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爆发的边缘

　　第二天上午，郝建年一行人终于还是到了。上午九点，火车到站，郝建年在火车站打电话要求镇里派车去接。

　　李雪燕派去了两辆面包车和郝建年本人的“专车”。

　　往年，郝建年带团出行归来，镇里留守的领导会率留守干部们一起在机关大院门口迎接，门口还要扯一条“欢迎郝书记一行南方考察胜利归来”的大红横幅。但这一次，没有。镇政府一如既往地平静，门口前的公路上空旷无人，唯有对面的小卖铺里偶尔有几个顾客出没，那是云水村的村民。

　　欢迎，需要组织。既然镇里领导——无论是彭远征和李雪燕亦或者贾亮，都没有组织人迎接的心思，镇里普通干部自然不会主动。

　　况且，这本身就是很扯淡的事情。你们公款出去旅游，在家里留守工作的干部本就怀着一肚子怨气，还要强装笑脸相迎，不是扯淡是什么？

　　其实之前，贾亮曾经暗示过彭远征。意思是郝书记一行人就要回来了，镇里是不是适当派几个人在门口接接，中午在组织个接风宴神马的。

　　但彭远征一口回绝了。

　　彭远征的原话是这样的：“他们出去考察，镇里群众都不是很清楚，没有必要兴师动众的，还是低调一点好。回来就回来吧，镇里这么多工作，没有必要因此打乱工作安排……”

　　李雪燕保持了沉默。

　　贾亮一看如此，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郝建年一行人乘坐的车辆从国道上拐下来，一眼就望到了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的镇政府大院。其他一些领导和部门干部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如此种种，再联想到郝建年突然改变行程半路回归的做法，众人心里就都浮荡着一股莫名的情绪。

　　而这个时候，坐在黑色丰田车里的郝建年脸色变得很难看。

　　有没有迎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区委常委、镇委书记的权威，没有得到应有的“呵护”——而这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就相当于是一种无形的挑衅。

　　车进了大院，司机有意摁响了喇叭，但院中还是一片静寂，没有人出来。

　　郝建年沉着脸下车，其他领导和干部也下了车。

　　党政办办事员王新艳正好下楼，似乎要出门的样子，见到郝建年等人便停下脚步笑道，“郝书记，领导们都回来了？”

　　郝建年沉着脸点了点头。

　　他身后的褚亮皱了皱眉道，“小王，镇里的人呢？彭镇长和李书记他们不在？”

　　“哦，是这样。李书记带着镇里的工作组去检查镇上企业的工资发放工作，贾镇长带人在惠丰集团调研，彭镇长应该是去了区里开会。三个领导不在家，镇里的同志也都在下面。”

　　王新艳恭谨地低低道。

　　“都下去了？都不在家？”褚亮一怔，又冷冷道，“他们不知道郝书记和我们今天回来吗？检查什么工作？”

　　王新艳默然不语。她心道，领导们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你有情绪去找彭镇长问去！

　　褚亮还要再说什么，郝建年挥了挥手，冷冷一笑道，“小王，通知彭镇长和李雪燕、贾亮，中午回来开个会，我有几个事情要安排。”

　　“嗯，好的，郝书记，我这就去打电话。”

　　郝建年阴沉着脸大步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进了办公室，他发现自己办公室里刚被打扫过的样子，心里的愤怒稍减。

　　田鸣微笑着从走廊的那一头跑过来，敲门道，“郝书记，您回来了？！”

　　“田鸣？”郝建年见田鸣手里拿着一个拖把，湿漉漉的，就皱了皱眉道，“你不在文化站老实呆着，跑机关上来干啥？”

　　田鸣心里咯噔一声，轻轻道，“郝书记，彭镇长让我借调在党政办工作，今天彭镇长去区里开会，临走前交代我说，镇里其他同志都在忙，要我给郝书记收拾一下办公室的卫生。”

　　郝建年脸色一变。

　　田鸣被借调到党政办工作？看样子还是在彭远征身边工作……这个彭远征，他到底要做什么？他疯了吗？

　　田鸣只是一个小人物，不足挂齿。可问题的关键在于，田鸣是他放弃的人，被他安排在文化站，彭远征不经他的允许就把田鸣借调到党政办来工作，这不是摆明了要打他的脸吗？

　　而且，还趁自己不在镇里，搞出了这么多的小动作，居然要增设机构——

　　一念及此，郝建年就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砰地一声将办公室门关紧。

　　田鸣长出了一口气，也不敢再做什么，悄悄去卫生间放下拖把，然后蹑手蹑脚地回了楼下的党政办。

　　过了一会，褚亮过来轻轻敲开了郝建年的办公室门。

　　郝建年良久才不耐烦地道，“来。”

