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苦笑

    海棠其实不想跟嫂嫂庄敏仪说那么多，毕竟对方明显不喜欢这种事。


    可她又想到，庄敏仪再不喜欢，如今也已经嫁给海礁了。海礁与周家、吴家、陶家相熟，跟康王府也有来往，以后肯定经常会遇上宗室皇亲们，若是他需要妻子分忧呢？庄敏仪可以不喜欢这些社交应酬，但她不能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糊里糊涂地拖丈夫后腿。需要的时候，她得能帮得上海礁的忙才行。


    于是海棠便耐下心来，跟庄敏仪详细说起了今日自己与几位贵女打交道时的感受：“安王府的那位郡主，虽然看起来是位和气好说话的贵女，可实际上性情颇为高傲，目下无尘，眼里只能看见周、吴两位千金，看向我们这些寻常人家闺秀时，眼神都是冷的，显然并没把我们当一回事，不过是装作温柔模样罢了。长公主府的那两位千金也不例外，她们只愿意跟周雪君搭话，连吴琼都不太爱理会，不过是面上亲切罢了。我们几个人在旁做捧哏，附和着周雪君与吴琼说笑，她们听了总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若不是碍于场合不对，说不定她们都要忍不住翻白眼了。”


    这三位是表现得比较明显的，另外还有几位王府、公主府千金，则要更加圆滑些，态度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甚至还会亲切地与她们这些捧哏说话。只是海棠细心观察，能看到她们与人说着说着，就忘了之前曾听对方说过不喜欢的事务，要给后者送犯忌的礼物。后者当时就愣住了，只是碍于贵女的身份，不好计较罢了。她们前后对话相隔不到两刻钟，这么快就能忘记前头人家说过的话，可见这几位贵女貌似亲切，其实也没把她们这些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放在心上。


    海棠将这些细节一一说出，然后道：“这几位贵女显然都沾染了京中宗室皇亲人家的坏习惯，性情傲慢，眼里没人。今日她们愿意与人搭话，表现得温柔端庄，其实都是看在周雪君与吴琼的面上。若是没有未来皇后与未来王妃在场，天知道她们会如何看待我们呢？而这种事在京城权贵圈中再寻常不过了。她们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们却得心里有数，不能因为那几位贵女温柔和气地与自己搭过话，就真以为她们是什么值得结交的好朋友了。换一个场合，我们再遇上她们，只怕人家眼角都不会扫我们一眼。”


    庄敏仪面露惊叹之色。她倒不是为几位贵女的真实性情感到惊讶，而是震惊于小姑子居然如此冷静细致，在今日喜宴上观察到了如此多的细节，还能透过表相，发现了贵女们的真面目，不曾被对方迷惑。


    她不由叹道：“小妹好生聪明！怪不得你哥哥总说，再也没见过比你更聪明能干的女孩儿了。我今日才知道，他的话说得再正确不过，半分不假！”


    海棠不由得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哥哥在嫂嫂面前都瞎说些什么样……这不是王婆卖瓜么？我这算什么聪明本事？不过是细心一些，观察得认真了一点而已。换作是嫂嫂，只要起了戒心，认真留意几眼，也会发现真相的。”


    庄敏仪摆摆手：“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小妹就不必给我戴高帽了。若不是小妹你提醒，我断然不会发现那几位贵女的真面目。别人与我和气说话，我只会当人家是真的和气亲切，心存感激，便真心与对方结交起来。”然后就上了人家的当了！


    海棠笑笑，也不与嫂嫂继续争辩下去，只继续道：“那几位贵女明明心里不耐烦与我们打交道，却还是要装作温柔和气的模样，与我们说笑谈话。嫂嫂可知道是为什么？”


    庄敏仪想了想：“是为了在周小姐与吴小姐面前留下好印象吧？那两位小姐将来可是正宫皇后与康王正妃，身份尊贵。这几位贵女都是宗室血脉，但家中称不上有多少实权，心里自然是盼着能与未来皇后、王妃结交，好为自家谋得更多利益的。”


    海棠点头，又道：“安王如今是一心跟随新君行事，但他除了在宗室皇亲中还有些威望人脉，本身并无实权。几位公主、长公主亦是如此。他们虽有尊贵身份，却没什么权力，家中儿女们的婚事，又叫先帝赐婚，早早定下了，几乎没人与权臣武将结亲的，意味着他们也不可能通过联姻的方式获得实权。可没有权力，空有爵位与身份，他们如何能长久得享富贵荣华呢？因此，他们才想要用各种方式，与新君、皇室以及眼下的几家权臣、大将拉近关系。今日这几位贵女，被家中长辈赋予的就是讨好周雪君与吴琼的任务。而我们这些路人，对她们而言不过是累赘或障碍罢了。我们的存在分了周、吴二人的心，让她们没兴趣专心与贵女们结交，这叫贵女们如何会看我们顺眼呢？”


    庄敏仪想想就明白了：“怪不得……周家雪君小姐是在长安长大的，吴小姐从小在慈宁宫与承恩侯府长大，后来又去了长安生活，从不见外人。两人进京后，不是在承恩侯府，就是被太皇太后接进了慈宁宫，少有与外人接触的时候。那些贵女们即使有心与她们亲近，也找不到机会。承恩伯府的喜宴是她们难得能接触到周吴二位千金的时候，她们自然要千方百计缠上来了。”


    海棠叹道：“其实周家喜宴那回，由于周家没给那么多王府、长公主府下帖子，叫人有心也找不到机会与周、吴二位接触。如今轮到吴家办喜事，承恩伯遍请宗室皇亲与吴家故旧，才会给人提供了方便……”


    庄敏仪笑笑说：“吴家毕竟曾经风光过……就算如今落魄了，也依然是实打实的外戚高门。承恩伯自然希望有更多身份尊贵的客人上门道贺，才好向世人证明，吴家不曾败落过……他可能想不到那么多，又或是……即使想到了，也顾不上了。他可以不在乎那些宗室皇亲，可他妹妹吴小姐却是要嫁进康王府的，将来做了康王妃，少不了要与宗室皇亲们打交道，又怎能对亲戚冷脸呢？吴家有这个需要，即使明知道那些贵女们别有居心，他们也必须要给人提供方便……”


    宗室皇亲之间的交际往来，真是复杂呀……


    庄敏仪忍不住看向小姑，面露同情之色：“小妹，其实我们家认识的皇亲国戚有限，几次大宴下来，除了康王府喜宴，我估计也不会再有多少机会，与那些宗室皇亲们打交道了。可你不一样，你嫁进金家后，便也是皇亲国戚了，日后肯定要与那些贵人常来常往的。这些烦心事，你只怕很难摆脱掉，日后得多加留心才行！”


    海棠听着，不由得露出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