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梦魔

　　龚正开着强化车在翡翠大道上行驶着。

　　夏日依旧酷热，不过车内倒很凉爽。

　　如今公司的公务车里都安装了最新制冷箱，以特制铜管往外排烟，让车顶上多了一个吐出灰烟的小烟囱，颇有些蒸汽机车的感觉。

　　周异和元宵坐在后座上。

　　少女模样的告死天使看着窗外，有些出神。

　　她轻轻捏着手指：“医者和我们猎手不同，他们生来就是有着治疗其他生命的倾向，能修复那些受损、破碎的意识。”

　　“他们的诞生几率非常低。我在死海感应到后，最初觉得很不真实。直到看到他，我才确定这是真的。”

　　“医者的能力对于意识受损者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帮助，对于医者自身来说，却是一把双刃剑。”

　　“他们的能力是「意识拼图」，能够将残破的意识找到残缺部分，对它们进行补齐。如果修复了一个意识体，他们会从该意识体那里得到强烈正反馈，这一能力也会得到提升。”

　　“只是这一能力就和我的「死亡转化」一样，作为能够撬动改变生命的力量，是需要代价的。”

　　元宵沉声说：“他的代价，就是体内会孕育【梦魔】。”

　　“医者修复意识体，需要沉浸进入各种意识的世界中。修复过程中，他们也会被大量意识持续附着和侵蚀，逐渐就会形成意识体碎片凝聚而成的诡异怪物，梦魔。”

　　“随着一次次修复，梦魔会越来越强大，它最初会将意识碎片拼接到自己躯体中。到某个程度后，意识碎片已经无法满足它，梦魔就会对医者动手，直到将其意识蛀空后离开。”

　　“那时候的梦魔就已经进入完全体，它将进出于每一个生命的梦里，从中猎取所需要的意识碎片。”

　　周异眉头一皱：“没有办法消除梦魔？”

　　“如果除掉梦魔，医者也会因此而死。梦魔本质上，就是「意识拼图」这一能力的演化。”

　　周异不由觉得棘手。

　　的确难搞。

　　“所以到最后，只有两种路径。”

　　元宵的面色不知不觉变得严肃起来：“大多数医者会被梦魔吃掉，只有很少很少的能驯服梦魔。”

　　“不过驯服梦魔之后，就会进入另一侧的意识世界，同样消失无踪。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周异心里思忖。

　　告死天使这一群体难怪数量少，虽然天赋异禀，但人生轨迹也属于地狱难度。

　　要么大杀四方然后自己爆了，要么四处行医最后自己没了。

　　都不算什么好结局。

　　“所以董事长您的话，给了我提醒。”

　　元宵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光是依靠我们自身，无法跳出这个死亡循环。不过如果撬动外界的其他力量，或者是新技术，说不定能有机会。”

　　“就像是公司开发出了异形飞行技术一样，从发现死海异形至今，它们从来都是地面怪物，拥有极强的陆地统治力。但现在它们也能飞行！这在过去被认为是不可能的事。”

　　“另一个是异形无法与外界对话，这也是多年经验和公认，但现在同样被打破。联合市有异形连接，能够甚至远程与其他异形对话，公司这边董事长您也可以。”

　　“既然古老的异形都能改变命运，我们也有机会。”

　　她保持着一种积极的乐观。

　　周异点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过去自己生活的时代，谁能想到，世界会被光线淹没而毁灭呢？

　　车子缓缓停在了蘑菇林旁。

　　周异和元宵下了车。

　　“车后备箱里制冷箱里有冰可乐，拿上可乐。”

　　他提醒说：“孙好喜欢喝那个。”

　　“哦，好。”

　　少女直接将整个制冷箱单手拎起。

　　行吧。

　　周异一路走入里面，隔着老远，就听到一个略带烟嗓的女中音。

　　“天国总共有多少个州，谁来说说看？”

　　机电教师钻石在授课。

　　前方是一片露天教室，周围的巨人菇遮蔽了太阳，倒是不热。

　　十几名黑手菇坐在石凳上，它们面前的桌上各摆放了一台强化控制器，正在听讲台前的老师讲课。

　　机电教师的身后是一块投屏荧幕，上面浮现出【天国历史】的中文标题，下面有着一些非常形象的图画。

　　“166你来回答。”

　　被点名的黑手菇站起来：“51个州！”

　　“说得对，那么首都在哪？”

　　“中州，黎明市。”

　　“很好，坐下。”

　　黑手菇坐下后得意地左右张望。

　　周异看到，孙好坐在最后一排。在他同排的，还有另外两个人类工人，也在认真听讲。

　　这一堂课等了二十分钟后才结束。

　　周异找钻石去了解情况，也给两位告死天使一点独处的机会。

　　“董事长，黑手菇们比我预想的更加聪明和积极，它们是很好的孩子和学生。”

　　机电教师的声音轻快而愉悦：“很感谢你给我们配备了齐全的设备，这对于让它们直观理解知识意义重大。”

　　周异问：“我们不是有专门的教室吗？”