　　褚亮推门进去，笑道，“郝书记。”

　　“你坐。”郝建年扫了褚亮一眼，“彭远征和李雪燕、贾亮三个人回来没有？”

　　“贾亮回来了，李雪燕还没到。至于彭镇长，据说在区里开会，中午回不来了。”褚亮轻轻道。

　　郝建年大怒，猛然一拍桌案，“开什么会？区里开会我怎么不知道？马上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不，李雪燕回来，你让她来我这里一趟！”

　　郝建年的情绪极端不好，已经到了一个爆发的边缘。褚亮一看他这样，也不敢再呆下去了，他本来要跟郝建年通通气的。

　　褚亮前脚离开郝建年的办公室，后脚就听见里面传来愤怒的咆哮声。

　　其实，彭远征真是在区里开会。区里今天上午召开经济工作会议，区政府召集，区长和几个副区长悉数出席，区直部门一把手和各乡镇长、区属企业负责人参会。会议的规格比较高，可以说是今年区政府系列最重要的一个会之一。

　　这次会议是对上半年的经济工作进行总结，同时安排部署下半年的经济工作。实际上，下半年已经只剩三个月，区里是想要对全年的工作进行收尾。

　　这一届区政府班子对经济工作抓得很紧，区长顾凯铭之前是经贸委主任出身，对经济工作很熟悉也很擅长。他今年年初到任，到任之初就提出了一个“5321”工程。即围绕五个方面，推进工业、商业和第三服务业这三大领域，塑造两个亮点，建设强而优富而美的经济大区。

　　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次会议就是对“5321”工程实施半年来的总结会。因为是顾凯铭自己主导推进的工作，所以他很重视。这领导一重视，会议规格就高，毋庸置疑了。

　　镇里给彭远征打传呼的时候，顾凯铭还在台上讲话。他的讲话很长很系统，也提出了很多新思路。这是一个专业性的领导，思路和观念很超前，尽管有人听得昏昏入睡，但彭远征却是听得津津有味。

　　中间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彭远征给镇里回了一个电话，说他在区里开会离不开，中午也回不去了。

　　确实回不去了，现在都11点了，区长大人的讲话还没有结束。而区长顾凯铭的讲话结束后，分管的副区长还要做具体的工作部署，还有几个部门和乡镇要做典型发言。会起码得开到中午12点半了。据说顾区长已经指示区政府办给开会人员订购盒饭，准备在会场吃饭，然后继续开会。

　　云水镇。

　　郝建年在办公室里发了一通火，生了一肚子闷气，但还是没有等到彭远征。就连李雪燕，也打回电话来说，企业那边还有个工作要扫扫尾，尽量争取12点多赶回来为郝书记接风洗尘。

　　郝建年阴沉着脸，定了定神，抓起电话给区委组织部的孙部长打了过去。跟孙部长通完电话，他脸上的表情才纾缓了下来。

　　他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在他眼里，云水镇的局面已经到了不能不“收拾”的程度了，也不能再拖了。彭远征这才来了几个月，如果过上一年半载，让他真正站住脚，这云水镇迟早都是要姓彭的。

　　他之前跟组织部的孙部长私底下沟通过，借这一次韦明喜退的机会，对云水镇党政班子进行调整。他动不了彭远征，但可以动动这几个副职，彻底孤立彭远征。动镇委书记、镇长这样的干部，必须要由区委主要领导点头同意，但对于一些乡科级副职，组织部长想调还是能调的。

　　而事实上，韦明喜退了，季建国和贾亮如果被“调整”甚至是调离，彭远征就几乎成为了孤家寡人，只有李雪燕一个支持者。

　　褚亮再次敲门进来，“郝书记，都中午12点了，咱们去餐厅聚个餐吧，李雪燕回来了。”

　　郝建年点了点头，霍然起身沉声道，“走！饭还是要吃的！彭镇长还是没有回来？”

　　褚亮摇摇头。

　　“不管他——我们先吃饭。我倒是要看看，他能跟我摆谱摆到什么时候？”

　　郝建年拂袖而去。

　　褚亮目光闪烁，犹豫着也跟了上去。此时此刻，褚亮感觉这几天不在镇里，彭远征对于云水镇的掌控力强了很多，郝建年有隐隐失去控制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