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时间是活的

　　勇利的长生不死，是基于圜流的一维意识漂流。

　　有了黄金树提供的太阳弹弓，就获得了弹射起步，直达其他星系也变成了可能。

　　这位熊猫人立即请求试一试，完全不在意之前差点被锁在空间洞里出不来。

　　周异倒是对隔壁比邻星也一无所知，确认安全的前提下同意了。

　　勇利再次开始进入空间洞。

　　与上次不同。

　　这回它的漂流持续了24个小时，没有让三名旧人类随行，也是为了规避不必要的风险。在陌生环境里，它很难时刻关注到其他几人。

　　勇利再次睁开眼，脸上却露出有些奇怪的神色。像是疑惑，又像有些惆怅。

　　周异问：“漂流还顺利么？”

　　“比预计更为顺利。”

　　勇利稍微梳理了一下思绪：“按照光速需要4年才可能到达。不过太阳圜流的干流并不是以光速前进，而是通过一个非常奇特的空间洞，几乎瞬间就抵达了比邻星。”

　　“那个空间洞内部到处都是……活物，那些活物每一个都达到了嬗变者层次的能量波动，而它们却无处不在，就像是空气一样遍布那里。”

　　“描述起来很困难，你来看。”

　　熊猫人展示了自己的意识记忆。

　　周异顿时获得了它的视角。

　　那是一个可以说是柔软的空间里，到处都是不断翻卷变形的软体生物，它们彼此拥挤在一起，就像是被挤压在罐头里的水母群。

　　周异心中一凛。

　　他对此太熟悉了。

　　四维鱼……顺时器。

　　这是进入了时翁体内？

　　周异当即询问黄金树。

　　【时翁？不是。】

　　【那是四维空间，也是进入另一个遥远空间的捷径，通过高维空间能直接跨过低维距离。】

　　【四维空间里遍布时间，那些只是时间而已。】

　　周异听得有些懵：“时间？”

　　“你的意思是，时间不是一种人造概念和虚指，而是真的存在？”

　　【当然。】

　　【在四维空间，时间可以被直接看到和触碰，低维空间里是不行的。】

　　【它们进入低维空间后很快就会分解，变成生命体内的一部分。】

　　前两句倒是好理解。

　　可最后这一句周异有些不确定。

　　【三维空间，可以简单理解为长度、宽度、高度三个正交维度构成。】

　　【那么四维空间，就是基于上述增加了时间这第四个维度。】

　　【时间进入三维空间，就需要做一定程度的分解和变形。】

　　【就像是一个纸盒，如果要将它装入一个仅能容纳平面的信封里，就得把它压成纸片形状。】

　　黄金树就此说道。

　　【时间就是这样。】

　　【进入我们所在的三维空间，它们就会分解成特殊的三维纸片，而每一个生命，每一个意识体，都是一个可以容纳它们的信封。】

　　【所以时间无处不在，但它们需要生命意识作为载体。】

　　【如果没有生命，低维空间里就没有时间，就像是一维空间里那样。】

　　周异听得有点蒙。

　　这和人类科学的认知已经完全不同。

　　“在宇宙中，时间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东西，而不仅仅是对运动的概念描述？”

　　【当然。】

　　【所有生命都会认识到时间。】

　　【那么这个时间又是怎么出现的呢？外界参照物的太阳，昼夜更迭，自身的饥饿和疲惫……所有运动似乎都离不开对应的时间周期。】

　　【因为时间本就是客观存在的一种维度，一种标记。】

　　【它在低维空间里分解后，会在生物身上进行标记，就像是一个生命，从诞生起，它的初始时间就已经被确定。】

　　【这个时间，包括它的进食时间，休息时间，死亡时间……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因为后天也可以更改。】

　　【生命的进阶，可以改变自身既有的时间周期。】

　　【在低维空间里，因为自然规律限制，时间所能展现出来的就只是这个程度，无法直接触碰和移动时间。因为这是被分解后的受限结果。】

　　【就像是我，现在我是被弦文明的弦困住，所以也不是完全体。】

　　【真正的完全体时间，在四维空间里才能展开。】

　　【时间无处不在，它们是距离能量本质很近的一种存在，你所描述过的光吸怪，其实就和它们很像。】

　　周异似乎听懂了，但好像也不是很懂。

　　他提出一个问题：“按照你这么说……难不成时间是活的？”

