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丁乙还在陪女儿看礼物,丈夫已经洗完了澡,找到女儿卧室门前来了。
她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没穿上衣,只穿着短裤,有点不雅,但好在短裤够宽大,还没现出蠢蠢欲动的迹象来。
丈夫命令说:“丁丁,快去洗澡刷牙然后睡觉。”
女儿撒娇说:“我不想睡。”
她看了一下表,的确不早了,于是也对女儿说:“去洗澡吧,不早了,睡晚了明天起不来。”
女儿去浴室了,他催促说:“你也快去洗澡吧。”
她起身去另一个洗澡间,在门口经过他的时候,他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她没理他,径直去了洗澡间。
他也跟了进来,搂住她。
她使劲推他:“不行的,当心丁丁出来看到。”
“她不会出来的。”
“会的,她每次睡觉前都要来跟我说晚安的,今天你在家,她也会跟你说晚安,别让她发现我们俩都在这里。”
他无奈地放开她,叮嘱说:“洗快点。”
“知道。”
他离开了洗澡间,她把门闩上,脱了衣服,站在大镜子前欣赏自己,感觉自己还不是那么年老色衰,身体还算凹凸有致,小腹也消下去不少,就是大臂还有点胖,但也没胖到有碍观瞻的地步。
她特意洗慢点,好让他多等一会。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猴急,使她很开心,而故意让他多等一会,也使她很开心,好像又达到了刚谈恋爱时对他的吸引力。
女儿果然来告晚安了,在门上敲了敲,大声说:“妈妈,晚安!”
她也大声回了女儿晚安。
她听见女儿在跟爸爸说晚安,不由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过了一会,她听到有人在敲门,知道是他,就把门打开一道缝,努起嘴指指女儿卧室的方向:“她睡了?”
“睡了。”他挤了进来,“你怎么洗了这么半天?”
“总要洗干净吧?”她见他的短裤已经顶得老高,忍不住笑起来,“等不及了?”
“再等就要爆炸了。”
“我没测排卵哦。”
“管它呢。”
“你现在就做了,排卵时怎么办?”
“排卵时再做呗。”
“有这么厉害?”
“没这么厉害吗?我上个月不是做了半个月吗?”
“半个月也不是天天做。”
他不吭声了,爬到她身上,继续他的未竟事业。没做多大一会,就搞定了,从她身上翻下去,进入了梦乡。
她被他弄了个半生不熟,很不舒服,想拿“外国神器”来完成未竟事业,又怕他醒来看见,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躺了好大一会,都没办法入睡,而身边的他已经睡得咬牙切齿了。她豁出去了,起床去拿了“外国神器”,跑到他那间卧室去,关上门。
“外国神器”不负她望,很快就让她达到了高潮,她关掉那玩意儿,喘了一阵气,再开,又到一次高潮。就这样关关开开的,累得她筋疲力尽。
她到洗手间冲洗“外国神器”的时候,又发现上面沾着血丝。算了一下时间,可能又是排卵期,大概又是本月的水水把上月的残余冲刷出来了。
她偷偷潜回自己的卧室,把“外国神器”放好,然后在床上躺下,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她收到库柏女士的邮件,又把面试结束时提的要求重申了一下,并给了个信箱,让她把成绩单等材料都寄到那个信箱,还交代她把这个地址发给推荐人,让推荐人把推荐信直接寄过去,不要交给她来寄,搞得神秘兮兮的。
她给鲁平打了个电话,鲁平说也收到了这样一个邮件,于是两人商量该找谁写推荐信。
鲁平说:“推荐信非常重要,你自己说什么,雇主不一定相信,但推荐人说的话,他们比较相信,所以一定得找几个会为我们说好话的人。”
她问:“韩国人怎么样?”
“韩国人自己是很抱团的,如果你是跟一个韩国人竞争这个位置,他肯定会帮那个韩国人,但如果你不是跟韩国人竞争这个位置,就不要紧。”
“那美国人呢?”
“美国人一般比较正直,也最不讲情面,他觉得你好,就会说你好,但如果他觉得你不好,哪怕你给他送礼他也不会说你好,还会把你送的礼交到系里去。”
她一听,似乎没什么人可以找了,但不找推荐人又不行,所以只好矮子里挑长子,选了三个推荐人。一个是她的导师,韩国人;另一个是生物系的一个教授,美国人,她帮他做过数据分析;还有一个是本系的教授,美国人,五十多岁,她感觉那个美国人比较喜欢她,爱跟她扯点课业之外的事,甚至有点爱往男女关系上扯,老向她打听中国的鸡啊鸭啊之类的事,她觉得这样的人应该会愿意为她好好写封推荐信。
她跟鲁平一碰头,发现鲁平找的三个人有两个都跟她一样,因为生物系那个教授,就是鲁平系里的老师,项目还是鲁平拉来的,她们俩一起为那个教授做的数据分析,是她们一门课的学期项目。而她系里的那个教授,鲁平找他的理由跟她一样:那人有点色,爱跟鲁平扯点课业之外的事,甚至有点爱往男女关系上扯,老向鲁平打听中国的鸡啊鸭啊之类的事。
两人一对照,不由得哈哈大笑:“我还以为就是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呢,原来你也有?看来这人对谁都色。”
两人分头跟自己选定的教授联系,请他们帮忙写推荐信。三个里头有两个都很爽快地写了推荐信,寄出去了,只有那个色教授,拖拖拉拉的,老说没时间写。
她们两人有点犯嘀咕:不会是要我们付出一点代价吧?
她开玩笑地问鲁平:“如果他向你提个不雅建议,你答应不答应?”
鲁平说:“我才不会答应呢,光他一封推荐信也不起作用。你呢,你会不会答应?”
