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重逢一

    而现在，这个我暗恋了三年的人就站在我的面前，朝我伸出手。


    “你──你是不是2班的．．．”他看着我，俊美的脸上有丝尴尬，显然他已经想起了以前的事，只是不记得我的名字，也不好提起。


    闹了那么大那么轰轰烈烈的一场，他竟然已经不记得我的名字。


    我以为我会控制不住情绪，可是我没有，甚至连眼眶都没有发热，一点都没有。是啊，我已经27岁了，而且已经结婚。


    我只是了然于心地笑了笑：“好久不见，叶重羽。我是顾明慧。”然后，握住他的手。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我终于可以坦然地叫出他的名字。


    他的手出奇地热，而我的手，出奇地凉。刚才的热全变成凉意聚集在手指。


    “你们认识？”老院长有些惊讶。


    “是，我与叶医生都是锦安医大05级毕业的同级生。”我点点头。


    “你们05级真是人才百出啊。”老院长爽朗地笑笑，“小叶，这就是我事前和你提过的直升飞机急救科室里唯一的女医生，她可是急救团队中的翘楚啊。”


    “院长真是谬赞了，我身边的蔚医生才是急救团队里最出色的力量呢。”我淡淡笑着。


    “顾明慧，不，顾医生，你变了好多。”叶重羽讪讪地说道。


    “是呢，从我们毕业怕是有5年了吧，怎么会没有变化呢？叶医生你也更加成熟干练了。”我笑了与他寒暄。


    “这下好了，你们既然认识，交流会方便很多。”王院长高兴地说着。


    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和蔚昀泽一起询问着后两个星期的工作计划，好做好准备。


    此后的时间我一直站在蔚昀泽身边，以准备报告为由和他一起工作。我虽然已经不对叶重羽有别的念想，但是毕竟有那么一段不愉快的经历，我也不想再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我也不管蔚昀泽有没有觉得奇怪，只是一个劲地和他说话，吃饭也紧紧跟在他身边，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在我心中也变得无比的亲切起来，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


    锦苏这个城市偏南方，菜色都偏甜，我从小在锦安吃惯了咸辣的东西，在这里接连吃了三天，更是吃得我晕头转向，万分想念老妈做的酸菜鱼和辣子鸡。


    再者在医院食堂吃饭，就难免会碰到叶重羽，这也是我万万不想的。


    我约摸记得蔚昀泽是景长人，景长也是以吃辣为名的城市，再回想到这几天他看到餐桌上糖醋里脊之类的菜色之后眼中闪过的厌恶神色，我确定，他也是不爱锦苏的菜色的。


    “蔚医生，我知道一家店，锦安菜做得很地道，我请客，一起去吃好吗？”


    说完之后看着蔚昀泽的表情，我立刻后悔了，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个难解的手术难题，比如腹腔干动脉瘤切除、肺门翻转手术之类的。


    是了，我平日里和他也不常说话，也很少在一个桌子上吃饭，这几天却一反常态，他一定看出来了。


    “好。”就在我准备放弃等他拒绝的时候，他却突然同意了。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却已经站了起来：“走吧。”


    坐在小小的店里，热乎乎的酸菜鱼锅子被端了上来，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情的泡儿，发出诱人的香气。


    蔚昀泽就坐在我的对面，在这家店的灯光和热气的渲染下，平日里那样严峻的脸部线条也突然变得柔和了一些。


    我忽然有了一种亲人的感觉，在这陌生的锦苏，除了我还来不及去看望的姐姐姐夫，他就是我最熟悉的人了。仿佛在这个时候，在这家店里，我们围着锅子吃着饭，他就突然变成了我的家人，很温暖的感觉。


    吃完饭之后，蔚昀泽立刻到柜台把账给结了。


    “蔚医生，说好我请的。”我慌忙着站起来。


    “没有让女生请客吃饭的道理，走吧。”他把钱包装进口袋，说完便率先走了出去。


    这家伙，真是酷呢。


    走在路上，四周吵吵闹闹的，我也不觉得，只是跟在他后面走着，一前一后。


    “今天的月色也很好呢。”我说了最尴尬的开场白，打断沉默。


    他却停下了脚步，真的仰起头看起月亮来。


    银色的月亮把温柔的光芒覆在他仰起的脸上，他就那样仰望着天空。


    我也停下了脚步，站在他的身侧。


    “是呢。”他缓缓地吐出一句，“真的很漂亮。”


