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三足（下）

　　晚餐照例要伺候岳父，这无可厚非。不过也幸好，明天上午天然二就回来了，这其实让王坚这么一屋子都觉得压力顿轻。

　　人么，就是这么一种古怪的生物。在平时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天然二的重要程度，虽然她聪明透顶，可除了王坚之外，其他人倒也没觉得她到底有多重要。可这两天以来，这屋子里没了天然二的统筹规划，那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

　　所以他们幡然醒悟，虽然天然二很二，但是她的细心是别人无法比拟，哪怕是同样高智商的小金，都没有办法去好好地安排自己的生活。可能除了走路会摔跤、不太擅长人际关系处理之外，天然二真的没什么缺点了。

　　不过没有了她，智囊团成员就也只剩下了小金这个沙文主义者，她出的招都很极端，也非常具有侵略性，这魔王一般的性格，着实有点让王坚哭笑不得。

　　正在王坚准备收拾碗筷等大圣好消息的时候，已经蹭一天饭的老丈人突然拿出了一套围棋放在桌上，然后泡上了茶，并朝王坚招招手。

　　“来，下几盘。”老丈人君笑眯眯地说：“也没空跟你好好聊聊。”

　　王坚看了看表，发现时间还早，所以他哦了一声，走到了桌边，摆好了阵势，准备和老丈人君下围棋。

　　其实别看王坚五大三粗的，可他当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除了唱歌要人命之外，如果换上一身飘逸点的衣服，往个优雅点的地方一坐，那其实也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王坚，你是个孤儿？”老丈人君抿了口茶：“抱歉，我是说，你家里已经没有长辈了吗？”

　　王坚倒是挺坦然，点点头：“是的。”

　　“你会功夫？”

　　“嗯？”王坚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很好奇为什么老丈人君会这么说：“你怎么知道？”

　　“肌肉紧凑、步伐稳健、手指骨节上有老茧、脖子上的筋肉分明。这是练武人的特征。”老丈人君摆下一颗棋，收了王坚三个子儿：“你今天心思不稳，脸泛杀气，眼角赤红。你昨天很晚才睡，而且犯了血光。”

　　王坚心中一惊，没想到这老丈人不但心思缜密，而且这也太尼玛博学多才了，只是寥寥几眼就把王坚给看了个通透。这也太妖魔化了，难怪会有个那样的女儿……

　　“你师承谁家？”老丈人君倒是不急着吃王坚的子儿，只是慢慢地跟他游斗：“我倒是认识不少名宗大家。”

　　王坚呵呵一笑：“野路子，上不了宗室的。”

　　“是么？”

　　老丈人挑了一下眉毛，这个动作王坚太熟了，这分明就是天然二抱怀疑态度时的小动作，这俩人当真是亲父女，虽然没怎么在一起生活，但是血脉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

　　“我约了个老朋友来这看看，等会儿你有兴趣切磋一场吗？我一直对功夫都抱着好奇和欣赏。”老丈人眼睛微微睁开，但是从缝隙中可以看到里头晶亮的反光：“我自己对它也颇有研究。”

　　王坚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准老丈人，发现他身体修长不假，不过体态倒称不上壮硕，浑身上下洋溢着书生气，根本不像个练武的人。可这话从他嘴里蹦出来，却又像那么一回事儿。

　　至于其他人，他们现在看到王坚老丈人就躲得八丈远，那气场太强，强到连萧逸雯这种走惯了红地毯的人都扛不住。更别说王坚和他俩人坐一起的时候了，一个身上杀气嗖嗖地冒，一个眼底精光刷刷地飙，这搭在一块……不管是谁往他俩中间一站，都感觉自己跟上了战场似的，拖不动啊。

　　正在这时，楼下突然一阵骚乱，接着穿着练功服的徐虎噼啪着跑了上来，满脸惊奇地对王坚说：“师父师父！有贵宾来了！”

　　“谁？”

　　“八极拳的泰斗啊！吕昆吕先生！”徐虎显得有些激动：“武协的老大！”

　　王坚啊了一声，站起身，看了老丈人一眼：“他……”

　　老丈人君也起身，把王坚按了下去：“下完这盘棋，让老家伙候着。”

　　不过下了没多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十出头的男人背着手走了上来，穿着一身合体的西装，虽然有些发福，但是颇有风度也颇有气度。

　　“老王，你小子好悠闲啊。”这吕昆走了上前，带着笑容打量着王坚：“这就是你那女婿吧？好根骨！”

　　“你们俩打一场，我看个热闹。”老丈人扬起眉毛：“敢不敢？”

　　“老了，不跟年轻人玩，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你怎么不自己来？”

　　“我不行。”老丈人呵呵一笑：“不然你以为我让你来干什么？”

　　吕昆叹了口气：“我六十多了。赢了还好说，这要是输了，我这面子放哪？”

