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章立人透露的信息

　　王静语一行人走后，马石乡没有其他人来了。病房里总算得以安静。叶之然此前已经关照钟平、王静语两行人，不要向乡里的其他干部透露他父亲住院的医院名称等信息，这样乡里面其他各站所、各部门的干部即使想来也多半找不到路径。可以免掉许多麻烦。

　　国人重礼仪，生病、结婚、生孩子等事是亲戚之间或者朋友之间的聚会机会。对官场中人来说，这种机会又是一种相互间联络感情、增进友谊的良机。从侧面说，领导干部家里有事，有多少人会聚集过来，也可以反应这个领导的人脉。

　　然而，叶之然没有这样的想法。一方面，父亲需要休息；一方面，这种探望此时对他只有负面作用。

　　晚上，家人商量陪夜的人选。全身麻醉后醒来的二十四小时内，对病人来说最为痛苦，也最需要家人的服侍。三兄妹都自告奋勇，最后商定第一个晚上由叶之然和叶之慧兄妹值夜，让兄嫂和叶母都去休息。

　　第二天上午，母亲带来了稀饭、早点给叶之然兄妹吃。刚吃完早饭，叶之然就看见章立人夫妇捧着鲜花走进病房。

　　“立人，嫂子，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到了？”叶之然略微有些惊讶。

　　章立人是从刘兵那里得到确切的地址，昨晚上就和杨红梅商量好早点过来。杨红梅笑着说：“我们坐早班的火车，早点看完叶叔，还可以去省城逛逛。”

　　章立人是叶之然的至交好友，叶之然父母、叶之慧、念悦都和章立人夫妇熟悉，两家关系非马石乡其他干部可比。杨红梅说话也就坦率而真实。

　　叶母和叶之慧忙站起身亲热地招呼两人。

　　在叶瑞观的床头，章立人、杨红梅都和叶父交谈了几句，询问身体情况。叶瑞观虽然虚弱，但手术之后，心理负担解除，反而精神面貌有所改观。因为虚弱，他不能多开口说话，只是感谢道：“章所长，让你这么远赶来看望，过意不去。”

　　叶之然在旁边说道：“爸，立人现在是常嘉县公安局的局党委委员，刑侦大队长。”

　　叶瑞观露出满意的笑容，说：“好好，升官了。”

　　章立人看他说这几句话都很吃力，就在床边微笑道：“叶叔，您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后到常嘉来，我请您吃饭。”

　　这话也让叶母听着感觉欢喜。她拉着杨红梅的手说：“他嫂子，阿然一个人在常嘉工作，平日多靠你们照顾。中午让阿然陪你们好好去吃顿饭，下午你们再去逛街。”

　　杨红梅客气地说：“阿婶，立人和小叶就像亲弟兄，不要说见外的话。况且，小叶这么一个精明强干的人，我们还要靠他帮忙呢。”

　　叶之慧知道章立人是哥哥在常嘉最好的朋友，上次她到常嘉探望受伤的哥哥时，和杨红梅有过交流，也去探视过章立人。这时见到康复的章立人英气勃勃，和哥哥相得益彰，搭言道：“嫂子，哥哥每次回家都提起你们的，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就不要相互客气了。再客气，就有点假了。”

　　叶母就责怪女儿：“看看这丫头，说话没半点轻重。”

　　正谈得热闹，张念悦走了进来，看到杨红梅也觉得很亲切。语笑嫣然地和她打招呼：“杨老师，你来得真早。”

　　杨红梅欣赏地看一眼张念悦，说道：“念悦，每次看到你，都让我大受打击。你怎么可以长得这么漂亮呢？”

　　“杨老师笑话我吧？知道我不具备你这样的气质。”

　　杨红梅叹口气道：“作为女人，我现在只落得有点气质，可悲可叹。”

　　念悦笑道：“杨老师这是在骄傲！寒碜我风度、气质比不上你吧？没关系的，这里都是自己人。”

　　两人说着玩笑话，像一对姐妹一样坐到一起，唧唧细语。不一会，叶之慧也加入其中。

　　章立人烟瘾大，见病房内几个女人谈兴正高，一时半会没有结束的迹象，就和叶之然结伴步出病房，到病房前的绿地上吸烟。

　　在空旷的绿地上，两人之间的谈话少了很多顾忌。章立人说道：“小叶，我已经摸查过那家娱乐城了。老板来自省城，社会关系复杂，似乎有些小背景。”

　　叶之然点点头说：“如果没有背景，不敢开这么大的娱乐城。”他沉吟一下，说：“照道理，他们做这个行业，要在常嘉混好，必然已打通了公安局的关节。他们搭上了那条线？”

　　章立人道：“致远书记常去娱乐城。”

　　叶之然想起和唐书记、秦大明一起去娱乐城打麻将时，尚志远独来独往，似乎在娱乐城有自己的房间。被章立人一说，禁不住怀疑秦大明拉唐书记去娱乐城打牌，说不定和尚志远也有关系。

　　他忍不住提醒道：“立人，既然和上面的大佬有关，你将那边的事暂时放一放。”

　　章立人点头道：“我有分寸的。”

　　他转头对叶之然说：“秦大明不简单，在马石乡一呆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他了。”

　　“怎么讲？”

　　“这段时间他又与县长张顺强混熟了，听说相处得还很好。”

　　“有这事？”叶之然惊诧地问。

　　章立人沉稳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人才啊！”这话其实也是在提示叶之然慎重对待秦大明的事。

　　叶之然知道章立人必然言出有因。这段时间他一直忙于台东科技的引资工作，对县里的人事动向感觉迟钝。但秦大明身为县委办主任，相当于唐书记的管家身份，却与县长也保持良好的关系，显然有违常理。

　　他眯着眼深吸一口烟，然后把烟圈缓缓吐出嘴唇。烟圈在空气中逐渐扩大，消散于无形。脑子却在高速运转：这事既然章立人知道了，那么唐国强没有理由不知道。但是，秦大明和张县长的交好，究竟是出于唐书记的授意，还是自己的主意？以秦大明的精明，似乎不会冒着得罪县委一把手的风险去交好一个县委书记的潜在对手。然而，要说这事出于唐书记的授意，叶之然也万万不敢相信。他的印象中，唐国强是个原则性很强的领导，即使和政治对手斗争，也多用阳谋。

　　事出反常必有妖！也许唐书记、张县长、秦大明之间存在不为人知的利益需要。

　　他迅速得出结论，问章立人：“立人，是不是最近县里有什么流言蜚语？”

　　章立人想了想，说：“最近有消息在传嘉南市政府对常嘉县委的工作不大满意。”

　　嘉南的几大县中，常嘉县是唯一的县委书记与县长都不属于市长程晓光阵营的县。这一两年里，常嘉的经济发展速度正在加快，如果这次台东科技项目引资成功，常嘉的经济发展得到强劲的火车头拉动，会迅速超越其他郊县，成为嘉南的经济强县。这种态势下，程晓光把目光投向常嘉，很有动一动常嘉县委、县政府班子人员的欲望。从这个角度考虑，唐国强和张顺强的交好，有同仇敌忾建立临时统一战线的政治需要。

　　叶之然想明白这个道理，将秦大明的事放到一边。他说道：“立人，你和嫂子难得到省城一趟，中午，我请你们在城中湖畔吃饭。把下午的时间留给你们。”

　　章立人道：“吃饭浪费时间，杨红梅既想到城中湖逛风景，又想去商业街商店，怕没有这么多时间。”

　　叶之然道：“你们难得来一次省城，何不住一个晚上再走？经济小区办事处有空的宿舍，专门招待乡里的领导来考察的。我让沈荣安排一下，反正明天是周日。”

　　这个提议让章立人有些心动，他说道：“等会和杨红梅商量一下。”

　　回到病房，叶之然说道：“嫂子，我们早点去吃饭吧？腾出点时间给你和立人去城中湖浪漫浪漫，回味一下当年谈恋爱时的小资情调。”

　　杨红梅就笑起来，说：“你这是在取笑我们老了，还想学年轻人那样风流。吃饭就免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多逛一家商店。”

　　男人和女人的最大区别就是男人把逛商店当作受罪，女人把逛商店当作享受。

　　叶之然说：“我和立人商量了，经济小区办事处的宿舍空关着也是浪费资源，晚上你们住到小区去。这样，你们明天还可以逛半天再回去。”

　　杨红梅惊讶地问：“你们两个躲出去就商量这事？”

　　叶之然笑道：“我们这是合理化建议，是否采纳还需要你这个一家之主慎重考虑。”

　　杨红梅来不及端架子，念悦在一旁说道：“杨老师，住一晚吧。城中湖的夜景也不错，别有景致。”

　　杨红梅就笑道：“你们小两口倒会唱双簧。得了，我再不愿意，家里那位要骂我不识好歹了。”

　　章立人说道：“我哪敢？皮又没痒。”

　　杨红梅里子面子都有了，称心地说：“那好，我们走吧。阿婶一起去？”

　　叶母摇摇头，说：“我留在病房照顾老头子，你们年轻人一起去。”

　　于是，叶之然兄妹三个，加上嫂子、侄儿、张念悦和章立人夫妇一共八人，浩浩荡荡杀向城中湖畔。


第160节 美湖饭店

　　城中湖畔的“美湖饭店”是一家传承了近三百年的老店，在长江省省城，虽然名声比不上“香格里拉”、“四季酒家”等著名连锁饭店，但也算名声显赫。它的显赫不在于装潢如何富丽堂皇，建筑如何美轮美奂，而在它的内涵。

　　“美湖饭店”代表了一种饮食文化，一种传统菜系的传承。

　　“美湖饭店”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可以临窗饱览湖光山色。城中湖畔的饭店虽多，但这家饭店的位置最佳。在饭店二楼，临窗凭吊，满目湖水，远处的青山、宝塔倒映湖中，简直就是一幅山水画卷。

　　更难得的是，这家饭店经过多次翻建、修缮，依然保存着古色古香的风格。叶之然他们走上二楼时，空桌子已经不多，八个人正好围成一桌。杨红梅看看四周许多的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游客，奇怪地问：“外国人怎么也喜欢吃这里的本帮菜？”

　　叶之然答道：“真正的游客不仅游山玩水，而且喜欢品尝当地的菜肴。这样更能深入到当地的风光特色中。在他们眼里，风景与饮食文化息息相关。”

　　长江省地处江南，本帮菜肴的特色集中在鱼类。“美湖饭店”以城中湖的花鲢鱼头汤为招牌菜肴，听说多位国家领导人到了长江省后都品尝过这一特色佳肴。叶之然自然也不例外，既然到了这里，不吃鱼头汤岂非白来一次？他再点上盐水河虾、油爆螺丝、农家鸡等，八个人坐在风景秀丽的城中湖畔，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一扫这几日照顾叶父的烦闷，都是心情振奋。

　　叶之慧提议道：“难得清闲，我们喝点小酒吧？”

　　这一提议得到广泛认同，立即付诸实施。

　　杨红梅吩咐服务员拿来一瓶干红葡萄酒，再拿一大瓶雪碧饮料。等服务员打开酒瓶，杨红梅给每人倒上小半杯红酒，又加满雪碧。说道：“干红葡萄酒有点酸，兑上雪碧又甜又爽口，味道比较好。”

