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给湖湘才子们来场高考

　　岳麓书院，文庙，大成殿中，如果要在湖南找一处湖湘文教代表的话，建于北宋赵大开宝九年（976）的岳麓书院，无疑是其中最著名，最典型的。

　　岳麓书院不但现在已经收揽了大部分的湖湘人才，几十年后涌现出的，那些我们耳熟能详的大才也大多出自岳麓书院。

　　虽然那句稍显狂妄的‘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对联还没有出现，但现在岳麓书院已经有傲视两湖的资本了。

　　现任的岳麓书院的山长是湘潭人罗典，此君考中进士后没做几年官，就回到湖南担任了岳麓书院的山长，一干就是五届，一直到死在任上为止。

　　在名人辈出的历代岳麓书院山长中，罗典也是比较出名，并且对书院贡献很大的。

　　不过这位今年已经七十八岁的老山长，对叶开可不怎么感冒，他自己行将就木，子孙也没一个成器的，就算攀附了新朝之主，也当不了什么大官。

　　所以这个自认为食了满清朝廷一辈子俸禄，脑子里没有了民族大义，只有忠君之念的老头子，没出来怒喷叶开就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当然，叶开也无意跟这么个小老头较劲，他就是投靠也没什么意义，这么大的年纪，不可能出来为他叶大王做官，也接受不了西式新学。

　　不过罗典身边两人可是非常紧张的，他两生怕这位脑子一抽闹出什么‘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的不和谐场面。

　　其中最紧张的就是彭浚，罗典正是他的老师，对他帮助颇多，昨晚彭浚来劝罗典投靠新朝的时候，可没少被喷。

　　另一个相当紧张的人叫做袁名曜，他是罗典死后的下一任山长，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就是袁名曜撰写的上联，门生张中阶对出的下联。

　　他是湖南新化人，今年才三十二岁，历史上会在1802年考中进士，所以他当然不会去顶撞叶开，相反这叶大王出手大方，又是汉家君王，他巴结还来不呢！

　　就在两人提心吊胆的时候，湖南巡抚姜晟带着岳州、常德、澧州、辰州四府的知府，以及人数多达五六十人湖南士绅，来恭迎叶大王了，他们是在请叶开入长沙城的。

　　罗典眼中露出了几分不耐，眼看他就要说什么，满头冷汗的彭浚赶紧弯腰拱手。

　　“大王，罗山长年事已高，恳请大王恩准他下去休息一会！”

　　叶开似笑非笑的看了彭浚一眼，他当然知道这位彭状元在担心什么，他也当然知道这罗典是个老顽固。

　　今天他非要见一见这罗典，就是为了看看湖湘士绅对于他的态度，会不会有多少人在心里向着满清。

　　结果让他很满意，连罗典这样的老顽固，都不得不出来参见他，还要忍着不适不敢乱说，证明这些湖湘士绅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他挥了挥手点头同意，彭浚和袁名曜赶紧几乎是直接架着罗典把他弄出去了。

　　文庙大成殿中，叶大王穿着明代文士常穿的道袍，逍逍遥遥的如同一个普通书生。

　　门外的禁卫营士兵则在挨个检查晋见士绅，防止有人带点什么刀剑来害了我叶大王。

　　不一会，姜晟领着四位知府和士绅们陆陆续续的进来了，他们一进来，就把叶开震慑住了！

　　无他，因为进来的二十一位官员士绅，包括姜晟在内，全是顶着光光的大脑袋。

　　他们都这样了，叶开想象得到，那些在外面暂时没资格进来晋见的士绅们，一定也是顶着大光头了。

　　动作挺快啊！这就把辫子剪了！叶开砸吧了下嘴巴，他还是高了这些经过满清几十年揉捏、阉割后士绅们的气节了。

　　他还以为会出几个怒骂他为反贼、逆贼的‘忠臣义士’呢，结果最严重的，仅仅是一个快要入土之老山长的怒目而视。

　　姜晟等人大礼参拜，叶大王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随后简单安慰了几句，就让侍卫们为他们搬来了凳子，有一个算一个，都享受了一把御前赐座的荣耀。

