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尾声与离人

　　温布利的欢呼与喧嚣中，温格踱步向前，深深呼吸了一口赛场的空气。

　　“我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老人的表情平和而坚定，但是在满场的欢腾中，温格的平静让陈耀有些异样感。

　　“boss……您说。”

　　“你知道帕特下个赛季要退休了吗？”

　　“帕特？帕特·莱斯？”

　　“没错。”

　　陈耀眼眸低垂，轻声道：“帕特是一个好教练，我们应该用一个冠军为他送别。”

　　温格没有说什么，而是沉默了。

　　陈耀回过头去，看着“教授”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想到了什么。

　　“boss，你……”

　　“我想，我也可以把我承担了十六年的责任，交到下一个人手里了。”

　　说完这句话，温格如释重负，苍老的脸庞露出了笑容。

　　他一瞬间轻松了很多，就像卸下了重担，也像完成了使命，银发在夜风中轻扬。

　　温布利所有的喧嚣在这一瞬间都化为了寂静。

　　陈耀不可思议地望着温格，似乎一下子还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您是说……您要离开了吗？”

　　“我和阿森纳的合同在下个月就到期了。我不会续约。”

　　“可是……”

　　“别担心。”温格轻轻摇了摇头，就像过去他无数次给自己的队员说的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年轻了，我那个时代的人都在渐渐老去，即使是弗格森，也要和这个舞台告别了。”

　　“我能感觉到衰老给我带来的负担……我的精力不如从前，我的思维不再敏捷，我开始固执地相信老旧的东西，我越来越排斥改变。只有传统的事物和保守的安排才能给我安全感。”

　　温格不动神色地朝利物浦教练席点了点头，“肯尼就是那样的。他也年纪大了，但他走不出自己最辉煌的岁月。而伱用新生和活力击倒了他。”

　　陈耀知道，温格说的是达格利什。他在1980年代成为了利物浦的国王，却也难免在2012年走下神坛。

　　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总有人正年轻着。

　　“我也会被击倒，我必然会被击倒。但是我不会拖累我的球队一起被击倒。”

　　说完这些，温格似乎费了很大力气。

　　教授的外套已经脱下，只穿着一件衬衫，和陈耀漫步在球场中。

　　他胸口的红色领带迎风飘扬。

　　不远处，帕特·莱斯怀里抱着温格的外套，静静地看着。

　　“陈，你已经证明了你自己。我想，你是合适的人选，接过阿森纳一百二十年的传承。”温格正色道。

　　“我？”

　　陈耀麻木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有那么很多个瞬间，他幻想过这一切会发生。

　　但是当这真的发生时，他对目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感到荒诞。

　　按照历史上发生的现实，温格还会在阿森纳继续执教六年，直到2018年为止。

　　这最后的六年里，前三年是温格的余晖，温格重建了自己最后一批班底。

　　但是他们纵然一度打出了激动人心的表现，却也难以在联赛和欧冠中有所建树。

　　而剩下三年就只是老人竭尽全力在延缓阿森纳的沉沦了。

　　但是现在，温格已经萌生了退意。

　　“是的，就是你。”

　　温格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这么多年来，支撑我走下去的已经不只是热爱，而是责任。我不可能放弃阿森纳，只要这支球队还需要我，我就会竭尽全力。”

　　“而现在……我觉得，你会是更好的，带领这支球队前进的人选。”

　　“我相信这是对球队有益的事情，而且我知道，你不一定等得及——只要对阿森纳有好处，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做出任何牺牲。”

　　温格狡黠地笑了笑，“大卫的事情，我可是有所耳闻的。”

　　陈耀一惊，知道温格说的是大卫·戴恩和他的那次密谈。

　　“boss，我拒绝了大卫，我愿意留在阿森纳。”

　　“我相信你，陈，但是我也理解人心。当你最需要成长和发展的时候，我把机会让出来，是对你和球队都最有利的做法。用忠诚捆绑你的才华，我做不到。”

　　“boss……可是，这是你的球队。”

　　“是啊，这是我的球队。我带领他们走过了十六年的风雨。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难以忘怀…”

　　温格留恋地看着远处身穿红白球衣的球员，看着热情洋溢的球迷，看着脚下青葱的绿草。

　　“但是每一个故事都有尾声。新的故事需要有新人来续写。我的选择是你。”

　　“但是。”陈耀忍不住问道，“我还这么年轻，我可能会是全欧洲最年轻的主教练……”

　　“难道这不好吗？你更应该相信自己，这都不是问题。天才球员崭露头角的年纪越来越小，为什么教练就不行呢？”

　　温格继续说道，“而且，你已经具备了优秀教练所需要的素质。你的理论、眼光、思维都相当卓越，更重要的是，短短的一个赛季里，你领悟了责任的意义。而这，才是对一个教练来说最重要的品质。”

　　陈耀没有再说什么了。

　　如果这个时候，他还要假模假样地推辞，自谦，那就是矫情了。

　　谁会拒绝这样的机会呢？没有人会。

　　但他知道，这是温格做出的牺牲。他放弃了后续至少六年的主教练时光，完成了职业生涯最大的赌博。

　　“教授”温格看了一辈子球员，在职业生涯的尾声，赌上了自己的地位和声誉，把所有的信任和期望，赋予了一名年轻的教练。

　　这是温格最后一次展现自己慧眼的机会。

　　陈耀郑重地望着温格，他本该很激动，但反而此时万分平静：“我明白了，boss……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而我，会证明，这是温格职业生涯中最伟大的手笔。

　　温格伸出手，拍了拍陈耀的胳膊，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一切尽在不言中。

　　帕特·莱斯已经走了过来，他把外套给温格披上，也过来拍了拍陈耀的胳膊。

　　“我看着你成长的，陈，我们都认为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说完，帕特·莱斯和温格一起转身离开。

　　还有很多人需要知道这个消息，他们会惊讶，会震撼，会对这个决定质疑，会否定自己，会怀疑阿森纳的未来。

　　但是阿森纳，一定会在我的手中复兴。

　　就像静音键被解除了，温布利的喧嚣与躁动又一次涌入了耳畔。

　　陈耀一瞬间又回到了闹腾的球场中，他看到温格和帕特·莱斯的背影逐渐变小，最后成为了视野中的两个小黑点。

　　他看到阿森纳的球员们完成了谢场，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孔激动地向自己奔涌而来。

　　他们红白色的球衣鲜艳夺目，他们蓬勃的朝气和溢出的天赋令人生出无限遐想。

　　他的球员们簇拥过来，和他们同样年轻的教练相拥在一起，庆祝，击掌，拥抱，欢呼。

　　“我们会再次回到温布利！”

　　有人喊道。

　　“冠军，我们来了！”

　　还有人跟着喊。

　　年轻的血液在血管里搏动，走过一百二十年风雨的队徽在红色缎面上跳跃燃烧。

　　新的纪元，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