　　他话虽是这么说，可脸上却全是一副自信的表情，不过他倒是真的不想比，毕竟王坚是个小辈，这胜则胜之不武，这败则颜面无存。

　　而就在这时，大圣风风火火地从楼下蹭蹭地跑了上来，一嘴的油，显然是刚吃了饭，连嘴都顾不得擦就跑了过来。

　　可过来一看，当时就愣住了：“师父……”

　　吕昆扭过头，满脸笑容：“哟，小圣。你怎么在这？”

　　大圣摸摸后脑勺指着王坚说道：“嘿嘿，我来找他有事儿的。”

　　“刚好刚好。”吕昆拽着大圣的胳膊，来到了老丈人君的面前：“这老匹夫逼我跟他女婿比一场，你可是我最好的徒弟了，你上。”

　　大圣和王坚当时就集体石化，各自没有了声响。

　　“怎么了这是？”

　　“师父……这个不瞒您说，我是真打不赢他。您还行，我上就是个丢人现眼的货，要不我把他拉出去枪毙咯？让您高兴一下？”

　　“你什么态度！我怎么教你的！”

　　“是……师父。”大圣马上往后退了一步，可始终还是赔着笑脸：“我错了我错了……”

　　“好吧好吧，我今天就开一开嗓子。”吕昆用力拍了拍老丈人的肩膀：“你这老匹夫，我这辈子净吃你亏了，要不说文化人最恶毒呢。”

　　而王坚倒也不推辞，毕竟是给老丈人的表演赛，这个还是得把架势做足的。所以他起身朝吕昆抱拳行礼：“下面请。”

　　这一下可算是热闹了，屋子里那帮一直在偷听的家伙，一见有热闹看，当时就哄了起来，几乎是驾着王坚就把他给赶到了楼下。

　　当宗师级的吕昆跟王坚一起下来的时候，武馆里的学生们也哇的一声用力起哄，鼓掌的鼓掌，围观的围观。张伟业甚至赶紧去隔壁借了个录影机跑来准备实况录像。

　　“吕先生，王叔叔让我跟您比一场。我年轻，占便宜，这不合规矩。这样吧，我跟你盲打。”

　　所谓盲打，其实就是夜战。失去了眼睛的辅助，单纯靠的是对声音、气流的把握，以及对意识的高度要求。这也是吕昆最擅长的比武方式，他的盲打是一绝，多少年没吃过败仗了。

　　“你小子自寻死路。”大圣哈哈一笑：“我师父盲打能秒我。”

　　而吕昆却是一个手刀劈在大圣的腰上：“闭嘴！”

　　一贯傲气的大圣，在老师面前就是个认捏的面团，让他干啥，他连个反驳都反驳不出来，委委屈屈地站在一边。

　　接着，小金给送上了两个眼罩，然后在帮老王戴的时候，亲了一下老王的脸蛋：“我家的老王，加油哦。”

　　王坚捏了捏她的脖子，然后站起身，示意周围人退散开一定的距离。接着就和吕昆摆开了架子。

　　现在武馆的风格更为中式，外头可以通过落地窗户和好几扇门同时看到里头的样子，而且这段时间也因为武术大会而掀起了一阵功夫热潮，所以不一会儿，外头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甚至有俩持枪巡逻的警察过来看了两眼之后都舍不得再走了。

　　当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吕昆之所以能被眼高于顶的老丈人君称之为宗师，那么他肯定有过人之处。而且他也真真切切地教出了大圣这样的高手，所以比上那些沽名钓誉的家伙，不知道强了多少。只不过他为人低调，所以在圈内名声很响，可外人知道的倒是没有几个。

　　当两人都摆开了阵势之后，所有的加油声和示威声都停止了，虽然那么多人，却除了外头街面上来往的汽车引擎声之外，再无其他嘈杂。

　　老丈人君背着手站在场中，充当起临时裁判的职责，他面带笑容地说：“准备好了？”

　　王坚和吕昆皆点头示意，之后老丈人君呵呵一笑：“那就开始吧。”

　　起手之后，王坚和吕昆几乎是同时移动，在几次移动之后，两人的距离并没有改变。这时吕昆脸上露出笑容，蒙着眼睛的他，精准地朝王坚所在的方向招招手，而王坚倒也没客气，脚下猛一发力，迅速地窜到了吕昆的侧面，横手展臂，一拳击向了吕昆的面门。

　　可吕昆却不慌不忙，脚下如淌泥，稳稳地向后一退，伸掌一推一压，就卸掉了王坚这看似雷霆万钧的一击。

　　这第一招，两人不分伯仲，但是精彩万分，周围的看客掌声顿时如同雀起，可就在这鼓掌的空挡，王坚身子一矮，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足尖眼看着就向着吕昆的下巴奔袭而去。而吕昆脑袋一偏，双拳离体，直直地击向王坚的腿弯。虽然蒙着眼，但是两人无论是力度还是角度，都堪称经典，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过多的花哨，力量和速度同时迸发，并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互抵了一下。