　　这种喝法符合不大喝酒的女性口味，叶之慧和张念悦一喝果然叫好。

　　身边有女人管着，三个大男人无法尽兴，索性也喝葡萄酒。

　　就在叶之然几人愉快地喝着小酒，其乐融融的时候，黄瑜雯一家四人正从家里出发，往“美湖饭店”而来。

　　原来，黄瑜雯的哥哥黄文强从美国归来，随行的还有家里人非常关心的杨缨。黄瑜雯父母从黄文强的来信中早了解到这个未来的儿媳聪慧美丽，也仔细看过寄来的照片，就是没见过真容。按照行程，黄文强搭乘的班机在周六上午九点抵达省城机场。黄民海恰好有个重要会议要参加，没法和妻女去机场，就安排了车子送林茹真和黄瑜雯去机场迎接。

　　去机场的路上，黄瑜雯坐在商务车上和母亲有说有笑，沉浸在即将见到亲人的喜悦之中。她和哥哥相差了整整六岁，记忆中的哥哥总是非常谦让与她，是她少女时代的保护神。

　　与女儿迫切地想见到哥哥不同，母亲林茹真最想见到的是未来的儿媳杨缨。

　　儿子的婚事曾经是她最大的心事。前年黄文强回国探亲，林茹真介绍了四、五位名媛佳丽给儿子相亲，偏偏黄文强都不满意。惹得母亲颇为不快。不料去美国后不久，儿子写信来说自己交了个女友，林茹真既是诧异又是兴奋，连打了几个电话询问详情，直到儿子寄回照片，又在信中百般称赞，才让她放下心来。

　　很快，在省机场“国际到达”的接机口，母女俩看到黄文强和杨缨一起出现在视线中。黄瑜雯立即雀跃地扬手欢呼。黄文强看到母亲和黄瑜雯也伸手示意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对身边的女生轻声说了几句，似乎在介绍接机的两人身份。

　　黄瑜雯趁机仔细看了看哥哥身边的女生，见她一米六左右的身高，齐耳的头发，身材笔直又纤细苗条，眉清目秀，皮肤白皙，比相片中更为美丽。而且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

　　出接机口，黄文强给母女两人介绍杨缨。黄瑜雯未等哥哥介绍完毕，早拉过杨缨的手，称呼起姐姐来。杨缨见了黄瑜雯也是欢喜，赞道：“瑜雯，黄文强经常向我介绍你，哪知道他的介绍一点也不准确，你可比我漂亮多了。”

　　黄瑜雯笑道：“姐姐，哥哥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前年他回来探亲，妈妈给他介绍了很多女孩，他都不满意。我还在猜测哥哥究竟会喜欢怎么样的人呢？见了你才知道，原来哥哥的要求这么高！”

　　她说哥哥要求特别高就是在变相地称赞杨缨。

　　杨缨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转向林茹真说：“伯母，劳您的驾来接机，真是不好意思。”

　　林茹真在女儿和杨缨讲话时一直定睛观察着她，听了她的话，笑道：“自己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杨缨，欢迎你回国，我很满意。”

　　黄文强就说道：“妈，我们上车吧，到了家里你们再互相吹捧几句。”

　　黄瑜雯便笑着接过杨缨手里的拉杆箱，两个女孩年龄相仿，身材相仿，一个明艳动人，一个静气中更带着更为美丽的容颜，在机场无数惊艳的眼光中步履轻快地上车。机场服务员帮忙把其他行李搬上商务车，车子启动，往省委家属区驶去。

　　回到家，黄文强看了看，问：“妈妈，爸爸不在家吗？”

　　林茹真不满地说道：“你爸就知道忙工作，说晚上请你们两个吃饭。”

　　父亲黄民海是长江省常务副省长，作为儿子深知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和繁忙程度，不以为意地说道：“妈，爸爸是省级领导，自然很忙，我们晚上和爸爸吃饭，没啥不好。”

　　林茹真道：“那中午我们随便吃一点吧！就到‘美湖饭店’去吃鱼头汤。”

　　“美湖饭店”这个名称黄文强、杨缨都知道。他们两人常年在国外生活，回到家乡后去吃这个地道的本地特色佳肴，算是很妥当的安排。黄文强看一眼杨缨，说道：“好啊！那家饭店许多年没去了，不知道味道有没有改变。”

　　“哥哥，那是百年老店，因传承经典的本帮菜系而声闻省内外，不会让你失望的。”

　　杨缨点头道：“我在J大读书时，去吃过一次，确实很好。”

　　林茹真很满意杨缨的知书达理，已经在内心完全接受儿子的选择。听杨缨说以前也在J大读书，不禁笑了起来，说道：“这倒真是巧了，你们三人都是J大毕业的，是校友。”

　　这句J大校友不经意地让黄瑜雯和杨缨都想起了校园时光，叶之然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分别跃上两人心头。她们两人自然不知道，对方不仅认识叶之然，而且，叶之然都曾经在生活中给她们留下清晰的印记，更不知道她们此去美湖饭店，会当面和叶之然相遇。

　　省政府的那台商务车是黄省长的秘书安排的接送黄文强的，没有得到指令之前一直停在小区。去城中湖畔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四个人依然坐商务车去。

　　车子在城中湖畔的美湖饭店附近停靠，杨缨和黄文强先走下车，等黄瑜雯和林茹真下车，黄文强望着湖面感叹道：“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贺知章的这首回乡偶书非常贴切。”

　　黄瑜雯连连摇头，说：“你难道刚回来就意志消磨了？什么春风不改旧时波？现在是十二月，也不贴切。”

　　黄文强笑道：“和你这个搞艺术的没法较真，杨缨你来看看，这片湖水是否还是旧时的模样？”

　　杨缨狡黠地说：“你们两位都是大才，一个是留美的博士，一个是大画家，小女子不敢置评。”

　　四个人说笑着走进美湖饭店，饭店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客流量，走上二楼时，正巧叶之然一桌人吃完午饭，从桌旁站起身。

　　那张桌子斜对着楼梯口，楼梯口进来的人可以一眼看见这里的动静。同样的，桌子旁的人可以一眼看见楼梯口上来的人。

　　叶之然首先看到了走在前面的黄瑜雯，然后就看到和黄瑜雯结伴而行的杨缨。如果说，看到黄瑜雯时，叶之然心里有着又喜又忧的感觉，看见杨缨则让他有种被子弹打中的感觉。

　　念悦跟着叶之然刚跨出座椅，见叶之然突然呆若木鸡，抬眼一看，黄瑜雯出现在楼梯口，心中就有些不高兴。再一看叶之然似乎将注意力集中在黄瑜雯旁边的女子身上，她就将目光扫向那女子，一看之下又是一惊。因为那女子不仅漂亮，而且居然和自己有几分神似。

　　黄瑜雯走上楼梯口看到叶之然时也是又喜又忧，每次看到叶之然她都有种说不出的亲切和愉悦感觉。但她发现叶之然旁边站着张念悦，而母亲又在身后，不知道会发生发生什么事，她就有些不知所措。她于是求助似地看一眼叶之然，惊讶地发现叶之然呆呆地注视着她旁边的杨缨。

　　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在机场第一眼看到杨缨时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来这种感觉来自张念悦！因为杨缨虽然五官和张念悦长得不一致，但她们两人有种说不出来的神似，或者说，有种特别的气质，非常相像。


第161节 相遇

　　杨缨走上楼梯，看到叶之然也是猝不及防。不过，她在美国经过了一段特殊的生活，已经学会隐藏自己的感情。

　　事实上，她接近黄文强，和他谈恋爱，有着非常隐秘的目的。

　　这个隐秘，她只能深埋在心底。

　　见叶之然望着自己发楞，杨缨压制住一丝慌乱，故作大方地说道：“叶之然，没想到一回国就遇到你。”

　　黄文强不知道叶之然是谁，听了杨缨的话，以为她遇到一个普通的熟人，倒不怎么在意。

　　林茹真的感觉就有些不同。在她第一次看到张念悦时，已经在心底对叶之然重新做了评价。这个时候见叶之然遭遇到杨缨时惊讶的表情，直觉告诉她，他和她有故事。

　　再看一眼叶之然身旁的张念悦，惊讶地发现张念悦和杨缨的长相居然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看来这个叶之然身上的故事不少！

　　林茹真看向叶之然的目光自然不那么友善了。

　　黄瑜雯也略略吃了一惊，她看了看杨缨，心里想：叶之然和杨缨相识仅仅是巧合呢？还是有什么内容？

　　一时间，林茹真、黄瑜雯、张念悦各想各的心事。

　　叶之然很快醒悟过来，见杨缨和黄瑜雯一家在一起，想起那天在食堂蔡小畅提起过杨缨在和黄瑜雯的哥哥谈恋爱，那么她身边这位男子应该就是黄瑜雯的哥哥了。他便定了定神，招呼道：“杨缨你好，我们有三年没见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这声“杨缨”一出口，张念悦和叶之慧就明白她是谁了。念悦细细地观察一下杨缨，见她身材、容貌、气质均佳，当得起美女二字。心里想，叶之然这个人看上去木头木脑的，他身边的女性居然个个是美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林茹真问杨缨道：“杨缨，你认识这个叶之然？”

　　杨缨回头说道：“伯母，他是我的同学。”

　　“同学”二字稍稍减轻了林茹真、黄文强、黄瑜雯三个人心里的疑问。

　　美湖饭店人流量大，饭桌基本都已坐满。叶之然忍住心头的激动，对黄瑜雯说道：“黄瑜雯，你们来吃饭吧？我们这边刚吃完，你们就坐这一桌吧。”

　　“啊！她就是黄瑜雯？！”

　　叶之慧听到“黄瑜雯”三字，立即明白她就是念悦口中的美女画家。她的目光就逗留在黄瑜雯身上不舍得离开了。

　　这个黄瑜雯和张念悦不同，念悦是浑身都能够散发出惊人的美丽，黄瑜雯的美丽则更为收敛，多了一种内涵。

　　“听念悦说，这个黄瑜雯在倒追哥哥？哥哥真是太变态了！”她在心里作如是想。

　　黄瑜雯点点头，说：“好啊，哥哥，我们就坐这一桌吧。”她回过头征求哥哥的意见。

　　黄文强微笑着点头，又向叶之然点头示意。对于恋人和妹妹都认识这个叶之然，他没有多大的想法。既然是J大的学生，和妹妹相识也很正常。而且，这个叶之然身边的女孩和杨缨各有千秋，偏偏有种神似的感觉，也让他感觉惊奇。

　　黄瑜雯走到叶之然面前，笑着问：“枫哥，这是你的家人？”

　　叶之然点头说：“是啊，我的兄嫂、妹妹和朋友，一起吃顿饭。”

　　听说是兄嫂、妹妹等人，黄瑜雯一双明眸就在几个人脸上扫视一圈。叶之慧只觉得一道清澈无比的亮光从脸上闪过。她是现场唯一知道叶之然与这三个美丽的女孩都发生过故事的人，对黄瑜雯的感觉又有些不同。

　　黄瑜雯就笑道：“谢谢啊，正好把位置留给我们。”

　　张念悦不乐意地说道：“木头，你是不是也想留下来吃饭？走了。”

　　黄瑜雯接口道：“枫哥要是愿意，我是求之不得。”

