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暗中的灯火

　　进入这座从外面看起来就只是一个小帆船的船舱后，眼前却是一下子豁然开朗。宽敞的空间足有一个宽敞的舞台那么大，从外面看根本就难以想象！

　　“来来来，随便坐！随便坐！我们马上就要开船了！”

　　辛迪十分好客，但相对应的，这个船舱内的装饰却是有些拘谨。宽敞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连带着角落里面放着一个矮橱柜，连张床都没有。看来这头食人魔所谓的坐下，应该就是指坐地板了。

　　“呀，真是不好意思。招待有些不周。空间魔法不是那么容易操纵的，所以布置有些糟糕。来来来，先坐下来，我们先开船再说。”

　　让众人都在这木板上席地坐下之后，这头食人魔走向船尾，向着外面说了两句话。看不清外面的究竟是什么人，也听不懂辛迪说的语言。不过当他回来之后，整艘船也开始晃动起来，船舱上的小窗户外，海浪也是不断地拍打，开始离开那些列队准备前进的船队，驶入那宽广无垠的大海。

　　辛迪从那张矮橱柜里面取出一大包的茶叶和几个粗糙的茶杯，再去外面不知从哪里哪来的一壶热水，给众人分别倒上了一杯。

　　“哇～～～！哇～～～！呼——呼——烫烫，烫烫！”

　　甜栗不断捧着杯子，鼓着腮帮子不断地吹。看着她这样完全没有任何紧张感的态度，众人心中原本还一直挂着的紧张情绪也是不由得淡了一点。尤其是牙，他的视线从自己的一群学生脸上扫过，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吹了几下，喝了一小口。

　　窗外，海浪开始剧烈翻滚起来。这艘小帆船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乘风破浪。远处原本清晰可见的海岸线现在已经模糊，很快，所有的军队船只也都看不见。这艘小帆船就成了整个汪洋大海上唯一的一个移动物体，飞快地向着目的地前进。

　　这头食人魔朝着窗外看着，一直到四周全都再也看不到海岸线之后，他才是将手中的水杯放下，看着牙。而牙也是放下水杯，和他互相对视着。两个人都在寻求一个开口的好话题，至少，是能够说明接下来的一切情况的话题。

　　“……人类，我已经听其他的天使说了你的‘背叛’。我想知道，这就是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吗？将神族与魔族……全都从这个世界上抹消掉？”

　　牙没有撒谎，直接点点头：“我很抱歉，辛迪老兄。如果说，我的这个决定可能会导致你死亡的话……”

　　辛迪捏着自己的下巴，时不时地摸摸那两颗突出嘴唇的獠牙。在思考了片刻之后，他继续道：“死亡……应该不太会。毕竟我们现在凭借的是平凡生物的身体。很可能就是第一阶层的力量被彻底剥夺，变成凡人。然后，等到死亡之后再次转身，就没有了以前成为天使的记忆。你消灭的，应该是神魔两族的‘力量’，而不是两族的生命本身。”

　　“不过，你这个想法很大胆呢。对我来说，似乎也有些难以接受。呵呵，你想啊，我毕竟已经活了那么多年了，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你突然间要把我的力量全部剥夺，这让我的落差真的很大啊。”

　　牙紧盯着辛迪。四周的其他人也都是注视着这名天使。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这么说……你之所以将我们带到海上，是因为要在这里和我们翻脸……吗？”

　　牙猜测着。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但是辛迪并没有说话，他只是低下头，重新捏起水杯，一边思索一边喝着那些泡开的茶水。没有答案的天使或许才是真正恐怖的天使，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这位天使究竟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而且，到目前为止，牙还没有真正和天使战斗过，也没有真正熟练运用过心血之泪的力量。像辛迪以前曾经使用过的可以瞬间让没有价值的东西不存在的独特力量，真的是自己能够匹敌的吗？

　　牙还真的是没有什么自信。

　　“呵呵，答案啊……”

　　辛迪玩味着手中的这杯茶，手指捏着杯壁缓缓旋转。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海平面开始起了一些波澜。远处天空的云彩也开始变得诡异而黑沉。

　　看起来，暴风雨就要来了。

　　“人类，你要知道，你现在想要做的事情，是以前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阶层的生物，任何一个存在都没有想过要去做的事情。这绝对是悲伤世界四个纪元以来最狂妄，最不要命的想法。”

　　牙：“嗯……所以呢？”

　　辛迪再次恢复沉默。也就是在这一刻，这艘小帆船毫无迟疑地冲进了那片滚滚而来的暴风雨之中。刹那间，轰隆隆的雷声和暴雨声撞击着整个船舱，那剧烈的声响就像是要将这艘小帆船彻底撕碎！而船身的上下波动与摇晃也让以摩尔斯和甜栗开始有些晕船，两个女孩由克罗蒂亚和亚克扶着，脸色难看，瑟瑟发抖。