“我也不会。不值得。”
然后两个人又打趣自己:“算了吧,我们这么老了,人家怎么会打我们的主意?看来老了也有老了的好处,如果他为我们写得好,那说明我们是真好,不是靠脸蛋换来的。”
就在她为J州面试的事忙碌的时候,她的体检结果出来了,医生打电话通知她,说有几样需要复查,跟她约了个时间,让她去一趟。
她一听就慌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立马觉得心跳太快,肝区隐痛,尿的颜色也不对,好像五脏六腑都烂掉了一样。
好不容易等到见医生的那天,医生却没具体说究竟是什么问题,只给她开了两个单子,一个是联系乳房复查的单子,另一个是预约妇科医生的单子,叫她到医院的服务处去联系复查事宜。
她去了,那里推荐她就在本医院复查,给了她电话号码,让她打电话过去定时间。她立即打电话过去,约了最早的时间,但所谓“最早”,也不是当天。乳房复查算老病号,只等两天,但妇科检查算新病号,要等一个多星期。
她真是服了美国的医疗制度,完全不考虑病人的心情,先是直筒筒地告诉你体检有问题,把你吓个半死,然后让你等个十天半月的,把你等个半死,难道他们就没想过,在这等待的时间里,病人的心情有多惶恐多难受吗?遇到那些性急的,早就熬不住跳了楼了,还复查个鬼!
那天晚上,她打电话给丈夫,想叫他早点回来,跟他说这事,但他说很忙,不能早点回来。她生气了,就在电话里说:“如果你老婆要死了,你也不能早点回来?”
“别瞎说了。”
“谁跟你瞎说?我的体检结果出来了,两项都要复查。”
“复查就是要死了?”
“肯定是有问题啰,没问题怎么会要复查?”
“要你复查就说明还没确诊你有问题。”
“但总说明有问题吧?”
“没确诊你慌什么呢?”
她见他一点也不在乎,生气地说“反正你看着办吧”,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铃响了,她以为是丈夫打来的,很后悔刚才对他发脾气,但接了电话才知道不是丈夫,是韩国人。
韩国人说:“也许我不该过问这事,不过我听满博士说你体检有两项要复查,到底是哪两项啊?”
“是乳房和宫颈。”
“别着急,这两项很多人都需要复查的,绝大多数人复查都没事。”
“为什么很多人都需要复查?”
“乳房嘛,如果没有你从前的片子作对照,医生很难决定究竟有没有问题,所以为保险起见,会要你复查。宫颈嘛,很多人的抹片检查都会报告说有异常,但一般都没什么问题。可能你的医生比较谨慎,让你去看妇科,那边一般会做个阴道镜检查。”
她想起她联系的那个妇科医生是说过这个,但她因为没听说过这个词,所以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检查,本来还准备上网查一下的,但一下就忘了是个什么词,查也没查成。现在听韩国人提起,赶快追问:“什么是阴道镜检查?”
“就是用一个仪器看你的宫颈,医生在宫颈那里滴一点醋,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变白,如果有,医生会切一点下来送去检查。”
她想起妇科医生也提到过“醋”,在她心目中,“醋”就是家里吃的那种食用醋,跟妇科检查没关系,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现在听了韩国人的讲解才搞清楚什么是醋,不由得十分佩服,也想起韩国人是未来的妇科专家,肯定知道这些东西,以后有这方面的问题就请教韩国人。
她给姐姐打了个电话,说起复查的事,姐姐安慰说:“没事,我体检也复查过。”
她自嘲说:“还是不体检的好,不检查,什么事都没有;一检查,什么事都来了。我好多年没体检了,一点事都没有;这次体检一下,查出这么多问题来。”
“可不能这么说,疾病不是检查出来的,而是本来就在那样的。早检查出来早治疗,结果会大不同。”
“你觉得我这两项会不会有问题?”
“应该没有。”
“那医生为什么叫我复查?”
“医生嘛,多一项检查多收一项钱。反正你有医疗保险,这些应该都是保的,复查就复查,肯定没事的。”
有复查的事悬在那里,她也没心思找工作了,就算现在找到工作,到时候发现身体有病,也去不了,何必白费精力?
5
丁乙先做了乳房复查,还是乳房X光检查,不过这次多拍了几张,很刁钻的角度,把她的乳房左挤压右挤压,弄得像块饼,令她十分担心,像这样大力挤压,如果里面真长了癌,还不被挤破了?
这次医院还比较体贴,没等个十天半月再出结果,而是做完之后就叫她等在那里,过了一会,一个医生把她叫到另一间诊室去,让她看荧光屏上的乳房X光照片,拍得那是相当的清晰,根根脉络都看得清清楚楚,既不暴力也不黄,即便是色狼看见都不会有杂念,因为完全是病理的感觉。
医生说:“我们在你的左乳上发现了一个光点,看见没有,就是这里,但右乳上没有,这个有可能是瘤,也有可能是你两边长得不对称。如果你有以前的片子作为对照就好了,你以前拍过片没有?”
“好像没有。”
“那就要做个超声波检查。”
于是又约时间,做超声波检查。
这个小亮点仿佛刻在了她脑海里,一直在那里闪烁,她几乎不敢碰自己的左乳了,怕把那个小东西碰破了。她记得她妈妈有个同事是乳腺癌,动手术把两个乳房都切掉了,保住了命,却失去了丈夫。
她想象自己两个乳房也被切掉了,胸前是一片平坦,对外还可以装“胸”作势,但在丈夫面前就装不成了,不知道丈夫会不会跑掉。
过了几天,到了看妇科医生的时间,她忐忑不安地去了医生的诊室,是一个女医生,她特意选的,如果她不计较男女,至少可以早三天复查。但她想到那些令人尴尬的检查,觉得还是选女医生好。
那个女医生有个很奇怪的姓,长相也很外国,自称Z医生,让她躺到诊疗床上之后,就用一个仪器观察她那里,感觉跟抹片差不多,不疼,有点胀。她原以为滴醋会火烧火辣地痛,但她还没感觉到火烧,医生说已经搞定了,让她怀疑到底用了醋没有。
她边穿衣服边问:“有问题吗?”