　　姜晟等人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但他们不知道，在叶大王这，坐着议事那是常事，叶大王没有让人跪着或者站着跟他谈事的习惯，所以他往往把上朝搞得像是后世大公司里开早会一样。

　　众人坐定，侍卫们又开始给他们一人分发了一张印满字的嘉定产硬纸。

　　姜晟好奇的接过来一看，顿时脑袋就有些疼了，离他近的四个知府和几个士绅都吃惊的看向了姜巡抚。

　　这硬纸上写了几个条陈，看起来像是某个大臣给叶大王写的条陈，这些条陈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跟他们有关的，综合起来简单点来说就是两方面。

　　一是关于湖南人当湖南官，也是大家最关注的事情，条陈上建议知县同府异地。

　　也就是本县人还是不能当本县的知县，但可以当其他县的知县，其中也有一个回避条款，比如衡山知县是衡南县人的话，那么衡南知县就不能是衡山县人了。

　　知府当然也要异府了，回避条款与知县一样，具体谁能当知府，谁能当知县，叶大王预备进行一场只针对湖南人的恩科，举人以上才可以应试。

　　其结果非常的简单粗暴，按照成绩排，排第一的除了自己家乡，就可以随意挑选一个府去当知府，第一名选完那就第二名选，一直到把湖南的九府四州三十一县选完为止。

　　这湖南这么大，几十个知府知县官帽子，还有四到五个道台，还有布政司、按察司、提督学政衙门，一堆的官职，全湖南至少三分之一的举人都能有个官帽子戴。

　　不过这其中要刨开叶开已经任命的衡州知府常英瑚，同知杨健，衡南知县彭浚。

　　当然杨健和彭浚也可以去应试，因为还是有机会做知府的嘛，而知府以上的各级官员，那就不是考的了，而是由叶大王亲自任命，谁贡献大，谁有才能，谁就能直接当上一省大员。

　　看到这，貌似没什么问题是吧，叶大王完全的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湖南人做湖南官！

　　不，有问题的在后面，在考试内容上，除了科举一直要考的明经、明法科等以外，叶大王还加了三门，一门泰西算学，一门科学，一门地理。

　　泰西算学，实际上就是近代数学，与传统科举考过的算学不同，这里面加了些几何学，还有叶大王凭记忆回忆出来的x元x次方程这种基础数学，他还准备在具体考的时候弄点什么鸡兔同笼、脑残泳池抽水工等题目。

　　科学则是个大杂烩，就是简单的化学加上极为粗浅的物理知识，难度是跟着新州、新三广地盘上的高学毕业水准来的，比后世的初一物理化学都简单。

　　地理就更简单了，一张简单的世界地图，以及世界各国的地理位置，首都，人口等等，死记硬背的东西，作为第一次往科举中掺水的叶大王也有些忐忑，不敢把步子迈大了。

　　姜晟沉吟了半天，才有些艰涩的开口，“大王这泰西算学、科学和地理，是何种科目啊？应该都是泰西学问吧，这算术和山川地理等，早就不在科举应试之中了啊！”

　　叶开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威严的面孔，“这个孤王自然知道，但当今之世界，早已不是我中原一家独大的时候了。

　　当今世界百家争鸣如同中原之春秋战国时，科举是为国家挑选官员，乃是头等大事，当然要与时俱进。

　　这三门科目之书籍，孤王早就准备好了，诸位到时候可以买一些回去学习，说不定会大有启发！”

　　“买？？”姜晟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叶开说准备好了的时候，他还以为叶大王要赐书呢，结果是让他们自己去买。

　　“当然要买，这些书籍都是人家书行精心编纂并雕刻的，孤王总不能让人家免费送吧？

　　当然姜卿就不用买了，孤王会赐一套珍藏版与你，至于恩科的时间，就定在一个月后吧！”

