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千旗之军】
在盖尔布林城的废墟中心，一场怪诞的“庆典”正在上演。
审判官格兰德被粗大的铁钉钉在了一个用装甲板临时拼接的十字架上。赴死者们将这个十字架牢牢地绑在一辆奇美拉运兵车的车顶，仿佛那是什么凯旋的战利品。在周围旁观者幸灾乐祸的鼓掌与欢呼声中，这辆奇美拉运兵车挂着奄奄一息的审判官，开始了它在盖尔布林废墟中的游街示众。
车辙碾过瓦砾，留下一道道印记，而格兰德的鲜血则随之在焦黑的土地上一路洒落，绘出一条断断续续的猩红轨迹。他大概很难活着完成这次旅程了。想到这里，鬼面不禁觉得有些可惜。
就在这时，矢量喷口独特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道火红色的身影撕开弥漫的烟尘，如同一颗陨石，毫不掩饰地降落在鬼面旁边，激起一圈尘浪。
“我终于找到你了，赴死者的指挥官。”远见的声音从XV8战斗服的外部扩音器中传出，冷静而清晰。
他本以为自己的到来会引起周围这些黑色士兵的激烈反应，毕竟他是一个异形，一个刚刚还在兵戎相见的敌人。事实上，他们确实起了反应——只是集体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各自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远见想不通这件事。但在玩家的视角里，这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远见的身上没有代表敌意的白色边框。这说明了两件事：一，它没有敌意；二，杀了没功勋。
“嗯，找到我了。”就连鬼面本人也只是敷衍地应付了一句，头都没抬，“你好，我叫鬼面，很高兴见到你。你呢？”
“我很好，谢谢你。”远见基于礼貌回应道，随即补充，“‘鬼面’只是个代号吧？”
“你的‘远见’就不是了吗？”鬼面反问道。
“我的全名是夏欧斯……”
“不不不，”鬼面连忙摆手打断了他，“我不是让你报真名！我的意思是，名字的本质就是个代号，叫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别人听到这个代号之后，知道其背后意味着什么！”
“真名是必要的。”远见坚持道，“代号更多是一种象征、一种精神、一面旗帜。真名，才代表你本人。”
“正是如此！”鬼面仿佛等待这句话已经等了几个世纪，他猛地一拍手，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说道，“鬼面之下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玩了这款游戏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句台词，鬼面顿感身心舒畅，就像在炎炎夏日猛灌了一大口冰镇可乐一样爽！
但让鬼面没想到的是，自己玩梗的一句话，居然让对面的远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远见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恍然：“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不畏死亡、难以被击垮的真正原因吗？将‘自我’消融，化作一种旗帜，然后无数的旗帜汇聚成海洋。击毁扛着旗帜的个体变得无关紧要，因为一定会有下一个人接过倒下的旗帜继续前进。精神，并不像肉体那样容易被毁灭……”
远见这一番充满哲思的解读让鬼面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张了张嘴，很想说“兄弟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单纯地死了能复活而已”。但转念一想，这句话肯定会被系统屏蔽，于是只好含糊地说道：“也许吧……”
然而，远见显然将鬼面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当成了默认。他郑重地说道：“这次战役，你们带给我的印象，甚至比那些基因改造的超人士兵更深刻。他们的强大可以被理解，甚至因为对某种教条的死板遵守而可以被完全预判。但你们，我根本无法理解。”
“现在，我稍微理解了一些。”远见陈述道，“下一次战役，我会用全力尝试击败你们，【千旗之军】。”
“嗯……首先，‘千旗之军’这个称号挺酷的，虽然历史上玄武门之变，李世民的军队也叫千旗军，可能寓意不太好，但我接受了。”鬼面说道，“其次，我们哪来的下一次战役？”
“嘶，等会儿，这个宇宙里李世民是不是也是帝皇啊？”
“没有任何一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没有和平，只有休战。”远见回答了鬼面的前一个问题，“条约只是一张纸而已。何时将其撕毁，不取决于其上标注的日期，而只取决于，哪一方先觉得自己做好了赢得下一次战争的准备。”
“你说没有任何一方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点我可不赞同。”鬼面道。
“你是说你们那个负责主导谈判的人类，卢修安·格里特吗？”远见思索了一下，“虽然我不像水氏族那样擅长外交辞令，但也能听出，他为自己争取了大量的商业条款。想必之后他的财富和权势会增长几十倍。”
“不，我不是说那个行商浪人，我是说我！”鬼面道。
“你们？”远见有些疑惑，“呃，你们得到了荣耀？”
“荣耀？谁他妈在乎那种东西啊。”鬼面一脸无语，“我们是来杀人的！”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即将展示稀世珍宝的语气说道：“算了，我还是勉为其难地给你展示一下我在这场战争中得到的东西吧。”
听到“勉为其难”四个字，周围看戏的玩家们都对他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显然，他已经晒过很多次了。
鬼面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两本厚重的《阿斯塔特圣典》。
“看到了吗？”他将书展示给远见，“左边这本，是现任马库拉格之主，极限战士战团长马里乌斯·卡尔加的亲笔签名版！右边这本，是由龙傲天中的龙傲天，未来天下无敌的二连长，卡托·西卡琉斯的亲笔签名版！”
下一秒，鬼面高举着这两本圣典，向周围所有玩家高声呼喊：“你们都看到了吗？看到了没有？都给老子看过来！本团长知道你们手里都只有西卡琉斯的签名，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看看卡尔加的！”
而其他玩家对此的回应，是铺天盖地的嘘声和叫骂：
“去你妈的！”
“我马上就向手办王举报，你等着他来偷你的收藏吧！”
“这么想晒你怎么不顶着这两本书到处逛啊？！”
鬼面得意洋洋地收回圣典，看向远见：“你看，他们这是纯纯的嫉妒！”
远见沉默了一会儿。他那红色的战斗服面甲静静地对着眼前这个不可理喻的指挥官。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启动了矢量喷口，选择默默地远离这群他也许永远无法彻底理解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