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灵魂的色彩

　　“人类小子！”

　　在牙身前的空间裂缝，在吸走大量的星辰与灵魂粉末之后，迅速闭合。

　　牙就像是完全虚脱了一样，身子晃动，瘫倒在了地上。

　　肥龙为了避免自己消耗太多的灵魂力量，所以是爬着过来。它趴在牙的身旁，紧张万分地看着他那已经完全呈现出半透明的身体，说道——

　　“天哪！刚才那一招是直接针对你的灵魂攻击的吗？你的灵魂……你的灵魂都快要消耗完了！”

　　在那边，攻击完毕的少女站着，没有动。她继续歪过脑袋，看着自己脚下那片宽广的大陆。望着这个自己诞生的世界，那双完全漆黑的眼睛里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为什么不再立刻补上一剑？

　　天知道。

　　至少，这样的拖延让牙有了片刻的喘息时间。

　　他的身体已经接近透明，这样的身躯差不多快要让他无法自行站立起来了。

　　花了好久的力气，他才在那些缓缓飘散的灵魂之尘中，艰难地站了起来。

　　“你的灵魂……这样下去，哪怕你死了然后转世，以后的每一世恐怕也都难以活过三十岁啊，人类。”

　　看着肥龙对自己的担忧，牙，现在却是笑了笑。

　　他缓缓转过身来，用那已经半透明的手再一次地抓住了废铁，笑着说道——

　　“如果不是这样的身体的话，刚才的那一剑已经让我死了。就算我今后还能再重新回来，那又怎么样？”

　　“至少现在……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说着，他将废铁再次举起，横在胸前。

　　“你疯了？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肥龙惊恐地跑到他的身侧，瞪大双眼，大声说道——

　　“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你会怎么样？你的所有灵魂都会被耗尽！你会形神俱灭！你知不知道形神俱灭是什么意思？那代表你完完全全地被摧毁，完完全全，一丁点都不剩！你的存在会被彻底抹消，没有人会知道你，也没有人会记得你！你曾经所做的一切都将变成毫无意义的事情，你的过去和现在将会完完全全地从整个悲伤世界的固定法则中消失！！！你到底明不明白？！”

　　明白？

　　呵……这还用说吗？

　　灵魂消耗，比死亡更痛苦的消失。

　　甚至连自己都会逐渐开始忘记自己的存在。没有怨恨，没有爱恋，没有悲伤，没有痛苦……

　　完完全全的“无”，从“规则”的层面上被消除。这种感觉，又怎么可能会好受？

　　肥龙依旧在旁边劝解，它不断地晃动着自己的那双爪子，希望能够说服这个人类解除封印。或许，还可以以后再来打上这一场。

　　但是，牙现在却是完全听不进去。他的呼吸渐渐平缓，那透明的身体开始无法弹开那些徘徊在四周的星辰。

　　他的身体融进那片星云之中，融为一体。

　　少女的视线，转了过来。

　　面对着牙，她手中握着的剑再一次地指着地面。

　　牙笑了一下，再一次……他平静地欣赏了一下这个女孩那绝世的容颜。随后，他的脚步再次一蹬，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

　　这一夜，为什么那么的漫长？

　　在树冠上的人们抬着头，全都看着那深邃的夜空。

　　而看到那天空中的一块区域内的星辰，突然间被牵扯向某个方向，然后迅速熄灭之后。那满天星辰中一块缺失的黑暗，却是让这些人们感受到了更为深邃的恐怖。

　　“那……看起来像是落叶。”

　　寂静无声的人群之中，一个声音，却是突然间扬起。

　　人们回过头，只见从树冠的另外一头，四个人影缓缓沿着阶梯走了上来。而走在最前面的，则是看起来伤痕累累，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几乎马上就要倒下的亚克。

　　对于亚克，人群并没有表示出太大的动作。

　　虽然说其中也有一些知道这几个年轻人的实力远远超过这里大多数人，但是现在，他们更关心那星空之中的战斗。

　　冬捂着自己的心脏，若有所思地思考着。但是以摩尔斯却没有那么细心，她十分粗糙地问道：“落叶？是六剑中的落叶吗？”

　　亚克点点头，视线再次望着天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天空中猛地再次爆发出一阵爆炸！又有更多的星辰诞生！见此，亚克才算是松了口气。

　　“难以置信，竟然有人在正面接了主人的落叶之后，还能够活着。”

　　少女的声音从这四个孩子的身后传来。他们转头一看，只见那名蓝发少女在两名骸骨士兵的保护下，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四周的其他人类开始渐渐向后退开，避免和这名美丽的恶魔靠得太近。

　　但是亚克，克罗蒂亚，以摩尔斯，冬四个孩子却是完全没有任何的退让，正面看着这名恶魔。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蹲在蓝发少女头发上的那只松鼠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叫声。