　　姜晟问了一个字，叶开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连开考的日期都定好了！

　　这下轮到姜晟为难了，他都是一省巡抚了，当然不会去参加这个恩科，不但不用参加什么恩科，叶开已经暗中许诺给他两江总督的位置，光复南京之后，还会有伯爵爵位赐下。

　　高官厚禄还有勋位，也不让他去考试，姜晟当然不会去跟叶开顶牛，但这擅改科举科目，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啊！场面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大王，科考科目自大明起就是如此，东虏入关也未做多少修改，四百年来都是如此，大王是不是等到定鼎天下之后，再来修改为好？”

　　沉默的氛围中，岳州知府拱了拱手，言下之意很明白了，这满清外夷入中原都没改过科举多少东西，你不是号称恢复大明吗？怎么反倒要来乱改？

　　而且你现在半壁江山都没有就搞这些，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李大人之言有理，本王其实也只准备在闽粤桂三地先期试行的，不如这样，孤王这就带大军返回承天府去，先住持了那边的恩科。

　　待一切事情完备，再北上准备湖南恩科，这期间湘省就拜托诸位暂时治理如何？”叶开嘴角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摇头晃脑的说道。

　　“啊？”大成殿中的众人都傻眼了，等到闽粤开完恩科了再北上，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大家还等着戴上官帽子呢！

　　而且，你带大军返回承天府是什么意思？湖南不要了？别开玩笑了好吗？大家跑来投靠你，连辫子都剪了，你这会要返回承天府去，还要把大军都带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这边军队一走，那边满清的军队就杀了回来，他们这些辫子都没了的，还不满门抄斩？

　　包括姜晟在内的广大的湖南士绅官员麻了，不带这么玩人的啊！他们忽然发现，现在不是叶大王要他们投靠，而是他们哭着喊着要投靠！

　　叶大王要是真往广州一缩，去做他的天南大王，那他们就只有唱一曲凉凉了。

　　“刘知府此言差矣，大王这是要我等增长见识，是好事啊！”

　　“对对对！为国牧民怎能不识算学和山川地理呢？在下立刻就去买书学习！”

　　“张兄说得对，恩科当然由大王说了算了，我等这就回去准备，一月之后，当为大王一展湖湘子弟之学识！”

　　听到叶开要回承天府去，一票湖南士绅立刻就给跪了，一个个头点得跟小鸡吃米一样，都说叶大王改的对！

　　“不见棺材不掉泪！”大成殿门口，李阿水嘟囔了一句。

　　。。。。

　　湖北，荆州府，江陵城，哭嚎声响彻了城东门的大街上，成群结队的旗人在押送下，缓缓的离开他们居住了上百年的江陵满城。

　　满清在湖北的驻防八旗是驻扎在荆州的，设立荆州将军一员，这荆州位于内陆，比起广州、福州等地生活更加安逸。

　　因为广州、福州时常还闹个海盗什么的，荆州则几乎什么乱子都没经历过，驻防在这的八旗也腐朽的更加快！

　　阿桂南下的时候，还曾经指望从荆州将军这挑选千余兵员，结果连一百个都没挑出来。

　　荆州的上万驻防陆营，能骑马玩弓箭竟然只有二三十人，水师更是连敢在长江上行船的都没几人，一百多年的悠闲生活，已经把他们全都养废了。

　　所以在湖南战败后，不管是往北逃向武昌的德楞太，还是一直往下跑到安庆的阿桂等人，谁都没心思来把这些荆州的驻防旗人带走。

　　结果他们还在跟往常一样吃完饭消食呢，梁文英带着一个师的复兴军就把荆州给团团围住了。

　　说起来叶开在湖北的军事行动，那比在湖南轻松多了，一是目前满清的军队，几乎已经被打光一半以上，机动兵力更是只剩下了几千残余，根本无力反抗，也更因为湖北的吏治，已经败坏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史载我乾隆统治时期，湖北佃户计亩还租，下自五斗，上至一石八斗……及岁告成，公税之租偿债之外，其场遽窆者什八九。

　　贫苦农民辛辛苦苦劳动一年，到头来所得不过数斗，除此之外，地主豪绅们还规定佃户租种土地之前要缴纳“揽种钱”、“押租钱”，他们还惯用‘驴打滚’的高利贷，大斗收租、小斗出贷进行非法盘剥。

