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尴尬的小插曲二

    “手术失败病人就有可能会死，他们的生命掌握在你的手中，所以，你只有做到最好。”


    顾医生，你们科室新进来的那个实习医生是谁啊？


    最近最常听见的话就是这一句，男人们基本上都是带着好奇又探究的猎豔心理来问的，往往这一句问过之后就要问盛云舟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问题了，而女人们，基本上都是带着极度嫉妒和不屑的心理来问的，后面的问题基本上探讨盛云舟到底是不是乘着降落伞空降我们急救科室的。


    其实关於这个问题我也曾经怀疑过，我们急救科室的实习制度是每两年才会有实习医生进来，而去年刚招了实习生的科室，今年居然又接受了实习医生，且只有盛云舟一个人。


    在别的医院一年才能碰到的疑难杂症在我们科室里一个月就能遇到，所以，这些实习医生都是经过院长的精心挑选，具备精英的素质才能够进入我们科室做实习医生。然而，以盛云舟现在的实力又如何得到院长的青睐从而得以进入急救团队进行学习呢？


    “顾医生，你今天是直升飞机医生当班。”在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刘医师已经下达安排了。


    “了解。”


    “盛医生，急救科室的实习生活还习惯吗？很累吧？”刘医师问道。


    “还好。”


    “怎么样？今年就一位实习生，让她上直升飞机吧。”刘医师建议道。


    “不行，以她现在的实力不要说是上直升飞机了，就是在医院里的手术都不能胜任。”蔚昀泽立即拒绝。


    “小蔚，不是每个人刚来的时候都能像你那样快速地适应急救工作的，正因为盛医生的技术和经验还欠缺，你们就更要帮助她，”刘医师拍了拍蔚昀泽的肩膀，然后看了看我，“顾医生，今天就先让盛医生和你一起上直升飞机吧，让她先熟悉熟悉工作状况。”


    “好的。”我点了点头。


    “听说昨天晚上接收了好几位急诊患者？”我一边看着病历一边问着袁小川。


    “你还说呢，可把我累得够呛。”袁小川喝了一大口咖啡，“幸好现在还有云舟在，昨天她还看了两位急诊患者，要不你就得到医院来帮我忙。”


    “什么时候和盛医生这么亲了？还直呼其名呢。你的小茵怎么办？”我打趣着，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去ICU了。


    拉起帘子，我看向床上躺着的一位表情看起来很痛苦的患者，“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又是这么年轻的医生啊，和你们说有用吗？再说了，也只是我自己倒霉。”她摇着头，又闭上眼睛。


    “您是手指骨折，如果实在是疼痛难忍，我可以帮您想点办法。”


    “你知道我是怎么骨折的吗？我是做瑜伽做的，瑜伽！做瑜伽还能让手指骨折，你听过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已经是第三次！去年夏天我洗澡时在浴室滑倒，摔断了右胳膊，三个月前我在人行道上散步，结果摔坏了髋骨！你见过我这么倒霉的人吗？”


    “不是的，”我缓缓摇着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想你应该去做个超声波检查。”


    我带着心中的疑惑，快步走了出去。


    “盛医生，你去联系一下超声波室，ICU9床蒋小姐待会送去检查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她是我昨晚负责的病人，只是手指骨折而已啊。”盛云舟不解地问。


    “是有并发症吗？”蔚昀泽闻言抬起头问道。


    “我了解到了她的过往病史，她在这两年间曾经骨折过两次，一次是在浴室滑倒，一次是在散步时摔倒，这次是做瑜伽令手指骨折，你不觉得骨折发生得太频繁了吗？太超乎常理了。”


    “你是想说，有可能是甲状腺肿瘤？”蔚昀泽推测道。


    “是，有可能是腺体的肿瘤吸收了她骨头里的钙质才导致她摔倒从而骨折的，然而真正结果，还要等超声波结果出来。”


    “医疗直升机即将起飞！医疗直升机即将起飞！”