　　【对。】

　　【时间在四维空间里是一种特殊生物。但进入我们这边低维空间，它们就只能和本地生命融合，直到生命周期结束，它们才能换到下一个生命体。】

　　【在四维空间它是生命，但到了低维空间，它们就变成了一种非生命存在。】

　　【就像是你所说的那个勇利，它不就是变成了一维意识在低维空间里活动吗？时间也是这样，降维后才能在三维空间活动，不过这种活动高度受限而已。】

　　周异心神巨震。

　　【不过不用担心，它们没有什么危害。】

　　【就像是人类由众多细胞和细菌组成，时间不会比那些东西更可怕，它们在低维空间就是无法干涉这里的八方旅人，无处不在。】

　　周异脑子里飞速转动：“不过这不对吧？至少在人类认知里，时间不仅是描述生命的变化，也有自然界非生命的变化，和你说的似乎并不一样。”

　　【你所描述是感知时间，只是时间表现出的外在结果而已。我所说的是真实时间。】

　　【两者之间，就像是本人和影子。】

　　【世界的两面性，通常被认为是物质和意识。】

　　【它们互为影子和投影。意识生命会认为是意识在主导世界，影响诞生了物质，而物质生命会理所当然认为，是物质创造出的意识。两者都没错，因为真实世界在低维层面无法完全观察，只是‘宇宙’在低维空间里挤压出来的模样。】

　　【时间也是同样。】

　　【如果一个人看到一棵树的影子，自然不会认为这个影子是生命，但这个影子的本体的确是活物。】

　　【只是人们以为自己创造出了时间概念而已，就像是人以为做梦是一种生理现象一样。梦境的背后是梦魔，时间则是一种古老而无处不在的基础生命，它们遍布空间，是所有生物诞生的基础。或者说，它们才是生命最初的模版和地基。】

　　【能量的运动诞生了时间，时间在不同空间和物质中的转化，衍生出了各式各样的生命。】

　　【时间可以看做是更高维的长生不死者。】

　　周异脑子里浮现出，宇宙里到处都是时钟和钟摆的场景。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另一扇大门，窥探到了世界的另一面：“时间如果是一种数量庞大的生命，那么它们会思考吗？能交流和对话吗？会有类似于新陈代谢和繁殖的行为么？”

　　【当然有。】

　　【只是方式和形态不同。】

　　【你不是接触过时间生命吗？为什么还会问出这种问题。】

　　周异猛地反应过来：“时翁？”

　　【不错。】

　　【它就是时间这一生命成长到某种阶段后的形态，就像是你们人类的细胞一样，单个细胞看起来或许非常简单和没什么特别。但数量多起来，彼此完成连接和群聚，最终产生质变的结果，就形成了人这一生命。从量变到质变，生命的有趣和伟大就在于此。】

　　黄金树的话让周异脑子里各种念头闪烁。

　　原来时翁就是时间生命的成熟体。

　　时间——或者说那些顺时器、逆时器，之于时翁的确就像细胞之于人类。

　　这种四维生物，在人类这样的个体生命眼前，体量与黄金树相媲美，以星系作为标度单位，不论体量还是形式都属于宏观生物的范畴。

　　周异又想到了那一场黄金树、时翁和弦文明带领天人军团的三方战争。

　　“时翁为什么会狩猎黄金树？”

　　【为了物质。】

　　【黄金树能制造出各种各样的物质和意识，但时翁只是对时间这一生命和维度的利用，相比而言，我们拥有更多样的成长性，它们就只有时间这一条路可走。所以就需要从外界获取来补充自身的缺陷。】

