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我真的分不清

　　周异让雅各布先缓缓。

　　休息了半个小时，骨人才稍微恢复正常。

　　它告诉周异：“董事长，骨头就是骨人生命的载体。我们的记忆和经验储存在全身骨头上，但最重要的部分记录在头骨内。”

　　“其他部位的骨头还好修复，甚至可以替换，但如果头骨损坏严重，骨人就容易死亡。”

　　“记录在头骨上的，一定是一个骨人最关键的秘密。”

　　稍作解释之后，雅各布看向手里的头骨：“我有记忆时住在海神号内，里面总共4名骨人，有我，有尼诺，狄奥，还有康纳尔。”

　　“我们的名字来自于海神号，它给我们讲了一些名字，我们从中选择自己想要的。”

　　“海神号内还有一些别的骸骨，但我不知道它们是死去的骨人，还是人类亡后的残骸。”

　　骨人似乎有些累了，在隧道内的一块台阶上坐下。

　　周异下令，红隼号悄无声息地起飞，从打开的舱门进入海神号内部。

　　他本人则坐在雅各布旁边，静等下文。

　　骨人一手抓着头骨，另一只手掌挠了挠用石膏修复的脑部缺口：“在海神号里面，我们没有计算过时间，大多数时候在睡觉。醒来后大家会聊聊天，然后继续睡觉，或者是稍微活动一下。”

　　“大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也没有想过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

　　“有一天，狄奥忽然有了一个发现。有堆骸骨散落在一个架子挡板下面，狄奥整理碎骨片时，在挡板背面看到一幅用划痕做出的画，上面画了海神号的内部结构。”

　　雅各布喃喃讲着：“图上还标记了很多箭头，告诉我们怎么样才能出去。”

　　“像是这样的图在很多隐蔽地方都有，是那些骸骨原主生前留下的。”

　　“海神号定期会处于一种不应答的状态，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在冬天。应该是冬天为了减少消耗，所以进入休眠。”

　　“画上告诉我们，这个时候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只要手动开启顶部的密封舱就能出去。”

　　周异不由问：“既然过去的人知道怎么离开，为什么他们没走，而是死在里面？”

　　“他们没写。”

　　雅各布看着自己的膝盖：“但是狄奥找到了原因。它说，正常的骨人应该是有双手双脚的，但我，尼诺，狄奥、康纳尔都是不完整的，行动起来很困难。”

　　“康纳尔有头骨、胸骨还有一只右手。”

　　“尼诺有两条腿骨，但脊椎断掉了，只有勉强将头骨固定在尾椎骨上。”

　　“狄奥两只手臂完好，不过没有腿。”

　　“我是里面残缺最严重的，只剩下头骨。”

　　周异听得皱眉。

　　这海神号有古怪。

　　“我们收集了所有的残骸，包括我们自己在内，海神号内最少应该有17具骸骨。通过这些骸骨的筛选和对比，我们发现了一件事。”

　　骨人继续说：“那里散落的一部分骨头，和我们身体接得上，非常契合。但是我们的手和脚、颈椎和胸骨、头骨和脊椎都是错乱的……”

　　“也就是说，我们曾经就是那些骸骨中的一员。但成为骨人后，我们的身体互相有交叉，可能狄奥的双手是尼诺的，尼诺的腿骨是康纳尔的，我的胸骨可能在它们任何一个身上。”

　　“这种古怪情况下，大家就征求我的意见。我只剩头骨，但也因为负担少，所有能量都用于脑袋运转。”

　　“我最初以为，骨人就是这样的。但根据我在递归市查到的《死海图鉴》以及关于骨人的记录，却不是这样，骨人必须保存生理结构的相对完整，才可能在死光作用下觉醒。像是我们那种大面积受损情况，是不可能自然成型觉醒的。”

　　“在海神号内，我们是被外力蓄意打乱了骨头结构，变得混乱而迟钝。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摆弄我们的骨头，将我们打散，让我们不能去思考和记起发生过什么。”

　　雅各布张开自己的五根指骨，缓缓张开又握住：“现在的我到底还是不是我？我是不是只保留了头骨这部分，还有这幅身体里的记忆，到底是似是而非，还是真实存在呢？我分不清，董事长，我真的分不清。”

　　周异一时无言。

　　硬要说的话，自己的情况比它还更严重。

　　不过和雅各布不同的是，周异不会钻牛角尖。发生过的事都已经无法改变，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走。

　　他告诉骨人：“存在就是意义。世界上的生命，本来就不是独自存在的，我们和周围环境都有着交换和连接。如果分不清，就用不着一定要分清。”