医生说:“要等化验结果。”
“什么时候才有化验结果?”
“一周左右,到时我会打电话给你。”
她感觉自己又被悬起来了,乳房要等做过超声波才知道结果,宫颈要等化验之后才知道结果,一等就是一两个星期,这哪是人过的日子?为什么美国的医生要直截了当把真相告诉病人?印象里中国的医生都是能瞒就瞒,只告诉病人家属的。
她也懒得催系里那位教授赶快写推荐信了,都不知道活不活得下去呢,还找什么工作?还是赶快把论文写完吧,免得查出癌症来,连论文都来不及写完,一个到手的美国硕士学位就飞掉了。
但她写论文也写得很不安心,老是惦记着复查结果,又没个人可以说说,老向姐姐诉苦也不好意思,诉了姐姐也会说“没事没事”,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搞不好人家当她是祥林嫂。
想跟丈夫谈谈,但两个人就像太阳和月亮一样,很难碰到一起。有天她实在忍不住了,把孩子送到学校之后,就去了丈夫的卧室,把他摇醒了,说:“喂,醒醒,我想跟你谈谈。”
他睡眼蒙胧,很不高兴:“干什么呀?这么早把我搞醒。”
“还早吗?我已经送完丁丁回来了。”
“你睡得早嘛。”
“谁叫你睡那么晚呢?”
他很勉强地问:“什么事呀?”
“还是体检复查的事。”
他答非所问:“怎么你这个月没查排卵?”
她没好气地说:“人都快死了,还查什么排卵!”
“什么人都快死了?你一天到晚瞎说些什么呀?”
“我总共就对你说了两次,上次在电话里没说几句,这次才刚开始,怎么就是‘一天到晚’了?”
“你就是爱咬文嚼字。”
她已经没兴趣跟他说复查的事了,知道他不仅不会开解她,反而会责怪她,于是赌气地说:“懒得跟你说了,你睡你的觉吧。”
他叫住她:“喂,你怎么回事?把我搞醒了又不说了,你是存心捣乱不成?”
“有什么说头?你又不关心,不在乎,我跟你说有什么意思?”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她想了想,走回他床边坐下,把复查的事说了一下。
他说:“就这事?那干吗搞得吓死人似的?不就是复查吗?”
“你说我会不会生了癌?”
“检查结果没出来,我怎么知道?”
“你是医生,怎么会不知道?”
“我又不是妇科医生。”
“你以前不是说你们做医生的什么科都懂吗?”
“我说过吗?”
她把若干年前的对话重复一遍,他皱着眉头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算了吧,我也懒得跟你说了。”
他又叫住她:“喂,你跑什么,话还没说完呢。你在J州找工作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不是我在J州找工作,是人家在会议上主动给我一个面试机会,然后就把一些材料寄过去了。”
“他们还没决定给不给你工作?”
她有点不耐烦了:“不是没决定给不给我工作,是还没决定要不要我去面试。”
他愣了一阵,说:“这有好些天了吧?我估计人家不给你现场面试的机会了,要给不早就给了,还会等这么久?”
她见他像只乌鸦一样,净说些不吉利的话,越发生气:“我还有一封推荐信没寄过去,人家怎么决定?”
“怎么还没寄过去呢?”
“我怎么知道?他说他很忙。”
“是不是他不愿意替你写推荐信?”
“不愿意他干吗要答应?”
“不答应又怕你不高兴啰。”
她真是越听越生气,这个人就没一句好话说,也提不出个解决办法,就会说些令人丧气的话。她嘲讽道:“你问这么仔细干吗?难道你还想帮我写封推荐信不成?”
哪知道他竟然回答说:“可以啊,我可以帮你写封推荐信啊。”
“你写有什么用?你是我丈夫,人家会信你?”
“我又不会在信上说我是你丈夫,人家怎么会知道?”
她不知道这样使得还是使不得,决定先问问鲁平,便推诿说:“鲁平也请了那个教授写推荐信,也是到现在都没写,等我先问问她吧。”
“我也可以帮她写一封。”
“你能帮她写?”
“为什么不能?你们告诉我寄给谁就行了。”
“我还是想先问问鲁平。”
她等丈夫上班去了,就打电话问鲁平。
鲁平一听,十分赞成:“那好啊,你先生是这方面的科研项目负责人,他为我们写推荐信,肯定有分量。不过我们怎么才能跟他扯上边呢?”
“可以说我们替他实验室做过数据分析。”
“嗯,是个好办法。”
但过了一会,鲁平就改变主意了:“我觉得有点奇怪哦,你丈夫以前是不愿意你到外地去工作的,怎么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要帮你写推荐信了?会不会给你瞎写一通,让你去不成?”
她惊出一身冷汗,这太有可能了,怎么没想到这上头去呢。
她担心地问:“但是如果我们拒绝他,他会不会去J州那边坏我们的事?”
“你也不要正面拒绝他嘛,就说我们已经把推荐人的名字报给J州那边了,现在换人不大好。”
“那他不会说‘多一个推荐人没坏处’?”
“你就说人家只要三个推荐人,多了人家嫌你啰嗦。”
她真佩服鲁平头脑冷静鬼点子多,如果是她的话,肯定上了丈夫的当了。
第二天,她按照鲁平的教唆,原话回复了丈夫。
他不太高兴,但也没再坚持,只咕噜说:“好心没讨到好报。”
“你以前不是不愿意我去外州工作的吗?”