　　湖北乡间甚至有的人今日完租，明日就得乞讨、借贷，额，颇有点后世人透支信用卡和网贷，随后被套牢的感觉。

　　不，这个时代的农户还要更惨，后世还不起钱，大不了被爆通讯录，被限高，但这个时代，还不起钱很可能还会要命。

　　当时记载每当秋收，地主催租逼伊如狼似虎，更有甚者，还私设公堂，对欠租的农民任意打骂，甚至关人私牢，殴打致死。

　　可怕吧？在这种残酷剥削下，许多贫苦农民丧失了再生产的能力，而同时湖北政治腐败，贪污盛行，更是全国闻名！

　　连乾隆自己都说，“鄂省自封疆大吏以下各级官员，无不贪赃枉法，欺压百姓。”

　　比如上一任的湖广总督特成额，这位老兄就是个大贪官，没有他不敢贪的污，没有他不敢拿的钱！

　　其湖广总督任上三年，公务废弛，各种空账、假账、冒账各案，几乎把湖北一省的省库都给搬空了。

　　他的下任毕沅更是牛的不行，他与湖北巡抚福宁、布政使陈淮等高级官员朋比为奸，因而民谣传说他们“毕不管，福死要，陈倒包。”

　　其中毕如蝙蝠，身不动摇，惟吸所过虫蚁，福如狼虎，虽人不免，陈如鼠蠹，钻穴蚀物，人不知之。

　　啧啧，厉害吧，毕沅如同蝙蝠，虫虫蚂蚁从身边走过，都要把你吸干！

　　富宁如同老虎豺狼，只要是人，就得被他吃！

　　陈淮如同老鼠，把你家当偷光你都不知道，从这些湖北民谣可知，这三位是何等人物了！

　　这一省最大的三位大员都这样了，下面的人能有好的？

　　这时候的湖北武昌府同知常丹葵，我大清的史书上自己记载他，素以虐民喜事为能。

　　乾隆六十年，他到宜都县境办案，吓诈富家无算，赤贫者按名取结，纳钱释放。

　　少得供据，立于惨刑，至以铁钉钉人壁上或铁锤排击多人，情介疑似，则解省城，每船载一、二百人，饥寒就毙，浮尸于江，殁狱中者亦无棺殓。

　　这什么意思呢，就是他知道哪发生了大案以后，就直接到大街上抓人，随便给你安个罪名，给钱就放，不给钱就等着吃苦头吧！

　　稍微抓住一点把柄，你还没钱给的话，就用铁钉把人往墙上钉！

　　感觉你罪过有点大，那就往省城武昌押解，路上饥寒而死的，直接就扔到江中，让你尸骨无存！

　　这是什么？这畜生都不如，你说他是畜生，那畜生都得叫天冤！

　　在乾隆中后期，如果要找一个吏治比湖北还黑暗的省份，全中国都没有！

　　甚至就是拿到历史上的王朝末期去比，都没几个比得上的，妥妥的南波湾！

　　所以叶开还在长沙，就有湖北士绅前来投靠，他刚到湖南澧州府准备进入荆州的时候，就有从武昌府赶来的湖北绅民，拿着万人血书前来哀告！

　　他命梁文英进兵荆州府城江陵的时候，公安、松滋等地的民众自发响应，他们驱赶当地的绿营，为复兴军运送物资辎重，乃至潜入城中做内应，协助复兴军一天就把重镇江陵给打了下来！

　　这都让叶开有种解放战争时期，冀鲁豫三地人民支援解放军的感觉了。

　　“大王有令！立即包围武昌，勿使毕沅、富宁、陈淮、常丹葵等奸恶贪官走脱一人！”

　　梁文英拿着传令兵刚带来的叶开命令，咬牙切齿的喊道，他就是贫苦农户出身的，对于贪官污吏，有着天然的憎恶。

　　他手下的第三师官兵也个个红着眼睛，充满了对满清，对满清贪官污吏的极度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