　　张念悦说道：“可惜你来晚了，木头已经和我们吃饱了。”

　　听着两女打嘴仗，火药味有渐浓之势，叶之然忙一拉念悦的手，离开饭桌周围，说道：“黄瑜雯，杨缨，你们慢慢吃，我们先撤了。”

　　林茹真第一次看到女儿寸步不让地和张念悦斗嘴，既感觉好奇，又对张念悦生气。不过，她自持身份，不会降尊纡贵参与到小女孩的斗气中。

　　等叶之然等人离开，四个人入座。黄文强问妹妹道：“瑜雯，你怎么叫这个叶之然为‘枫哥’？”

　　杨缨听到这话，也抬眼看着黄瑜雯等待答案。她从两个人简单的几句对话以及黄瑜雯的神态中已经察觉出不同寻常的意味，心里想：“莫非黄瑜雯属意于叶之然？”

　　黄瑜雯说道：“我前段时间去常嘉县的西山写生，被毒蛇咬了一口，是枫哥救了我的，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还有这事？”黄文强惊讶地问。

　　杨缨的目光速度极快地在黄瑜雯的脸上一绕。

　　林茹真说道：“这事虽然不假，但瑜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和那个张念悦较什么真？而且，这个叶之然既然有了张念悦，怎么又来招惹你？妈妈对这个人有看法。”

　　黄瑜雯闻言眉头一皱，在桌子底下踢了母亲一脚，说道：“妈妈你不要借题发挥，枫哥怎么会是这种人？”

　　林茹真知道女儿脸嫩，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的私事，就转移话题，说道：“阿强，你点菜吧，看看杨缨喜欢吃什么。”

　　杨缨嫣然一笑，说道：“伯母，我不挑食的，也没有禁忌。还是您来点吧，您对这里的菜肴更熟悉。”

　　他们这边开始点菜吃饭，叶之然这边出了饭店后，在相互道别。

　　叶之然把经济小区办事处的地址留给章立人，笑道：“放心去逛吧，办事处这边我会打好招呼的，晚上我们在宿舍见面。”

　　以章立人和叶之然关系，自然不需要客气。

　　等张念悦、叶之慧和杨红梅分开后，叶之成说道：“阿然、之慧，你们两个昨晚值了一夜班，下午我放你们的假，也去湖边散散心吧，可以晚些时候再来医院。”

　　叶之慧高兴地说：“谢谢大哥，那样我就可以和念悦结伴去饱览景色。”

　　叶之慧其实更想的是拉住叶之然，仔细问一问黄瑜雯和他之间的事。她看得出，黄瑜雯对哥哥很有好感，很有亲近哥哥的意愿。怪不得张念悦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孩也会吃醋。原来这个黄瑜雯的美丽丝毫不亚于念悦。

　　而从黄瑜雯称呼叶之然为“枫哥”的角度看，她不仅对二哥怀有好感，而且必定发生过什么故事。

　　女孩子都有强烈的猎奇心态，事关自己的二哥，叶之慧心中更是如有一百只小虫子在爬动。不过，张念悦就在身侧，她必须考虑她的感受。况且，念悦看到黄瑜雯的时候对二哥又有些不满。

　　叶之慧便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对叶之然道：“哥哥，你做我们二个的保镖，在后面跟着。”

　　张念悦轻轻颌首，然后瞪一眼叶之然，道：“木头，你是不是感到委屈？”

　　叶之然此刻以调整念悦的心态为己任，笑道：“我要是感到委屈，你们两个女将还不把我给扁了？”

　　叶之慧点头道：“你明白这道理就好。”

　　三人走过长提上的第一座拱桥时，张念悦酸溜溜地对叶之慧说：“之慧，你的哥哥曾经在这里有过英雄救美的壮举。”

　　叶之慧脱口而出：“是在这里救过黄瑜雯吗？”

　　这话一出口，叶之慧就感觉不妥，忙转脸看张念悦。还好念悦脸色如常。

　　叶之然就对之慧解释道：“不是救黄瑜雯，是救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女孩。”

　　张念悦“哼”地一声，道：“那是在美人面前逞能，更能体现你的高大形象。”

　　叶之慧就笑着说：“二哥，你以后要逞能也只许当着念悦姐姐的面，可不许在别的女孩面前摆威风。”

　　这话说得念悦“扑哧”地一声笑出来，她拉住之慧的手说：“之慧，我们姐妹两个联合起来，以后专门整治家里那些不听话的男人。”

　　三人游湖归来已是太阳落山时刻，晚饭就在省第一人民医院食堂将就着对付。回到病房，叶之然告诉父母，明天他要回常嘉一次。因为他的导师林教授要带队考察马石乡服装厂，针对服装厂的改革作一个经济改革方面的研究课题。

　　父母一听这是正事，自然全力支持。而且叶瑞观术后恢复情况良好，刚满三十小时，他已经让人把床要起来，可以半躺着说话。

　　离开医院，叶之然送念悦回校。念悦虽然白天看到黄瑜雯寸步不让的样子有点生气，但叶之然再次当着黄瑜雯的面拉她的手，让她的紧张不安得以缓解。她知道叶之然在她和黄瑜雯之间显然已经坚定地选择了自己，所以对叶之然也适当地作出回报。临别时，她主动吻了吻他。不过，在叶之然试图得寸进尺时，她欢快地逃避进了女生宿舍。

　　叶之然只得悻悻然返身回经济小区办事处去。

　　回到办事处，沈荣即来汇报已经安排好章大队的住宿。叶之然就去章立人的住处看了看，和章立人夫妇聊几句话才回去休息。


第162节 课题组

　　第二天是周日，叶之然在林教授的办公室见到了慕名已久的大师兄刘石清。

　　刘石清大约三十七八岁，戴一副眼睛，体态微胖。他从J大研究生毕业后，被分配到沪东市一家国有大银行，当过支行行长，分行信贷部副主任，经常有经济学术方面文章见诸报端。他的文章观点鲜明，对国家的经济政策、宏观调控以及改革思路都有论及，已经在经济界薄有名声。这次沪东筹建证券交易所，他被抽调进证交所的管理层，分管证券发行、审核。这在国内是一项开创性的工作，他履新之后就很想做些成绩出来。

　　刘石清这次回J大，主要是和老师林平生探讨国有企业改革这个大课题。结合证券交易所的成立，国有企业不仅将增加一条融资渠道，而且可以简单灵活地实现国有资产股权转移、变现，对国企改革意义巨大。林教授就要求他一起参与马石乡服装厂的改制试点，用服装厂改制这个实际事例来分析企业改制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以及改制之前后企业在产权管理、制度管理、员工的主观能动性、市场竞争力和经济效益等方面的变化。

　　按照林教授的设想，在服装厂改制过程中，再适当运用经济手段对企业进行员工持股、分配制度改革、销售手段改进、管理措施完善等措施，对企业进行多方面的调节，在这种有意识的调节中观察企业经营状况的变化，分析一个企业在改制为股份制企业过程中对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影响，以便寻找到企业改制，特别是国企改制的理论依据。

　　刘石清听完老师的设想，很支持他的想法，点头道：“林教授，我很乐意加入这个课题研究。麻烦师弟们及时把研究资料、信息传递给我。”

　　林教授目前带两个全日制研究生小刘、小闵和带职读研的叶之然三人。听到刘石清的话，都一起点头。

　　刘石清参加工作多年，目前已经是沪东金融行业的处级干部，而且很有发展前途。他对两个正牌的研究生学弟不怎么看重，反而对叶之然这个挂职读研的师弟颇感兴趣。他问道：“叶之然，既然老师选定服装厂作为经济改革方面的一个标本，你要按照老师的部署对服装厂有计划的进行改革。做成这件事的意义远远超出服装厂本身。但这事牵涉到政策层面，虽说乡政府有权对乡镇企业动手术，但股份制改革是个新生事物，最好取得县委、县政府的支持。”

　　“刘主任，谢谢您的提点。我已经向常嘉县委汇报过这件事。县委对林教授这个项目持完全支持的态度。这次到常嘉后，常嘉县委书记将亲自请林教授、刘主任吃饭。”

　　县委书记虽然官级不高，但毕竟主政一方，能亲自出面请大家吃饭，至少说明了常嘉县委的支持态度。刘石清满意地点头说：“小叶很有能力，不错。”

　　上午十点，车子抵达山清水秀的常嘉县城，林教授的助手宋双是车上唯一的女性，兴奋地问道：“叶之然，你说的西山就是东边的这座小山吗？”

　　叶之然笑道：“是的，宋老师，如果有时间可以去看一下。”转脸对林教授、刘石清说：“林教授，刘主任，西山保护得很好，堪比国内大多数的风景名胜，有机会的话我做一次导游。”

　　林教授说道：“看情况吧。”

　　林教授一向严厉，宋双对他有些畏惧，便抬出刘石清：“林教授，刘主任难得来常嘉的。”

　　刘石清了解林平生的脾气，怕老师这时候不假辞色，让宋双下不了台，抢在他前面说道：“先忙完正事再说，老师心里有数的。”

　　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行程，车进常嘉县城后，叶之然让司机将车直接开到县委大院。

　　下车时，马艳丽已经等在那里。叶之然便将她介绍林教授、刘石清等人。

　　“林教授，刘主任，这位是服装厂的马艳丽马厂长，特地过来迎接大家的。”

　　对待马艳丽，林教授没有拿出在J大上班时的那种冷峻，微笑着点点头，说：“马厂长，我们等会去厂里考察，记住一个原则，实事求是。”

　　虽然客气了些，但话语依然言简意赅。

　　马艳丽知道这个林教授就是叶之然口中盛名素著的严师，便含笑道：“谢谢林教授关心马石乡服装厂的发展，给服装厂的发展带来一个极好的契机。”

　　等介绍到刘石清，马艳丽一双明眸在他胖乎乎的脸上一绕，依然殷殷致谢：“刘主任，我听叶长说，您不仅是经济理论界的才俊，更是沪东知名的经济型领导。服装厂能得到您的指点和帮助，真是福气！”

　　刘石清见这个马厂长肤白眸清，身材高挑。上身穿一件黑色短西装，下身一条黑裤，似乎过于严肃，偏偏脖子里披了一条方格的紫红围巾，一下子使她的形象生动起来，暗暗赞叹她的打扮匠心独具。他完全没有想到在常嘉这种小地方会出马艳丽这样一个丽人，伸手和她握了一下，赞道：“马厂长年轻有为，看得出对搞服装行业得心应手。”握住她的手时，他感觉到她的手柔若无骨，不由心中一荡。

　　他是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人，对马艳丽这样的成熟美妇最为动心。这心一动，目光就变得温柔。马艳丽敏感地察觉他的变化，心里暗暗鄙视，却故意挺胸扭臀，走路都走出身段来。

　　刘石清跟在身姿摇曳的马艳丽身后，一齐上楼。

　　到了县委办，胡秘书将他们安排到会客室，给每人泡上一杯茶，说道：“几位领导，请稍等片刻。唐书记在和人谈话，很快就会过来。”

　　说完，对叶之然笑了笑，用眼神打个招呼。

　　叶之然就说道：“胡科，你去忙吧，我们在这等一会。”