　　在这场暴风雨中，这名高大的食人魔开始看着牙。那双锐利的眼睛里蕴含着种种让人猜不透的思想。在思索了那么长的时间之后，这名天使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端起茶杯——

　　“我是天使，不是人类。”

　　“或许我被女神创造出来的本意并不是什么十分纯正的理由，但是我被创造出来的基准却是为了和平与繁荣，代表秩序与守则。”

　　“如果真的能够如同你所说的，彻彻底底地结束这个世界神魔大战的轮回宿命，那对于人类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真的做得到的话，那我自然会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可是……”

　　轰隆——！

　　巨大的雷声在距离帆船很近的地方炸响，突然出现的青色电光撕裂了这个被墨水涂满的天空！也让甜栗尖叫着捂着耳朵，哆哆嗦嗦地缩在亚克的怀里，寻求保护。

　　“现在，我们正要前往最终的决战之地。在那里，有着神魔两方总计超过五十位的天使与恶魔正在相互战斗。你能告诉我你的打算吗？你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你想要做的事情？你要怎样……才能同时和神族魔族同时为敌，以你、和你带着的这几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孩子，成为这片战场上的第三势力？”

　　“换句话说……你准备先联合哪一方，先干掉另外一方呢？”

　　价值天使，衡量的就是价值。

　　没有价值的东西没有存在的意义。没有价值的思考和战术自然也只能迎来失败的下场。

　　牙知道这名天使的意思，他也是再次端起那杯还带着温度的茶，缓缓喝了一口后，说道——

　　“自然，是先联合神族，迎战魔族。”

　　辛迪点头：“那么，你要我们神族怎么做？”

　　牙再次喝了一口茶水，茶水见底，辛迪拿起水壶重新给他倒满。看着那重新散发出温暖光芒的茶水，即使是在这摇晃剧烈的船舱内，这些茶水也没有一滴洒出来。

　　“光凭我们师徒几人，想要冲入重重的战场，并且在毫发无损的情况下攻击魔帝显然是有些吃力。所以，我希望能够得到神族的保护，让军队能够接纳我，以及我的学生们。”

　　牙抬起手，一一指向自己的学生。

　　“我的心武是传承，我的力量，就是我的学生们的力量。他们每一个都能够在战场上发挥出远远超过正常人类的实力。或许……可以说拥有直接和神魔对战的实力也不为过。”

　　亚克等人连忙正襟危坐，表情严肃。

　　“但是，我们的身份却有些糟糕，是背叛者。如果我们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很可能会对神族的军队不利。军心容易动摇。所以，我希望天使们能够以神族的名义向所有的士兵保证，我们是站在神族这一方的。不会背叛人类。”

　　辛迪摸着自己的獠牙，想了想后，说道：“这可能有些困难。你们逃狱出来，再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神皇陛下不可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且，神皇陛下很可能会下令天使率先击杀你们师徒。到时候，我恐怕也帮不了你们，也会对你们出手。”

　　果然，这条路行不通吗……

　　既然如此，只能换另外一个方法了。

　　牙呼出一口气，再次说道：“那么，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希望我们能够被安排在你的身边。然后，进入主要攻击魔帝的军队列阵之中。只是，我希望最后面对魔帝的时候，那个魔帝要被我这些继承了我的传承之力的学生们击败。而不能被你们神族击败。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用我所得到的力量彻彻底底地封印那把魔帝之剑——哈雷路亚。”

　　笑声，从这头食人魔的嘴里散发出来。这些大笑还顺带着有着一点食人魔族独有的口臭味。

　　这位天使没有丝毫检点地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顺带着咀嚼着那些茶叶，一边嚼一边说道：“还真是狂妄啊？自己不出手，你的学生们竟然就已经可以战胜魔帝？”

　　牙的脸色严肃。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辛迪拍着自己的大腿，哈哈大笑的声音渐渐止住，他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说道：“好吧！传承之武的确是有这种能力。可以让学生们提升到和老师同样的实力，甚至更高一层的水平。你的意思是想要我们所有的天使都帮你们挡住其他的恶魔，甚至连神皇陛下也退在一旁不出手，就纯粹由你们这些人类去解决魔帝吗？有意思。”

　　“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们，我可以说由你们先拖住魔帝去送死，然后由神皇陛下领军，先以压倒性的力量干掉几头恶魔。然后等你们死光了之后再由我们神族用数量的优势包围魔帝，一举而歼灭。嗯，好战术。不过前提是你和你的学生能够撑过一段时间，而不是一上去就送死。”

　　牙鞠躬，表示感谢：“请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浪费这样一个机会的。我也很感谢你们，愿意给我们师徒这样一个机会。”

