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番外-鹿途3

    临近海岸区域的土地分外单调，零星生长着几棵瘦小的树木，在冬季只剩下光秃秃的小树干，广袤的土地上就连生命力旺盛的野草都极为少见，冬季时更是完全不见了踪迹，山坡下除了乱石和雪花再无其他，入眼满是荒凉的气息。


    公狼们的目光一扫，略过强壮高大的雄鹿，在一圈外围的雄鹿之中，它们确认了目标，那是一只躺在最边缘的雄鹿，它的年纪不算老，体格在一众鹿群中也算健硕，但很可惜，它的后脚怪异的扭曲着，显然是受了伤。


    除此外，它们的目标还有两只年老体衰的老鹿和一只夹在雄鹿之间的小鹿。


    狼群的野心并不大，它们只是想要饱餐一顿罢了，对于这支小型狼群而言，三只成年鹿的收获已经足够，而小鹿，则是靠近后的意外之喜。


    驯鹿群之所以集合迁徙，是为了更好的保护雌鹿和幼鹿，在路途时，雌鹿带着幼鹿走在前方和中间，雄鹿如护卫般，环绕断后，呈现保护的姿态，休息时，驯鹿群的阵列也大体如此。


    因此，老狼一开始寻找的目标就没有放在雌鹿上，它寻找的突破口，就是年老体衰的老鹿，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路上残疾的病鹿。


    为首的公狼已经到达预计的攻击范围，它幽幽的目光一闪，忽的冲向目标，那只瘸腿的雄鹿！


    数只野狼几乎同时齐齐冲入熟睡的鹿群，它们目标明确，攻击狠辣，很快，一声又一声的惊怒鹿鸣响起。


    猎手冲锋，驯鹿们仓皇而起，雌鹿带着幼鹿，朝着之前就看好的方向奔逃而去，大批的驯鹿动了起来，惊慌的鹿鸣不绝于耳，但黑夜之中，到底是谁被袭击了，却没有鹿知晓。


    驯鹿首领被一群同族的嘶吼惊醒，它仓皇起身，听着不断响起的惊慌的嘶吼，只是呆愣瞬间，蹄便焦急的呼叫着亲卷，得到些许回应后才慢慢安定心神，此时此刻，它已经顾不得他想。


    哪怕心中的慌乱再度冒出，那些奇怪的想法再次清晰，它也没有空隙去感知了，它慌乱的眼眸在四周寻找，耳朵极力捕捉着那道幼小的鹿鸣，但，一无所获。


    鹿群的鸣叫声，蹄声，杂乱一片。


    黑夜之下，雪花不停落下，幼小的身影四处乱窜，它看不清，更无法确认方向。


    在鹿群奔散之后，山坡下，两只大公狼正与瘸腿的雄鹿战斗，野狼兴奋的嗥叫不绝于耳，雄鹿的惨叫高亢惊慌，声声凄厉的鹿鸣在寒冷的落雪中更添凄凉。


    然而，从它身侧奔袭而过的驯鹿们，却未有援手。


    在被野狼咬住后嵴的时候，它的眼中露出悲凉，它心中也许早有预计，瘸了腿的它，大概是活不久了，但眼看着终点就在前方，它也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它会幸运一点，至少能回到出生成长的地方……


    一只母狼跃动着，朝着慌乱奔跑的小鹿追去，然而，就在它即将咬住小鹿后退的刹那，一只巨大的鹿角横扫而来，彭的一声，母狼的身躯横倒在地。


    被鹿角撞击的痛苦让母狼发出嘶哑的低吼，它愤然起身，弓着身子，狠狠的看向突然出现的袭击者。


    驯鹿首领冷冷的看着眼前略显瘦弱的母狼，但它并未轻视，因为它知道，再瘦的野狼也是勐兽，它有尖利的獠牙和爪子。


    “幼幼……”惊慌的小鹿跑出了一段距离，却一直徘回着，不愿跟上前方的驯鹿队伍，懵懂稚嫩的眼神，带着焦急和无措，不停的看向远处对持的一狼一鹿。


    “嗷！”母狼发出威胁的低吼，它想吓退眼前的雄鹿，年轻力壮的成年雄鹿不是它的狩猎目标，饿肚子多天的它也不会是一只强健雄鹿的对手，因此它只是试探着，想要试试。


    驯鹿首领不为所动，甚至将鹿角低下了几分，对准了试图用威胁吓退它的母狼。


    坚硬的鹿角落入眼中，母狼只觉得身上隐隐作痛，不甘的低吼一声，母狼最终还是转身离开，幼鹿虽然鲜嫩，但不过是添头，只要保证狼群的收获，狼崽子们就不会挨饿，它没有必要硬拼。