　　趁唐书记没来，叶之然对马艳丽说了说安排：“等会唐书记邀请林教授、刘主任吃饭，我们也一起沾沾光。吃完饭，课题组去服装厂考察，你把汇报的时间尽量安排得紧凑些，还有其他安排。”

　　马艳丽对叶之然的话当然言听计从，连连颌首。她含笑点头时围巾随之摆动，紫红的方格衬托她那张宜嗔宜喜的脸，连林教授也多看了两眼。

　　在马艳丽连连点头的时候，唐国强已经谈完话微笑着走了进来，不等胡亚平介绍他的身份，就笑道：“不好意思，让各位领导久等了。”

　　胡亚平这才介绍道：“各位领导，这是常嘉县委唐书记。”

　　叶之然就接过胡秘书的话，说道：“唐书记，我给您介绍一下。”

　　叶之然先介绍林平生给唐国强：“唐书记，这是我的导师林教授。林教授是经济学泰斗，省政府高参。”

　　唐国强满脸笑容地握住林平生的手，摇晃了几下说：“林教授，久仰大名。欢迎您到常嘉来指导工作。您的到来对促进常嘉的经济发展大有裨益，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对此表示诚挚的感谢。”

　　林教授是长江省政府的经济顾问，虽然不是官员，但经常和省政府领导见面。唐国强不敢不认真接待。

　　官场中，有两类人必须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应付，一类是可以提拔你的上级领导；还有一类是虽不能提拔你，但可以坏你事的人。前一类人在明处，后一类人在暗处。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这两类人都必须加以重视。

　　林教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矜持地说道：“唐书记太客气了。我们这次来常嘉主要是为了考察马石乡服装厂。我申请了一个课题，就是研究老企业改制为股份制企业过程中的问题和解决办法。叶之然同学向我推荐了马石乡服装厂。我们这次下来就是要了解一下这个服装厂的情况。如果合适，课题小组将对服装厂进行一定资金、技术上的支持，指导这个企业向现代化的股份制企业转变，从中得出经验和教训。这个项目，还需要县委的大力支持啊！”

　　唐国强满意地看一眼叶之然，道：“林教授，常嘉县委一向支持经济改革。您的研究课题，切中当前经济改革中大部分企业的难题。县委不仅要开绿灯，还要主动做好服务工作。”顿了一顿，又道：“这个服务工作就由小叶乡长和小胡负责，有什么需要直接向我提出来。”

　　胡秘书一直认真听着唐书记的讲话，立即应了声：“好的，我一定服务好课题组，做好课题组的后勤保障工作。”

　　唐国强和林平生都满意地点点头。

　　叶之然继续介绍道：“唐书记，这位是新成立的沪东证券交易所的刘主任。刘主任不仅是经济理论界的翘楚，还是沪东证交所发行部主任，主管沪东证交所上市企业的审核和发行工作。”

　　唐国强一听，就来了精神。沪东证券交易所在11月26日刚成立，是上市公司融资、监管、资本运作的平台，是市场经济发展的产物。刘石清身为交易所证券发行部主任，其权限和能量远远比他的级别庞大，绝对是个值得深交的对象。


第163节 经济改革

　　唐国强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笑容满面地说：“欢迎刘主任到常嘉县视察工作。刘主任是金融资本领域的专家型领导，这次下来，请多指点常嘉的工作，多关心常嘉的经济发展。”

　　叶之然明白，唐国强这是在未雨绸缪。

　　刘石清身材不高，差了唐国强半个头。见唐国强这么亲切，他微微仰起脸，连声道：“不敢不敢，我是跟随我的老师林教授下来学习的。老师很看重叶之然叶乡长，这次结合马石乡服装厂企业改制，老师就将之作为一个标本进行解剖，以探索现代企业改制过程中的得和失。我觉得这个项目很有现实意义。所以，我也来进行实地考察、学习。按照计划，这个课题的完成，需要一到二年时间，我们可能会经常麻烦到常嘉县委县政府的。”

　　唐国强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叶之然再把随行的二位师兄和宋双介绍给唐国强。唐国强逐一握了握手，看在林教授和刘石清面上，也热情地表示欢迎。

　　介绍完毕，唐国强在会客室主座上落座，扭头对胡秘书说：“小胡，你去请张县长过来，我和张县长一起向林教授、刘主任汇报一下常嘉县的经济状况。”

　　唐国强知道，林教授虽不是政府官员，但能量比一般的政府官员更大。而且，他是个真正的经济学学者，眼界宽阔，让他把一把常嘉的经济脉博，有利于找准问题，提出方案，对常嘉的发展有百利而无一害。

　　不一会，县长张顺强来到会客室，听说来人是大名鼎鼎的经济学家林平生和他的学生——沪东证交所的发行部主任刘石清，微微动容。

　　他略显激动地说道：“林教授，我在嘉南日报工作的时候就听过你的演说，这次能当面向您请教经济问题，太荣幸了。”

　　林教授笑着摆摆手说：“张县长太客气了，我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张顺强正色道：“林教授，您是国内经济学专家，经济改革、货币投放、金融创新等建议都可以上达天听。对国际、国内的经济形势判断准确。您的指点可以让我们少走弯路，多走捷径，对常嘉经济发展和长远规划都有巨大的指导意义。”

　　说完这句，又掉头对刘石清说：“刘主任，常嘉有不少企业陷入改革的阵痛之中，有个瓶颈问题就是企业的再融资。既然刘主任大驾光临，少不得要请你为常嘉的国有企业出谋划策。”

　　刘石清笑道：“张县长太客气了，有我老师在此，那轮得到我置喙？”

　　唐国强接口道：“机会难得，林教授和刘主任都是常嘉尊贵的客人，我们都是要请教的。顺强县长，你先把常嘉的经济状况、面临的问题向两位大贤汇报一二吧？”

　　“好、好！”张县长微笑点头。这段时间，为了应付市政府的压力，他和唐国强正处于蜜月期，配合得很默契。

　　叶之然见常嘉两位主要领导这样融洽，也感觉很振奋，如果能长期这样保持下去，对常嘉而言，是大幸。

　　张顺强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经济数据，然后说道：“常嘉的国有企业，包括省属企业，市属企业，县属企业，都面临退休工人多，负担重，产品竞争力不强的问题。像常嘉水泥厂这样的大型企业现在也举步维艰。企业效益不好，都靠银行贷款支撑，长此下去，就面临企业职工的吃饭问题，更会引起社会的不稳定。这是个大问题，必须解决。但我们现在却有点束手无策。”

　　林教授道：“这几年，国有企业普遍面临产品卖不出去，效益大幅下滑的困境。究其原因，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国有企业的负担太重。这个负担主要是工人的工资薪酬。在私营企业二三个工人就能完成的工作，国有企业需要五六人才能完成。同时，国有企业绝大多数是老企业，退休工人越来越多，而我国目前的退休保障制度主要依靠原企业。二是国企从职工到管理层的市场竞争意识都比较薄弱，习惯于计划经济的思维模式。要改变国企的困境，必须从这两个方面入手。”

　　张顺强赞同地说道：“林教授总结的这二条确实点中了国有企业的要害。国家相关行政部门也已经充分认识到职工的退休养老制度不合理的地方。退休职工养老金进行社会统筹方案已经进入政策层面，相信很快就会试行。”

　　林教授点头道：“对企业来说，实行社会统筹后，国家将已经退休的职工工资全部纳入到统筹范围，可以解决部分老企业的负担。但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企业要发展，根本的一点是要改变计划经济的思维模式，主动向市场要订单。加快产品升级换代，解放生产力。在这个过程中，必然有一部分企业要倒下来。作为地方政府，你们要重视由此带来的后遗症。”

　　林教授不愧是经济学的专家，思维方式要超人一步。

　　唐国强听了此言，觉得说中了一个担心的问题，开口道：“林教授，现在常嘉水泥厂就面临这样的困境。这个厂的设备比较落后，有七百多职工，退休工人也有七百多人。虽然建筑行业景气度较高，但这个厂近几年陷入还贷和工资负担的两重压力，水泥的生产成本比新办的民营水泥厂高许多，无法同民营企业进行竞争，陷入恶性循环。经常有工人来县委县政府上访。政府不得不花很多精力去解决这些企业面临的问题。所以，从根本上说，是缺少好的方法。林教授、刘主任有没有好的思路？”

　　刘石清微笑着看了看林教授，然后说道：“唐书记、张县长，我觉得政府应该做政府的事，企业应该做企业的事。大家应该把责任分清楚。如果政府把企业的事都担在肩上，既浪费了政府的公共资源，又养成了企业无法在市场中竞争的弊病。”

　　刘石清的话，让唐国强和张顺强都感到精神一振。心知他还有下文，便都凝神注目于他。

　　刘石清又道：“政府要与企业脱钩，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企业改制。可以根据实情，采取控股、参股、或者完全出售的办法将企业推向市场。”

　　唐国强此前听说过S省某县将国有企业全部出售给港台商人或国内的私企业主。该县的县委书记因此得到一个“全卖光”的称号。这个做法也引起了许多争论，其中不仅牵涉到国有资产是否贱卖的问题，而且，涉及政府的职能转变。他沉吟了一下，说道：“刘主任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思路，将企业全面推向市场，确实更能使政府专心于行使政府职能。但如何将这些企业推上市场，却存在一定的争议。如果刘主任能支持我们，通过公开发行股票的办法实现企业上市，既解决了企业融资困难，又解决了国有股权转让的新途径。”

　　刘石清道：“上市企业的要求很高，限制条件也很多，如果常嘉有符合条件的优秀企业要求上市，我肯定是支持的。但上市融资的门槛很高，不能解决大多数企业的困境。”

　　林教授接过刘石清的话说：“我国的计划经济体制正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转换。政府在经济建设中的职能是做好宏观调控，通过政府管理、制定产业政策、计划指导、就业规划等方式对整个国民经济实行间接控制，并提供公共产品。时代在发展，政府的职能也要作相应的转变。”

　　唐国强欣然点头，说道：“林教授的话给常嘉政府职能转化指明了方向。对社会公共事务进行管理和服务是地方政府的职能之一。特别是服务二字，我们做的还很欠缺，人民群众对其有意见。常嘉县委、县政府今后会充分重视这个问题，落实到实处。”

　　林教授接着说道：“地方政府要发展经济，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吸引投资。常嘉县委县政府如果能做好社会管理和服务这个职能，就极大地改善了投资环境。在经济运行中，政府是一只有形之手，市场是一只无形之手，有形之手没必要时不要去干预这只无形之手。地方政府如果做好了调控、管理、服务，这个地方的经济环境就能够适合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经济持续发展的局面就可以打开。”

　　叶之然在参加工作之后，就养成了会议中进行速记的良好习惯。此刻听到林教授、刘石清、唐国强和张县长的谈话，觉得句句切中时弊，发人深省。他一边速记，一边思考，忘了时间的流失。

　　等到四个人谈话告一段落，唐国强惊讶地说道：“啊呀，都十二点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还好胡秘书早预定好了“望山酒楼”的包间，一行人出了会客室向楼下走去。在走廊里，工作人员看到唐书记和张县长陪同客人有说有笑的经过，都紧靠着墙侧身站定，等他们过去后，才活动活动身子继续前行。