　　这一下之后，吕昆堪堪往后退了几步，而王坚也用双手撑在地面，向后一个跟头，拉开了距离。

　　“小子不错。”吕昆点头，并提起一口气，脚下平推伸展，双拳横握身侧，在王坚还没站稳的空挡，挪身上前，虽然速度并不快，可却给人一种平稳扎实的厚重感。

　　王坚当时就感觉危机来临，索性不站了那个落点，身子一横，直直地倒了下去。接着左手一撑，身子和地面形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并以此避过了本来必中的一拳。而后他以手掌为支点，双腿横扫，击向吕昆的下三路。可没想到吕昆似乎早有防备，腿一抬一让，双拳即刻击向了王坚的胸口。

　　但是这一下依然落空，王坚单手一曲一展，整个人就像弹簧似的跃了起来，并在空中横转两圈之后，双脚平稳落地。

　　这一套结束之后，那些看客无不目瞪口呆，这可比电影里来得更直接更刺激，而他们做出的这些动作可都是电影里需要特技才能完成的高难度，哪里见过有人凭空就这么跃起来的？

　　“小子，你还负重呢？这三四百斤的重量，你可不简单啊。”

　　王坚呵呵一笑，从裤子下解开了两个沉重的绑腿扔到一边，落地时发出了沉闷的响声，然后他迅如疾风地贴近吕昆，用上自己改良的咏春和本就是八极短打高手的吕昆缠斗在了一起。

　　这可是硬碰硬地来，在这种大师级的人过招时，速度力度和角度只要有任何一方面出现了短板，那就注定要变成躺下的那个。

　　所以这一段短打可谓是教科书式的经典，节奏紧凑到观众都喘不过气，全场只听见皮肤碰撞时发出的噼啪声。

　　直到吕昆高喝一声，一拳硬攻破了王坚的碎拳，顶在了王坚的胸口时，场上才激荡起了猛烈的掌声。

　　“我输了。”吕昆摘下眼罩，叹了口气：“小子武德不错。老人家手脚比你可慢多了。”

　　其实这看似是王坚输了，但是却不是，因为这种时候只有场上的人才能有发言权，刚才吕昆知道自己露了三个破绽，王坚也都发现了，只是用手带过，提示他有破绽。而王坚最后倒是露出个空门，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毕竟年岁那么大了，拼体力……王坚能爆他二十条街，所以以这种方式结尾，并不丢人。

　　王坚这摘下眼罩，双手抱拳：“承让，先生才是宗师风范。”

　　“我可不是宗师。”吕昆哈哈一笑：“这帽子是别人给戴的，我可没那个资格啊，你就别嘲笑我了。”

　　不过场外的观众倒是看得不明所以，他们始终认为是吕昆胜了，因为吕昆的拳头顶在了王坚的胸口……

　　“好了，别议论了。”吕昆一挥手：“他让了我四招。”

　　这句话倒是让王坚对这人的评价更上一层楼，虽然他挺不甘心的，但是也光明磊落，单凭这一点，他完全可以上升到宗师级别。

　　“好了。”老丈人呵呵一笑：“老家伙，我请你喝茶。”

　　“老匹夫，你以为羞辱了我，喝茶有用吗？足底按摩，药浴，你请客！”

　　而这里在刚才发生的一切，其实早就同步地传播了开来。网络的能量绝对不容小觑，他们几个过招完之后，手机拍摄的视频和照片就同时出现在了各大论坛和微博、博客上，甚至还有远渡重洋出现在外国网站上的。

　　王坚在绑绑腿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成了个名人。

　　“蝶妹妹，看什么呢？你这计划太完美了，不愧是高材生，那俩家伙都招了，现在咱们就等着鱼上钩呢。”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拿着一袋子打包的快餐放到了姜彩蝶的桌子面前：“嘿！说话啊。”

　　姜彩蝶按了一下空格键，暂停了屏幕上的视频，指着电脑说：“看比武视频呢。”

　　“这有啥好看？都是假的，什么狗屁的功夫，都是吹牛逼的。”

　　姜彩蝶二话不说，侧手戳了一下自己同事的腰眼，下手并不重，但是他却惨叫一声抱着腰子开始原地蹦跶……

　　“哎哟娘啊……你用什么戳我？跟针扎了似的。”

　　“手指头。”姜彩蝶把那人拖到椅子上：“让你出言不逊，你自己看看。”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王坚和吕昆的战斗画面，清晰度相当不错，甚至一些肉眼看不到的细节都分毫毕现。

　　“那个老一点的，是国术大师。反黑组大圣的老师，大圣你知道吧？那个大猩猩。”

　　“知道……号称打遍警队无敌手的，连段铁三段都被他一招干倒的那个。可他牛逼，不代表他老师也厉害啊。”

　　“不，我敢保证，他老师比他厉害多了。”

　　就在这时，视频里传来吕昆那声“小子，你还负重呢？这三四百斤的重量，你可不简单啊”。

　　这一句一说完，正在吃煎饼的姜彩蝶一口吐掉嘴里的东西：“等等！往回调十秒！”

　　“小子，你还负重呢？这三四百斤的重量，你可不简单啊。”……

　　姜彩蝶靠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负重……负重……”

　　说完，她一拍桌子：“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