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灵感

    蛇尾鹫是一种大型食腐猛禽，它们的嗅觉非常灵敏，在高空盘旋时，能嗅到十几公里外的死尸气味。


    维尔托克的鼻子当然没这么夸张，事实上，他目前的感观能力，包括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的灵敏度也就比普通人的平均水准稍微强一点点。只不过，他嗅到的气味全部交给意识世界中的金色光团处理，由金色光团记录，并在需要的时候，获得反馈。


    这可是一种了不得的能力。


    除了少数几种刺激的、熟悉的气味，普通人的脑子又能分辨出多少种味道？绝大多数对人无用的气味，往往就直接被忽略掉。


    在维尔托克意识世界中的金色光团却能帮助他分辨各种气味，其实不止气味，还有画面、声音、触感等等信息，就像他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忠实地记录、处理、反馈各类感知信息，根本不用维尔托克操心。


    金色光团对外界信息的记录、分辨和反馈过程大约持续十个小时，如果这段时间内，感知信息没得到反复的强化刺激，维尔托克对信息的辨识能力将逐步减弱，直至完全消失。


    通俗的说法就叫遗忘，这和普通的人没什么差别，但在十小时之内，他的感知辨识能力简直强到离谱。


    维尔托克刚苏醒那会，如同一个浑浑噩噩的大婴儿，遇到什么东西都喜欢看一看、听一听、然后再上手摸摸，用鼻子闻闻，张嘴尝尝。为此，他在冒险者之家闹出不少笑话，许多赫默族女战士都被他骚扰过。也就是维尔托克长得漂亮，否则那些脾气暴躁的少数族裔非把他打成猪头不可。这也是在酒馆消遣的赫默女战士喜欢对维尔动手动脚的原因。


    不反过来调戏一下这个美貌的半精灵大男孩，岂不是吃亏？


    维尔托克在旅馆厨房养成了嗅探气味的习惯，他首次离开冒险者之家，来到陌生的街道，仍然时不时地用鼻子嗅气味。博朗镇街上的行人比较少，零星几个人在维尔托克周围。他本来没留意，直到约翰跳出来，和卡尔打了一架。约翰身上的气味与金色光团记录的气味成功对应。顺着这条思路，维尔托克把另外三个一直跟着自己的人全部指认出来，没有任何错误。


    维尔托克并不知道自己的感知分辨方式与常人不同，还以为大家都一样。所以，他没请教过任何人，就连胖厨娘莎拉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么特殊。


    约翰更想不到维尔托克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本领。他和另外三名同伴都是巴托姆等人培养的心腹精锐，奉命在暗中保护维尔托克。


    由于冒险者经常在环境复杂的丛林中活动，最常遇到的危险是那些嗅觉敏锐的猛兽和怪物。老练的冒险者习惯把自己收拾干净，力求身上没有浓重的气味，否则他们在黑森林里行走好比吸引怪物的灯塔。


    约翰他们身上的气味很淡，甚至可以避开多种野兽及怪物的嗅探，但他们竟然被维尔托克准确无误地指认出来。


    普通人或许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但冒险者训练营的主教官只感到毛骨悚然。


    虽说，蛇尾鹫的嗅觉敏锐，可就凭它们小的可怜的脑子也只能记得腐肉味，从没听说过，蛇尾鹫对其他味道有反应。


    维尔托克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是怪物吗？


    约翰把维尔看作怪物的时候，维尔托克已经开始上手了。他先抓住约翰的手，捏一捏；然后抓住胳膊，捏一捏；按住肩膀，再捏一捏。幸好，他现在已经改掉了张嘴咬人的坏毛病，莎拉教过他这么做是不对的。


    约翰算是比较了解维尔托克的状况，并不会因为对方的迷惑行为而生气，只是向后退一步，但他不会知道被维尔摸到胳膊才是真的恐怖。维尔托克只要拿一把解骨刀，就能把他的这条胳膊卸下来，就像处理一条羊腿那么轻松。


    单纯的维尔托克能有什么坏心思？他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维尔托克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胳膊上的肌肉很扎实，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为什么你单用手肘就能让自己从地上弹起来？”


    约翰脸色发苦，他没和维尔托克搭过话，却听人说谁要是没点耐心，最好别回答维尔托克的问题，否则就会被他的问题淹没。


    “通过练习可以做到。”约翰尽量用简洁的语句回答道。


    维尔托克的目光转向训练营的操场，指着那些用四肢奔跑，并翻越障碍物的孩子们，问道：“像他们那样训练？我也想试试……”