第164节 服装厂改制

　　叶之然等常嘉官员吃惯了“望山酒楼”的菜肴，不觉得什么特别。林教授和刘石清吃了酒楼的清蒸河鳗和农家杂鱼，只觉得菜肴肥而不腻，鲜味纯正自然，不觉赞了声好。

　　清蒸河鳗和农家杂鱼是“望山酒楼”的二个招牌菜。这两道菜，江南的大小酒店、饭馆几乎都会做，但将火候控制得如此好的却很鲜见。而衡量酒家菜肴优劣的往往就是这样的家常菜。

　　唐国强笑道：“林教授和刘主任都是从大城市下来的，山珍海味是家常便饭。而这种清淡自然的本色菜肴，却只有这种有特色的地方酒店才可以吃到。”

　　刘石清点头说道：“还是原生态的食物好，现在的水产品基本上都是人工养殖的。而且，养殖户为了增加产量，很多饲料中添加了激素，听说还有把避孕药混在食物中给鳝鱼吃的，常吃这样的食物对人体有危害。”

　　听说将避孕药混在食物中给鳝鱼吃，宋双惊讶地“啊”了一声，说：“真的吗？那我以后不敢吃鳝鱼了。”

　　刘石清取笑道：“没生育的女孩子确实要特别注意，别吃坏了身体。”说完，瞄了一眼马艳丽。

　　马艳丽佯装什么都没有看到。除了两个学生，这里的每个人对她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何况，林教授和刘主任关系到服装厂的改制及将来的上市。对她来说，这绝对是头等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所以即使心里有想法也要将之藏到心田的深处。

　　她笑吟吟地站起来，说道：“各位领导，谢谢大家对马石乡服装厂的厚爱，小马在这里敬大家一杯，领导们随意。”说完，把杯中的女儿红一口喝了下去。

　　林教授对自己的学生严厉，对官员矜持，对马艳丽这样搞企业的小厂厂长倒是格外优容。也微笑着举了举杯，喝下一口黄酒。

　　宋双从没见过这么和蔼的林教授，看了看容光四射的马艳丽，暗暗自叹不如。

　　见林教授举起酒杯浅酌一口，唐书记、张县长等在座的其他人也纷纷举杯饮酒。

　　张县长在来的路上已经得知林教授、刘石清此行是为了马石乡服装厂的改制，并为此申请了一个课题。他对叶之然的活动能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想到叶之然的活动能力，他又想到黄省长对他的注意。

　　他陪着林教授喝了一口，心里想：叶之然和黄省长是怎么回事呢？林教授这么重视他是否和黄省长有关系呢？

　　因为下午还有工作，张县长、唐书记等人面前都是一杯龙井茶一杯女儿红。

　　唐书记也陪林教授喝了一口酒，说道：“小叶乡长，你也是课题组的成员，一定要配合林教授、刘主任的工作。这对马石乡服装厂来说，是个难得的发展机会。”

　　叶之然恭敬地说道：“唐书记指示得对，林教授和刘主任能将马石乡服装厂的改制列为课题，是服装厂最大的一个机遇，也是马石乡的机遇。我一定会遵照唐书记和张县长的指示，从老师和刘主任等师兄那里多学点知识，服务于马石乡的经济建设。”

　　刘石清被叶之然“师兄师兄”地叫了几次，不知不觉中对他亲近了许多。他有意在常嘉县两位党政一把手面前挺一下叶之然，说道：“小叶乡长能这么快获得林教授的赞赏，说明是个可造之才，学成之后在地方上就多了一个经济建设的栋梁人才，可以为常嘉的持久发展助力。”

　　叶之然忙站起身，惶恐地说道：“刘主任太抬爱我了，为感谢大师兄的好意，我敬一敬大师兄和林教授。”

　　这顿饭吃得时间不长，就是一顿工作午餐。

　　边吃边聊，时间很快流逝。

　　唐国强见差不多了，放下碗筷后，对林教授和刘石清说道：“林教授、刘主任，我和顺强县长下午还有个会，就不多陪你们了。晚上，我请两位在常嘉住一晚上，回去前顺便领略一下西山风光。”

　　虽说林教授、刘主任时常接触到省、市高层领导，但常嘉县委书记、县长能够一齐出面，进行热情地接待，也感觉很满意。熟话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林教授和刘石清也就放下学者的清高，席间宾主相谈甚欢，临别也是格外客气。

　　林教授客气地说道：“唐书记、张县长，感谢两位领导热情招待。你们两人都是执掌一方的党政领导，公务繁多，晚上就不用麻烦两位领导了。我们自己解决食宿。”

　　唐书记说道：“这样吧，我和顺强县长晚上还有重要接待任务，就让小胡和小叶乡长来给你们效劳。”

　　转头对胡亚平说：“小胡，林教授和刘主任的事，我就托付给你和小叶乡长了，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做好后勤工作。将这当作一个政治任务来对待。”

　　张县长也对叶之然说道：“小叶乡长，林教授和刘主任离开常嘉前，务必通知县政府，我要送一送的。”

　　两人连声答应。

　　双方在酒店门口握手道别后，林教授对马艳丽说：“马厂长，现在我们去你的地盘。”

　　马艳丽笑吟吟地说：“这是叶长的地盘，我也是打工的。”

　　刘石清就笑道：“我们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将你的身份从打工者变为当家人的。”

　　马艳丽明白他的意思，服装厂如果改制成功，她就成了股东，身份自然产生了变化。

　　她便甜甜地一笑，说：“谢谢刘主任，服装厂改制完成后，希望刘主任能对我们厂进行上市辅导。服装厂的改制不仅从形式上，而且从管理、从经营模式、从市场竞争等内容上都要进行改制。这样才有市场竞争力，可以到大海中去游泳。”

　　从马艳丽这个乡办厂厂长嘴里说出这番话，大大出乎林教授和刘石清的意料。刘石清眨巴眨巴镜片之后的眼睛，惯有思维被冲击之后，他说话的腔调也为之一变。

　　“马厂长，今天你不仅在视觉上教育了我一把，在思想意识上也教育了我一把。我以前对乡镇企业老板的认识太肤浅了。”

　　马艳丽脸有得色，趁机小小地拍他一下。

　　“刘主任，你也出乎我的意料呢。我本以为像您这样的大领导，一定是个大腹便便趾高气扬的家伙，没想到您不仅学问好，还这么特别谦逊，特别帅气。”

　　听到马艳丽这样的美女赞他帅气，那是每个男人特别爱听的语言，再想起每天镜子前那张自我感觉不差的脸，刘石清就扬扬脸说：“马厂长这话似乎有些过了啊？”然后回头朝身边的人脸上看看，似乎在征求他人的意见。

　　宋双是个直爽的人，觉得好笑，就“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刘石清就说道：“我觉得马厂长比宋双更像大城市出来的现代女性。”

　　这话在褒扬马艳丽的同时未免有贬低宋双之意，宋双就翻了个白眼给他。

　　马石镇不大，车子出城镇后，沿西山山脚拐弯，就到了服装厂。下车后，马艳丽带领大家先看了看制衣车间和成衣车间。出成衣车间前，马艳丽吩咐厂里的两个女工过来，给每人量了量尺码。

　　她说道：“林教授、刘主任，还有各位课题组的老师同学。我们服装厂主要是生产西装和牛仔裤的。你们到服装厂考察研究，不亲自穿一穿厂里的服装，怎么知道我们的生产工艺水平能否达到现代成熟服装厂的水平？这个就像画图老师要教学生作画，总要让学生先画一幅图给老师看看。同样的道理，到了我们服装厂，我们就先量身定做两套西装、两条牛仔裤给大家，请各位了解我们厂的服装生产能力，这样，各位老师各位领导对服装厂的指导才做到心中有底。”

　　这段话说得非常得体，送礼送得堂堂正正，让叶之然也感觉到她在商海中不断成熟的一面。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叶之然就笑着对林教授、刘主任说：“林教授，刘主任，马厂长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就勉为其难吧。”

　　刘石清笑笑说：“我明天晚上就要返回沪东了，这服装就是做好了也没法穿啊。”

　　马艳丽看叶之然一眼，笑着对刘石清说道：“刘主任，我月底要到沪东洽谈生意。到时候我把衣服给您送过来，顺便到证交所学习上市公司的上市申请流程。”

　　听到这个明媚不可方物的马艳丽要上门来请教工作，刘石清从工作上到感情上都无法予以拒绝，很愉悦地答应了。

　　宋双自从林教授喝了“橡皮水”经历之后，和叶之然的关系随便了许多。去会议室的路上，她笑着对叶之然说：“叶同学，你介绍的这个服装厂不错啊。”停了停，又说：“人也不错。”

　　叶之然听她意有所指，笑而不答。

　　情况介绍会上，马艳丽先请副厂长林军介绍了服装厂的技术及设备情况，然后亲自上阵，向课题组各成员介绍了工厂的基本概况，企业规模，服装的市场需求以及经营状况。

　　课题组各成员都认真地做了笔记。林教授和刘石清又详细地询问了几个比较关心经营数据，服装厂的情况慢慢清晰起来。


第165节 登山

　　晚上，王静语出面和叶之然、胡秘书一起请林教授、刘石清等人吃晚饭。饭后，胡秘书在县委招待所安排了四个房间。第二天一早，叶之然和马艳丽过来陪同课题组成员吃过早餐，就一起上西山。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和行路既是一种境界，也是一种追求。林教授不是一个苦读书、苦专研的学者，他一直认为搞经济研究更需要和实践相结合，否则就是一个脱离了实际的空洞的纯理论家。所以，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四处走一走，包括这种旅游性质更多一点的活动。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渐凉，七个人沿着新砌的石阶上山，山路上积了薄薄的一层落叶。然而，这种原生态的山景更让刘石清等人赞赏。

　　他随口问道：“马厂长，你们这个西山不准备开发为旅游景区吗？”

　　马艳丽吐了吐舌头，道：“这要问叶长，我小老百姓一个，哪里知道领导们的决策。”

　　刘石清转过头问：“小叶，我听马厂长称你为‘叶长’，这有什么讲究吗？”

　　叶之然解释道：“刘主任，我们这里的习惯，称呼乡镇一级的领导一般都在姓氏之后加一个‘长’字。这个‘长’和其他地方的‘头’意思差不多的，都是一种尊称。如果官级高了，就不称某长了，而要称首长。”

　　刘石清点头道：“原来这样，这个‘长’就是长官的意思。国人都是语言大师，一个称呼也可以反映出地方的文化。”

　　又道：“西山这么好的资源不去开发，有点可惜了。”

　　叶之然道：“常嘉县政府刚组建了县旅游局。新一届县委、县政府班子领导都对旅游经济这一块很重视。不过，围绕西山的开发却有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是将西山改造成为收费旅游景区，游客需要购买门票才能上山。一种是免费上山同时扩大宣传，以外地游客带来的住宿、吃饭、购物等消费，来促进旅游经济的发展。两种意见现在势均力敌。”

　　林教授感兴趣问：“唐书记是什么想法？”

　　叶之然回答说：“唐书记偏向于不收门票，政府投一部分钱，先扩大影响。但县政府和旅游局的同志都偏向于收取门票，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收了门票，有了经济来源更可以保护西山的环境。”

