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竹马青梅

　　在城西一带，是一大片楼房小院之类。

　　这些楼房小院，和城中别处那些低矮破旧，修建杂乱无章的房屋相比，显得很是鹤立鸡群。

　　这里是城中有名的富人区，那些达官贵人，事业有成的商贾们，几乎都住在这边。

　　富人区和贫民区之间的区别可不仅仅房屋的外形，就连门外的道路都比城中其他地方显得干净，街头上偶尔有洋车开过，有穿着貂皮大衣画着浓妆的艳丽女人们牵着小狗在道路两旁溜达闲聊打发着时间。

　　穿着制服皮鞋，提着军刀的巡警们迈着方步从一条街走到另外一条街口，看起来威风八面，但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巡警也就是装装样子，一个月就五六块钱的薪水，真遇着什么事，他们不掉头就跑已经算是不错了，让他们帮忙主持正义，那简直是妄想。

　　但即便如此，看着这些巡警，多少都会给生活在这边的人那么一点安全感，至少比那些鱼龙混杂的贫民窟要安全的多。

　　杨宽领着杨全林小心翼翼的避开行人和那些装样子的巡警，来到一处两层洋房的院子之外，见四下无人，便翻墙而入。

　　楼内明显没人，因为院内的积雪厚厚的一层都没清扫过，积雪上也没有人行走过的痕迹，显然已经有些日子没人住了。

　　“这里是谁家啊？我们这么进来怕是不妥……”

　　杨全林犹豫的问，看杨宽的眼神显得很怪异，如果一个普通人忽然发现他的某个极其熟悉的朋友是个江洋大盗，估计就是这种眼神——毕竟杨宽的身手那么好，现在又带他闯空门，杨全林想不多想都难。

　　“这是宋佳雯在城里的房子——我跟你提过她的！”

　　杨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钥匙打开门，一边请杨全林进去一边道。

　　杨全林这才点头，虽然没跟宋佳雯有过太多交集，但校区里又有几人不知道宋佳雯之名的——那可是被誉为校花的存在，是不知道多少男生们心头梦寐以求的姑娘。

　　只是宋佳雯太过高冷，别说一般男生，就连那郭团长之子郭啸坤的追求，人都不屑一顾，私下里大家都说，这宋佳雯估计眼睛长在了脑门上，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杨全林相信，宋佳雯既然连郭啸坤都看不上，应该不至于看上杨宽才对——当然了，男女的事情，有时候也很难说。

　　“宋佳雯跟我是一个村的，她们家在这城里开着粮油店，不过前阵子放假之后，她就带着店里的伙计回老家了！”

　　或许看出了杨全林心里的想法，杨宽解释道：“估计不到新年开学，他们都不会过来，而且因为郭啸坤的缘故，平常估计也不会有人过来搜查，所以你住在这里，应该会很安全！”

　　“原来如此！”

　　杨全林这才放松下来，笑道：“想不到你跟佳雯学妹还是青梅竹马啊，你跟她这么熟，一定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杨宽讪笑，并不打算将自己已经向宋佳雯表白过但被拒绝的事说出来，青年人，多少都是好面子的。

　　“你伤的不轻，就先在这里歇着，我先回学校一趟，以免宪兵队在学校见不着人给怀疑上了！”

　　杨宽招呼一阵，让杨全林先躲在这里养伤，自己回学校应付完搜查之类再找时间过来，给他稍些药品和吃的用的东西，等风声过了，再想办法试试能不能送他出城。

　　“真是看不出来啊，平时文文弱弱的，身手居然这么厉害，而且心思缜密，就是手段太过狠辣了些……”

　　想着离去的杨宽，杨全林不禁对对方时常提到的那个大哥杨毅格外感兴趣——能培养出一个如此优秀的青年，他那大哥，得有多么大的本事才行啊！

　　另外一边。

　　杨毅带着弟弟妹妹，和宋佳雯宋福财一行风雪兼程，向着省城而来。

　　自从在小县城的饭馆里听说了学生游行一事之后，宋佳雯知道杨毅想早点赶到省城，不得不默默的放弃沿途每次来回都必须吃上一口才安心的美食，偷偷嘱咐宋福财等人尽量少耽搁一些，于是队伍赶路的进度便加快了许多。

　　只是，无论宋佳雯那傲娇小姐的外衣下有着一颗多么善解人意的少女心，可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在快到省城之前的几天里，从沿途客商们口中听到的关于省城最近发生了些什么事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多，让大家都知道了在二十几号，省城里的学生们也举行了游行，被抓了不少人，其中更确定有好些个革命党。

　　虽然校长张如轩连翻和省政府进行交涉抗议，甚至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各界学者纷纷响应，但收效甚微。

　　虽然宪兵队释放了一些游行的学生，但其中好些被确认为革命党的学生和工人，被直接判处了极刑，过几日就会进行公审，然后送上刑场。

　　虽然杨毅很确信杨宽绝不会参加什么革命党，但在没见到杨宽之前，又哪里放心的下？成日里一言不发的赶路，连宋佳雯有时候想跟他说说话，都不由自主加着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说错了什么，让他更加担心。