    他的声音低沉，却难得的语气温柔，在黑夜中有着神秘的力量，让我突然有一点想知道，他仰望的天空，是什么样子。


    然而他已经低下头，继续走了起来。


    我只是觉得，今天晚上的他有一点平日里没有的温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月色太过于迷人使人不由自主地沉醉，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我好像真的感觉到了，冰山蔚昀泽的温柔。


    “叶医生，HCU三床已经止吐了。”护士轻声细语地过来汇报病人情况。


    “好，过一会儿我会去再看看。”叶重羽点点头说道。


    走在长长的医院走廊上，看着窗外大大的草坪，心中也感觉不到一丝清爽。


    经过了几天的工作上的相处，让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顾明慧的惊人变化，这个原先连名字他都记不住的胖妹，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全国仅有的直升飞机急救团队中的一员。


    真是太令人吃惊了。


    她身边的那个蔚昀泽为人冷漠，可是却有着几乎和几十年老外科医生那样的熟练技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她与他的合作报告也是配合默契，在急救中心里引起了很好的反响。


    明明同样是急救，锦安的医疗团队却显得更加团结与和和谐，有一种有条不紊的氛围。


    这才是专业的精英团队，这样的默契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形成的，可以想象他们为了这个团队倾注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努力。


    然而，他现在最关心的，却是顾明慧脸上那淡淡而疏离的笑容。


    他本来就和她不熟，虽然是同级但是不同班，接触更是少得可怜，只知道她曾经喜欢他，在大学五年间也从来没有过多的注意过她，只记得有一次，他站在她班的教室门口，准备叫盛云舟出去，她们班上却起了好大的一阵哄笑，全班人都在大声叫着她的外号，取笑着她。


    他并不迟钝，心中也明白，他们的哄笑也和自己有一点关系，但是他从来不会去关注不起眼的人，而且在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只有盛云舟，那个高傲的美丽女子。


    他承认自己心中也是有着高傲的成分的，为什么不呢？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他一直很出色，一直就是站在云端不惹尘埃的人。


    而高傲的人，总是会相互吸引的。


    可惜大学时代的爱情，很少有完满的时候。大学毕业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了盛云舟那盛气凌人的骄傲，她并不热衷于学习，只因为有一个宠她到极致的做院长的爸爸就目空一切，这样的她，是无知的。


    然而她的确是美丽的，像一只娇豔欲滴的红玫瑰，那样饱满地开在枝头。可惜她也浑身充满了扎人的刺，正是这些刺，让他们走向了结束。


    而在那个时候，依旧默默无闻的顾明慧已经顶着全校第二的光环背着行李去明迪医院实习了吧。


    他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五味杂陈，他自己也分辨不出里面的心情。


    正在胡思乱想着，那个蔚医生却已经提着报告走了过来。


    “啊，辛苦了。”他向他点头致意。


    “嗯。辛苦了。”蔚昀泽说道。


    “那个，顾医生呢？”他忍不住问道。


    “结束报告之后出去了。”蔚昀泽回答完之后，就回到自己临时的办公桌上整理报告了。


    他也装模作样地翻开病历，看了一会儿，却还是心烦意乱，什么都看不进去。


    “蔚医生，你和顾医生一起工作快两年了吧？”他试探着开口。


    “嗯。”蔚昀泽哼了一声，并没有抬头。


    “那，”他还是锲而不舍地开口，“你觉得．．．顾医生是什么样的人？”


    蔚昀泽终于从报告中抬起头来，看向他。他极黑的双眸里几乎没有温度，这种人一般是寡情而冷酷的，这让叶重羽的心没来由得觉得一凉。


    “我不知道。”那双眸子的主人看着他吐出几个字。


    “唉？你说什么？”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知道。”蔚昀泽淡淡地开口，“平日里整天忙着工作，谁都没有多余的功夫观察别人。”他顿了一顿，“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是很努力的人，全国唯一的直升飞机医疗团队中仅有的女医生，我想仅这一点，就说明了一切。”


    他愣住了，然后陷入了沉思。


    和3年未见的姐姐见面，我们自然相谈甚欢，姐夫非常自觉地进厨房劳作去了，留我们两姐妹在客厅里随意地聊着天。


    因为上班太忙的原因，姐姐都没有赶得及参加我的婚礼，她对阮骁扬自然十分感兴趣，平日里又不能和别人说到自己的妹妹和大名鼎鼎的阮骁扬结了婚，所以一直憋得很辛苦，所以见到我自然问个不停


