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小病

　　翌日，上午。

　　斜阳镇今天并不逢场，但因为过年的缘故，街上人还是很多，十分热闹。

　　镇医院大概是整个镇集最安静的地方了。

　　俞点小姑娘刚刚做了血常规，正在大家的陪伴下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椅子上等待着检测结果。

　　‘血常规’三个字将小姑娘吓得不轻，她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片刻后，俞点小姑娘转过头，弱弱看着正面露凝重之色的众人……以及打着呵欠的小萝莉与望着楼下两个小孩子打乒乓球发呆的小法师，她低头迟疑了下，说道：“其实不用大家全都陪着我一起的，我现在已经比昨晚要好多了……因为我耽搁了大家玩耍的时间的话，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程烟面无表情：“别说这些了，只要你……能快点好起来，以后有的是时间出去玩。”

　　唐清影连连点头：“俞点姐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一定不会有事的。”

　　俞点小姑娘听了笑了笑，只是脸色有点惨白，笑容也很无力。

　　殷女侠一直没吭声，也没看俞点小姑娘，她只是默默的低着头，口中不住的喃喃念着什么。

　　血常规是一种很常见的辅助检查，一般来说十来分钟就能出结果。

　　很快，一名年轻的小护士拿着检测报告单走了出来，她一眼便看见了这群平均颜值极高的人，走过来喊道：“俞点？”

　　俞点抬起头，目光闪烁：“是我。”

　　小护士点点头，偷瞄了眼小萝莉，然后将报告单递向俞点，却被程云抢先接了过去。

　　她愣了愣，然后也没说什么，继续看向程云：“你们是想查白血病是吧，目前血常规的检测结果是白细胞升高，考虑存在白血病的可能。只是依然不能确诊，需要做骨髓穿刺才能确诊，骨髓穿刺的话，需要到至少县里才能做，我们这是不能做的。”

　　俞点小姑娘低下头一言不发。

　　反倒是殷女侠瞬间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小护士，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清影也怔住了。

　　唐清影能感觉到坐在她身边的程烟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程烟力气又大，抓得她有些生疼。而当她转过头时，却见程烟一脸平静，只是皮肤好似比平常更白了点。

　　“只是有可能而已，还没确诊，你们不要担心得过早了。”程烟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明显的波动。

　　“嗯。”程云也嗯了一声，他依旧拿着检测报告单看着上面的血液检测数据，好不容易才在那众多名词和数字中找到了‘白细胞计数’这一类，但他依然不明白下面的那一连串数字和符号代表什么，于是他又摸出手机开始查询正常白细胞水平值。

　　旁边的小护士也安慰道：“是的，还是去做个骨髓穿刺吧，骨髓穿刺活检涂片检查。”

　　程云抬起头说道：“谢谢你了。”

　　小护士微微一笑，没有多说，转身走回检测室。

　　这时，唐清影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看向俞点小姑娘，颤抖着问出一句话：“俞点姐，你的父母应该不是……”

　　俞点却点了点头，小声说：“我的父亲是患白血病去世的。”

　　众人一下子又怔住了，表情凝重万分，一时好似走廊上的空气都凝固了似的。

　　就连小法师都从楼下乒乓台上收回了目光，皱着眉头看向俞点。

　　唯有小萝莉依旧呆呆的望着他们，不明白这群愚蠢的凡人都在讲些什么，为什么好像在发愁的样子。就连那只成天没心没肺的矮个子凡人都一脸担忧的表情。

　　白血病本身并不是遗传病，也不会遗传，但白血病通常是由一些因素导致的，这些因素有一部分却是会遗传的。如果具备这些因素，得白血病的概率会比普通人稍高一些。

　　俞点小姑娘其实想过自己得白血病，但那是一种近乎于‘幻想’的想法。

　　她父亲走得很早，随后母亲没多久也离开了人世，在福利院的童年生活无论怎么都算不得美好，夜深人静时她常常会想为什么当初她的父母没把她一起带走，为什么会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受苦。而等到她懂事成年以后，这世间还是没给她美好，甚至恰恰相反，生活的重担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像是指着她的鼻头告诉她什么才叫苦。