　　“这还是我们家小姐吗？在杨大面前，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几名家丁每每看着宋佳雯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便忍不住暗自嘀咕，心说自家老爷机关算尽的想要跟郭团长家结成亲家，估计是没什么指望了，自家小姐是没有机会逃出杨大的手掌心了。

　　虽然对杨毅的本事，他们心头还是服气的，但有时候又暗自腹诽，除了本事之外，他们真看不出自家千娇百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姐，到底喜欢上了杨大哪一点——成天跟个闷葫芦似的，三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来，长的吧，不难看，但也绝对好看不到哪儿去……

　　最后，他们只能将宋佳雯喜欢杨毅这事归结为一点，那就是一物降一物了。

　　杨毅一不开心，宋佳雯就不开心，杨萍当然也就开心不起来，他们这一开心不起来，连带着宋福财等人也开心不起来。

　　至于杨宽，从小就心思重，从小儿就成天价的板着一张小脸儿，估计都没几个人看到他开心过，更别说现在了。

　　所以前往省城后半截这一路，一天里倒是有小半天都没人说一句话的，闷着头赶路。

　　远远的天地线上，有座大城在白雪间露出了真容。

　　赶路大半个月，省城总算是近在眼前了。

　　“可算是到了！”

　　看到城市，宋福财等人忍不住欢呼雀跃，喜形于色，他们暗暗发誓，以后只要没有必要，绝不跟杨毅这个闷葫芦一起赶路——这一路，差点将他们给憋死。

　　别说宋福财等人高兴，在看到城市的那一刹那，就连杨毅都不禁吐了口气，脸上有了笑的暖意。

　　“萍萍，等到了城里，我带你去吃很多好吃的！”

　　见杨毅露出了笑容，宋佳雯便也开心起来，滔滔不绝的向杨萍叙说着各种好吃的，糕点零食等等，一边说一边偷偷的吞口水，也不知道是自己想吃了还是想要买给杨萍吃。

　　“我们没钱的……”

　　杨萍吸溜着口水一脸可怜的道。

　　“我请！”

　　宋佳雯豪气干云的一挥手！

　　“那我要吃这么大一碗……”

　　杨萍夸张的比划了一个类似酒坛子的形状一脸陶醉，然后发现杨安又在竖着眼睛瞪着自己，便偷偷的开始缩脖子。

　　城门口，有持枪的宪兵在检查着进出的行人，搜查的异常仔细，所以速度很慢，进出城的队伍排的老长。

　　感受着腰间的短枪以及大的有些夸张的竹片做成的扁担，杨毅情不自禁的有些发紧，要是被这些宪兵发现了自己身上有枪，那麻烦可不小。

　　“哎，这不是佳雯小姐吗？”

　　一名宪兵小队员远远的便看到了宋佳雯的身影，点头哈腰的跑过来殷勤道：“上回你们出城不是说要年后才回来？怎么这现在就回来了？”

　　“在家里住不惯！”

　　宋佳雯硬邦邦的道，丝毫没有因为这小队长献殷勤而给点好脸色，闷哼道：“这么多人，进城得排队排到啥时候啊？天儿这么冷……”

　　“哎呀，别人排队排他们的，佳雯小姐你排什么队啊！”

　　小队长牛哄哄的道，让宋佳雯跟他进城，不用排队，杨毅宋福财等人连忙跟上。

　　宋福财等人这小队长明显是认识的，倒是看看杨毅皱眉道：“这位兄弟是谁啊？看着眼生——是你们家新来的活计？”

　　“一个表亲，跟着来省城讨生活！”宋福财忙道。

　　“以后请多关照！”

　　杨毅忙点头哈腰的自我介绍行礼，甚至塞过了一条野兔干。

　　野味在山里不值钱，不过在这省城可就不一样了，接了野兔干的小队长乐的牙花子都出来了，拍着杨毅的肩膀道：“我叫刘影青，要是看得上眼，叫我一声刘哥就成，以后在省城里遇到什么麻烦，你尽管来找我……”

　　“好好好，多谢刘哥照顾！”

　　杨毅十分狗腿的讨好着，这才跟着进城。

　　“就是个芝麻大点的小队长，你跟他献什么殷勤啊？”

　　宋佳雯有些不满，杨安也有些不满，小脸黑的更难看了些，估计是在心疼送出去的那野兔干，就连宋福财等人心头也暗暗鄙视，心说这杨大在村里的确是一号能人，甚至还敢打土匪，但终究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见着个小队长都当成天大的人物来巴结。

　　“以后就要在这城里讨生活了，能跟这些当兵的讨上点关系，将来指不定就有用得上的时候……”

　　杨毅和气的笑道，对众人的不满丝毫不以为意，只要能让自己兄妹几个以后在这省城里活的稍稍舒坦那么一点，卑微一点他觉得没什么，反正他从来没当自己是大人物过。

　　小老百姓，不就是这么蝇营狗苟的活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