    说着，他大步朝操场走去，约翰果断拦住他，急忙劝阻道：“你练习这个有危险。”


    维尔托克瞅了瞅在操场上乱爬的少年和孩子们，不以为然地说道：“危险？我不觉得……他们会爬，我也会爬啊。”


    其实，约翰的担心有一定道理。爬行训练需要从小开始，小孩子身轻腿短，就算不小心摔倒，问题也不大。博朗镇训练营收养的孩子，每天都练习爬行、翻滚、匍匐、翻越障碍物，练习的时间长了，他们的身手越来越灵巧，技能愈发熟练，出错的情况不断减少，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当然，为了适应这种攀爬活动，训练营出来的年轻人普遍身材瘦削、个头矮小。


    维尔托克却是1.88米的高个，有一双大长腿。他的身材比例确实好看，不过腿太长的人想要采取四肢伏地的攀爬方式肯定有难度，再加上维尔托克以前没练过攀爬，约翰几乎可以想象，他摔倒的样子。


    小孩子摔跤很常见，但凭维尔托克的身高、体重、他如果摔跤，难免会受点伤。摔得鼻青脸肿都是小事，万一摔破脸，那就麻烦了。


    维尔托克的身价至少50000金塔。如果把这些金子全部熔炼，再铸成和他一样大小的金像，差不多能铸造四个。别说摔破脸，就算维尔托克的手上多出几道血口子，约翰觉得那都是犯罪。


    巴托姆老板特意叮嘱过约翰他们，一定要保护好这个“行走的财宝”。


    约翰认为在必要的情况下，应当出手制服不听劝的维尔托克，哪怕事后自己被莎拉大婶扒掉裤子，狠抽屁股，也不能让“行走的财宝”在训练营里受伤！


    抱着不惜挨揍的决心，约翰正准备义正言辞地拒绝维尔托克，突然在人群中瞄见一个脸型瘦长，面容阴郁的中年男人。


    这个人是博朗镇的医师科尔，同时也是冒险者之家的第四号人物。他朝约翰微不可查地点头示意，约翰便心领神会，立刻对维尔托克改口道：“好吧，你可以试试，跟我来，我先找个人给你做示范。”


    “我，我，约翰大哥，我可以教他！”一直跟着维尔托克的皮鲁跑到前面，兴奋地脸蛋通红。


    如果说巴托姆和科尔等人是冒险者之家这股势力的第一代开创者，那约翰等人就是他们苦心培养的第二代接班人，而旅馆内几十个快成年的店伙计是第三代种子。按照巴托姆老板的说法，皮鲁这样的店伙计属于“非卖品”，他们和训练营里的其他学员当然不一样。


    店伙计皮鲁也是约翰手把手教出来的，他们之间的情感如同父子兄弟，看约翰欢呼雀跃的样子，约翰就知道他是想在维尔托克面前卖弄本领。


    “行，你去前面的‘丛林’训练场演示给维尔托克看，那边目前没人。我也想知道，这些天，你的本事有没有退步。”约翰伸手拍了拍皮鲁的肩膀，亲切地笑道。


    “丛林训练场”并不是真的丛林。十几亩大小的地方，种了几十丛低矮的荆棘，还有一座用圆木料搭建的高架，就算模拟丛林的环境。皮鲁脱下靴子，光着脚，兴高采烈地冲进训练场，站在一丛荆棘后面，朝约翰招手，表示他已经准备好了。


    约翰点点头，旁边的一个中年教官就放出两条瘦小的灰毛猎狗。它们开心地摇着尾巴，飞快地冲向皮鲁。只见皮鲁一个矮身，便消失在荆棘丛下面。这种小猎狗并不会撕咬皮鲁，是想找到他做游戏。如果皮鲁被猎狗找到，他的训练就算失败。


    维尔托克和约翰站在地势较高的地方，看见皮鲁时而蹲着横移，像甲虫；时而匍匐游动，像蛇；时而手脚并用，来回跳跃，像猫。他偶尔会探头张望，但身位最多只比荆棘丛高出一线。他尽量不发出声音，几乎看不到两只小猎狗；猎狗也看不到他。双方都是凭感觉在训练场里面玩捉迷藏。


    约翰向维尔托克解释道：“战斗不是冒险者的主要职责，探索、收集、盗取财宝才是冒险者常做的事情。当然，战斗也是冒险者必须学习的技能，但无论如何，冒险者首先要懂得保存自己和同伴。”