“什么以前?我现在也不愿意你去外州工作。”
“那你怎么要帮我们写推荐信?”
“我是看你着急,想帮你一下,你不领情就算了。”
“如果我拿到J州的工作了,你怎么办?是跟过去还是留在这儿?”
“我跟过去在那里工作?去当博士后?”
“你不能把科研基金带到J州那边去吗?”
他脸上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我的基金一部分就来自于这边的单位,怎么可能带到那边去?你以为基金是你自己的钱,你想带到哪里去就带到哪里去?”
“那怎么办?”
“就两地分居啰,只要你把孩子带过去就行,丁丁是个女孩子,又这么大了,放这里我没法照顾。”
他不反对她去外州工作了,她不觉得高兴,反而觉得失落,而且有种不祥的感觉:这人会不会是个送反信的主儿?他支持的事,是不是就搞不成了?
她忍不住又去催那位色教授写推荐信,色教授说:“其实推荐信没什么用,人家这是走走过场,这么久了,现场面试的人早就被叫到J州面试了,哪还会等着你们?”
她气死了,什么这么久?不都是你搞成这样的吗?如果你早点写推荐信,哪会拖这么久?如果你不打算写,一开始就直说了,也免得我们老等。你答应了的事又不做,把我们的事拖黄了,你还来卖嘴?
但她不敢发牢骚,只带点撒娇口气恳求说:“不管有没有希望,都请你帮我和鲁平把推荐信写了寄过去,我请你吃中餐。”
这招还真管用,不到两天,色教授就发电子邮件来说,已经给她和鲁平写了推荐信,寄过去了。
她大力谢了色教授一番,并实践诺言,要请色教授到一家中国餐馆吃饭。
但色教授说他不爱吃餐馆的饭,那是按照美国人口味改良过的中餐,他想吃地道的中餐。
她心领神会,提议说:“那就上我家来吃吧,我亲自下厨。”
约好了时间,她又有点忐忑不安,怕鲁平知道了说她作风不正,于是打电话给鲁平,汇报这事。哪知道鲁平说自己跟色教授做的是一模一样的交易,色教授说已经把她们两人的推荐信寄过去了,而鲁平也已经定好了请色教授吃饭的时间,也是不去餐馆,自家做。
两个人又是一顿饱笑,她说:“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这么卑鄙呢。”
鲁平也哈哈大笑:“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觉得我龌龊。”
“我看这个色教授一点也不正直。”
“他就是色点,但人家色也色得正直嘛,只是吃顿饭,没说要吃人。”
“会不会吃着吃着饭就提出要吃人?”
“不会的,家里老的小的都在旁边,他怎么敢吃人?”
她想起鲁平跟自己不同,人家的老公遇到这种事,肯定会陪在旁边,而她的老公肯定会待在实验室里,让她一个人去对付色教授。
她把自己的担心一说,鲁平说:“他连这样的事都不到场?那也太没道理了,你干脆这样,先告诉他你要请色教授来家吃饭,而且色教授对你有那个意思,看他能不能自愿出席,如果能,那没话说,如果不能,你也不用顾忌什么,就跟色教授好算了。”
“你别开玩笑了!”
“不是开玩笑,是说正经的,色教授老是老了点,但人长得还是不错的,又是美国大学教授,哪点不比你老公强?人家对你这么热情,你老公对你那么冷淡,你干吗不选个热脸,偏要选个冷屁股?”
“这种一夜情,选谁都没意思。”
“谁说是一夜情,人家色教授可是正儿八经找老婆的。”
“他没老婆?”
“死了几年了,正愁找不到人呢,况且还一定要找亚洲女人。”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去世的那个老婆就是亚洲人,日本人。”
“那他的孩子不都是混血儿?”
“一儿一女,都是混血,长得漂亮极了。你没在他家看见过他两个孩子的照片?”
“没去过他家,你去过?”
“我以前修他的课的时候去过,很大的房子,很豪华。”
“既然是这样,他怎么会看上我?”
“怎么就看不上呢?我觉得他那个日本夫人还没你长得好。”
“别开玩笑了。”
“那等他去你家吃饭的时候,你叫他把他夫人的照片给你看。”
“他随身带着夫人的照片?”
“肯定带着,老外都很浪漫的。”
她按照鲁平的教唆,把请客吃饭的事对丈夫讲了,他开始没说什么,但过了两天,突然打听起请客的时间来。
她好奇地问:“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安排实验啊会议啊什么的。”
“他来吃饭,关你实验和会议什么事?”
“免得时间上冲突了。”
“你也准备接待色教授?”
“当然啦。”
“你是不是把这事拿到实验室讲了,别人给你出的主意?”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嗯。她们说这个教授对你夫人不怀好心,你得盯紧点。”
她呵呵笑起来:“别告诉我,我开会回来那天,也是你实验室的人叫你早点回来的。”
他老实作答:“嗯。”
“那如果她们不说这句话,你自己知不知道早点回来?”
他自负地说:“当然知道。”
6
丁乙请色教授吃饭,宴席上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色教授的话题一点都不色,没谈鸡鸭,连鸡翅膀都没谈,只谈国际风云和体育大赛,她一家三口只好做洗耳恭听心领神会状。
很可能实验室那几个女的没把话交代清楚,只说了色教授来吃饭要盯紧点,没说饭前饭后也要盯紧点,结果那个“教条主义者”吃完饭后就告辞回实验室去了,差点把她笑翻。
丈夫一走,色教授的态度就明显起了变化,开始往鸡啊鸭啊上面扯了:“我去年到北京开会,住在一家大饭店里,每天晚上都有女人打电话给我,问我需要不需要特殊服务。我真被她们烦死了,就问其他房间的人,怎么对付那些女人。”
她好奇地问:“怎么对付?”
