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深藏不露

　　归德门外，小新街、大新街、象牙巷、丝线巷，乃至围绕着整个归德门的所有大街小巷，都响起了狂热的欢呼声。

　　在所有参与此次起义的民众眼中，象征着满清政府对广州统治的两广总督大旗，驻防广州等处八旗将军大旗，惶惶如丧家之犬般远去了。

　　他们这些拿着菜刀木棍的人，竟然打跑了昨天还如同天人一般的两广总督和广州将军！

　　清水濠中，一个躲在河湾处的旗人兵丁，绝望的举起了短刀，随后对着自己的脖子就狠狠的抹去！

　　一个督标绿营兵放下手中的长矛正准备投降，冷不防一根铁棍就敲到了他的头上。

　　绿营兵踉跄着抬头看了一眼，一个矮壮矮壮，脸型像女人，身材像男人的女人正兴奋的看着他两眼发光。

　　“大鸡哥，大鸡哥，快给我记上，我杀了一个狗官兵！”

　　周三妹这一喊，正在欢呼的人群一下就回过神来了，对啊，杀一个狗官兵就有二十两银子呢！

　　“发财呀！”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人群更加的狂热了，二十两啊！省着点一家老小一年的吃喝都够了。

　　一时间整个清水濠中人头攒动，往往六七个人扯着一个督标绿营兵或者旗丁在殴杀，或许不该叫殴杀，就好像猎人们在狩猎野兽！

　　当然，比起暴动的几万民众，清水濠中这几百督标和旗丁实在太少了，很多什么也没捞着的人急的在岸边转来转去，心里如同猫抓一样的难受。

　　“满城！满城还有旗人！”一个干瘦的酒楼伙计拿着菜刀突然喊道。

　　“对啊！城内还有驻防营的兵丁，大东门，大南门也还有兵丁驻守！”一个胖乎乎的，看着像是个行商模样的老头突然喊道。

　　“走啊！发财啊！发财啊！”一个传一个，人群越来越躁动，在金钱和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他们正在从起义者向暴民转变！

　　而不管是刚刚获救的分水刺和潘有度，还是领头的北江堂宋茂森，都没有意识到这些刚刚见了血，又无组织的民众会造成多大的破坏。

　　分水刺和潘有度正喝着淡盐水，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宋茂森则被为明王立了大功，即将当大官成勋贵的兴奋支配者！

　　这些所有的人中，只有陈甫同陈夫子还保持着冷静。

　　“不好，要坏事！要坏事！志诚！志诚！快把雷阿虎找来，把咱们沙河的乡邻们都叫回来，这下要坏事了！”

　　并不怎么兴奋的雷阿虎被带到了陈甫同面前，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有些疑惑的看着陈甫同。

　　“陈夫子，今日我等大获全胜拿下了广州城，怎么会要坏事呢！”

　　雷阿虎说完，陈甫同的儿子陈志诚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在他们看来，今天这一场极为完美，两三万广州民众人人奋勇、个个当先，打出了汉家儿郎的威风，怎么还会坏事？

　　“糊涂啊！”陈甫同拍着大腿吼道。

　　“这义民和暴民，可就只有一线之隔的，这些人今天见了血，好多人又没有杀到官兵，没有赚到潘家给的二十两银子，心中都淤积着不满，人一多胆子就大，天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杀驻防营和旗丁就不说了，你敢说他们不会杀良冒功？不会去到处借机生乱？不会三个五个去奸淫掳掠？

　　如今快到夏日了，广州城全是木房子，要是有人到处放起火来，怎么收得了场？”

　　果然姜是老的辣，这一席话，立刻说的陈志诚等人额头冷汗直冒，起义打满清是好事，要是搞成了全城大暴乱，那就不妙了！

　　“你是谁？为何会如此说？难道真会乱起来？可现在人跑的到处都是，该怎么办？”一个急切的声音说道。

　　陈甫同还以为是雷阿虎，可抬起头一看，竟然是一个方面阔口穿黑绸衣的大汉，还没开口问，他身边的大鸡就满脸谄媚的喊了一声宋大爷！

　　“宋宋先生，你来的正好，今次来杀清狗可是你张罗的，想来宋先生也是为了立功，可要是等明王一来，你给他的广州城是一座四处冒烟的广州城，这功劳不知道还剩几分？”