　　宋双见马艳丽的围巾好看，昨晚临别时托马艳丽给她买了一条，上山前也戴上围巾臭美。但走了一会山路，感觉有些热了，便把围巾解下来拿在手里。她走在叶之然的前面，手臂摆动时围巾随之飘动，围巾不停地在叶之然面前晃动，让他感觉不适，不得不多离开她两个石阶的距离。

　　林教授说道：“不少地方将旅游经济等同于门票经济，没有大旅游概念。其实，门票收入在整个旅游产业链中占的比例非常低。常嘉要发展旅游经济，更应该把目光放到吸引游客，留住游客上。如果把旅游资源开发好了，再在服务及相关配套设施上提高档次，让每个游客多留住一天就多了一份收入，这才是正确的思维。”

　　叶之然欣然道：“林教授的意见太好了，我一定如实反映给唐书记和张县长，他们是决策者，必然会重视林教授的意见。”

　　七个人说说停停到了东林寺前的小广场，叶之然便充当导游角色，在古树旁的山石前讲述了道衍和尚的故事。

　　听着叶之然如数家珍般地将道衍和尚的历史和西山东林寺的渊源讲述一遍，不仅林教授、刘石清、宋双等人大感兴趣，就是马艳丽也是目光频频闪动。让她心里多了一份新奇。

　　“原来‘叶郎’懂这么多！”

　　西山的风景有几个特别的地方：从山顶“挂”下来的潺潺溪水神奇地在寺前的水潭逗留后再曲折而下，东林寺悠久的历史文化背景以及西山上的树木。西山的树木不仅仅寺旁的那个古枫林极具特色，其他地方的树木也都郁郁葱葱，高大挺直，非一早一夕就能毕其功。

　　上了西山当然要进东林寺，进了东林寺当然要见苦德和尚。苦德和尚已经成了东林寺的活招牌，声名播于四方。林教授等也有耳闻。

　　由于人多，东林寺的厢房坐不下，苦德和尚就引大家在讲经堂休息。一番畅谈之后，林教授和苦德和尚都有惺惺相惜之感。一个觉得对方佛理深湛，聪辩无方；一个觉得对方时局了解透彻，观点中不乏治国治民的良方。

　　林教授叹道：“大师，盛名之下果然无虚，听你一番讲经，消除了我心中好多个疑问。”

　　苦德和尚合什说道：“阿弥陀佛，林施主学识渊博，更且世事洞明、人情练达，有经世纬地之能，令和尚敬佩不已。”

　　又看了看刘石清说：“令高徒亦不愧为名师之后，日后有一番成就，但请常念及黎民之苦，在经济上多多为民谋利方好。和尚在民国的时候就知道沪东有证券交易所。但那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场所。但愿沪东新开的证交所不会沦为盘剥黎民百姓的工具。”

　　刘石清道：“证交所的主要功能是为企业融资，有利于经济建设，也间接地为投资者谋利的。”

　　苦德和尚看了看刘石清，却是摇了摇头，满脸的慈悲之色。

　　随行的人员中，宋双早听说过苦德和尚的故事，对他犹感兴趣，听到林教授、刘石清他们一直在和苦德说些“济世兴邦”的话题，颇为不耐。等苦德和尚慈悲不语，流露出感慨之时，插嘴说道：“大师，我常听人说起你能算命，能给我算算吗？”

　　苦德和尚笑道：“宋施主此言谬亦，算命是道士的事情，和尚只是略略懂得面相。”

　　刘石清道：“大师，面相真能反映人的将来？”

　　苦德和尚说：“佛曰：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物事皆空，实为心瘴，俗人之心，处处皆狱，惟有化世，堪为无我。我即为世，世即为我。这是相由心生的由来。”

　　又道：“说起相由心生，还有一个典故。唐朝名相裴度小时候贫困潦倒，有一天在路上巧遇一行禅师。一行禅师看了裴度的脸相后，发现裴度嘴角纵纹延伸入口，恐怕有饿死的横祸，因而劝勉裴度要努力修善。裴度依教奉行，日后又遇一行禅师，大师看裴度目光澄澈，脸相完全改变，告诉他以后一定可以贵为宰相。这就是相由心生，境随心转的由来。”

　　宋双喜道：“那请大师看看我的面相如何？”

　　苦德微微一笑，道：“女施主相貌中正平和，只要一心向善，日后自能平安。观你面相，有子有孙，福缘非浅。”

　　马艳丽说完此言，不由关切地问：“我呢？”

　　苦德和尚道：“马施主心底善良，日后必然境随心转，三十五岁之前有子嗣诞生，一生富足平安。”

　　马艳丽一心念念所求，就在事业和生子，此刻无意间听到苦德和尚这番话，不觉心花怒放。许愿道：“大师，我若日后有子，当来东林寺重塑菩萨金身。”说完，笑吟吟地看了看叶之然。

　　叶之然眉头一皱，腹诽了马艳丽几句。心里想，苦德和尚虽然看上去木讷，其实比谁都明白。她这样笑吟吟地将目光扫过来，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阿三不曾偷”的道理吗？

　　在讲经堂坐谈了近一个小时，一行人出东林寺门后，叶之然又带大家往寺旁的枫树林游览。这片古枫树有数百年历史，棵棵高大，岁月又在树干上留下斑斑痕迹，有几棵大树的树心部分已经成了巨大的树洞，但依然枝繁叶茂，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

　　而西山的景色，主要就集中在半山腰。

　　在这里可以观赏到溪流、寺庙、古枫林。宋双却一心想爬上山顶，要看一看溪水的源头。这个提议一出来，马艳丽心境正好，自然赞同。让叶之然想不到的是，林教授居然也兴致勃勃。大家于是再向山顶攀登。

　　从山脚到东林寺的一段山路，全部铺有石阶。而从东林寺往山顶的一段路，就只有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了。好在虽然杂草丛生，但天气转冷，蛇都已进洞，不会再有伤人事件发生。

　　西山虽然不高，但爬上山头，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

　　登山的乐趣就在到达山顶之后，可以一览脚下的景色。等七个人都登上山顶，远眺四周的景色，心胸为之开阔许多。

　　林教授擦了擦汗，吟诗一首：“飞来峰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吟完，怡然自得。

　　叶之然知道这是王安石的“登飞来峰”诗，当时的王安石初涉宦海，年少气盛，抱负不凡，正好借登飞来峰发抒胸臆，寄托壮怀。后二句诗和苏东坡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官场中人又有几个可以做到“不畏浮云遮望眼”？


第166节 黄瑜雯要来医院

　　下山之后，叶之然打电话给胡秘书。让他请示唐书记和张县长，课题组准备回省城了，还有什么指示。过了一会，胡秘书告诉他，唐书记有客人走不开，张县长亲自过来送一送客人。

　　张县长果然坐车到县委招待所，和林教授、刘主任亲切握手道别。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等他离开后，林教授对他不吝称赞。

　　“小叶，你们的张县长言出必行，说话做事干练无比，常嘉县张县长和唐书记都不错。”

　　此前，林教授评价常嘉两位主要领导时，都是将唐国强排在前面的，现在张县长花了短短几分钟，就提高了在林教授心目中的地位，应该是一笔很值得的投资。叶之然就感觉自己又学到了一样东西。

　　回到省城后，叶之然和林教授等告别，去医院看自己的父亲。

　　走进病房时，他看见二岁大的外甥正被叶之慧抱在怀里亲热，笑问：“东东什么时候来的？”东东是外甥的小名。

　　叶之慧笑道：“巧了，他爸爸刚带他到这里，你就来了。”

　　叶之然便和妹夫车卫华打个招呼：“卫华，辛苦你了，一个人带着小孩子。”

　　车卫华一笑：“我哪会带？都是我母亲带着的。”

　　“你们都在省城，那你们的饭店怎么办？”叶之然问。

　　“交给我妹妹代管几天，饭店已经上了正轨，没问题的。”

　　叶之然转头看到父亲叶瑞观坐在床上，精神状态明显好转，笑问：“爸，感觉怎么样？”

　　“没啥问题了，再过两天可以出院了。”叶父是个很能熬痛的人，麻药醒来之后没呼过一声痛，在子女面前表现出一贯的刚强。

　　叶之然道：“出院的事由医生决定，你别逞强，搞出什么后遗症来。”

　　叶父眼睛一瞪，说道：“臭小子，我自己的身体还不知道情况？这事不能完全听医生的。”

　　叶母熟知叶瑞观的脾气，接口道：“老头子，医生的话不能全听，但也不能不听。你动了这么大的手术，如果搞出后遗症来，就是一辈子的事，我们不在乎这几天时间。”

　　叶瑞观就不出声了，转眼看了看叶之然，道：“你乡里的工作这样忙，就不用一直陪着我。俗话说：‘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什么工作都要乡镇干部去穿针引线加以落实的。”

　　“爸，你放心吧，乡里的工作我都已经落实了。我到省城来，还有课题组和经济小区的工作要做，也不单纯是为了陪你。”

　　叶父这才点点头，道：“那就好，你坐吧。”

　　叶之然见兄嫂都不在病房，坐下后问母亲：“妈，之成回去了？”

　　母亲回答道：“被你爸赶回去了，今天早晨刚走。你哥说，等你爸出院那天再来接他回去。”

　　叶之然笑道：“出院倒是不需要他来了，我派车送爸回去。”

　　叶父一听这话，眼睛又是一瞪，说道：“你又想麻烦那个马姑娘开车？不成！张姑娘会有看法的！臭小子，张姑娘人很好，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可别做出什么破事来，我可饶不了你。”

　　叶之然忙说：“爸，你说到哪里去了。我是让经济小区的面包车送你回去，你怎么牵扯到马艳丽身上了？”

　　叶之慧抱着孩子坐到叶之然身边，神神密密地问：“二哥，我一直想问你件事，黄瑜雯是怎么回事？”

　　母亲此前在念悦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闻声立即聚精会神地听叶之然怎么回答。

　　叶之然风轻云淡地说道：“能有什么事？在常嘉的时候，她不小心被蛇咬伤，我将她背到山下，送她去医院救治。”

　　叶之慧立即夸张地说：“哇，那是英雄救美啊！怪不得她‘枫哥枫哥’地叫得亲热。”

　　说完这句，她又提出一个疑问：“可是，她为什么叫你‘枫哥’呢？你的名字中没有‘枫’这个字啊？”

　　叶之然在他头上弹一个爆栗，道：“她怎么称呼是她的事，我何必知道原因？”

　　叶之慧“吃吃”笑了两声，说道：“二哥，妈一直担心你找不到老婆。谁知道你现在交上桃花运了。马艳丽、念悦姐姐、黄瑜雯，一个比一个漂亮，真不知你怎么找出来的。”

　　母亲惊讶地问：“怎么可能？马姑娘已经是一等一的美人，张姑娘那更是仙女下凡，难道那位黄姑娘还能胜过张姑娘？”

　　之慧道：“即使不能胜过，那也绝不比念悦姐姐差。”

　　母亲露出一脸向往的神色，道：“要是我也能看上一眼就好了。”

　　之慧微笑道：“那还不容易？哥哥一句话，黄瑜雯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两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黄瑜雯，没看见叶瑞观的脸色越来越差。直到叶瑞观不满地说了一句，才收住口。

　　叶瑞观问：“臭小子，你说说怎么回事？怎么又冒出一个黄姑娘来？”