    “就交给你了。”我用眼神向蔚昀泽示意，和盛云舟一起奔向停机坪。


    “这里是锦安消防，患者是30岁左右孕妇，在广场前摔倒，有早产现象。”


    “了解，请把患者移至救护车进行急救。”


    “早产现象啊，我在明康医院实习时可没少接生呢。”盛云舟自信满满地说着。


    “那，就交给你了。”飞机稳稳降落，我把孕妇急救包扔到她手上。


    “啊~~~~，好痛！”刚走近救护车，就听见孕妇痛苦的呻吟声。


    “出现胎盘后血肿，血压也下降了，胎儿心跳120，这样下去胎儿──”盛云舟焦急地看着我。


    “子宫壁出现板状腹，出血量也在不断增大！”


    “就交给你了，不用向我报告，你自己判断。”


    孕妇的哀叫声一声比一声惨烈，殷红的血不断地缓缓流出。


    “你要怎么办？现在的情况你要怎么处理？”我质问着她。


    盛云舟呆愣着，没有回音。


    “打开静脉通道，点滴开到最大！”我走上前，盛云舟呆呆地退后。


    “没有时间了，局部麻醉剖腹产。”


    “请你把脚抬起来，深呼吸。”我开始接生的准备。


    “一定要加油！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母亲！”我一边鼓励着孕妇，一边开始剖腹产。


    时间毫不留情，一分一秒地过去，终於，夕阳下的救护车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感受到什么了吗？今天的直升飞机当班？”回程路上，我问盛云舟。


    “完全不一样，”盛云舟戴着血淋淋手套的手十指紧握，声音微微颤抖着，“医院里的急救和直升飞机急救。”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直升飞机急救室用有限的时间利用有限的医疗器材去救人，不能有任何的失误和迟疑。”


    “我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沮丧，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无力和害怕，我输给你顾明慧，我不甘心，”盛云舟抬起头看着我，“但是我做不到！当我听着那孕妇凄惨地叫声，当我看着那鲜血流出来的时候，我明明那么想要帮她生出孩子，但是我做不到！”盛云舟紧紧握住双手，“当你开始处理的时候，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因为我知道你会做好的，虽然我不甘心，但是，我真的做不到。”


    “既然你不甘心，那你就拼命努力吧，”我平静地直视着她的眼睛，“直到你能做到为止。”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


    终於又迎来一个休息日，我在床上幸福地不愿起来，可惜生物钟已经成习惯，也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外面传来声响，我到窗前撩起窗帘一看，阮骁扬正在楼下绕着花园骑脚踏车呢。


    我正准备放下窗帘，他却刚好抬起头与我的目光相对，一时间我也怔住了，默默地看着他。


    其实自从上次我们有过一次朋友般的谈话之后，我就突然觉得没有办法和阮骁扬用以往的方式相处下去了。


    事实上我们只是协议结婚的关系，而且之前我们一直像仇人一样相处，而现在，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已经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仿佛窥视到了他真实面目的一小部分，而他，也似乎对我有了新的了解。


    “顾医生，今天休息啊。”他停下脚踏车。


    “是啊，你今天看起来也很悠闲啊，好兴致啊。”我站在窗前和他说话。


    “想要骑脚踏车出去散散心，但是，恐怕很困难。”他有些无奈地说。


    他虽然是众星捧月般的人物，但也连基本的自由都没有，单纯地想要出去玩玩也没有机会，只能绕着小小的花园一遍又一遍兜着圈子。


    “那，你好好骑吧。”我准备结束这段谈话了。


    “等一下，明慧。”


    “为什么又叫我明慧了？还是叫我顾医生吧，别扭着呢。”又对上他那总是让人觉得不怀好意的笑容，我没好气地说着。


    “我是想说，或许你喜欢登山吗？”


