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生死时速

　　他觉得自己晋入一种十分奇妙的状态，浑身暖洋洋的，如母亲的子宫一般温暖，身上插入的管子已经多到了七根，可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仿佛管子插入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忽然，他感觉后脑勺有点痒，想去挠，但努力了半天，食指还是纹丝不动……

　　意识终究还是慢慢变得模糊，他想向着蓝心的所在看一眼，但结果却是徒劳的，因为透明液体似乎想拼命挤入他的眼睛里，麻麻痒痒的，让他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他还住在钱塘的小镇，母亲每天都会陪他一起醒来，给他做香喷喷的稀饭和热乎乎的小笼包，或者油条配豆浆，要是他要求的话，母亲也愿意去煮一碗阳春面。除此之外，每天早上，他都必须喝下一杯甜牛奶。

　　“牛奶有益身体健康，以后卓儿啊……要做像你爸爸那么强壮的男人。”

　　那时真的是好惬意啊……

　　少年想起母亲噩耗传来的那一天，他将母亲的东西收进一个箱子，逃离那个小镇的情景。

　　“你既然有别的女人了，就别再管我了！我以后也不再是你的儿子！”

　　十一二岁的少年，叛逆而且倔强，他自己也知道，可哪个孩子，能够接受母亲离去的现实呢？

　　圆罩中的少年已泪流满面。

　　“轰！”

　　黑色的刀芒凌厉逼人，魔纹飞虫“吱”地一声怪叫，敏捷地逃开。

　　在另外两位改造者的帮助下，苏仲军终于将魔纹飞虫堵在了船尾的角落里，魔纹飞虫又惊又恨地看着苏仲军，后者冷声道：“这次看你往哪逃！”

　　魔纹飞虫慢慢后退，渐渐退到了四号船舱“S”字符的下面。

　　“将军小心魔纹妖虫的后面。”一个陆军大校说，他的孩子在里面，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

　　“嗯。”

　　三个改造者，缓缓向着魔纹飞虫逼近，每个人身上的肌肉都紧紧绷起，面对魔纹飞虫，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嗖！”

　　魔纹飞虫绿色的三角眼厉芒一闪，再度爆出了它的高速，几乎在同时，苏仲军踏前一步，一道黑色刀芒切向通道中的某处。

　　指挥塔，大校对着一份电子资料，缓缓念着：“魔纹飞虫弱点：当其速度爆发时，移动方向难以改变，此时若改造者的神经反应足够发达，有很大机会准确击中魔纹飞虫。”声音通过通讯器，在少将耳中的接收器响起。

　　魔纹飞虫吃痛飞退，大蓬绿色的血液溅落到地板上，很快将光洁的地板腐蚀出了一个大窟窿，露出下面的合金地面。

　　“吱！”由于剧烈的疼痛，魔纹飞虫连连后退，三位改造者紧追不舍，最终，魔纹飞虫撞在了四号船舱的大门之上，绿色的血液沾染到了大门，腐蚀地金属大门滋滋作响，一小块儿一小块儿地凹陷下去。

　　“速战速决！”

　　苏仲军大步迎上。

　　魔纹飞虫三角眼中，忽地爆发出凶狠的光芒，他动了起来，远离大门飞出，随后，绿色的三角眼中掠过戏谑的神色。

　　“不好！”

　　苏仲军失声叫了出来，一直注意着这里变化的大校豁然一惊，手指按下一个按钮，“马洛博士！”

　　一声巨响，大校喊出话的同时，印着“S”型红字的大门被魔纹飞虫撞出一个深深的凹陷，和魔纹飞虫交手以来，少将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焦急的神色，手中黑色刀芒一闪，一刀划过。

　　“嗤嗤”

　　半米长的尾巴坠落到了地上，不住地跳动，绿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冒出，烧灼着地板。当三个改造者反应过来，看向大门时，刚好看到受伤的虫身在一尺半直径的开口中一闪即逝。

　　“呼呼！——”

　　下一刻，小洞就好像无比可怕的黑洞，生出一股庞大的吸力，大股大股的空气狂涌入那个破开的小洞，三个改造者首当其冲，只感觉一股庞大的吸力要将他们吸扯过去。

　　“关闸门！”指挥塔中的上校大吼道。

　　苏仲军一面抵御着那股来自太空的吸力，一面开启了身上的太空服，只见军服一变，化为天蓝色的紧身太空服和琥珀色的连身头罩，他大声地说：“让我进去！”

　　马洛博士等人正在密切关注着太空中圆碟的试验数据，强烈的撞击令整个四号船舱都震动了起来。

　　“那是什么！？”实习生看向了四号船舱的大门，就是马洛博士和白博士，此刻也忍不住随着实习生的声音，看向大门。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暗褐色的软体生物，身上沾满了绿色的血液，只是在那个洞口一闪，就消失了身影。

　　不，不是消失了身影，是速度太快了，白博士在心中这样说。那个可怖的怪物有一刻突然停了下来，丝毫不受真空的影响地站在四号船舱中的某处，就那样看着上面的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感觉怪物看的是自己，那一刻，所有人都僵直住了身体，就连最稳重的马洛博士也不例外。