　　在父母面前，叶之然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说道：“爸，我和黄瑜雯没什么私情的。只不过黄瑜雯对我有些好感。但我当着念悦和黄瑜雯的面已经和她说过了，我爱的是念悦。”

　　叶父的脸色稍稍好看些，说道：“这种事，当断则断，要快刀斩乱麻。她要再来找你，你不搭理她好了。”

　　之慧等父子俩对话一结束，又八卦地问：“二哥，这个黄瑜雯是个画家？”

　　叶之然点头道：“是的，她非常有才气，画作已经在画坛薄有名声，有成为大画家的潜质。”

　　之慧惊讶地说：“那她岂不是既是美女又是才女？不得了。”

　　叶瑞观道：“丫头你别起劲地掺和，做人不可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那个什么黄姑娘再有才再漂亮也和咱没关系。”

　　之慧道：“那当然！我可是念悦姐姐的朋友。二哥如果真想娶那个黄瑜雯，我可不答应。”

　　叶之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着叶之慧，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黄瑜雯了？”

　　就在这时，叶之然腰间的拷机震动起来。他拿起来一看，不觉笑了，原来是黄瑜雯的留言，要他回电话过去。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之然站起身来，道：“我去回个电话。”

　　之慧也站起身来，问：“是回念悦姐姐的电话吗？我也有话要和她说，一起去。”

　　叶之然阻止道：“不是，是回黄瑜雯的电话。”

　　之慧立即说道：“那我更要去，要监督你。”

　　叶父阻止道：“阿然，既然和她断了，还回什么电话？不要去！”

　　叶之然解释道：“我和她断的是男女关系，不是朋友关系。”

　　叶父不满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男的，她是女的，还要什么朋友关系？真是乱弹琴！不要去。”

　　叶之然停住脚步，说道：“爸，不行的。万一她有急事找我呢？”

　　“她有什么急事要你非打这电话不可的？”

　　“爸，这事慢点向你解释，我去去就回。”

　　“……”父亲在他身后干瞪眼。

　　等他在医院的公用电话厅打通黄瑜雯家里的电话，黄瑜雯在电话那头说道：“枫哥，你是不是在省第一人民医院？”

　　这次轮到叶之然惊讶了，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黄瑜雯嘻嘻笑道：“杨缨回国后有点水土不服，我昨天陪杨缨到医院开药，看到你妹妹也在药房窗口领药。不过，她没看到我。枫哥，是谁住院了？”

　　叶之然道：“是我爸，他胃部开刀。”

　　“啊！什么病要开刀？开过了吗？要我帮你找医生吗？”

　　“已经开过了，手术很成功。医生也是念悦的妈妈帮忙介绍的。”

　　黄瑜雯不满地说：“枫哥，你怎么可以这样？伯父到了省城开刀也不告诉我？他住哪个病房？我现在来看他。”

　　叶之然有些头大了，道：“你还是别来了，等会念悦过来，你们两人又要交火。而且，我爸爸也会帮念悦的。你来了也没有好脸色看。”

　　黄瑜雯道：“我不管，他给不给我好脸色都没关系，这是我的心意。”

　　叶之然知道她的性格，黄瑜雯是个外柔内刚，相当有主见的人。便道：“你要来，趁早来。晚上念悦会来的。”

　　黄瑜雯欢喜地问：“那你快说几号病房，免得我再去问护士。”

　　叶之然便把病床号告诉她。

　　回到病房，叶之然立即公布了这个消息。

　　母亲欢喜起来，道：“真来？那我可要好好看看她。”

　　父亲却生气地问：“之然，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先前非要回电给她，现在又要来医院。这算是那门子事？我可不想见她。”

　　叶之然没法，只得道：“爸，他来看你就是表达一种心意，感谢我前一阵子救了她一次。你别乱想。”

　　父亲依然不同意，说道：“不行，她来了，我没法给张姑娘一个交代。”

　　叶之然便凑到父亲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爸，黄瑜雯的父亲是长江省常务副省长，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我前途的高官。我不能得罪她太深，要慢慢来。瑜雯很讲道理的，你一见就明白了。”

　　这个消息把叶父震住了，他望着叶之然发起愣怔来。


第167节 干女儿

　　叶之慧见他们父子俩窃窃私语之后，父亲立即显露出非常震惊的表情。她就用怀疑的眼光望着叶之然，问：“二哥，你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

　　叶瑞观说道：“女孩子家，知道这些做什么？快帮你妈把东西收拾一下，搞整齐些。”

　　之慧见父亲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好奇心更加强烈了。她帮母亲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抱着孩子凑到叶之然身前问：“二哥，快告诉我，你和爸说了什么秘密之事？”

　　叶之然看着妹妹满脸探究的脸，告诫她：“等会黄瑜雯来了，你别和她提念悦的事。她就是来看看爸，表示一下问候之意。”

　　之慧是家里的唯一的女孩，年龄又最小，从小受父母的宠爱，养成了娇惯的脾气。见叶之然顾左右而言他，不悦地说道：“等念悦姐姐晚上来了，我告诉她黄瑜雯的事，让念悦姐姐来收拾你。”

　　对付自己的妹妹，叶之然一向办法不多，只得告诉她：“之慧，黄瑜雯出身名门，她父亲是省里的高官，你面子上对她客气些。她很善良的，要是让她父亲知道我们欺负了她，我怕承担不了后果呢。”这话半是实情，半是恐吓。

　　之慧这才恍然，道：“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不敢得罪她，所以不得不敷衍。”

　　叶之然皱皱眉说：“也不是这样，我心里很赞赏她的，如果她出什么事情，我也会像保护念悦那样去保护她的。”

　　之慧这个时候一个人在默默地想着心事。小时候，她和大哥叶之成年龄差距大，叶之成和她玩不到一起。只有二哥叶之然和她形影相处，感情最深。兄妹俩读书之后，叶之然学习成绩出类拔萃，一向是所读学校的骄傲，也是她的骄傲。二哥的成绩优秀，是她以前的习惯思维。但是，经过马艳丽、张念悦、黄瑜雯带给她的视觉冲击以及马石乡干部在二哥面前毕恭毕敬的表现，她忽然觉得二哥有些不一样了。

　　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呢？对！是“成就”！

　　这一刻，她感到二哥有成就了。否则，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不会青睐于他。这个发现让她内心产生一种很妙的感觉。仿佛二哥的成就就是她的荣耀，内心对黄瑜雯的排斥感不那么强烈了。

　　过了约半个小时，黄瑜雯手捧一束鲜花走进病房。

　　这是一个大病房，四张床位。黄瑜雯捧着鲜花走进来时，她就成了一个太阳，病房里一张张脸都像向日葵那样扬起，无不为她的美丽目驰神驰。

　　只见她身材苗条，步履轻盈，脸含微笑，有种说不出来的端庄富贵，而脸庞比她手里的鲜花更为娇艳美丽。

　　叶之然向她遥遥地点了点头，叫道：“瑜雯，过来。”

　　黄瑜雯灿烂地笑了笑，顿时满室风景。

　　等她来到床边，叶之然接过她手里的花，向她介绍道：“瑜雯，这是我爸。”

　　黄瑜雯笑吟吟地叫了声：“伯父。”说道：“我今天才知道您病了，不过听枫哥说伯父的手术做得很成功，相信很快就会康复的。”

　　叶之然便对父亲说：“爸，这是黄瑜雯，我的J大校友。”

　　叶瑞观在看到黄瑜雯的时候有段短暂的思维空白，这时候，虽然恢复了一些神智，但在黄瑜雯的身份和容颜冲击下，依然有些迟钝。他慌乱地点点头，说：“啊！好，好。黄姑娘吧？坐。”

　　每个吐字之间都有明显的停顿。

　　叶之然再介绍母亲给她认识：“瑜雯，这是我妈。”转头对母亲说：“妈，这是黄瑜雯。”

　　黄瑜雯很大方地说道：“伯母，见到你太高兴了。我很早就想来拜访您，枫哥一直不给我机会。”

　　叶母看着黄瑜雯，就像看着一个珍稀的瓷器，生怕稍不小心会摔破这个价值连城的宝物似的，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合适。只是笑眯眯地说：“好好，黄姑娘，你长得真漂亮。”

　　黄瑜雯眼睛一亮，又对叶母羞涩地一笑。这一笑，让叶母更加珍惜地面露慈祥之色。

　　叶之然再把黄瑜雯介绍给妹妹一家：“黄瑜雯，这是我的妹妹叶之慧，妹夫车卫华和他们的孩子东东。”

　　黄瑜雯看叶之慧的时候感觉稍稍轻松了些，她笑道：“你是叶之慧啊？那天在酒楼看到过你的。枫哥是救过我的命，我也把他当亲哥哥看待呢，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

　　这话完全打消了叶之慧的心理防线，这时候，她把念悦抛到了九霄云外，微笑着说：“黄瑜雯，你真漂亮。听哥哥说，你是个画家，不知道什么时间能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大作。”

　　黄瑜雯不喜交朋友，但对叶之然的妹妹特别假以辞色，她愉快地说道：“哪还不容易？我邀请你到我家去。我的画都在家中的画室里。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替你作画。我擅长仕女画，你长得这么美，可以入画来。”

　　叶之慧对她作画的邀请跃跃欲试，转而一想，自己如果去了她家似乎有背叛念悦的意味，不得不忍住冲动，说：“这几天我要在医院陪我爸的，如果以后有机会再请你画吧。”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感叹一声：“黄瑜雯，你真像从画里走出来的。”

　　黄瑜雯微笑了一下，说道：“之慧你太会说话了，我哪有这么美？”

　　她看了看叶之慧怀中的孩子，说道：“东东才是最美丽的，我觉得一个人最美丽的时光就是孩提时代。”

　　说完，黄瑜雯看着东东，问：“东东，阿姨抱抱你好吗？”

　　未等叶之慧说话，东东转身张开手向黄瑜雯迎去。黄瑜雯忙一把抱过孩子，赞道：“东东真乖！”

　　东东似乎得到她的赞扬，特别高兴。“波”地一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叶之慧笑骂：“这个小流氓！”

　　叶之然笑道：“小色鬼！”

　　黄瑜雯却称赞道：“东东长大后一定特别帅，可以迷住一大批女孩子，比枫哥还有魅力。”

　　这话讨好了全家人，大家看向黄瑜雯的神色更显亲密。叶母在旁边说道：“黄姑娘，来，坐一会吧，把孩子还给之慧，他分量沉着呢。”

　　叶之慧忙把孩子抱回去，说道：“瑜雯，你坐一会吧，妈妈舍不得你累着。”

　　黄瑜雯忙“哎”了一声，乖巧地在叶母旁边坐下。

　　叶之然问道：“瑜雯，你哥哥这次归国不准备再出去了？”

　　黄瑜雯道：“爸爸让他回来的，希望他在国内发展。”

　　在有条件的人纷纷出国的情况下，黄民海却要求自己的儿子回国工作，给叶之然带来了很好的印象。他问道：“那么，杨缨呢？也不出去了？”

　　黄瑜雯微微颌首，道：“当然，哥哥回来了，她当然不出去了。妈妈要求他们过了年就结婚。”想到哥哥结婚，黄瑜雯文静的脸庞显出一丝温柔，她娇嗔地说：“枫哥，我哥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参加婚礼。”