    “力量、速度、敏捷、体能，还有脑子......这些都是冒险者训练的基础，但最重要的是灵感，一种能把这些最基础的东西全都连起来的灵感。如果冒险者单独进行各项基础训练，一整天的时间都不够用，而且每个人的身体条件不同，灵感也不一样……所以，我的训练方法是从模仿动物的攀爬开始。训练营的每个小家伙都按照自己的方法去攀爬，根本没有什么标准技巧或要点……我也不管他们怎么爬，能完成我要求的目标就行。”


    “各项基础训练的内容，攀爬训练里面全都有，而且还能锻炼平时用不到的肌肉。另外，我们的身体习惯直立行走，练习者想要爬的比别人好，必须掌握自己的灵感。为了帮助他们找到灵感，我设置不同难度的训练场，从泥地开始，然后是沙土地、碎石地、水池区、障碍区，最后是‘丛林’。”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我的训练方法根本没有秘密。他们只要找到自己的灵感，身体就会变得协调。奔跑、跳跃、攀爬、游泳都没问题，平时再加上一些战斗、捕猎训练，他们就可以离开训练营，参加冒险团。”


    说着，皮鲁那边已经成功“背刺”两只小猎狗，他两只手分别拎着狗的脖子，在那笑得正开心。


    约翰似乎对皮鲁的表现并不满意，喊道：“皮鲁，你比以前慢了！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来训练场参加训练，直到让我满意为止。”


    皮鲁放下小猎狗，用脚驱赶它们，怪叫道：“老板会扣我工钱的！”


    “我不管！你敢不来，我就叫人揍你！”约翰挥舞着拳头，恐吓皮鲁。


    维尔托克突然插口说道：“你刚刚讲得东西有道理，我可以训练了吗？”


    约翰强忍着没有回头去看科尔医师的脸色，面对跃跃欲试的维尔托克，他为难地说道：“嗯，训练的话……你得从泥地开始。”


    维尔托克没有提出更高的要求，哪怕最低级的训练，他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试试。


    约翰带着维尔和皮鲁来到泥地训练场，几个教官在他的命令下，迅速清场，把一群六、七岁大的小泥猴子全都抱走，将场地交给维尔托克独自享用。


    维尔托克走进乌黑松软的烂泥地，试着用四肢着地的方式在里面奔跑。他表现出惊人的毅力和决心，始终没有跪下来，用膝盖爬行。然后，他开始表演各式各样的摔倒动作，侧摔、横摔、朝前摔、一直摔，总是摔，只要奔跑的速度快一点，他就是花样摔……


    皮鲁在旁边笑的超大声，维尔在泥地上摔个不停，他已经笑到捂住肚子抽搐。约翰真担心皮鲁会这样死过去。


    藏在暗处的科尔医师已经不忍心再看了，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上下搓着，心想：维尔托克真是没接受过战斗训练。好吧，他很漂亮，非常漂亮，这就足够了……


    维尔托克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他专心致志地训练自己，哪怕在别人眼中，他是玩泥巴玩到忘乎所以。


    一直折腾到天色渐黑，维尔托克终于找到了在泥地中用四肢奔跑的“灵感”，从场地的一头跑到另一头，全程没有摔倒。


    怎么说呢，约翰认为维尔托克的训练成绩非常不错，那群六、七岁的小家伙没一个比得上他。考虑维尔托克的身高、体重，还有为零的训练基础，约翰的结论是：他有天分，但个子太高，恐怕无法完成后面的训练项目。


    维尔托克心满意足，他对其他场地训练已经没了兴趣，主动提出要回旅馆休息。


    约翰、皮鲁等人把维尔托克送到冒险者之家的门口，但他们没有进去，全都一溜烟地跑掉了。


    果然，满身是泥，已看不清本来面目的维尔托克一进门，立刻引起一场小骚动。他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变成了一只大泥猴子。胖厨娘莎拉简直心疼坏了，旅馆内的女招待、女佣全围上来，对维尔托克嘘寒问暖，替他擦手擦脸。旅馆老板巴托姆更是“义愤填膺”，嚷嚷着要去找皮鲁算账。


    巴托姆老板有没有找到皮鲁不知道，反正他出去的这一晚都没回来。


    维尔托克先去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才去厨房。莎拉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晚餐，他一边吃，一边对还在唠叨的胖厨娘说道：“莎拉，今天我要换间客房住，那个楼梯间不再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