“他们告诉我,你就说自己是同性恋。”
“那你怎么办呢?说了自己是同性恋没有?”
“说了,在饭店里还是管用的,但到了外面就不行了。”
“为什么?”
“我说了我是同性恋之后,就有几个男人上来拉扯我。”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色教授很得意地看着她,好像挺为自己的笑话自豪似的:“乙,你笑起来很好看,你应该多笑。我发现你们中国女人不爱笑,太严肃,这不好。我的妻子也不爱笑,很爱发愁。”
她趁机问:“我听说你夫人挺漂亮,可不可以把照片给我看看?”
色教授很大方地从皮包里拿出夫人的照片,年轻时照的,两人合影,不知道是不是定情照还是订婚照,反正两人都是青春年少,光彩照人,让人感叹时光这位刀斧手可真能砍啊!
她看了一会照片,说:“也许我不该问,不过您夫人是怎么去世的?”
色教授一点也不隐讳:“她是得宫颈癌死的。”
她本来对宫颈癌没什么特别感觉,反正都是绝症,是哪里的癌没什么区别,但因为这段时间她的乳房和宫颈都遭到复查,令她对这几个字特别敏感。她追问道:“怎么会得宫颈癌的呢?”
色教授耸了耸肩:“谁知道?可能是因为她爱发愁,不爱笑。”
“她发什么愁?”
“什么愁都发,孩子学琴啊,学画呀,学开车啊,考试成绩啊,什么都发愁。”
“可能亚洲妈妈都是这样的。”
“你也这样吗?”
“我?说不上,我也送我女儿去学这些,但是我没什么特别要求,她能学多少是多少,我不指望她在这些方面出类拔萃,我只要她活得开心就行。”
“那很好,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性格。”
她有点不好意思,尽力把话题往色教授夫人身上扯:“您夫人她以前是干什么工作的?”
“她什么工作都不干,她不喜欢工作,她喜欢让丈夫养着她。”
“可是成天待家里多无聊啊!”
“我也这样想,但她不这样想,她待在家里可以看书、拉琴、画画。”
她补充说:“带孩子、做饭?”
“她不做饭。”
“那吃什么?”
“我做,或者点餐,也请人做过。”
她想这个女人也真会生活啊,既不上班,也不干家务,成天就是琴棋书画,怎么还会得癌症?
色教授问:“你丈夫每天晚上都去实验室?”
“嗯,他挺忙的。”
色教授摇摇头:“不好。我听说中国男人都是工作狂,没有自己的生活,很不好。你还年轻,应该找个会生活的人。”
她吓了一跳,从来都听说美国人不管人家私事,怎么这个色教授不光管人家私事,还管得这么霸道?她正色道:“我们中国人很重视婚姻关系,不会轻易离婚。”
“但那样对自己很残酷,从来没有真正生活过。”
后来她给鲁平打电话,问鲁平请客的情况,鲁平说:“没什么新闻,就是吃饭闲聊,他爱谈国际形势体育比赛之类的事,我们一点都不懂,插不上嘴,就他一个人在那里讲。”
“哈哈,怎么跟我这里一样?不过我丈夫吃完饭就去实验室了,所以色教授又扯到鸡鸭上头去了。”
她把色教授的同性恋故事等贩卖给了鲁平,差点把鲁平笑昏,笑够了才说:“丁乙啊,你错过一个大好的机会了,如果色教授说你应该找个会生活的人的时候,你接着说一句:‘你会生活,就找你怎么样?’他一定高兴疯了。”
“别开玩笑了。”
“我真的不是开玩笑,他自己说过的,他喜欢亚洲女人。”
“他喜欢亚洲女人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呢?你就是亚洲女人呀。我觉得老外的浪漫劲肯定比我们中国的男人强。你看他老婆死了几年了,还在皮包里带着老婆的照片,有几个中国男人会这样?恐怕尸骨未寒,就找了新人了。”
她从来没关注过丈夫以外的男人,现在经鲁平这么一撺掇,才设想了一下,但马上就觉得色教授不是她的那杯茶,如果说色教授对她的表现就是爱的话,那么色教授爱的人也太多了,就她所知就还有个鲁平,色教授不是什么事情都有鲁平一份吗?
如果这就是浪漫,她觉得也没什么意思。
看来男人就是这么不尽人意,不是木讷成性,丝毫不懂浪漫,就是生性轻浮,处处留情。最糟糕的是,木讷的男人到了别的女人面前,就不木讷了,而轻浮的人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轻浮的。
她反问鲁平:“色教授也很喜欢你,你怎么不嫁给他呢?”
“他哪里喜欢我?”
“那你怎么说他喜欢我呢?他对我们两人不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
“他不是也帮你写了推荐信吗?还到你家吃过饭。”
“那是为了掩饰嘛,如果他只给你写推荐信,只到你家吃饭,那不是太明显了吗?”
“可能他到我家吃饭才是掩饰呢。”
“不可能,我每次跟他说事,他都会提到你,在我家吃饭的时候,也不断提到你,连我老公都看出来了。他在你家吃饭没提到我吧?”
她想了想,似乎没有,但她编造说:“怎么没提到你?一直都在说你。”
鲁平大喜:“真的?那我完全没想到呢。自从我生了孩子之后,还从来没人对我表示过兴趣,想当年我也是很多人追的……”
“他这么喜欢你,你会不会离了婚跟他结婚?”
“我才不会呢,多麻烦啊,而他又是那么风流的人,还不如我老公靠得住。”
“但我觉得你还是挺喜欢他的。”
“不是喜欢他,是喜欢他喜欢我。人嘛,多被一个人喜欢总不是坏事,即使结了婚,也还是希望有人喜欢有人追求,但那不等于我会离了婚跟他。”
她觉得自己结婚之前可能有点这种思想,多一个人追求,心里总是高兴的。但结婚之后,她好像就没这种需求了,不管有没有人追,她反正有了一个丈夫,虽然丈夫当年算不上追过她,但在外人眼里,有丈夫就意味着有人追过,而且是死追,不然怎么会追到手?
