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在虚无和春雨之间

　　两人一前一后从五楼走到门诊大厅。

　　沐春在大厅的角落里取了一把深蓝色的雨伞，雨伞很大，足够两个成年男性使用。

　　不过......杨星透过玻璃门朝外看去，街道上虽然湿湿黏黏，但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没有人打着伞。

　　绕海之春，有时候一阵风过便是一阵细雨。

　　今年也不是杨星在绕海的第一个年头了，突然他回想起刚到绕海的时候，一间5平米的房间，只够放一张电脑桌。

　　在绕海，租房是一笔巨大支出，看着路上的细雨，杨星回想起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5平米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一张电脑桌，一个可以卷起来的床垫，一个简易的衣橱，别的什么也没有了。

　　电脑是他最贵重的东西，靠着这台电脑他认识了第一位女友，也是用这台电脑他慢慢赚到了一些钱，找到工作。

　　说是一间独立的房间，其实就是一个阳台，夏天太阳晒在房间里，即使开了一个轰隆作响的窗式空调也无法把温度降下来。

　　阳光把房间里的一切都晒到变形，只有到八点以后杨星才能在空调嘈杂的声音中坐在自己的电脑前幻想真正属于他的生活。

　　就算是五平米的房间也不影响杨星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他读很多很多有用的东西，和尽可能多的人接触，在网络上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有品位有学识的大学毕业生，至于家境这种东西，让别人自己猜就是了。

　　沐春和刘田田说了几句话，杨星看来，这位护士对他很不友好，不过他也对这位护士没什么兴趣。

　　在杨星看来，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地方，主动追一个对自己没有好感的女人简直是在浪费时间，因为在他身边有大把条件不错，可以供他挑选的女生，浪费时间追求一个不喜欢自己的，此非明智之举。

　　爱情，是一种你情我愿的东西，这话真的一点不假，首先是“你有情”，继而是“我愿意”，倒过来的都不香，而且容易发生惹来麻烦。

　　只是，这些年虽然生活各方面都改善了很多，自己也终于成为了一个挺优秀的男人，可是看着朱品整天忙碌而充实的生活，杨星心里稍稍有些失落，看女孩子的心情也和之前稍稍有了些不同。

　　不知道她们看上我什么，大概就是我希望她们看到的那些吧。

　　“你在想什么呢，走啦，现在走过去应该时间差不多。”

　　沐春拍了拍杨星的后背，杨星乖巧地跟在他身后离开医院。

　　“沐医生，没有下雨为什么要带伞？”

　　杨星找着话题想和沐春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一些，以便开口要邀请沐春参与新剧的拍摄。

　　“哦，万一一会又下雨呢，因为这段路在市中心，打车会堵车，骑车又有很多禁止非机动车通行的路段，走路过去就最合适了，但是走路的话万一下雨就比较麻烦，我还是不希望湿答答的去参加这个活动啊。”

　　沐春看了看雨伞又说道：“你今天又不用工作吗？好像我记得你说过正在读在职研究生？”

　　“是啊，研究生课程一般在周末。周六从上午一直到晚上，平日里就比较轻松，一部分作业和学习是在网络上完成的。”

　　“这种课程学了有用吗？”沐春随口一问。

　　杨星的脸色稍稍有些难看，这个问题......研究生班上共有二十几位同学，他们来上课的目的一部分是为了认识一些人，通过社交多一些资源，这些人普遍都有稳定工作，收入也都在年薪30万以上，毕竟研究生课程的学费可真的不便宜。

　　而且说是上课，活动和课程的比例几乎到了一半一半的程度，班费也交了不少，算是一个比较高端的社群吧。

　　杨星不喜欢丢面子，家境可以隐瞒，是不是绕海当地人也没有关系，因为很多同学也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的，但是大家都好像不缺钱的样子，一次聚餐动不动就人均800，不过这就是混资源嘛，他报考在职研究生为的也就是这些有用的资源，只是能不能最终真的变资源为财富，杨星还没有什么把握。

　　“这种课程是不是没什么用啊？”