    说实话，我虽然已经和他住在一起，但是关于他的问题我真的知道的少得可怜，所以只有硬着头皮瞎掰。


    幸好姐夫已经让我们过去吃饭，这才顺利地解救了我。


    电视机还在开着，我们一边吃一边聊，一边看着电视。


    突然，姐姐和姐夫都不做声了。


    “锦安出身的巨星阮骁扬目前与新电影女主角传出绯闻，有记者拍到他们携手夜游的照片，而阮骁扬新婚不过二月有余，此次的绯闻不知道是炒作还是花花大少阮骁扬再次动心了呢？”


    电视里女主播正播着新闻，我抬起了头，电视中正放着阮骁扬和共演女演员携手夜游的照片。


    这人真是嚣张，他做事就不能小心点儿吗？又被抓包了。我叹了口气，夹了一块辣子鸡放进嘴里，味道不错。


    姐姐忧心忡忡地放下了筷子，姐夫也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我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在他们眼中，我是最受伤害的人。


    “不用担心啊，娱乐报道怎么能相信呢？我现在很幸福。”我朝他们笑着说。


    “是呢，那种照片算什么呢。”姐姐也笑着说起来。


    终于，我们又开始气氛融洽地吃起饭来。


    这融洽的气氛没有持续几分钟，老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在电话里一再询问我是不是和阮骁扬吵架了，我又是劝慰又是保证，一再宣誓我和阮骁扬感情很好，所谓的八卦新闻不过是不实的报道，讲了半天以后，我妈才略微放宽了心挂上了电话。


    哎，为什么一顿饭都不能好好地吃完呢？


    “蔚医生，辛苦了。”和他打完招呼，我率先走出了办公室，今天准备去逛逛锦苏有名的步行街。


    “辛苦了。”他也准备出医院。


    果然，袁小川没说错，出差实在是太轻松了，除了忙完分内的工作，自己的业余时间大大地空了出来，不知道比在锦安的时候轻松多少倍。


    “医生！”突然有人叫住我们。


    “怎么了？”看着身后护士紧张的表情，我不由自主地问道。


    “有个患者的孩子从医院3楼的露台上掉下来了！现在急救中心的医生都抽不出时间来！”


    “带我们过去！”蔚昀泽说道，我也匆匆地跟在他身后。


    把孩子迅速抱上手术台，他已经休克。连接好心电监护仪和B超。


    “右侧有严重的血胸，估计是肺部损伤或者血管损伤。”我不住地摇着头。


    “医生，心脏停跳了！”


    “心脏起搏和输血，快！”蔚昀泽命令着。


    “叶医生他们大概还有多久回来？”


    “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大概十分钟。”


    “没时间了，必须快点处理。用蛤壳状切口吧。”蔚昀泽果断地说。


    “蛤壳状切口？双侧开胸？”蛤壳状切口是胸骨部分劈开加剖胸切口，术口很长，操作很有难度，而且根据孩子的情况，还要双侧开胸。


    “太危险了，我从来没有做过，而且──”看着蔚昀泽已经剪开那孩子的衣服，给他做术前消毒，我迟疑着开口。


    “没有做过就现在做好了，我可以指导你，而且我们有两个人，”蔚昀泽铺上无菌洞巾，眼神坚定地看着我，“这是唯一能救他的机会。”


    我看着那个面色苍白的孩子，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就做吧。”


    我也没有时间考虑别的问题，眼下就是救这个孩子的生命，必须。


    “打开灯光，准备吸引。”


    “是。”


    “手术刀。”


    “出现室颤了。除颤器充电准备，15焦耳。”我看着心电监护仪焦急地说。


    “找到出血点了。止血钳。”蔚昀泽说道。


    “除颤器充电完成。”


    “等等，应该先止血再除颤吧。”


    “嗯。”蔚昀泽回答着，一边把止血钳伸进胸腔操作起来。


    “好，现在除颤吧。”


    我按下放电按钮，屏住了呼吸。


    “心跳恢复了，出血也止住了！”


    我看向心电监护仪，心跳终于恢复了。


    “接下来缝合肺中叶出血。”


    “还要确认一下胸内动脉。”


    “是，拜托了。”