　　辛迪歪着脑袋，晃悠了一下之后，再次说道：“那么，在这之后呢？好吧，我先说个假设。假设你们师徒真的能够成功封印魔帝，真的为这场神魔战争带来终结。那么然后呢？然后，你打算怎么做？我先声明，我可不认为神皇陛下会同意你们将他封印。神族和魔族的天使和恶魔或许在失去力量之后只是归于平凡，但是神皇和魔帝失去力量那就意味着被封印。因为那两把剑，神皇之剑希拉利尔，魔帝之剑哈雷路亚。这两把剑一旦离体，就会让其拥有者立刻死亡，绝对不会留下命来。”

　　听到辛迪这么一说，在旁边的冬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他连忙转过头，望着旁边的牙。

　　对此，牙的脸色却没有任何的更改。而是十分冷静，也严肃地说道：“在封印了魔帝之剑——哈雷路亚之后，我会立刻亲自攻击神皇。只要可以，我会立刻封印他的神皇之剑——希拉利尔。即便……这样造成的结果，是杀了他。杀了我的学生……夏。”

　　牙不可能没有顾虑到旁边坐着的冬。

　　现在他说出的这句话，自然也是已经下定决心，彻底向冬进行申明。这很残酷，但，却也是最为坚定，不容悔改的道路。

　　冬低下了头，不说话了。两边的其他学生们也看到了冬那暗淡的眼神，沉默不语。不过片刻之后，这个孩子却是再次抬起头，用带着些许抽搐的声音说道：“老师。如果可以的话……对哥哥的最后一击，让我……”

　　“这是我和神皇的决战。你们任何人都不能参与。”

　　牙直接下了命令，神色不容变更。

　　至此，对面的辛迪算是彻底明白了牙的意思。对于他这样的做法，也不由的有了些感叹。

　　消灭魔族的功劳，这个男人让自己的学生们上。如果成功了，那么胜利的果实毫无疑问就是这些孩子们的。他们会成为当之无愧的人类英雄，成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

　　然后，屠杀神皇的事情，这个男人则是自己上，不让自己的学生们动分毫。如果成功了，那么所有的罪名自然全都是由他一个人承担。师父和徒弟，一个会成为整个世界的敌人，神族的背叛者，弑神者，一辈子都会受到人类的排挤和敌视。他将再也不可能融入人类的社会，如果不能在一个遥远的地方隐居，那就会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而更糟糕的是……

　　如果和他所言一样，在终结了神魔之战之后，他体内的那份力量将会消失。那也就意味着他的项上人头会成为所有赏金猎人的目标，如果能够一辈子躲躲藏藏，最后老死说不定还算是幸运的。最不幸的，就是过不了多久，就因为实力的大减，而被某些人杀了，提着他的脑袋换取赏金，结束他这“罪恶”的一生。

　　心之武——传承。

　　就连他这名天使现在也开始无法理解拥有这种心武的人究竟是抱着怎样的目标而活着。

　　作为师者，他将会在黑暗的道路上点亮那么一盏灯光，用燃烧自己的方式为那些英雄们指引前往那荣誉殿堂的道路。而作为灯光的本体，终将在他人功名显赫之后，燃烧殆尽，被人们所遗忘的吧……

　　这头食人魔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让自己那天使的心跳稍微缓慢一些。

　　原本，他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这个人究竟想怎么做，然后揣摩一下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去揣摩了，先不说到时候陪伴在神皇身边的是二十多名天使护驾，他想要弑神是绝对的难上加难。就光凭他的心武，就已经有足够的理由让辛迪相信他的话了。

　　“好，没有问题。为了公平起见，我不会将你想要突然刺杀神皇的事情告诉陛下。不过这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神皇早就知道了你想要在消灭魔族之后朝他开战。但是，人类，我要先申明一点。”

　　辛迪正襟危坐，刹那间，他背后的黄金翅膀直接打开，那金色的光芒将整个船舱照耀的富丽堂皇。就连外面的那些风浪，现在似乎也已经被压制而平复了下来，船身也不再抖动了。

　　“如果你真的打算单枪匹马杀神皇的话，那就代表你一个人要对阵总计二十七名天使外加一神皇陛下本身。到时候，我身为天使的一员，对于胆敢向神举起武器的你是绝对不会客气的。我会真刀真枪的来杀掉你，我想，和你接触过的海天使，暗天使应该也会是同样的想法。”

　　“你最好做好最坏的打算，考虑清楚，不管你的计划是成功还是失败，等待你的都不会是什么光明的大道，你接下来的人生也绝对不会有什么辉煌和赞美，只会有咒骂和唾弃，还有死亡。对于这个世界，你帮其选择了一条最好的道路。但对于你自己，则是选择了一条最糟糕的道路。你明白了吗？”

　　所有人都看着牙，那些学生们的眼中充斥着担忧。而尤娜那被金发所遮挡的眼神中则是充满了信任。

　　牙用力点点头，毫不迟疑地说道：“我明白。并且，绝不后悔。”

　　辛迪：“是吗？那我们现在就来研究一下哀伤大陆的地形，以及战场的基本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