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谁杀死了流浪汉
临出发前，马杰克连上收购站的WiFi查了一下，发现距离自己最近的跳蚤市场，也要7英里左右的路程。
数了下口袋里还没捂热的美金，他决定乘坐公交车过去。
打车？什么家庭条件，能解放双腿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要奢求太多。
身为美利坚第二大城市，洛杉矶的公交系统也就那样，平均15到20分钟一班。
没办法，广义上的洛城都市圈，占地面积87000平方公里，约等于1.46个通辽。
人们日常出门，靠的都是汽车轮子，来回上百英里的通勤，那都属于常态。
你要是只靠公共交通系统，基本只能在小圈子里打转，比如流浪汉扎堆的市中心。
找到自动售票机，马杰克花费1.75美金买了张通票，说是2小时内可以无限换乘。
这样如果进展顺利的话，还能赶在失效前再坐回来，可以节省大几十美分。
别拿蚊子腿不当肉，只有真正流落街头的人，才会明白每一分钱的含金量。
可等到上车后他才发现，这边的公交车竟然没有报站功能，如果你想知道自己到哪了，必须通过运营商的APP进行查看。
即使开到你要下车的那一站，司机也不会主动停车，需要你提前拉动窗边的黄绳子，司机才会在下一站停车。
没办法，只能通过车速和时间来估算距离，等到感觉差不多时，再请前座的白人老太太帮忙查看站点。
老太太人还挺热情的，主动跟他攀谈了几句，最后互道go bye。
下车后，马杰克向西步行了100米左右，离着大老远，就听到一堆人搁那口号喊得震天响。
细细用鼻子一闻，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火药和建筑物被烧焦的味道。
好几辆警车和消防车停在跳蚤市场里，穿着州警制服的警察在里边忙活。
入口处被拉起黄颜色的警戒线，上边写着：WARNING: KEEP OUT。（警告：禁止进入）
再看看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抗议者，其中一多半都穿着美式军装，有的人连头发都白了，仍然坐在轮椅上挥舞拳头。
“Sir，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马杰克好奇地走过去，询问一位抱着相框头发有点谢顶的中年男人。
那相框上是一群年轻士兵的合影，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皮特，他们杀死了皮特，一个经历过越战，得到总统授勋，却无法安享晚年的老兵。”
男人的情绪相当激动，强烈请求马杰克把手机摄像头打开，录下他接下来要讲的话。
原本只是想搞清楚状况的马杰克，不得以扮演起记者的角色来，如果自己就这样走掉，鬼知道对方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从交谈中得知，今天上午十点钟左右，一名叫皮特·利拉德的老兵，跑到跳蚤市场的一家店铺里，用雷管引爆了自制的C4塑胶炸药。
爆炸导致连同皮特在内的7人死亡，20余人受伤，上百个摊位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他们。”听到这起惨烈的事故，马杰克假模假式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那男人接着道：“我跟皮特上等兵是同年入伍的，在军队里仅仅训练了1个月，就被投放到战场上。”
“现在的年轻人很难理解战争是什么样子，他们只是看着那些好莱坞大片，玩着steam上的打枪游戏，就会觉得很酷很刺激，但真正的战场并不是那样，敌人全都藏在丛林里，打一枪就跑，抓都抓不到，我有好几个战友都被逼疯了，最后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自己把自己结果掉。”
“但这还不是更糟的，真正要人命的是蚊子、蛇、蜘蛛，闷热到你呼吸都困难的空气，涂满粪便的竹签，连着炸弹的绊线，以及各种各样的土地雷。”
“最后我们留下6万具同胞的尸体，活着回到了祖国，但你绝想不到，回家的路比从战场上归来更漫长。”
“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20％的越战老兵，患上了严重的PTSD综合征，在此后的数年内，有十万人因为无法重新融入社会，找不到工作，再加上家人和朋友的不理解，在经济拮据和精神障碍的双重打击下自杀。”
“一开始的半年时间里，我只要闭上眼睛，耳边全都是炮声和惨叫，最后只能在医生的指导下，靠安眠药来维持睡眠。”
“皮特上等兵更惨，他在一场遭遇战中，被机枪扫中了下半身，从而失去双腿和生育能力，只能靠领取伤残补助金度日。”
“后来，他的妻子无法忍受现状，向地方法庭提出无过错离婚。”
“可你猜法庭是怎么判的？那个狗娘养的女法官，先是通过平均分割原则，分走了他一半的财产，再以妻子失业为名义，把他划分成收入高的那一方。”
“这样一来，皮特补助金里的40%，会被强行划转给前妻当做赡养费，直到她找到工作，证明自己有收入来源。”
“于是那女人就故意不找工作，也不再婚，跟她新任男友厮混在一块，合起伙来骗皮特的钱。”
“你敢想象吗？一个四肢健全的人，通过钻法律的漏洞，要一个依靠假肢生活的人去养活。”
“一开始，靠着那点钱还能勉强度日，可后来加州的消费越来越贵，那点补助金根本不够瞧的。”
“我们几次到退伍军人事务部请愿，得到的答复都是财政紧张，可就在今年，众议员迈克•沃尔兹在推特上贴出一段视频，一袋在China售价不到2美元的工业零件，空军竟然花费了9万美元去采购，what？那是用金子做的吗！”
这时一位一直在旁边倾听，穿老式军装胸前挂满奖章的络腮胡军人挤进镜头：“年轻人，或许你会很好奇，皮特上等兵为什么不去找工作，不像《阿甘正传》中的泰勒长官那样去创业，成为一名年赚百万的捕虾大亨？”
“让我来告诉你吧，他的所有补助金全加在一块，也只够支付购买抗抑郁药物的账单。”
“严重的幻听使得他无比暴躁，多次砸坏公寓的门窗后被房东驱逐。”
“于是他只能流落街头，住在Skid Row的帐篷里，手脚健全的正常人还能依靠捡废品赚点小钱，可他呢，连领取救济餐这样的小事，都需要别人代劳。”
“更惨的是，就在几天前的深夜里，一伙蓄谋已久的流浪汉闯进他的帐篷，当着他的面抢走了所有现金和生活用品。”
“他拼命地哭喊，寻求帮助，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施以援手。”
“警察接到报案以后，也只是象征性地做了笔录，向他保证一定能抓到凶手。”
“被逼到绝路上的皮特，只能忍痛变卖掉跟随了他一辈子，象征着荣耀的紫心勋章。”
“可那商铺老板给他的一千美金里，却有八百都是假钞，”
“这件事虽然罪不至死，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就是伟大的阿美莉卡，你的房产税，你的医疗保险，你的助学贷款，你的信用卡和养老金，无一不是被合法制造出来，用来收割财富的工具，这些工具把中产变成穷人，把穷人变成流浪汉，再把流浪汉变成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