　　叶之然道：“到时候再说吧，我的时间有时候不受自己控制的。”

　　说完这句又问：“杨缨有没有和你说起什么事？”

　　“什么方面事？”

　　“就是读书时候的事情，我和她那时候很熟的。”

　　黄瑜雯摇摇头说：“没提起过，哥哥已经送她回家了，她家在沪东呢。”

　　叶之然心里想，也许她不愿意提起往事吧？那个时候，自己单恋着她，她单恋着她的姐夫，是个有些荒唐的故事。

　　这时候，有护士进来给每个病人测体温、发药。叶之然知道护士的规律，就明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他便说道：“瑜雯，四点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黄瑜雯反问：“怎么，你就这样怕张念悦？和我说话都不敢了？”

　　叶父、叶母听她提起张念悦，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叶之然道：“我是怕你不高兴，走吧。”

　　黄瑜雯却拉过叶母的手，说：“伯母，枫哥救过我的命，我把他当做哥哥看待。你收我做干女儿好吗？”

　　一个如此温婉美丽的女孩拉着自己的手，求自己收她做干女儿，叶母哪里还会反对，高兴地裂开嘴说道：“好闺女，我哪里有这么大的福气？不敢收哦。”

　　黄瑜雯拉着叶母的手，轻轻摇晃了几下，撒娇地说道：“干妈，你不收我就是看不起我。”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起来。

　　叶母倒是很想答应她，但心中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回过头看看叶瑞观和叶之然。

　　叶瑞观开口道：“黄姑娘，倒不是我们不愿意，实在是有些高攀不上，让你父母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有意攀龙附贵。”

　　黄瑜雯道：“那我暂时不告诉他们，只要你们认我做干女儿就好。”

　　叶瑞观想了想，道：“这样也好，你和念悦以后见面也好相处。”

　　叶之然却知道黄瑜雯并不真的想做自己的干妹妹，她这是在用迂回战术，免得和自己断了相处的理由。

　　黄瑜雯愉快地站起身来，叫了声：“干爸，干妈。”

　　叶母早笑开了嘴，高高兴兴地“哎”了一声。

　　这边黄瑜雯又转身拉着叶之慧的手，叫了声：“妹妹。”也不问叶之慧的年龄。

　　叶之慧不明白她这声“妹妹”其实以嫂嫂的身份自居，也笑吟吟地叫了声“瑜雯姐姐。”


第168节 试探

　　叶之然虽然深爱着念悦，但黄瑜雯在他心里也有着等同于知心朋友的地位。只是这个朋友是个女性，而且是个美丽非凡同时又是个才气很高的女性。这样的知心朋友在其他人眼里就变了样。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青年男女之间的纯洁友谊只存在于虚幻的精神世界，现实生活中绝无可能。这其中，念悦也是如此。在念悦看到黄瑜雯的一刻起，她就视她为自己的竞争对手，时刻准备捍卫“领土”。

　　事实上，张念悦的感觉非常正确。尽管叶之然从未将黄瑜雯看做恋爱的对象。但黄瑜雯却早已对他暗生情愫。

　　此刻，黄瑜雯沉浸在认识叶之然父母的喜悦中，一反她往日的含蓄和矜持，交谈声和笑声不断。叶之然只得提醒道：“瑜雯，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先前不是在电话里说好的吗？”

　　黄瑜雯这才站起身，面带不舍地对叶母说道：“干妈，枫哥又在催我了，等我有机会再来看你吧。”

　　又对叶父说道：“干爸，你好好养病，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着急不得。”

　　叶瑞观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说道：“谢谢。你放心吧，我体质好，很快可以恢复。”

　　黄瑜雯礼貌周到，又和车卫华颌首致意，然后对叶之慧说：“之慧妹妹，等你有空，我给你作画。”

　　之慧欢快地说：“好啊。这是我们两人的约定。”

　　黄瑜雯然后对东东说：“东东，我们也要再见了，byebye。”

　　东东奶声奶气地说了声“byebye”，然后噘起粉嘟嘟的嘴唇，意欲亲她一口。黄瑜雯见状很配合地凑到他跟前，只听得“波”地一声响起，粉嘟嘟的嘴唇亲在她红嫩秀美的脸庞上。

　　旁边的车卫华忍不住“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这声口水声惹来叶之慧一声笑骂。

　　叶之然忍住笑，推了推黄瑜雯，送她出病房。在医院门口，帮她拦了辆出租，记下出租车的车牌号码，看着车子起步，才长吁一口气。

　　他不禁感慨：“女人，有一个足矣，多了就有无数的麻烦事。”

　　何况张念悦和黄瑜雯都还不算他的女人。

　　第二天，叶父逼着叶之然回常嘉去上班，叶之然深知父亲的脾气，不敢执拗。只能让妹妹多照看，有事再打电话给他。临走，他又想起昨晚和念悦卿卿我我了一番，没有和她说起要回常嘉，就委托叶之慧在念悦面前解释一下。

　　“让念悦晚上打叶老家电话给我，如果时间晚了，就让她打我宿舍电话。”他说道。

　　叶之慧一一点头答应，送他出病房时，说道：“二哥，你有把柄抓在我手里了，以后可得听我的，要不然，我让念悦姐姐和瑜雯姐姐打架。”

　　兄妹俩从小开惯了玩笑，妹妹总是喜欢拿一些小事来“敲诈”叶之然。工作之后，大家难得见面，此时又见妹妹使出了当年的手段，开他的玩笑，一种亲情涌上心头，心里感觉格外温暖。

　　他对之慧说：“之慧，等爸身体好了，你们一起来常嘉游玩，我带你们上西山。”

　　叶之慧“嗯”了一声，笑道：“看你态度不错，这次算了，我帮你协调关系。”又道：“我虽然喜欢念悦姐姐，但对瑜雯姐姐也很喜爱。二哥，不如你把她们两个都娶了吧？”

　　叶之然一愣，看到之慧目光中流露出来的狡黠，才明白她是在试探自己，伸手就准备弹她个爆栗。叶之慧嘻嘻一笑，身手敏捷地躲了开去。

　　回到马石乡政府，叶之然先和王静语打个招呼，然后在办公室处理急需签字的文件和付款申请。行政领导的威信就在这支签字的笔上，没有乡长的签字，财政所的钱就无法支付出去。

　　处理完这些文件和付款申请，已是下午四点。叶之然伸了个懒腰，慢慢踱到窗前，活动活动身体。

　　长期坐办公室的人缺乏运动，容易长胖更容易造成体力下降。叶之然看过一本生理书，说长久枯坐的人还会造成性功能下降。他就养成了只要在乡政府办公，每天下午运动十五分钟的习惯。

　　在窗前活动活动手脚，他就下楼到一号楼背后的小操场。在操场的东南角，有一排单杠和双杠。在学校时，叶之然可以连续做二十多次引体向上，是他颇为自豪的一件事。

　　但这次他做了十二个引体向上动作就感觉非常劳累，第十三个时，任凭他双脚在空中如何乱蹬也无法将身体拉到下巴与单杠横杆水平的位置。松开双手，叶之然感觉手臂的肌肉隐隐发胀。

　　他正感叹着生命在于运动这句话有着无比的正确性，党政办的王培培小跑着过来喊：“叶长，县委办打来的电话。”

　　叶之然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拷机，果然已经有二个传呼过来，都是唐书记的秘书胡亚平发来的。

　　叶之然纳闷：怎么自己刚回到常嘉，胡亚平的传呼就追过来了？而且，刚发了传呼，又打电话到乡政府来，会有什么急事？难道是台东科技的王总来了？他便快步向党政办走去。

　　王培培崇拜地看着健壮的叶之然，赞道：“叶长，你真威武。”

　　就像男性看到美丽温婉的女性会忍不住发出赞叹，女性看到健壮帅气的男性也会从心底发出赞叹声。这是异性之间的引力所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叶之然不理会她花痴一样的目光，径直到了党政办，接起电话，胡秘书却已经等不及他，收线了。他就出党政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电话打过去。

　　“胡科，我是叶之然，有什么指示？”

　　胡亚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叶长，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

　　这话问得叶之然一愣。“在哪里？在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这是结了婚的妻子每天打电话给老公时最常用的三句话，如教科书般的简练经典。胡亚平怎么把这三句套话用到他头上了？

　　叶之然还是耐心地回答：“我今天中午刚回到马石乡，现在一个人在办公室。”

　　电话那边的胡亚平自己先笑起来，他也是问了这三句话后才醒悟到这是未婚妻钟晓丽每天打电话给他时开头的三句，自己怎么也拿来使用了？道：“叶长，这样的，市委枫书记下午到了常嘉县，唐书记吩咐让你立即过来一次。”

　　叶之然立即说道：“好，那我现在过来。”

　　他有每天下班前在笔记本记事的习惯，现在时间紧急，就拿出笔记，草草记录了一下要点。再看了看计划，这周有个下农村调研工业小作坊的工作，记在心头后，急忙通知党政办备车，送他去县委。

　　叶之然匆匆下了车，刚走进县委大院一号楼，就看见县委办主任秦大明从机要室出来。他有礼貌地停住脚步招呼道：“秦主任，您好。”

　　秦大明自从担任常嘉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之后，一张国字脸更显威严，逐渐在县委大院形成了一定的气势。看到叶之然毕恭毕敬地站定脚步向他问好，他点点头，和善地问：“小叶乡长，这么严肃干吗？是唐书记让你来的？”

　　叶之然道：“秦主任，你现在是县委领导，小叶这点规矩还是懂的，见了老领导应该立正。”然后说：“胡科打电话来，说唐书记让我过来汇报工作。”

　　因为不知道秦大明是否知道枫书记有意要见他，所以他不提枫书记的事。

　　“正好，我也去见唐书记，我们一起上去。”

　　叶之然就主动侧过身子，笑道：“秦主任请走前面。”

　　秦大明对叶之然还是存有一定好感的，见叶之然礼数周到，赞赏地点点头，和叶之然一起上楼。走了几步，他似乎很随意地问道：“小叶乡长，听说乡政府调整了后勤股的人员？”

　　叶之然心里一动，看来武望福向他诉过苦了，他佯装不知道武望福和秦大明的关系，回答道：“是的，刘长在乡政府办公会议提出，群众对后勤股的武望福存在异议，为了保护武望福同志，决定调动他到乡服务中心去工作。”

　　秦大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又问：“既然群众对他有看法，乡政府是否还有动作？”

　　叶之然笑道：“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芝麻小事，不值得去调查。这事已经了结了。武望福在后勤股辛苦多年，安排他到服务中心，也有减轻他工作压力的考虑，有机会我找他谈谈，让他安心工作。”

　　秦大明这才满意地点头，说道：“乡政府虽然处于政府的最基层，但也有足够的职权，你还年轻，做工作一要有冲劲，二要能稳得住局面。唐书记是看重你的，我也对你寄予厚望，工作上一定要稳重。稳一点不会出大错。”

　　听秦大明连续说了几个“稳重”，叶之然心知他的真意，便道：“谢谢秦主任提点，我会牢记您的指示，常嘉要发展，首先需要一个稳定团结的局面。请老领导放心。”

　　秦大明“嗯”了一声，道：“县委、县政府对你的工作是很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