　　在后面的冬想了想之后，走上前，也是“吱吱吱”了两声。

　　“那只松鼠在说什么？”克罗蒂亚问道。

　　冬点点头，回应：“她说她明明从她姐姐那里预知到了我们已经死亡。为什么我们依旧活着。我告诉她，我们也不知道。或许，是亡者的世界拒绝我们的进入。”

　　在那只松鼠的厚厚尾巴中的橡树果实略微露出一点点的果皮，其中透出那只魅惑的紫色眼睛。片刻后……

　　“你们的老师，在哪里。”

　　一个甜美的声音，从那松果中传了出来——

　　“我‘看到’他亲手杀了神皇。虽然他也已经身受重伤，但是，你们的老师呢？我没有‘看到’他的尸体。甚至‘看’不到他的未来。”

　　四周的人类士兵们纷纷震惊了起来，他们注视着这四个年轻人，逐渐开始交头接耳。

　　“真的？他们的老师杀了神皇？”

　　“就是那个背神者啊，那个叫牙的家伙。”

　　“真是可怕……”

　　“堕落的恶魔的仆从，没想到竟然强大到能够背叛神！”

　　“一定是他趁着神皇和魔帝交战的时候出手偷袭的！”

　　“嗯，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真的是太过卑鄙无耻了。”

　　那些议论声此起彼伏，对于这些议论，魔族的几位是完全无所谓的。

　　她们现在只是站在这里，然后，等待眼前这四个人类给出一个答案。

　　随后……

　　亚克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那个人不是我们的老师。他背叛了我们，背叛了神族。我们也被他欺骗，差点成为了他用来获得更大力量的献祭祭品。在欺骗我们偷袭神皇得手之后，他就随着魔帝去了那‘星辰回廊’，和剩下的几名天使战斗了。”

　　亚克的突然倒戈让后面的以摩尔斯和冬有些不明就里。他们纷纷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们的大师兄！

　　不过，克罗蒂亚却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也是迈出一步，说道：“那个人不是我们的师父。他是个骗子，恶棍，背叛者，恶魔。如果谁还想要将那个恶魔和我们扯上关系的话，我会立刻杀了他！自从他背叛我们的那一刻起，那个人……就已经不配再做我们的师父了！”

　　（这也是师父的期望……）

　　亚克和克罗蒂亚互相望了一眼，互相理解了这一点。

　　他们的老师绝对不会希望他们身上背负背神者的这一称号。他们的老师希望他们能够成为英雄，成为勇者……成为受人敬仰的人，然后好好地活在这个他所遗留下来的世界之上。

　　在这里单纯地为了守护老师的名节并没有用处。

　　弑神的事实不容改变，普通的人又有多少能够理解自己老师的辛酸历程？能够了解为了走到这一步，老师的身上到底肩负着多少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所以……不能就这样，让继承牙老师信念的学生们就这样成为所有人类的敌人。

　　必须活下去……而且，还必须继续成为老师的学生们，在这个人世间活得好好，将这份“传承之力”的信念……

　　永远传下去！

　　亚克和克罗蒂亚回过头，望着身后的以摩尔斯和冬。

　　这两个师弟师妹或许还不是怎么很理解大师兄和二师姐的信念，但，他们看到了这两人眼中的泪水……

　　正是因为这些泪水，他们才闭上了嘴，默认了这样的理念。

　　“……所以。”

　　亚克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因为气愤而浮现出些许的扭曲。他的拳头捏紧，义愤填膺地对着天空挥了一拳，大声道——

　　“我恨！我只恨那个背叛了我们的人现在竟然还能够好好的活着！”

　　“如果我能够再次见到他的话，我一定会亲手将那个背神者撕碎！”

　　“然后，我会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永远都要记住，这块大地上的正义是永远都不会被消灭的！人类所要守护的信念，将会一代一代，永远地传承下去！永远……都不会因为任何事物而改变！”

　　天空中，红色的光芒划过。在那星空的尽头再次发出一阵爆炸。

　　说着这些话的亚克紧咬着牙关，气愤的模样足以让四周的所有“人类”全都相信。至于那三个恶魔？她们似乎没有这个心情去揭露这个人类的演技。所以，现在的他，眼眶中的泪水凝聚着，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

　　当！

　　刀剑再次撞击，星辰四溅。

　　牙向着那名少女冲刺。魔帝少女再一次地将手中的魔剑重新收回手臂，再一次地作出预备拔剑的姿势。

　　在她的这一姿势出现的刹那，牙原本前冲的脚步立刻反弹，整个人如同弹簧一般向后弹射！几乎也就是在他弹射出去的同时，牙原本所处的位置之后就再次裂开一条裂缝，再一次地将四周的星辰完全吸了进去。

　　弹出，落地之后的牙脚步再次一蹬，趁着前方的少女还没有来得及收招的时候迅速欺近她的身后，废铁横拉而起，直接瞄准了她的肩膀！

　　猩红色的右眼再次浮现，黑暗色的骨翼与暗黑铠甲也是刹那间覆盖住了少女的肩膀！

　　只听到喀拉一声响，魔帝一边的骨翼翅膀与铠甲完全粉碎，她整个人也随着力量的碰撞飞了出去。但是在半空中，她迅速用另一只翅膀调整好自己的身体，减速，落地。猩红色的右眼没有消失，而是直接挥出一剑。强烈的剑压压迫着那些星辰朝着牙飞射过去！在挥出这一剑之后，魔帝的右眼猩红再次还原成黑色，殇之剑已经后发先至，攻向了对面的牙。