　　雅各布陷入沉思。

　　等了一会儿。

　　骨人又讲道：“我告诉大家，我们或许就是那些骸骨，大家都觉得有道理。不过为什么过去的我们——或者说之前的骨人要让我们逃出去，谁也不知道。但是这个念头一旦萌生，就再也无法阻挡了。”

　　“我们注意到了越来越多的可疑。”

　　“海神号的每一扇窗户都被光炱完全封住，里面那些排气排水孔同样被堵住，我们被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然后是我们的骨骼上有很多磨损和擦痕，但海神号里非常平稳，几乎不会出现什么颠簸。否则以我们残缺的躯体，也没办法到处行走。”

　　“尤其是大家的头骨都磨损严重，里头的记忆被清理一空，还会产生一些似是而非熟悉感。比如狄奥会看到挡板，它就说自己就像记得那里有什么，才会发现下面的画……”

　　“还有就是，海神号从来不告诉我们，外面是什么情况，它不会谈到外面，就像外面不存在一样。”

　　骨人们对海神号的猜疑持续积累着。

　　经过长期思考后，雅各布得出了一个结论。

　　它们是海神号的宠物。

　　被圈养在一个密闭环境中，主要是供给海神号取乐，一旦出现让它厌恶的情况，它们就是之前骨人的下场。

　　海神号会将它们重新打散，清除之前的记忆，重启这个黑盒子里的宠物游戏。

　　周异则是对此有些疑惑。

　　机电生命有着与生俱来的职能和秩序原则，海神号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取乐？还是某种实验？

　　“不知道。”

　　雅各布摇头：“我们当时只是觉得非常害怕，因为这种不断重复循环的折磨，比死亡本身还要更让人感到恐惧。所以我们决定逃出去。”

　　“在海神号休眠的又一个冬季，我们组装了腿脚和身体，按之前骨人留下的线索往外逃。”

　　“我第一个出来，才爬到外面出口，我就感到浑身无力，头骨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崩掉一块落在里面，裂出两个我……因为我们的能量都很少，仅仅依靠海神号供给才能进行基础的运动。”

　　“出来后，我就一路本能往外跑。那时海神号已经进入了亚龙湾的隧道里了，看起来像是被吞入肚子里吃掉了一样。”

　　骨人低声自言自语着：“再后来我走入死海的海底，在一个小岛边找到了一艘停靠的货船。我就趴在了船底，跟着他们一路走，结果船遇到了激流后散架，就到了沙港地区。”

　　“董事长，这些情况之前我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才第一次说。”

　　周异通过亚龙湾做了核实。

　　“确实有一名骨人从潜艇内出来，非常慌张又很虚弱，但我无法识别骨人，不确定是不是这一位。但当时那个的确是头骨少了一块。”

　　潜艇基地给出了旁观者证词：“那也是海神号首次进入洞库，从此它就一直没有响应，滞留至今。”

　　随着对海神号的了解增加，它身上的谜团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加让人难以理解。

　　周异忽然感到有些不安。

　　红隼号进入潜艇内已经时间不短，却没有一点消息传回。

　　周异翻出随身携带的遥控器，进行手动操控。

　　上面显示。

　　【无信号，红隼号响应失败，请进行人工回收。】

　　上次响应失败还是能量问题。

　　周异心里一沉。

　　出事了。

　　必须尽快救援，迟则有变。

　　红隼号不像骨人碎了还能恢复，它是非战斗成员，本身机体非常脆弱。

　　雅各布得知后却焦急地挥动双臂：“董事长，您千万不能进去，里面很危险。我怀疑，其实我就是被它故意放出来，就是为了引来更多人进来！我就是那个诱饵！”

　　周异说：“我心里有数，你先撤到翡翠城的安全区域去。”

　　他先是找到了圣彼得堡号，说如果自己一个小时还没出来，请它直接对海神号炮击摧毁。

　　“放心，朋友！圣彼得堡到时候会把你救出来。”潜艇表示一切有它。

　　周异又要求亚龙湾，先断开对海神号的一切援助和维护。

　　片刻。

　　海神号所在隧道内墙上回归黑暗，只有顶部还亮着微光。

　　接着周异召集了整个武士蟹序列，包括高级的武器大师、锤头兵、双刀手在内的所有成员，都迅速集结在洞库。

　　他的命令很简单。

　　一个小时后，自己还不出来，等圣彼得堡号轰开海神号后，拆了这艘机电潜艇。

　　最后周异爬上黑黢黢的潜艇，这时候雅各布还是跑过来，壮着胆说：“董事长，我、我也去，我熟悉里面！说不定能帮上忙！”

　　周异点头：“那来吧。”

　　安全起见，他对骨人做了能量输入，以方便意识同频对话。

　　然后他和雅各布一前一后钻入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