    “你不觉得开着三个小时的车去登半个多小时就能登完的山很奇怪吗？”坐在车上，我还是很不解阮骁扬的行为。


    “关键不是登山，是享受整个放松的过程，我多久没有这样出去玩过了，真是怀念啊。这春天的空气，都带着花香的味道啊。”阮骁扬貌似心情很好地滔滔不绝起来。


    “前几个月不是才去过马尔代夫吗？和你的新欢一起，也遇到了旧爱。还真是丰富多彩啊。”我笑着揶撸道。


    “你要听什么歌吗？”他倒也不生气，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和我吵起来，转而问别的问题。


    “随便，不吵的就行。”我把车窗摇下来，让春天的风吹进来，一转头，舒服的音乐声已经响起了。


    “还真是没看出来啊，你的体力还真不是盖的。”登上山顶后，阮骁扬微微喘着气说道。


    “那当然，我可是外科医生，没体力怎么行。”我颇有些自豪地说着。


    “一年四季的山，你最喜欢哪一个季节的山呢？”坐在山顶上，阮骁扬又突然问道。


    “你今天的问题很多啊。”我看着山下的风景一边说道。


    “我们不是朋友吗？我关心朋友的爱好，这总没什么吧。”


    “好啊，朋友，我回答你的问题，”我转过头去看他，“我最爱春天的山，一路上春暖花开，一边欣赏着路途上的风景一边慢慢地爬着山，不知不觉地就登上山顶了，也不会觉得累。”


    “但是，你知道吗？一个人登着的山，山是寂寞的，人也是寂寞的。两个人牵着手登上山顶，那时的风景才是最好的。”


    “天下第一的阮骁扬也会感到寂寞吗？”我侧过头去看他，一边不经意问道。


    “就因为是我是天下第一，所以，高处不胜寒啊。但是，明慧啊，为夫的侧脸就这么好看吗？你把我脸上都快看出个洞来了。”


    “少臭美吧你。”我也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渐渐也能顶回去了。


    “但是，据我所知你的人生是很乏味的，该恋爱的时候没有恋爱，该疯闹的年纪没有疯闹，没有轰轰烈烈，没有跌跌撞撞，没有发生过让自己记得一辈子的事情，只是这样平淡地过着，不会觉得后悔吗？”


    “我是学医的啊，而且以前的我，你不是知道吗？”


    “我知道，完全可爱啊，胖胖的明慧。”阮骁扬打趣道。


    “又开始开玩笑了，说不上几句话就开始原形毕露。”我看向他。


    “我说的是真话。”


    “但是，我真是差劲。”我自嘲地笑笑，“连我自己，都讨厌那个时候的自己了，拼命地想要把那个时期的自己从人生中抹去。”


    “不要转移话题，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后悔吗？”


    “你有问的权利，我也有不回答的权利啊，下山吧。”我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我晚上还要值班呢。”


    下山的路竟然变得比上山还漫长而艰难，路上风景还是一样很好，但是，和上山时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那样明亮的跳跃的层层叠叠的嫩绿浅绿深绿墨绿色变得沉重起来。


    我们一路走着都没有说话，阮骁扬一反常态一句话都没有，只是静静走着，好像思想已经飞到很远的地方了。


    也许，今天的谈话勾起了他的回忆了吧。


    即使是整日流连花丛中的阮骁扬，也会有年少时刻骨铭心的记忆吧。


    也许那时他是个深情而专情的少年，也许现在我们走着的路是他和他曾经刻骨铭心爱过的某一个女人一起紧紧牵着手走过的，也许他们曾经在很早的清晨登上山顶一起并着肩等待日出，然后在温暖的初升的阳光下拥抱、亲吻，爱得不分彼此，也许他们也曾激烈地赌气吵架，然后又别扭着牵着手和好。