　　之前他才用翡翠城搭建了一排房子，专门来作为蘑菇林的学校使用。

　　“那些教室很好，只是这里的孩子们不喜欢。”

　　钻石说道：“它们是由自然中诞生的生命，更喜欢在外部天然环境里。所以我一般都在外面讲课，开放式课堂本身也让它们更放松，愿意过来听课的，都能随时加入。”

　　“原来如此。”

　　周异说：“学习方面，学生们进度如何？”

　　“我的公开课固定参与的学生有23名，它们完整参与了迄今为止的所有课程，学习进度也是最快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公司员工会过来听课学习。”

　　机电教师讲着：“学生们学起来最容易的是历史，因为历史是由一个个事件组成，本身就有着跌宕起伏的吸引力，不少学生在考试时历史成绩都很优秀。”

　　“语言课程难度就要高得多。”

　　“因为我教授的是机电程序传统语言，对于非机电生命理解起来比较困难。不过也有几个学生很不错，完全跟上了进度，黑手菇102、陈骥、贝塔是学得最好的。”

　　“我向703部长推荐了他们三个。他们现在一边在我这边学习，一边在程序部那里当助手，去实地帮忙和应用知识了。”

　　周异笑着说：“辛苦你了。”

　　钻石道：“教师最大的成就，就是看到学生们能够好好学习成长，并且对这个社会和世界进步做出自己的贡献。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环境，也喜欢这群学生。”

　　周异这才正式问道：“那个……孙好学习怎么样？”

　　“他有认真在学。”

　　钻石停顿了一下：“孙好对历史很感兴趣，但在程序语言上他的成绩并不理想。总体来说，他似乎对于数字和计算不敏感，甚至可以说是困难。”

　　“最近的一次测试中，孙好的历史成绩在百分制下是65分，机电语言是5分。”

　　周异心里嘎达一声。

　　学习方面，还真和元宵一模一样。

　　只能说不愧是一家人。

　　“不过不同学生各有兴趣，孙好的兴趣在医学治疗方面。在玛丽亚医院那边，他学得很快，而且已经在逐步帮助一部分病人进行意识领域的治疗。”

　　钻石说：“虽然在有些领域他学起来很困难，但孙好一直在努力去理解很多知识，这种坚持和自律，我相信他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医生。”

　　周异稍微松了口气。

　　现在他有点体会到，家长去找老师了解自己孩子情况的心情了。

　　最初是忐忑不安，然后七上八下，接着是心说完了完了……最后得到老师的一点安慰作为结尾。

　　周异看向后面，不由一愣。

　　元宵和孙好两个相对沉默着，看起来就像是妥妥的陌生人，彼此保持距离。

　　看样子冷场很久了。

　　周异过去打破僵局：“孙好，最近感觉怎样？听老师说，你在医院那边学得很快。”

　　面对周异，黑袍少年就显得要放松很多：“父亲，我在程序语言上没有天赋。医院那边，我得到了达芬奇院长的同意，现在成为了冯樱医生的助手。”

　　“冯医生会对一些病患进行康复理疗，我也会对他们进行意识体上的检查和修复。”

　　“治疗那些病人，不论是骨人还是普通人类，都让我觉得很有信心。”

　　“喜欢就好。”

　　周异点点头：“元宵和我说，关于你们体内会孕育梦魔的事……现在你感觉如何？”

　　“您是说这个吗？”

　　孙好伸出手，手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阴影怪，大约网球大小。

　　它脑袋上左右各长了一支角，一对空洞的白色眼睛，有些像是收拢翅膀的猫头鹰。

　　“现在它对我还没有什么危害。”

　　少年说着：“它会吃掉那些有害部分的意识碎片，通常是痛苦和绝望的部分。这样才能让意识体能进行缝补，避免持续撕裂和破碎。”

　　阴影怪在他手上左右张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宠物。

　　周异的【警觉】却无法看到它身上有任何白光，说明它的确不是独立存在的生命。

　　“你得学会控制它，否则它会吃了你。”

　　旁边的元宵终于开口。

　　孙好说：“谢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非常客气的答复。

　　态度很明确，就是不熟。

　　最终，元宵将制冷箱里的可乐递给他，然后被孙好分给了其他黑手菇同学们。

　　……

　　返回的车途中。

　　元宵看向窗外，低声说：“孙好比年糕要好很多，他更有耐心和礼貌，不会急躁，还好他能遇到你们。”

　　“董事长，谢谢，谢谢你们。”

　　“我会为公司好好做事的。”

　　她一脸认真。

　　周异心里很满意，真诚果然就是最强必杀技。

　　“那个。”

　　元宵忽然说：“我有一个想法，董事长，现在孙好不是认您为父亲吗？如果我们按照人类的方式结婚，是不是他就会立即喊我母亲了？这样是最快的办法！您能不能将就一下和我结个婚啊……”

　　周异笑容僵住。

　　“不要搞那些歪门邪道！你从哪学来的？”

　　“神代历史里有这样的故事，后妈变成亲妈什么的……”

　　“这部分不要学！”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