    “幼幼~~”看着全身而退的驯鹿首领，小鹿露出欢快的鸣叫。


    驯鹿首领看向小鹿的目光微微柔和下来，眼中面对母狼的冷意和惊怒渐渐消退。


    带着小鹿奔向鹿群的尾巴，驯鹿首领突然间有了一丝奇怪的想法，今天它能仗着身强体健逼退一只瘦弱的母狼，那么以后呢？它是不是能让自己变得强大，以保护族群亲卷的安全？


    雄鹿的鹿角虽然一向有保护、攻击的功能，但大多数情况下，勐兽不仅有着先天的攻击优势还十分狡诈，想要凭借鹿角获胜是十分艰难的。


    祖祖辈辈的传承和生存的经验告诉驯鹿首领，和对战相比，逃跑才是它赖以生存的优势，但它的心中还是不知不觉的埋下了一颗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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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几天的奔波后，驯鹿群达到了一片乱石遍布的区域，看到这片熟悉的地貌，所有成年的驯鹿都心生欢喜，从这片乱石地再往前走，有着一道长河，渡过那道河流，它们就安全了。


    驯鹿首领看着眼前的被积雪覆盖的天地，心中久违的迎来了放松。


    冻土圈，它们的目的地，就在眼前了。


    小鹿懵懂的看着身侧明显兴奋的鹿群，它刚刚出生不久，在迁徙路途上诞生的小鹿，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等到来年，它再次走过这片区域之时就会明白了。


    “幼幼——”雀跃的鹿鸣四处响起，驯鹿们欢快的奔向河岸方向。


    然而，此时，突然一阵天摇地动。


    “幼幼！


    ”惊慌的小鹿瞬间跑向驯鹿首领，小小的身子躲进驯鹿首领的腹下，然而此刻，驯鹿首领却恍然未觉，它惊慌的大声呼叫亲卷，试图聚集自己的小家族成员。


    突兀降临的地震，已经将驯鹿们吓的慌乱不堪，沉淀的生存经验让大多数驯鹿能够奔跑向宽阔的地带，依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在宽阔处等待，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这一次，老练的驯鹿们失算了，巨大的裂缝突兀出现，地面如同被撕裂般迅速蔓延出无数分裂。


    “幼——”躲避不及的驯鹿被裂缝吞噬，慌乱的驯鹿群四处奔散，驯鹿首领惊慌不已，在乱石上飞奔乱窜，试图躲开这致命的危险。


    天崩地陷的危机让所有理智消散，求生的欲望占领高地，这一刻，驯鹿首领想不起亲卷，想不起幼鹿，它眼中只剩下不断飘落的雪花，耳边只有呼啸的冷风。


    已经踏上熟悉土地的驯鹿群，在大地震中分崩离析，无数驯鹿的惨叫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待到地动山摇的可怕震动平缓下来，驯鹿首领已经站在了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高耸的山峰，深陷的地沟，新鲜隆起的土坡，一切是那么的陌生。


    驯鹿首领腿脚一弯，急速的奔袭，加上心灵震撼的疲惫，让它已无力支撑。


    它伏在地上，飘落的越发厚重的雪幕遮不住它庞大的身躯，渐渐转变为蓝色的鹿童露着迷茫。


    “幼……”


    身后，几只零星的驯鹿趴在地面上哀鸣，它们在慌乱中和驯鹿首领一起奔袭到了此处，面对陌生的环境，所有在此处的驯鹿都迷茫不已。


    驯鹿首领恍忽着看向身边的同族，大多数其他驯鹿家族的成员，但好在，有几只它的亲卷，这让它心中的恐慌平抚不少。


    “幼幼……”小坡后方，一阵焦急的稚嫩鹿鸣传来，幼鹿惊慌失措的身影映入眼中。


    看到驯鹿的那一刻，幼鹿惊喜的鸣叫一声，而后快速奔跑而来，朝着一只雌鹿依靠而去。


    不是它，不是那只幼鹿。


    在看到小鹿的那一刻，驯鹿首领便已经明白，跟着它一路前行在后半段路程的那只幼鹿，走丢了。


    走丢一只幼鹿似乎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说这样突兀的灾难，就是平日正常的迁徙之中，也时不时有幼鹿走失在路途之中。


    这看似寻常的一件事，却让驯鹿首领的心沉重不已，它有些难受，四肢想要站起，身躯却沉重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