    手术终于做完，叶重羽才跟着救护车一起赶回医院。


    “蔚医生，叶医生，接下来拜托你们了。”我脱下手术服匆匆走了出去。


    “双侧开胸？”叶重羽吃惊地看着小男孩的术口，完美的蛤壳状切口。


    蔚昀泽则向护士交代着术后注意事项，一面准备写一份报告，毕竟是医院外的医生做的手术。


    叶重羽还在吃惊地看着那堪称完美的切口和缝合手法。


    “很熟练吧？一点都看不出来是第一次做双侧开胸。”蔚昀泽说道。


    “第一次？”叶重羽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惊讶，这样的熟练，即便是自己，也要练上数次才能这样精确地下刀吧，何况还要和一同手术的医生默契地配合。


    水龙头的水哗哗地流着，我细细地用刷子洗着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刷着，心思却不知道飘向了什么地方。


    “顾医生。”身后有我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叶医生。”我关上水龙头，转过身问他。


    “好久不见了，从毕业到现在，顾医生似乎从不参加同学聚会？”他的语气中带着询问。


    原来他也会这么关心我的问题，如果还在大学时代，我一定会高兴地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平日里工作又忙又累，仅有的时间也留给睡眠了。”我嘴角扬起恰好的弧度来回答他。


    “也是呢。”他脸上的笑变得讪讪的。


    “那，我先走了。”我向他示意。


    “顾医生，以前──我是说大学的时候，是不是有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他在我身后问道。


    “不愉快的事情？”我笑了笑，“人的成长阶段，总会有不愉快的事吧。”


    “不过，有的时候，不愉快的事情也会促进人的成长，要不现在我就不会成为急救医生了。”我转过身子来，“你说是吧？叶医生。”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终于摆脱一直困扰我的梦魇，即使心里还难受着，也能笑着，平平静静地看着那个曾经让我心动不已又伤心不已的人。


    我再也不会为了他黯然神伤。


    和冰山男一起吃完饭，他告诉我那个做了双侧开胸手术的小男孩已经清醒了过来，我自然十分开心。


    HCU病房里，那个历经磨难的年仅8岁的小男孩终于开始恢复了。


    “你是那个救我了我的姐姐吗？”他艰难地伸出小手用微弱的力量握住我的手。


    我点了点头。


    “我以后还能像别的小伙伴那样健康吗？我还能踢球吗？还能放风筝吗？”小男孩有些急促地连声问道。


    “当然了，等你恢复了，你会和所有的孩子一样健康。”我笑了，轻轻抚上小男孩的额头，理好他的头发。


    那笑容如阳光一般柔和温暖，使得HCU一贯浓郁的化不开的沉重气息也变得明亮轻快了一些。


    病房里的病人们、路过的医生护士们都有些出神的看着这令人欣慰的一幕。


    病人们愁云惨雾般病痛的脸上也难得浮现了笑意。


    这样美好的笑容，这样明亮的眼睛，满天繁星的光亮全部叠加在一起也不过如此吧。


    叶重羽在心里呆呆想着，为什么呢？仅仅是一个笑容而已，她那张原本就俏丽的脸庞更加生动起来了，明丽动人。


    “上次你问起顾医生是什么样的人，我有些想起来了。”旁边一脸严肃地医生忽而开口。


    “什么？”叶重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HCU里的阳光，”蔚昀泽顿了一顿，“她在我们医院被称为HCU里的阳光。”


    HCU里的阳光？叶重羽下意识地重复着。是因为那阳光般明亮温暖的笑容吧。


    半个月的出差终于到了末尾，我们所做的报告也在锦苏的急救中心得到了极好的反响。


    我心中自然十分高兴，直升飞机急救制度是我国以后的急救队伍的中坚力量，它更是与我息息相关的、倾注了我全部心血的我热爱的事业，是我最大的骄傲。


    王院长亲自送我们到医院门口，“我就不多送了，小叶，你送蔚医生和顾医生去机场吧。”


    “急救中心的工作很忙的，叶医生不用送了。”我忍不住说道。


    “半小时而已，不妨事的。”他温和地说着。


    “不过急救医生真的很忙，休息时间都不够，连女朋友也没有交到一个，蔚医生你呢？”他却突然问起一直瞧着窗外的蔚昀泽。


    “我？”蔚昀泽转过头来，“我不需要女朋友。”


    “那，顾医生你呢？”机场已经近在眼前的时候，话题终于转到我身上。


    “我？”我扬起嘴角淡淡的笑了，“我已经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