　　杨星正想着，沐春又在一旁看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两人经过街角的面包店，沿着顺明路一路朝东走去。

　　“那边过去就是洛水街吧。”杨星顺势转开了话题。

　　细细小雨扑面而来，杨星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又痒又粘。

　　“嗯，活动就在那里的中心广场举办，还有二十分钟，我们过去正好。”

　　“那里可是高级地段啊，周边房子都卖到十几万一平米了，我们是去洛水公园旁边的商场吗？”

　　杨星对那一带可是太熟悉了，以前在网络上不停发动态的时候，他可是每周都要去洛水中心的，那里可以算是年轻人最喜欢的地标之一，有国际一流的设计师店铺、各地美食，还有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

　　“洛水中心今天有什么活动？”杨星好奇地问。

　　“签售会加粉丝见面会。”沐春兴奋地回答。

　　走过顺明路，转弯到丰行路的时候，就已经能看到洛水公园，就算是上班时间，洛水湖周围也会有一些跑步的年轻人或者悠闲的年轻女子，他们都打扮时尚，很多还都是混血或者老外。

　　安静、惬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却让人有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每次经过洛水湖，杨星都会有这种失落的感觉，不管在这座城市多久，不论自己和三年前的杨星相比有多大进步，走到洛水湖旁，他都会感到心里空空的。

　　看着湖水中自己的影子，就会有一种虚无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气愤和害怕。

　　而每当有这种失落感的时候，杨星就会特别想要恋爱，想要找一个更好的女友，一个爱他，对他全心全意，包容他一切的女友。

　　当然，女友必须优秀，必须有自己的收入，必须各方面都还不错。

　　后来，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再也不往洛水湖一带闲逛，就算要去也会和朱品一起，或者带着女友。

　　和女友一起，杨星就不怕看着湖面中的自己，这种失落和虚无的感觉也会少了很多。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但是这不重要，未必能察觉到所有的情感的来源，这就是人类。

　　“哇，雨中的洛水湖原来这么漂亮，偷偷从医院溜出来可真是太对了呀。”

　　说到这里，沐春跨出沿街商铺前的廊檐，撑着巨大的伞，飞奔向湖边。

　　“沐医生，你等一等。”杨星一边抱怨，一边追了上去。

　　“你快点呀，怎么年纪轻轻跑步这么难看。”沐春回头抱怨了一句。

　　“哪里难看了？”杨星轻声吐槽。

　　“你看，这边附近可都是大公司，大企业，那可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吧。”沐春撑着伞，原地打转一圈，有说道：“世界五百强喜欢扎堆在一起开分公司，还有啊，金融行业也喜欢把银行开在一起，你看，花旗银行、中信银行、汇丰银行、渣打银行、恒生银行......还有各种保险公司，那可都是超级有钱的企业啊。”

　　沐春越说越兴奋，杨星却越听越失落。

　　“医生不好吗？为什么要羡慕这些银行呢？”站在沐春身旁也没有打伞，完全就被雨淋着的杨星说道。

　　“医生当然好啦。靠自己的努力照顾病人，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在做的事情。”沐春突然一本正经起来。

　　咳咳！杨星咳嗽一声，心想，“这还没看是拍电视剧呢，沐医生就入戏了啊。”

　　转念一想，这不就是一个和沐春医生提拍剧的好时候吗？

　　于是杨星绕到沐春面前，说道：“沐医生，我们公司正缺少一位像你这样的医生，一个正义感十足又热爱自己工作的医生角色，我在想也许你愿意试试看呢？”

　　杨星尽量多说几句赞美的话，一般来说人们都是愿意听赞美之词的。

　　沐春当然也不例外，听到杨星这么说，立刻表示自己很乐意啊。

　　“不过......”脸色突然一沉，沐春又说：“那岂不是耽误我看病的时间，不合适吧。”

　　看到沐春原来是担忧这种事，杨星摆摆手说道，“没有没有，一般来说都是室内剧，室内剧了解吗？”

　　“室内剧？就像《爱情公寓》那种？”

　　“没想到沐春医生还知道这些啊，看来也是年轻人嘛。”