    挣扎之下，它终于站了起来，然而四顾望去，鹿蹄彭的一下又砸在了地面上，驯鹿首领呆愣的看着天际飘落的大雪，它的心，在此刻如同四肢一般，迅速冰冷下来。


    它想要寻找，但已经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那只迷路的小鹿，也不知如何找到曾经的亲卷同伴。


    新隆起的土坡上，在鹿蹄印下翻出泥土，新泥带着深层的黏土气味，渐渐的，这气味被雪花澹化，裸露的泥地变成白色，积雪覆盖一切痕迹。


    雪花静静的飘落而下，驯鹿们趴在小山坡上，随着气温的降低，它们聚拢在一起，彼此取暖。


    驯鹿首领的心神在大雪冰凉的气息下渐渐回笼，它四顾一番，看着周围陌生的地貌，还有令驯鹿们心生不安的地面裂隙，似乎一切都瞬间变得莫测起来。


    辨识不清的方向，寻找不得的族群，不知在何处的昔日冻土……


    恍然中，驯鹿首领迷蒙的脑袋里忽然有了一丝清醒的疑问


    ————就算它认得清方向，是否还能找到熟悉的成长之地？


    积雪愈发厚重，驯鹿们必须找到一个能避雪的地方，否则仅仅依靠它们互相取暖，遮天蔽地的雪花会在深夜将它们掩埋成冰凋。


    “簌簌……”积雪抖落的声音混入寒风中，驯鹿首领再次站了起来，这一次，它站的很稳。


    “幼幼——”召集的鹿鸣沉稳有力，带着熟悉的力量，将驯鹿们集合在一起。


    这一刻，这片小山坡上的一百只驯鹿重新组合成了一个族群。


    有着最大的鹿角和体魄的驯鹿首领成为了这支新鹿群的领头鹿，它踏踏蹄子，带着身后的驯鹿们迈向新的天地。


    驯鹿们沿着重新组合的陌生山带一路向前，随着积雪堆积，不少地面已经看不出面貌，脚下的雪逐渐增多，踏入时深浅不一，但这对驯鹿们来说不算什么。


    咯吱咯吱的踏雪声响在蹄下，驯鹿首领终于在前方看到了树木的影子，驯鹿们精神一振，踏踏前进。


    很快，它们来到了树下，这是一片荒芜的小树林，周围的树木大多稀疏低矮，只有少数几颗枝丫繁茂的大树，很多树木是歪斜着的，看着已不成林。


    显然，这些树木也是大地震中的幸存者。


    驯鹿们没有嫌弃这片不规则的小树林，它们积极的寻找大树和树木较多的地方，然后躲在树下躲避风雪。


    驯鹿首领看了看周围，突然，它低头，将一段树干从雪中拖了出来。


    看着这段三米左右的树干，再看着眼前歪斜的大树，驯鹿首领的脑海闪过一抹光亮。


    很快，驯鹿们便看到它们的新首领在大树下做着奇怪的举动，一颗倒下的小树，被重新竖了起来，以一种歪斜的，支撑着大树的姿态。


    驯鹿们不明所以，却又觉得十分新奇，而驯鹿首领的眼中闪过光芒，它找到了，庇护鹿群的方法！


    在驯鹿首领的召集下，驯鹿群很快行动了起来，笨拙的驯鹿们很难做到精细的事情，但它们依然为自己搭建了几处原始“窝棚”。


    或是以歪斜的大树为支撑，或是靠着突然升起的高坡，一处处由倾倒的树木支撑的庇护地就这样形成了。


    驯鹿们不必再直接面对大雪的扑打，这让它们的保暖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相互依偎在一起的驯鹿们，对吹进来的寒风表示无奈，但只是面对寒风，它们并不畏惧，加厚的东毛和坚韧的皮层能为它们抵御寒风的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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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时，驯鹿们再度启程，它们没有止步于这片树林。


    稀疏歪倒的树木并不是它们的归宿，驯鹿首领很清楚，这些“窝棚”并不能为它们承载太多风雪，一夜的时间，积雪已经厚重的压着树木卡卡作响。


    驯鹿们重新迈起蹄子，它们知道，必须在体力耗尽之前，找到一处能过冬的地方，但失去冻土方向的它们，应该去哪里寻找生存之地？


    驯鹿首领不知道，驯鹿们也不知道，但它们依然迈步前行。


    哪怕不知归途，它们也必须行走在路上。


    这就是驯鹿的一生，不断行于路途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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