　　【但与其说是狩猎，倒不如说是融合。】

　　黄金树讲道。

　　【我从恒星通道的能量里看到的是这样。】

　　【双方主要是争夺主导权，到底是时间推动万物的演变，还是物质演变带动时间改变，双方将会持续不断地为此而对抗。】

　　【赢家将会主导融合体，输家就只能变成一部分生命器官。】

　　说起宇宙有关的一切，黄金树俨然一个百事通。

　　周异不由想起，自己和溯流者小夫似乎也是这样。

　　双方争夺主导权，自己赢了。所以小夫变成了2号机，从过去的c位退到了辅助位置。

　　时间在高维尺度上是一种生命形态。

　　周异提出了一个自己疑惑的点：“我们在地球地下深处，发现了时间生命的一种，蓄时腔，说是时翁的一部分重要器官。”

　　“为什么会在地核里有这样的时间生命存在？”

　　【那是残骸。】

　　“残骸？”

　　【嗯。】

　　【这个星系里爆发过战争。】

　　【时翁和弦文明开战，弦文明输了被锁在太阳中，但它也对时翁造成了相当程度的破坏。】

　　【弦文明的力量全在「弦」上，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能量结构，能够将不同空间进行连接和建立通道。它用弦破坏了时翁的部分躯体维度，导致蓄时腔这样的器官剥离到了低维。】

　　周异不由想起。

　　自己在四维空间洞里钓鱼的时候，的确发现里面有大量受损的四维器官。

　　看起来和这一战有关。

　　慢着。

　　躯体受损，器官剥离到低维……

　　周异脑子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地球是时翁的一部分躯体？”

　　【嗯。】

　　【而且是很重要的部分，算是负责繁殖的部分。】

　　【所以这个世界的生命很多，这并不是偶然……因为作为生命基础的时间，不断流入这个世界，哪怕在这里被折迭和分解，依旧是各式各样生物诞生的基础和框架。】

　　【地核里会有时间进入这边，也是时翁的正常生理循环。】

　　【时间生命带来各种生命形态演化，各种生物通过各式各样的变化，带来了运动的多样性，让时间通过它们成长。】

　　【最终载体死亡，时间完成个体循环后，它们会回到四维空间。】

　　周异心里一声卧槽。

　　原来时翁才是地球古老的创世者。

　　各种生命都是时间的载体。

　　它们是万物的基因。

　　不过。

　　周异又提出：“地球被天人这么乱搞，时翁都毫无反应的么？”

　　【你会在意自己手臂上少了哪些细胞吗？】

　　“……”

　　【只有弦文明，是时翁会在意的。】

　　【因为那家伙已经是破维。】

　　【根据太阳里能量记录。】

　　【最早的时候，可以追溯到你所看到的那一场战争。弦文明想要利用那一个完全体黄金树牵制时翁，趁机用弦将其控制和捕获。】

　　【时翁最终停止了融合，因为发现那个黄金树是另一个高维生命的一部分。】

　　【后来弦文明依靠弦一路追踪，就来到了这里。】

　　【地球是时翁最核心的低维器官之一。之所以在这里放置，也是为了观测我的情况，太阳毁灭之时就是黄金树成熟之日。】

　　黄金树顿了顿。

　　【弦文明强行开启了圜流，让我提前成型，改造了其他几个星体，准备第二次捕获时翁。】

　　【与此同时，天人反叛，用金象和黄金树残骸唤醒了时翁。时翁就把弦文明降维，变成了太阳的燃料。】

　　周异终于搞清楚了整个原委。

　　地球人类被毁灭，原来只是因为弦文明狩猎时翁的一个连锁反应。

　　“时翁既然能压制弦文明，为什么之前战争的时候不这么做？”

　　周异不明白。

　　【还是一样的理由。】

　　【对于冲自己狂吠的疯狗，人是不会在意的。】

　　【不过如果激怒了人类，那么只要不在乎受伤，处理一条疯狗并不难。】

　　周异这才知道。

　　同为破维，差距看起来也非常巨大。

　　时翁一动真格。

　　弦文明就被碾压后变成了太阳里的手办了。

　　宇宙尺度里，看这情况，不是你碾压我就是我碾压你……势均力敌的情况反而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