　　“本来就是年轻人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不是年轻人？”沐春也没有掩饰不高兴，直接就把“不满意”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杨星见状，连忙奉承道：“所以啊，拍摄的话都可以在晚上进行的，这一点您不用担心，一定要有白天拍摄的部分，可以在医生休息的时候，我都调查过了，医院的话周日还是有休息日的吧。”

　　“其实周六也是轮班值班啦，只不过身心科人手不足，一般我都是自己值班。”沐春说。

　　“这样就不存在拍摄时间会影响工作的问题啦。”杨星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就连蒙在脸上的雨水也不再让他感觉讨厌了。

　　带着美好的心情，杨星和沐春一起走进了洛水中心。

　　一走进商场，一副巨大的海报就引起了杨星注意，海报上有着蓝蓝的海，美丽的桥以及由桥连接的城市。

　　这幅画面杨星也很熟悉，这不就是——伊斯坦布尔吗？

　　“你在发什么呆呢？”看着杨星目不转睛地盯着海报，原本已经走出几步的沐春只能转身回来，提醒杨星道：“快点吧，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可不想坐在最后一排，到时候等签名等半天，我还要赶回去上班啊。”

　　杨星点点头，信心十足地问沐春，“你知道这幅海报画的是哪里吗？”

　　“诶？这是哪里啊？”沐春挠着脑袋，凑近看了一看，又沮丧地退回来说：“这上面怎么也没有写呢？”

　　“哈哈哈，这是伊斯坦布尔啊，沐春医生没去过吧。”

　　杨星知道，而沐春不知道，这回杨星心里可真是美滋滋了，自信值飞升一般。

　　接着，他虽然跟在沐春身后走进一家书店，却觉得自己的光彩比沐春可亮眼多了，而且书店的年轻店员好像都在偷偷看他。

　　“请问，签售会是在这里举行吗？”沐春走近一名正在整理书架的女店员。

　　女店员看看沐春又看看杨星，随后指了指右侧通道，“穿过文学区就是了，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怎么这么晚来，还有一分钟就不让进去了。”

　　女店员说完，又自顾忙了起来。

　　“这书店可真是的，店员态度一点也不好。”沐春自言自语抱怨着，杨星却对店员露出了灿烂的微笑，对方也如他所愿还以甜甜的笑容。

　　这样一来，杨星的心情可以说更为明媚了。

　　相比之下，他觉得和沐春在一起的那些隐隐约约的自卑感瞬间就好像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人走到文学区之后，发现玻璃隔断内已经开始了访谈活动。

　　杨星一眼就认出了活动的主持人，“那是鲁新啊，她可是很有名的主持人呢。”

　　“啊？是吗？那我们快进去吧。”沐春说着就打算自己打开隔断的移动门，这时候两名店员过来挡住了沐春。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还有一分钟吗？我们也没有迟到啊？”沐春不高兴地抱怨起来。

　　“时间已经到了，活动已经开始，不方便让你们进去。”店员冷冰冰的说道。

　　沐春看着和男店员说不清楚，转过身对一旁的女店员说道：“你看，这是我的预约码，我可是活动刚发布就预约的啊，你们怎么能这么不尊重读者呢？”

　　女店员看了看沐春手机上的预约，承认他的确预约成功，但是活动已经开始，他的确也是不能在这个时候进去。

　　“要不然您就在这里听吧，等活动间隙的时候再让你们二位进去可以吗？”女店员试图找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解决方法。

　　杨星认为这个方法也算是公道，可是沐春不满意，他偏要进去，非说自己要坐在第一排不可。

　　“你看，第一排的空位就是我的，我报名的，我当然应该进去听啊，好不容易等到签售会的。”

　　女店员看这样下去和沐春是说不清楚了，于是便将目光转向杨星，杨星帅气地说：“我来跟他说吧。”

　　“不好意思，主持人，我能不能暂时离开一下。”就在这时，会场内鲁新停下了访谈，作家则沿着中间的走道径直走向门外。

　　“沐春老师。”

　　店员一看是作家本人，也就打开玻璃门。

　　“沐春老师，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说话的人正是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