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保持尊重就好

    就在塔伦·威克惶恐不安之时，那三名言行古怪的“神甫”走上了前来。而路上的赴死者士兵也主动让开道路，恭敬地退到一旁。


    中间的那名神甫俯下身，他的机械面甲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声音却出奇地平和：“塔伦·威克神甫，我姓平，你可以称呼我为平杰。”


    “平……平神甫，”威克挣扎着爬起来，稍稍弯腰，用一种小心翼翼到近乎卑微的语气问道，“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有异形舰队将要入侵此地吗？”


    他的光学传感器扫过远处已经开始动用重型工程机械、凭空扩大岛屿面积的赴死者部队，心中的困惑压过了恐惧：“可如果真的有异形将要入侵，为何要选择在这颗荒芜星球上建立防御阵地？此地……难道有什么值得守护的东西吗？”


    “原因其实很多，”平杰直言不讳地说道，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让我仔细想想……首先，是为了通过实际战场，测试一些我们新研发出来的武器。其他战场人多眼杂，不便展开。而这个地方位于银河边缘，偏远到连帝国内政部都懒得光顾，不管发生了什么，短时间内都不会引起帝国的注意。”


    “其次……”


    “等等！”威克猛地打断了他。他深吸了一口经过过滤的空气，两只机械手紧张地搓了搓，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呃，那个……能别说了吗？我……我忽然不是很好奇了……”


    塔伦·威克很清楚，在这个残酷的银河里，【你知道的太多了】这句话，是完完全全、不容置疑的处决理由。


    威克现在无比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于本能去探究对方的目的。他明明知道这些家伙身上处处透着古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秘密，自己还在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偏远星球上主动试探，这不是赶着去死吗？


    “那好吧，我们换个话题。”平杰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惧，从善如流地说道，“威克神甫，你的专精领域是哪方面？生物学吗？”


    威克迟疑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道：“对于生物学的研究，我不敢说太过深入，但的确勘察过很多个星球的生态链。事实上，我主要的研究方向，就是为帝国记录那些新发现行星的大致情况，并给出具备可行性的开发建议……”


    此言一出，平杰身旁的两名“神甫”全都眼前一亮。其中一人，博尼，甚至高声喊道：“太棒了！威克！这真是太棒了！”


    而威克却将这夸张的赞美当作了讽刺，苦涩地笑了笑：“事实上，我的工作基本没有用处。提交上去的报告能否得到回应，只取决于万机神欧姆弥赛亚是否庇佑你。毕竟相比于从零开始开发新世界，帝国更倾向于去收复那些打下来就可以直接开始收税的失落星球。我的其他同僚都觉得这种工作完全没有意义，也就只有我这种……比较喜欢冒险和记录的神甫，才会长期从事这种事情。”


    “怎么会没有用处呢？用处大了去了！”另一位神甫，列奥尼德，直接上前一把拉住威克的机械臂就走，“来来来，在这站着说多不方便，我们一起进屋详细聊聊！”


    面对这三人无比高涨的热情，威克有些猝不及防。他几乎是被三人齐心协力地“请”进了自己那间简陋的房间里。威克被按在了主位上，而其他三人则迫不及待地在他面前坐好。看着面前这三位，他们的每一个肢体动作、每一个光学传感器的聚焦，都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威克彻底懵了。


    平杰身体前倾，语气诚恳地说道：“我们可以开始了吗？威克神甫。就从你带领勘探队抵达一个陌生行星的轨道外开始，讲述你接下来会怎么做的全部经验，如何？”


    威克有些迟疑。他仔细地审视着面前的三人，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分析模块，却无法从那洋溢的热情中察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和逢场作戏。


    他们似乎……是真的、非常、迫切地想要倾听自己那份无人问津的工作内容。


    一种难以言明的、滚烫的情绪涌上了威克的心头。成为机械神甫数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有被人认可、被人需要的感觉！威克感觉一股温暖的清流涌入了自己的电路，那些因常年重复枯燥工作而沉寂已久的逻辑回路，首次有了振奋起来的感觉。


    “那……那我就开始说了。”威克挺直了脊背，重新振作起精神，“不过，我可能会说很长一段时间……”


    “没事没事！我们有的是时间！”博尼做出了一个夸张的欢迎手势，“请务必！务必！尽量详细地描述！”


    良久之后。


    “……通过对样本的交叉比对和大气循环模型的最终校订，这样，对于一颗行星的初步勘察就算是基本完成了。”威克收尾道。他看着面前从头到尾都无比专注、甚至连光学传感器都在高频闪烁以记录每一个细节的三人，一股温热的数据流涌上了他的逻辑核心。


    何其有幸！自己居然在这个偏远荒芜的星球上，碰见了三位能真正理解自己工作价值的同僚！


    “精彩绝伦的讲述，威克！”之前自称博尼的神甫赞叹道，“这一定会为我们的事业带来巨大的帮助！”


    “是的，”平杰郑重地点头，“这种从零到一的开拓经验，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无价之宝，比一尊帝皇级泰坦的价值都高！”


    “虽然我也希望我的研究成果能够得到认可，”威克被这夸张的赞美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相信地说道，“但……这种说法实在是过头了。”


    “你不相信的话就算了。”另一位一直沉默的列奥尼德起身，伸了个懒腰，“在这里面待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出去了，不然那三个小子又要咋咋呼呼了。”


    博尼哼了一声：“要不是上面硬要给我们在游戏里也安排警卫员，哪需要他们？真要打仗，我们改造过的身体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威克明智地没有选择插入这个他完全听不懂的话题。他怀着找到知己般的喜悦，和三人一起走出屋子，然而，下一秒，他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逻辑电路都出现了紊乱。


    只见营地外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火坑正在熊熊燃烧，旁边还有赴死者士兵沉默地将其他士兵的“尸体”一具具投进去。


    威克有些颤颤巍巍地抬起机械臂，指向那个恐怖的深坑：“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怎么死了那么多星界军？这个星球上应该没有这种威胁才对啊！”


    “呃……”平杰一时语塞，他也不太好向一个“NPC”解释，这是大家为了快速重置疲劳状态、以最高效率搭建工事而进行的“集体自杀”。他只能含糊其辞地说道，“你就……理解为他们的某种特殊作战方式好了。是在理解不了，就保持尊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