    只是，羡慕而已。没有后悔，真的，只是羡慕而已。


    我没有那么个人，想到他的名字时就会内心感到温柔；没有那么个人，让我一想到他时就会拥有想要微笑或者是生气的热情；没有那么个人，在我感到挫败的时候，在很深的夜里给我打一个电话，语气温柔；没有那么个人，和我一起并肩看过日出日落，然后拥抱，亲吻；没有那么个人，曾经和我一起编织过只属於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因为，一直是一个人，冷暖自知地生活。


    所以，我羡慕阮骁扬，嫉妒他曾有过的不顾一切付出真心的恋爱，嫉妒他想到那个她时脸上不自觉露出的表情，嫉妒他曾那样疯狂过。


    春天的风温暖，吹到人身上一阵阵还带着花香，我忽然觉得似乎被花粉迷了眼睛，眼睛涩涩地疼，心里也被染得涩涩的。


    我沉默地揉着眼睛，脚下的路不知道何时是尽头，我的心顿顿地沉重。


    真的，只是羡慕而已。


    2011年3月14日，是我进入锦安医大急救科室成为实习医生的日子。


    这所医院是全国着名甚至闻名世界的医院，它有着世界尖端的急救团队──直升飞机医疗制度，它是全国外科医生的毕生的梦想。


    我不知道爸爸是如何费力把我弄进这个医院的急救科室的，事实上我在明康医院的三年就是一个噩梦。我对医生这个职业完全不感兴趣，完全不。


    没有人知道我想要什么，因为他们总是觉得我已经什么都有了，我什么都不缺。


    没有人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因为我有个出色的当外科医生的爸爸，所以他们都以为我会和爸爸一样，做一辈子的医生。


    他们不会知道，5岁就失去妈妈的我连她的脸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他们也不会知道，十岁我过生日时爸爸送给我的礼物是一个玩具解剖娃娃，当爸爸把娃娃的肚子打开，把它的内脏一样一样拿出来时，我哭了。因为我害怕，因为觉得委屈。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商店里随处可见的普通的洋娃娃而已。


    我过着爸爸安排好的生活，我上最好的中学，穿最漂亮的裙子，爸爸对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学医。


    中学的一个暑假我迷上了画画，我偷偷地买了画具，在爸爸不在家的日子里冒着炎炎的太阳骑着脚踏车在锦安的大街小巷里穿行只为写生。


    我还记得那些短暂的炎热的日子里，我背着画夹在路上飞快的穿行时吹过我脸颊的夏天的风，带着热情和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有我飞扬的发丝和裙角。


    它们是那样深刻的记忆，直到现在还鲜活地生活在我的脑海里。


    可惜的是好景不长，爸爸很快就发现了，他扔了我所有的画具，撕碎了我所有的画，亲手踩碎了我刚刚涂上色彩的梦想。


    不是没有反抗过，只是看见爸爸的头发已经冒出一簇簇白色的时候，我沉默了。


    於是，我上了锦安医大，选择了医学。


    新的生活让我微微松了一口气，因为我一周只有两天能见到爸爸了。


    在新的学校里我也很快就得到了关注，像往常一样，因为我的美貌和背景。


    宿舍里还有其他三个女孩子，颜妍、莫黎黎和顾明慧。


    我和颜妍、莫黎黎很快就混熟了，就像我和以前的同学一样。大多数人都是趋炎附势的，特别是在竞争激烈的医学院，再加上我已经坐上医院院长位置的父亲的背景。


    所以，我没有朋友，我身边的人喜欢我不是因为我是我，而是因为我的利用价值，比起所谓的友谊，她们更喜欢我敞开皮夹或者是托爸爸给她们安排实习的医院。


    但是，顾明慧不一样。


    那时的她是一个不起眼的胖妹，在人群中就像灰尘一样安静，完全没有存在感。


    她对我没有过分殷勤也没有避之不及，她仿佛在用极其自然的方式和我相处。


    她醉心於医学，却在大一下学期时成绩一落千丈，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下，我知道了她的秘密。


    只可惜那个时候的叶重羽已经成了我的囊中之物，我把她的暗恋亲手扼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