　　每个人都看得出，怪物绿色的三角眼中毫不掩饰地对自己的渴望。这些科学界的精英们，在这一刻动也不敢动……

　　漫长如一个世纪的感觉，实际上只是停顿了短短的一秒钟，怪物拖着半截尾巴，震动着翅膀，向着外面飞去。

　　“不好，大门破了一个洞，赶快降下应急闸门！”白博士道。

　　飞船上面，为了防止飞船破损导致局部真空，飞船上遍布着应急闸门。

　　但还没有人照着白博士的话去做，已经有一道闸门降了下来。

　　“是船长。”马洛博士说。

　　众人松了口气，这时，马洛博士又叹了口气，“那八十四个孩子……不妙了。”

　　每个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但是他们却无能为力。

　　这时候，通讯响了起来，大校的声音：“马洛博士，将四号舱门打开，机器不要动。”

　　白博士上前一步，按下了按钮。

　　大门缓缓打开，几乎刚出现够通过一人的缝隙，就有一道人影闪了进来，众人的目光顿时被那个闪入的人影所吸引。

　　“那是……”

　　进来的人，身穿一件当今世上最先进的太空服，深蓝色的纤薄太空衣紧紧贴在身上，只有5kg重的便携式氧气瓶可以循环提供普通人七天的氧气需求。脚部的推进器，更能让人在太空中拥有一定的飞行能力。

　　“苏仲军少将。”白博士说。

　　苏仲军一进来，立即警惕环顾周围的情形，他很快看到了斜上方的马洛博士和白博士等人，白博士用手向着外面指了指，有人赶快拿出一张纸，写上：“保护孩子！”举了起来。

　　少将没有看到后面的那四个字，他已经启动了推进器，向着外面飞去。

　　一暴露在阳光下，苏仲军就看到不远处，一道深褐色的身影钻入了百米外的白光之中。在接近400度的高温下，宇航服自动生出一层淡黄色的光晕，面罩也变成了暗褐色。苏仲军登上了和圆碟相连的几百根合金柱，向着圆碟掠去。

　　若是现在有一个普通人看到他，一定会惊讶地说不可思议，因为少将在太空中灵活无比，失重似乎完全无法影响到他。

　　马洛博士等人看着监视器，当看到苏仲军接近圆碟时，有人问：“要不要命人先将太阳伞关掉？”

　　“不。”白博士盯着那道蓝色的身影，“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很快解决问题的。”

　　马洛博士沉吟了一下说，“先看情况。”他向着另一个屏幕中的某处一指，这些白大褂当即注意到，在温度监控器扫描出的那一片白色光芒中，除了八十四个暗色的身影之外，还有一个黑影，众人当即认出，这就是那个怪物。

　　白博士喃喃道：“在那么高的温度下，温度测试仪诚实地报出了怪物的位置。”

　　一个白大褂道：“快接船长的通讯，我们可以给苏将军报位置！”

　　白博士沉声道：“没用的！粒子流将会阻断一切的通讯！”

　　深蓝色的身影停在了圆碟前，往前一步，就是灼热的白光，他耳中的耳机这时传来大校的声音，“机器启动后，核心的温度有两千多摄氏度，宇航服只能坚持十分钟。”

　　“十分钟，足够了。”他走入了灼灼白光之中。

　　一片灼白。

　　眼睛在这种时候完全无法派上用场，苏仲军只能依靠他这些年积累的丰富经验，向着前方走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圆碟，凭借以往的记忆，他知道脚下就是八十四个正在接受淬炼的孩子们。正在这个时候，震动传来，他当即依据丰富的经验判断出，魔纹飞虫在他前方大概二十米外。

　　他放轻了脚步，向着魔纹飞虫靠近，在这里，它的感知也受到了影响，但在两千度的高温下，魔纹飞虫竟然依然能够自如地行动，让苏仲军的心中有些惊讶。虫族的适应能力太强了，根本不是人类所能够比拟的。

　　距离只有不到十米了，就在这个时候，少将忽然感受到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刹那间，他明白了魔纹飞虫想要干什么，再也不迟疑，立刻催动起脚下的助推器，向着前方的魔纹飞虫扑去。但已晚了，他根据脚下传来的震动判断出，那个家伙跑到里面去了！

　　该死！里面有八十多个小孩儿！

　　少将到了魔纹飞虫打出的窟窿旁边，他感觉到了下面传来了很强烈的震动，这让他一方面担心包括他侄子在内的所有人，一方面也知道那家伙没有在下面守株待兔，他调整了一个角度，钻了进去。

　　监控室内，这个时候几个年轻的科学家脸色变得刷白。

　　虽然无法看清详细的情况，可通过温度监测仪，他们清楚地看到魔纹飞虫将一个圆罩击碎，然后拖出里面不断挣扎的少年，将其内脏挖出来一口一口地吃掉。

　　有个科学家小心翼翼地说：“要不要，关掉太阳伞……在两千度的高温下，那些孩子们，可能要承受着融化和被吞吃的双重痛苦。”

　　马洛博紧抿着嘴唇，“再等等。”