　　陈甫同一句话就把宋茂森说的同样额头冒汗，他是知道明王有多看重这广州城的，一个完好无缺的广州城献给明王，那最少是伯爵起步的大功！

　　可要是一个被打的稀巴烂的广州，还想有功劳？

　　就算有功劳，但一旦被明王打上了办事不力的印记，有功可能比没功还惨！

　　而且越想，宋茂森越觉得有这种可能性，这广州城的一肚子坏水的人可不少！

　　张三看上李四的媳妇女儿，平日只能流口水，但这次呢？

　　王二和麻子有血海深仇，难道不想趁机报仇？

　　早就看不惯某个狗大户家的富贵，人一多，难道大家不想去抢一把？

　　等等，诸如此类的欲望和恩怨肯定不少，也肯定有人敢去干！

　　到时候人性的丑恶一旦爆发出来，这广州会成什么样？难道真要交给明王一座破破烂烂的广州城？

　　“先生，那现在该如何办？你说吧，我宋茂森听你的，北江堂的人都听你的，先生只要救了我，以后就是我宋茂森的大恩人！”

　　一想到后果，这个混迹北江的狠人竟然都感觉有些天旋地转了！

　　“好！”陈甫同点了点头，他站到一个桥头的石墩子上，看着周围的人。

　　“宋先生你把你还能控制弟兄们找出来，雷先生把沙河的乡邻们都找回来，大鸡去那边的布店多拿红布，志诚你准备去西关通知十三行的四大家。

　　咱们自己人用红布裹头，十人一组，就说咱们是明王派来的先锋，明王勒令所有人不得杀戮抢掠，还有潘家已经在西关准备了金山银海要酬功，所有有功的赶紧过去画押，晚了就没了！

　　现在人群才散开，应该走不远，我们把人分成三拨，宋先生带人去按察司、盐运司和洪北楼。

　　雷先生带人去大南门、文明门。

　　虾仔、鸡仔你们带我们沙河的乡邻走远点，去小南门和贡院附近，一定要把人群控制住！

　　此外宋先生和雷先生将你们手下的能打的弟兄都组织起来，要让每十人中至少有两人胆气壮的勇士，遇到作奸犯科的，直接就下手斩杀，以防失态扩大！

　　四叔听说你是会骑马的，赶紧用红布做上十几面大旗，再找十几个精于马术的人沿街大喊。

　　让所有人不准出门，就说明王即刻进城，让他们自备红黄两色布悬于门口，门口有红、黄布的就是良民，不准任何人骚扰！”

　　陈甫同这样的安排是有深意的，大南门文明门隔得近人肯定多，要宋茂森的人才镇得住。

　　小南门和贡院虽然离得远，但到那边去的人肯定不多，沙河的乡亲去正合适。

　　一条条，一件件有条不紊，众人眼中都冒出了钦佩的神色，陈志诚更是双眼放光，仿佛现在才认识他这个平素什么都要讲究三思而行的老子一样。

　　人拱了拱手，就赶紧去执行了，陈甫同有些虚弱的从石墩子上跳了下来。

　　看着儿子远去后，他才露出了一丝丝得意的笑，今日这份指挥若定可是好多人都看见了的。

　　自己又是陈忠愍公的曾孙，叶明王自称大明后裔、汉家君王，但他的六世外孙称呼可有点勉强。

　　自古宗法，哪有外孙继承家业的，还是六世外孙，而且明王从交趾入中原，怎么看都有几分蛮夷入中原的意味。

　　所以他定然要重用自己这样的忠良后裔，以此来强化他的汉家君王身份和北伐中原的合礼，合法。

　　他陈甫同上有祖宗余荫，下有挽救广州城的大功，绝对是最合适的被重用的人选，一个广州知府，应该是跑不掉了吧？

　　唉！

　　可惜明王还是来得迟了，自己已经四十有九了，要是早来五年、八年的，自己应该也有一个封侯拜相的前程！

　　某个在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广州知府的‘老姜’，轻轻的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