也许这就是女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的原因。不结婚,哪怕有一万个人追过你,人们还是觉得你没人要;结了婚,哪怕丈夫都没追过你,人们还是觉得你有人要。而有没有人要,对一个女人来说似乎太重要了,仿佛女人的价值全在有没有人要上。博士毕业又怎么样?家财万贯又怎么样?如果没人要,人家还会鄙视你。
女人年纪大了不结婚,是“没人要”;男人年纪大了不结婚,是“钻石王老五”,这也太不公平了!
她打电话跟姐姐说起这事,姐姐说:“主要是女人当中‘工贼’太多,你瞧不上的男人,总有许多女人瞧得上。女人是自己坏了自己的事,让女人处于劣势。这就像以前那些工人闹罢工一样,你罢工,不上班,但那些‘工贼’不罢工,他们愿意接替你的工作,所以资本家不买你的账,你不干拉倒,我请‘工贼’来干。”
“那些人怎么要做工贼?”
“那些人往往是没工作的,平时讲竞争,他们竞争不过你。现在你罢工了,他就趁机跳出来,愿意接替你的工作。也许等工潮过去,老板也不喜欢他,会把他解雇掉,但现在利用工贼整垮你,老板还是愿意的。”
“工贼太可恨了。”
“是啊,比如你家小满,你觉得千不好,万不好,但还有别的女人在那里虎视眈眈,搞得你没办法改造他。”
“就是,别说改造,连狠话都不敢说,怕把他说烦了,跑到别的女人怀抱里去了。”
“可能要像当年共产党搞工人运动一样才行,把广大妇女都团结起来共同对男性,才能提高女性的待遇。不然,你在这里严格要求男人,她在那里用宽松政策挖你的墙角,最后男人都变得俏巴巴的,身价涨百倍。”
她很上心地打听:“你说女人应该怎么个团结法?”
姐姐笑起来:“我也是开个玩笑,这个工程太浩大了。我只能保证不挖别人的墙角,别人挖了我的墙角我不难受,至于团结所有女性共同对男,我还没那个能力。”
她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能做到姐姐那个地步就不错了。
她也把色教授的同性恋故事等都讲给丈夫听了,但他好像没听出笑点来,只说:“他老婆是宫颈癌?那肯定是跟很多人乱搞。”
“为什么这么说?”
“宫颈癌嘛,大多数是性生活不洁造成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学医的我不知道?”
她听了这话,放心了许多,她没跟人乱搞,性生活也没什么不洁的,宫颈应该没问题。
第二天,J州那边来了个电子邮件,给了她一个时间范围,请她从中选择一个时间,到那边去现场面试,一切费用都由那边负担,但如果给了她工作而她决定不去的话,她得退回这笔费用。
她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马上给鲁平打电话,想约着一起去J州面试。
但鲁平非常沮丧:“我没拿到现场的面试邀请。”
“不会吧?是不是他们还没来得及通知你?”
“不是的,他们已经给我发电子邮件了,说我条件不错,但他们时间有限,符合条件的人又很多,所以他们很抱歉这次不能安排我去现场面试。”
“他们的意思是这次不能安排,等有时间了再安排吧?”
“什么呀,你相信这些鬼话?这只不过是用人单位安慰你的说法而已,他们已经祝福我在别的地方找到工作了,怎么会安排我去他们那里面试?”
她突然意识到很可能是自己抢了鲁平的位置,如果没有她,也许就是鲁平去现场面试了,毕竟鲁平早就联系了那个单位,库柏女士在开会之前就决定面试鲁平,而她那时还不知道在哪个墙旮旯里扒鸡屎呢。
想人家鲁平辛辛苦苦帮她学习,又力劝她去参加这次招聘会,连跟库柏女士在会议上面谈的机会也是鲁平带给她的,到最后她得到了现场的面试机会,而鲁平没得到,这不跟小三抢了人家丈夫一样吗?
她抱歉说:“真是太对不起了,可能是我把你的机会抢跑了,我也不去了吧。”
鲁平说:“别傻了,这种事也能讲义气的?大家无论是多好的朋友,进了工作市场就是凭本事凭运气,你有本事,运气好,拿到了这个机会,那就是你的,没什么谁抢了谁的机会的说法。”
“那你怎么办?”
“我已经接受了H州那个录取通知了。”
“那I州那边呢?”
“我把那个现场面试取消了,因为H州这边再不能等了,再等他们就要把录取通知给别人了,我还是有一个抓一个吧,不然两头都落空。”
她听说鲁平找到工作了,心里好过了许多,又像谢救命恩人一样谢了鲁平一番,才挂掉电话。
她跟姐姐说起这事,姐姐连夸鲁平:“这个人的心肠很好,心态也很好。如果是心肠坏点的人,平时就不会愿意在学习上帮助你;如果是心态差点的人,看到你拿到了现场的面试,肯定恨死你了。一般的人,在自己竞争赢的时候,会承认‘工作市场无朋友’的说法,但如果竞争不过别人了,就会抱怨,希望人家能看在朋友面上放弃竞争。鲁平真是个难得的好朋友,我希望她好人有好报,生活、工作一路顺风。”
“她已经拿到一个工作机会了,不过是在H州,城市比较小。”
“城市小是好事呀,空气好,环境好,房子便宜,吃穿也便宜,她年薪四万多,就相当于大城市六七万了。”
她感慨说:“真的像做梦一样,什么都是误打误撞,如果那时不是她来劝我去这个会议,我肯定不会有这个现场的面试机会,也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找工作是怎么回事,也没有一点自信心。”
“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如果你没能力,那么无论她怎么劝你去参加这个会也没用;当然,没鲁平来劝你去参加招聘会,你也没这个机会。看来人还是要出去闯荡才行。”
“奔四的人了,如果是在国内,就该考虑退休的事了,可我还在找工作。”
“这也是好事啊,奔四的人了,还能跟那些年轻人竞争,并且能打败他们,那个感觉不是一般的好啊!”