　　屏幕上，代表苏仲军的暗影，已经在慢慢地靠近魔纹飞虫。

　　“八十多个人以后可能变成废人，这样的责任，我们负不起。”白博士叹了口气，“如果这个时候就停止太阳伞的照射，那些还没有完成改造的孩子们，很可能会立即组织坏死萎缩，甚至当场死亡。”

　　这个实验，一旦开始就没有停止的可能。

　　通过脚下传来的轻微震动，苏仲军能够猜到这个家伙正在干什么，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祈求苏卓不要有事，脚依旧是轻轻踩着地面，向着魔纹飞虫靠近。轻微的震动突然停止，苏仲军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在眼耳鼻都无法派上用场的此时，双方都只有依靠震动，来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足足过了三秒钟，震动才再度传来，少将感受到魔纹飞虫的渐渐远离，连忙跟了上去。他现在只祈求，魔纹飞虫千万不要飞起来，因为一旦那样，他就再也觉察不到对方的踪迹。

　　又是剧烈的震动传来，第二个圆罩被打破，里面的一个小姑娘尖叫着被拖了出来，她的肌肤被高温灼烧着，很快就碳化升华，然后是第二层……与此同时，魔纹飞虫还埋头在小姑娘的胸腹间，抢在组织被碳化之前，将内脏吞食。

　　这一幕幕，都被十几个白大褂看在眼中，那个最年轻的实习生忍不住哭了出来，央求道：“马洛博士，快想想办法呀！你也有女儿啊！快呀！快呀！”

　　每个人的心在这一刻都特别沉重，马洛博士的手颤抖着，几次抬起，又几次放下，最终，他垂下了手，“反正都是死！还不如让苏将军尝试一下！你要知道，你要是有女儿，以后也会遇到虫族，要是她到时也是手无缚鸡之力或者是一个废人，下场未必会好多少！”

　　“我赞成马洛博士。”白博士深深出了一口气。

　　后面的大门开了，大校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追着好几位身着不同军种军服的校官将官。

　　“船长，请您让我们进去吧！我们一定要救出我们的女儿！”

　　“现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大校不理背后央求的大校，来到马洛博士身边道。

　　“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被杀。”

　　“啊！”几个军官连忙将马洛博士围着，“是谁，叫什么名字？”当听到不是自己儿女的名字，又都松了口气。

　　“你们几个先出去，虽然你们是改造者，但在那种情况下，不是人多就有用的。”

　　“苏仲军少将未必比在场所有人都强。”一个陆军少将说。

　　大校冷冷看了它一眼，摇了摇头，似乎一点和他们说话的兴趣也欠奉，他对马洛博士说：“怎么样了现在。”

　　“你自己看吧。”

　　马洛博士叹了口气，他揉了揉太阳穴，很无奈，都这个时候了，自己人都还争执不休。难怪这么多人，对虫族的汹汹来袭一点希望也不抱有。

　　“唉……”

　　白博士站在马洛博士背后的椅子旁，这个时候，轻轻拍着马洛博士的背，“老马，别多想了……一切……”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叹了口气。

　　“一定要阻止你！”感受到地面上传来的轻微震动，苏仲军再也忍不住，脚下的推动器发动向着魔纹飞虫冲去。他咬牙切齿，手中光刀抬了起来，向着之前感知中的魔纹飞虫所在，劈了下去！

　　魔纹飞虫吃痛，苏仲军也不知道劈中了魔纹飞虫的哪里，抬起手，一颗黑色的光球在手中凝成，向着魔纹飞虫狠狠砸下去！

　　他感受到魔纹飞虫拼命的挣扎，但苏仲军蓄谋已久的攻击，哪里能让他如此轻易逃脱，又是一刀！

　　但这一次，刀却落空了。

　　控制室内的每个人，这一秒都屏住了呼吸。

　　“不好！”大校沉声，吐出这两个字。

　　“魔纹飞虫发现他，那可就不好办了……”陆军少将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大校回过头，瞪了他一眼，“那么您的儿子也不好办了！我的少将！”

　　陆军少将神色一变。

　　白博士这个时候，忽然指向了整个大屏幕圆罩的一角，淡淡地说：“这里的改造已经完成，可以先将对应着这里的太阳伞关了。”

　　“马上给空间站传讯。”马洛博士道，一个白大褂癔症了一下，连忙接通了空间站的通讯。

　　这时又有个白大褂眼睛一亮，指着其中的一个区域，“那也可以让空间站将七号太阳伞转四十二度角，然后六号太阳伞向着这边平移三十厘米。还有这里，这个太阳伞现在也可以撤去了。”

　　“还有这里……”

　　在场的科学家，每个都是智商顶尖的人物，白博士的话，给他们打开了一扇门，让他们发现自己不是不能作为。

　　随着太阳伞不断的改变，圆碟中，越来越多的地方，被空了出来，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苏仲军凝重地移动着，他已经失去了魔纹飞虫的踪迹，对手狡猾非常，同样知道震动在这场战斗中的妙用。

　　又是一次剧烈的震动。

　　监控室内的白博士，神色顿时大变。

　　就在同一时间，苏仲军也踏足于一片没有强光照射的区域，通讯器，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