　　她默默苟活着，小心翼翼，有时也想过就这么死了好像也不错。

　　如果放在一年前，这个结果她是能接受的。

　　是的，她完全能接受。

　　白血病有治愈几率，但她想她应该不会做那个选择。她还有她卑微的梦想，她通常只有一两天的存稿，所以她会很快回到她的住处，一边继续努力的将她构造出的故事讲完，一边静待死亡的逼近。

　　好几个读者在等着她呢！

　　但现在不同了。

　　她的生活开始有了彩色，已经不再是灰白的了呢。

　　她有了一个稳定舒适又喜欢的工作，有了一个温馨的住处，还有了一个总是不让人省心的好朋友。她每一天都过得远比从前舒服，她感受过了温暖，感受过了友情，感受过了关爱，吃过了许多从前只见过别人吃但自己从未吃过的菜肴，见过了雪山滑过了雪……

　　俞点小姑娘幅度很小的抬起头，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态度总是很温和的老板，表情总是不好看但其实很好相处的程烟，俏皮活泼的唐清影……还有那个总是把自己当成女侠的傻姑娘。

　　她最后将目光停在殷女侠身上。

　　此时殷女侠正向程云讨要那张报告单，似乎想亲自确认什么，但结果是很显而易见的——

　　她拿着报告单呆了呆，很快便无力的又将报告单递回给了程云。

　　以往她看不懂的东西只是‘组成起来看不懂，但单个的每个字还是看得懂的’，于是这给了她一种‘我只要认真起来、努力的去思考理解，应该能看得懂’的错觉，但报告单上那一连串像是满纸小虫子一样的数字让她眼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尤其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这种小虫子。

　　恍惚间殷女侠又好像回到了当年那座小山坡下、树林边缘，那里躺着一个手被砍断浑身是血、生命之火摇摇欲坠的老驼背。

　　那是一个曾告诉过她‘上界一年到头没有寒冬……天天吃大白饭……’的人。

　　那是她在那个世界为数不多的‘老友’之一，也是还活着的最后一个。

　　他很快也死了，死在了她的面前。

　　那种无力，那种悲伤，和今天很相似。

　　可紧接着，站长大人咳嗽了一声，打破了她的悲伤和俞点小姑娘的感慨。

　　“咳咳，你们干嘛都一副……那个的样子啊。这不是还没出结果吗，而且就算是白血病，我记得现在白血病的治愈率也已经挺高了啊，如果是慢性的话就更高了。”程云低头看着手机，显然他口中说的他记得的内容都是他现场百度的。

　　殷女侠也一个机灵，感觉好似自己陷入了某种误区，这可是上界诶！

　　正儿八经的上界诶，她亲眼见过有人打破虚空过来的。

　　这时程云说：“大家还没吃早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什么事都先把早餐解决了再说。”

　　程烟点头：“说得有道理。”

　　顿了顿，她又说：“俞点姐的烧还没有退，现在医生正在安排病床，我就在这陪着俞点姐，你们出去吃吧，吃完了给我们带回来。可把我饿死了。”

　　俞点小姑娘又小声说：“没关系，我不用人陪也可以的。”

　　“也行。我记得那边有一家老面馆，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开着，之前过来我看见它还在。就是不知道现在吃起来味道怎么样，总之以前味道很好，我每次闹着要到斜阳赶场都是为了他家的肥肠面。”程云试图让大家精神轻松一点，“我带你们过去。”

　　“那我就吃肥肠面，加个煎蛋。”程烟淡淡说，“俞点姐呢？”

　　“我……也是吧。”

　　“好。”

　　程云便带着三人一兽走了出去。

　　在面馆坐下，殷女侠时而望望程云，时而望望小法师。

　　她跟着程云出来显然是有目的的，不然她现在会在医院陪俞点小姑娘。但唐清影就坐在旁边，她有些话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片刻后，程云借口说要吃泡泡糖，把唐清影打发到超市去买泡泡糖去了。

　　殷女侠没有开口，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她看见站长大人看向小法师，问道：“对白血病，你有了解吗？”

　　小法师点头，眼巴巴的望着面馆简陋的露天灶台，说：“有。”

　　“你有治疗白血病的方法吗？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程云说。

　　“我担心什么？我干嘛要担心？”小法师愣愣的样子让殷女侠想揍他，但紧接着他又冒出一句，“这不小病吗？”

　　“嗯？”

　　“啥？”

　　程云和殷女侠都一愣。

　　小法师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我说，白血病是小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