　　牙连忙握住废铁造假，十分惊险地挡下了殇这一剑。但，那随后到来的剑压却是再次击中他的身体，将他体内的灵魂之尘更多的打飞出去。

　　原本握着刀柄的左手现在随之消失，这也象征着牙现在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在被剑压轰中身体之后，他却是再次感受到脑后传来的那欺凌鸣叫划破星空之声。就算他豁出所有的力气向前迈出一步，他的整个左肩也是被那虫鸣削中。原本就残存不多的左臂现在则是直接化为灵魂之尘，成为点缀这星空中的一部分。

　　疼？

　　不，没有了肉体，疼痛就已经不再存在。

　　但没有了痛苦的代价，却是感觉的逐渐模糊。

　　牙握着废铁，缓缓站开两步。看看自己的身体，这个疲惫而残破的精神体已经快要崩溃。自己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缓慢，时间体的力量也是逐渐崩溃。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人类？”

　　结晶刀，插入地面。

　　牙闭上眼，抬起头，深深地吸一口气，再呼出。

　　果然……不太可能吗？

　　他的双眼凝视着前方的那名少女……那张绝对清纯冷艳的脸，依旧是那么的冷淡。

　　牙笑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在这最后一战露出来的最多的似乎并不是愁苦的表情。相反，自己还一直在笑？

　　笑，就笑吧。

　　“我原本以为，依靠六剑破解法我可以压制住你。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可以那么轻易地就在两种状态中切换？呵……好强……真的好强。我算是知道了，如果纯粹凭借战斗力的话，我……真的真的，不是你的对手。”

　　牙再次呼出一口气，身体的缺失让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吐出更多的灵魂之尘。

　　压着结晶刀的刀柄，他的右手手背上的火焰纹章开始逐渐弥漫出如同结晶一般的固体火苗。这些火苗逐渐变大，在他的手背上燃烧着。

　　“不……哪怕我处在全盛时期，恐怕我也不可能战胜你。我自信，拥有心血之泪的力量的我，在‘力’这一方面应该绝对不会输给你。但是……”

　　“除了‘力’，在‘技’这一方面，我的的确确不如你。我……赢不了你。根本，就不可能赢得了。”

　　肥龙的眼中露出些许的期待，它半张着嘴，原本一直都悬在心头的担忧现在终于落下了。但是看看牙现在的身体……以这样一个脆弱不堪的灵魂，他还能活几年？两年？一年？或者，只有半年的寿命？

　　“我感觉得到……我的生命已经不多了。你说，我应该用这残余不多的生命做什么呢？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我剩下来的生命变得更加有意义呢？”

　　那些在手背上燃烧着的火焰，现在开始逐渐延续到牙的整条胳膊。再一点点地……顺着那些血管，进入牙的胸腔部位。

　　“人类小子？你……想要干什么？”

　　火焰，在燃烧。

　　代表着心血之泪的红色结晶，现在，也已经完全涌到了牙的心脏部位，停住。

　　牙看着自己右手所压着的废铁……

　　此刻，废铁已经不再有什么结晶刀身，也不再有什么黑暗的火焰缠绕。

　　那就是一把破旧的废铁刀，生锈，充满了斑驳的裂痕。

　　即便是一把如此的武器，牙，也是依旧将其拔起，捏在了手中。

　　“是时候……结束了。”

　　牙算是领悟了，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原来，心血之泪的真正用法是这样的。我早就该想到……为什么我会没有想到呢？不过没关系，现在想到……也没关系了。”

　　他重新拔起废铁，握住，摆出一个战斗姿势。在他胸口的心血之泪猛地爆发出红光！牙左肩原本消失的地方，现在也以一个红色的结晶形态来重生了一条手臂！

　　已经不需要再多解释什么了，也已经不需要再顾虑什么了。

　　牙的脚步挪动，冲向前方的魔帝。在他奔跑的途中，身上的灵魂之尘开始顺着那红色的光芒而迅速飞散，化为了那宇宙之中的星辰！

　　当——！！！

　　废铁刀，再一次撞上了那把魔帝之剑。

　　而牙，也是不由得想起了曾经某位魔法师给自己的预言。

　　自己是谁？

　　自己，是指引新的道路的明灯。

　　那怕自己无法亲眼看到终点所展现出来的美丽景色，但可以作为一盏明灯，为后来的人照亮前方的道路，让他人目睹悲伤大陆，一个全新的色彩。

　　“让这一切……结束吧！”

　　喀拉——咔！

　　废铁，斩落。

　　魔帝之剑，碎裂。那崩碎出来的碎片，成为了星空中一抹别样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