她觉得姐姐说得不错,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好,信心都快爆棚了。
7
丁乙迫不及待地把J州面试的事告诉了丈夫,他非常惊讶:“你说的是J州K市的那个研究中心?”
“是啊。”
“是把你骗去做个陪衬的吧?”
“管它呢,做陪衬就做陪衬,反正是他们出钱,我就当公费旅游的,正好我没去过K市。”
“他们出钱?”
“嗯。机票、旅馆、的士、伙食,都是他们出钱。”
“有这么好的事?”
“当然啦。但如果他们给了我录取通知我不接受的话,就得把这笔钱退给他们。”
“那是行规。”
这次他没唧唧歪歪,大概知道唧歪了也不能阻拦她去J州面试,而且他已经照顾过孩子几天,大概发现使用“满式带孩法”也不费什么事,就是早上送一下,下午接一下,既不用给孩子做饭,也不用给孩子洗澡,有时还可以支使孩子替爸爸做点事,挺赚的呢。
她这次也比较简单,面试的服装是现成的,费用是雇主掏腰包,所以她也不用多想,哪趟航班方便就订哪趟,住宿的饭店是雇主定的,她只打电话说个具体时间就行。
由于机票订得很急,票钱相当贵,要六百多。雇主钦定的那个饭店也很贵,每晚两三百。再加上她的伙食补贴和的士费,估计得一两千,她在国内都没享受过这么豪华的待遇。
但俗话说“欢喜不知愁来到”,她有了这么大的欢喜,却想不到“愁”随后就登门拜访,而这个“愁”就是她的体检问题。
乳房的超声波检查倒没什么,有点像以前怀孕的时候做的那个超声波,也是抹滑的东西,也是一个鼠标样的东西在滑溜溜上滑来滑去,不过那次是肚皮,这次是乳房。
医生是女的,很温和,也很健谈,一边给她做检查,一边跟她聊天,还夸奖她显年轻,说看了她的病历,还以为年龄搞错了呢,是不是把二十多写成了三十多。
这话真好比灵丹妙药,她立马觉得胸口豁然开朗,乳房处什么不对头的感觉都没有了,暗自夸口说:如果我这种又不疼又不痒,连豌豆大个硬粒都摸不到的人都患乳癌了,那肯定全世界的人都患乳癌了。
果然不出她之所料,医生说没看见什么不对头的东西。不过半年后要复查,主要是看看那个小亮点长大了没有。现在有了一套片子可供参考,等于是有了参照物,以后就好办了。
但妇科那边的复查就有点玄乎,Z医生打电话来说切片检查没什么问题,但又跟她约了个时间,叫她去医院一趟。她按时去了,Z医生边画示意图,边给她讲解:“你上次的阴道镜检查和切片化验没什么问题,但阴道镜检查只能看到宫颈的外面,看不到里面,切片也只切了宫颈外面,没切里面,所以现在还不能确诊,要做进一步检查。”
“什么检查?”
“我想给你做个宫颈锥形切片。”
她看着Z医生在纸上画手术示意图,感到很可怕,真是一个锥体的形状,好像一个漏斗插进她的子宫一样,而那个漏斗就是医生将要切掉的部分。她担心地问:“做了这个,还能——怀孕吗?”
“应该是能的,不过有的人会落下疤痕,使宫颈口变窄,影响怀孕。”
她暗叫糟糕,现在这么努力都怀不上,以后宫颈口变窄了,可能更怀不上了。但听医生的口气,只要怀上了,还是可以生的,那就是说,还可以做人工受精,于是又问:“那这个手术对整个怀孕过程和生产有没有影响呢?”
“对有的人会有影响,因为宫颈口被切掉了一块,会增加流产的机会。”
她急了:“那我不做这个切片了吧。”
“为什么?”
“我和我丈夫正在努力造人。”
“我看你填的表上写着你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我是有了一个孩子,但是个女孩,我丈夫很想要个男孩。”
“但你不能用你的身体冒险。”
“我的身体有危险吗?”
“我这不是正在查吗?不查怎么知道呢?”
“我最近要到J州去面试,可不可以等我面试回来再决定?”
“可以的,但别忘了这事,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
回到家,她就给丈夫打电话,直接打他手机,但她打了半天都没人接,她知道留言没用,因为他从来不查留言,也不知道怎么查,教他查他还不愿意学,于是只好打他实验室的电话。
还是小温接的,听她说了找谁,就放下电话去叫人。
但丈夫好一会没来接电话,她烦得不得了,差点挂掉电话,终于听到丈夫的声音:“什么事呀?我正在忙呢。”
她烦躁地说:“就一句话,不耽误你时间:我的医生让我做手术,我跟你商量一下,看你同意不同意。”
他似乎有点紧张:“什么手术?”
“宫颈那里的,我也不知道,好像叫什么宫颈锥形切片。”
他似乎也不熟悉,嘴里重复道:“宫颈锥形切片?那不是切片吗,怎么说是手术?”
“医生说要全麻,还不算手术?”
“要全麻?谁说的?她有没有搞错?”
“她怎么会搞错?”
“你这么相信她,干吗问我呢?”
她更烦了:“我问你,是因为这关系到你生儿子的事,做了这个手术,宫颈那里会有疤痕,不容易怀孕,又因为切掉一块,宫口变大,容易流产。”
他咂摸了一会,问:“那为什么要做手术?”
