下，但这名身着亮红色战斗服的钛依旧狠厉地盯着那个身着宽松便服的以太，
“有，何，不，可？”
远见一字一顿地说道，但以太仅仅是叹了口气，
“飞地过来的平民安置已经给我们带来了足够的困扰——帝国的钛们很困惑看见一名穿着战斗服的土氏族，又或者是投身外交的火氏族，这对我们的社会维稳带来了不小的挑战。”
“在这种关键时刻，我想我们不能把精力放在此处。”
以太平静地回复到，实际上，远见所看到地还不够远，钛族所固定的阶级是这个帝国能够正常运行的“秩序”，这已经远超了它表面上所承载的功能，若让钛族随心所欲地去选择做什么，对于这个帝国而言，无异于是“礼崩乐坏”。
钛帝国之所以不同于其他种族，它们之所以如此和谐。
除了用法律约束它的公民外，它还使用了“上上善道”，这是一种“礼”——而作为“礼”最显著与明显的社会延伸，便是阶级。
若阶级不复，那么内部便会立刻崩塌，与钛帝国结盟的异族也会瞬间离去，这是极其毁坏根基的一步，不到万不得已，以太们绝不会出此策。
“那么就去劝说！”
远见喊道，
“你们为何这次不外出演讲了？你们完全可以一个星球一个星球地演说——钛们都相信你们！若你们这么做，在这种特殊时期，不论是土氏族、气氏族还是水氏族，它们也一定愿意拿起枪！”
它感到自己的话语是如此徒劳无力，那个以太仅仅是那么看着远见，远见便觉得自己已经被看透了，在一阵沉默中，以太胸有成竹地发言，
“我们不能出去。”
它笃定地说道，
“根据情报，人类帝国此次出动的军队内有着毒理方面的大师——对方想要擒获一名活着的以太，你猜他们想要干什么？”
远见猛地哽住，说不出话了。
病毒战？还是别的？
事实上，它从未经历过如此残酷的战争，这次的人类帝国是如此不讲道理，如此残酷，如此无情！那可是毒气——他们就那么投放下去了！完全不顾及己方军队与平民的死活！
“但一昧撤退的确不是良策。”
就在远见与以太僵持的时候，一旁不语的影阳突然开口，远见感激地瞥了影阳一眼，但这位指挥官却并未看它，反而专心致志地盯着星图。
“我认为对于这种指挥类型的敌军，蒙特卡或许会让敌军迅速溃败——但这显然不现实，截至目前，我们都没有看见敌方的最高指挥官，同时星际战士的大军团也足够棘手。”
蒙特卡，是钛族常用战术中的绞首战，指的是突袭将敌方的最高战力斩首，然后取得战争胜利。
这一招对付绿皮与那些星界军比较有效，但这次它们所面对的是成建制的星际战士，钛族绝没有可能突破重重星际战士的防御去斩首。
“所以只能是空育。”
影阳严肃地说道，它感到莫大的压力与紧张，以往钛们都是通过高战力小分队切割消耗大型星界军军团，人海战术堆死星际战士小队。
但这次，它们所面对的是大型星际战士军团。
与星界军相比，星际战士全方面无死角碾压式的六边型几乎让影阳找不到突破口。
空育，也是一种钛族常用的战术，指的是诱敌深入，步下陷阱，吸引敌军孤军深入，随后立刻用埋伏的部队切断敌军与大部队的联系，再包饺子歼灭。
“空育？”
那边的以太重复了一遍，似乎不相信影阳口中的话语，
“是，依我看，若想要获得一线生机，只有空育。”
影阳咬着牙说道，它需要对自己接下来的话负责，因为这关乎着整个钛帝国的存亡，亿亿钛的生命，这招也是险招，但它们已经别无他法了！
人类帝国这次就是冲着完全灭族钛来的！！！难道它们要去投降祈求这个会往战场上投掷毒气的帝国对它们宽容吗？！
“但依照双方的体量，空育的机会只有一次。”
影阳沉重地说道，
“这一次必须压上钛帝国的所有，才能勉强与敌方的体量相抗。”
“不可以在主星。”
以太立刻提到，影阳点了点头，虽然主星会是空育的绝佳诱饵，但的确不能是主星，主星的位置太靠后了，这样会失去太多，此战后钛帝国也不会有再次发育的机会。
那便……
影阳伸出手，点了点钛帝国侧翼，那颗最大的中枢枢纽星球。
“用它。”
见不是主星，以太也满意地点了点头，指挥官影阳是它们当中最富有战斗头脑的，即便是以太也会尽可能赞同影阳的政策。
“但我有一个条件，这颗星球之外的钛帝国星球，你们不要管。”
影阳坚定地说道，它对面，以太颇有深意地望了它一眼，随后又看向熄火了的远见。
“可以。”
以太说到，随后它淡淡地站起身，在一阵电流嘶鸣后，以太的全息投影消失。
与此同时，数百个装满了海鲜水货和死亡的集装箱抵达钛帝国最大的中枢枢纽星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