“不做医生怎么知道是不是癌症?”
“怎么一下就扯癌症上去了?”
“抹片检查本来就是查宫颈癌的,色教授的老婆就是抹片时查出宫颈癌的,现在我的抹片检查有问题,你说还能是什么?”
他咕噜说:“美国的医生就是这样,什么都依赖于切片化验,离了这个,他们屁都不懂。”
“那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做这个手术?”
“现在就要决定吗?”
“可以等我面试回来再决定。”
“那就等等吧。”
她挂了电话,然后给姐姐打电话,姐姐提醒说:“会不会是医院误诊啊?要不要多找几家医院检查一下?”
她想想也是,除了有几次那个后出了点血之外,她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怎么会一下就需要把宫颈切掉一个漏斗呢?这个医生下手也太狠了点吧?怎么像个虎狼医生?敢情不是你的身体,你切一块肉不疼。
她决定再找一家医院看看,但她不好意思叫她的家庭医生把她转到另一家医院去,万一Z医生知道了这事,肯定不高兴,说不定会在她新找的医生面前说她的坏话,到最后两边都不给她好好治疗,那就糟糕了。
但不找另一个医生检查一下,又怕Z医生搞错了。如果不是为了生孩子,她倒也不怕,切了就切了,还少个祸害。但现在还想生孩子的,那么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随便切一刀。
她想来想去,都没想出个办法来,最后还是韩国人帮了她这个忙。
韩国人说是因为听到满老板在电话上说到宫颈锥形切片,所以打个电话来问问:“也许我不该多事,不过我刚好是搞妇科的,兴许我能帮点忙。”
她把结果和Z医生的建议对韩国人说了,急切地问:“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觉得我——是癌症吗?”
“别着急,哪来那么多癌症?不过我没看到你的检查结果,也不好乱说。你看能不能这样,我准备一个表格,你签个字,同意Z医生把你的病情告诉我,这样我就知道怎么才能帮到你。”
她这人很怕签字,主要是因为听到过一些传说,都是没看明白就乱签字,结果后患无穷的事例,所以她逢到签字就紧张,生怕自己签错了字,铸成大祸。
她推诿说:“你们都是医生,你不能亲自问她?”
“我问她,她也不会告诉我,因为那是犯法的,医生不能随便将病人的信息告诉任何人。”
“如果我签了字,就怎么样呢?”
“如果你签了字,我就可以调阅你的病历,和你的医生探讨你的病情,这样我就知道你究竟是什么病,该给你什么样的建议。这就好比你再找个医生看看一样,多一个人,多一份经验。”
“我正想问你呢,如果我到别的医院去检查,还需要我的家庭医生推荐吗?”
“那要看你买的医疗保险是什么样的,有的规定看专科医生一定要家庭医生推荐,否则他们不给你报销;还有的比较宽松,不管你的家庭医生推荐了没有,只要你看的医生是他们保的范围内的就行。”
她的医疗保险是丈夫在单位买的,他买的时候没跟她商量过,她以前也从来没看过病,所以不知道到底保了些什么,于是又打电话去询问丈夫。
丈夫的声音里透出被骚扰的不耐烦:“美国的医院都是一样的,看一个就够了,干吗跑另一家医院去看?”
“如果保险保这样的费用,多跑一家医院有什么不好?”
“我怎么知道保不保呢?”
“你买保险的时候就没打听过?”
“我打听这干什么?”
“你连这都没打听清楚,怎么会决定买这个计划的呢?”
“他们都说买这个好。”
她估计这个“他们”又是他实验室那几个女的,便说:“你问问小温,也许她知道。”
小温果然知道:“丁大姐,你的计划保这个的,只要是系统内的医生,你找谁看都行。你到网上查一下,就知道哪些医生是系统内的了。”
“我知道怎么查哪些医生是系统内的,但我不知道能不能不经家庭医生推荐就去看专科医生,如果看了,能不能报销。”
“能,都能。”
她不是很相信小温,年纪轻轻,有什么大不了的病,会看专科医生,还一看好几家?
但她也不想再打听了,决定再找一家医院看看,哪怕保险公司不保也得看,不然她没法决定要不要做那个“漏斗”。
她从网上找到几个系统内的医生的电话号码,打过去约时间,但因为是专科医生,她又是新病人,都要约到一两个月之后,而Z医生这边肯定不会等那么久,她面试回来就得决定到底要不要做那个“漏斗”。
她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给韩国人打电话:“你是医生,能不能帮我在你们医院找个熟人,约个早点的时间?”
韩国人还真把她的“死马”给医好了,在自己工作的那个医院为她找了个医生——金博士,也是个研究员,比韩国人早一年进研究项目,已经做完了一年的科研,现在是全职做临床。
她听说是个研究员而不是医生,就有点信不过,恳求说:“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个真正的医生,像Z医生那样的?”
韩国人解释说:“金博士比Z医生更强啊,我们这些研究员,都是早就做到了Z医生那一步,然后再做研究员的。”
“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们做完三年研究员,就能当癌症专科医生,而Z医生他们只是一般的妇科医生。”
她似懂非懂,但既然是她求韩国人帮忙,当然只好听韩国人的。
她赶在面试之前去见了金博士,还是抹片和阴道镜检查那一套,连出结果的时间都一样,说要一星期左右,给她的感觉要么是这两个医生串通好了,要么就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既然几边的检查都没给她一个准信,姐姐和韩国人也都说“没事没事”,她就权当没事吧,可别把心情搞坏了,影响了面试。于是她全力投入复习准备,但因为不知道面试会考些什么,其实也不知道从哪里准备起,她只好把一些重要的公式和概念抄在笔记本上,随时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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