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墨雪

　　万剑一微微一笑，道：“无妨，不过这一去耽搁了许久，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田不易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看了一眼周围情形，自然也是明白过来这三路追踪，唯独只有自己最迟回来。在顿了一下后，他对万剑一道：“是这样的，我一路追着那吸血小妖，本来正要抓住他了，突然从那片荒漠里却是出现了四五个路过的魔教教徒，而吸血小妖立刻便招呼他们群起而上围攻于我。”

　　众人都是一惊，万剑一倒是没有太多惊讶之色，看了田不易一眼，微笑道：“哦，既然如此，为何不见你有呼救之声？”

　　田不易笑了一下，道：“师弟我觉得……那些赶来的其实也就是一些小喽啰而已，所以就大着胆子跟他们周旋。一开始他们人多势众，我便且战且退护卫周全，挡住他们攻势后，便开始找机会一一解决了这些喽啰，再然后这吸血小妖想跑，又被我缠住，然后一直缠斗到刚才。这厮一直狂攻不止，结果好像是突然间力竭了，就这样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万剑一失笑，摇头笑道：“你这是将他熬得脱力了么，这种胜法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田不易干笑一声，神色也是有几分尴尬。

　　旁边的苍松却是大摇其头，冷然道：“还是你学艺不精，不然一早就擒下此人，自然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田不易唯唯称是，万剑一想了想，再看向田不易的眼神中却是多了几分赞赏，走过去微笑着拍了拍田不易的肩膀，道：“田师弟看似驽钝，但内里聪慧，尤其心志坚毅不拔更是难得，将来于道法修行之上，前途不可限量啊。”

　　苍松撇撇嘴，不再言语，旁边的商正梁与曾叔常都是笑了起来，而田不易则是瞬间仿佛整张胖脸都亮了起来，嘴里颤抖了几下，随即重重点头，略带了几分激动，道：“是，我一定不让师兄失望。”

　　躺在地上的魔教三人，此刻面上都是一派灰败，面面相觑间眼中都有绝望之意。谁也想不到自家三人怎么会这么倒霉，老是遇到这一伙青云弟子，尤其是其中那个万剑一，更是让人生不出抵抗之心来，偏偏想跑都跑不掉。几次三番下来，三人看着那万剑一当真犹如见鬼一般。

　　而青云门众人说完话之后，目光也随即落到了这三人身上，虽然抓是苍松等四人将他们抓回来的，但如何处置显然还是要看万剑一做决定。

　　而万剑一也是脸色平静地走到这三人身前不远处，目光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随后开口道：“你们三人，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端木铁、百毒子相顾失色，反倒是那个昏迷过去的吸血小妖毫无动静，省去了这担惊受怕的环节。

　　只是万剑一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要他们交待最后遗言一般，实在让人瘆得慌。

　　犹豫了片刻后，这两人终于软了下来，端木铁喏喏道：“万、万公子，求你饶我们兄弟一命吧。”

　　“切！”一声冷哼，却是旁边苍松发出，他脸色严峻，踏上一步，喝道：“这一路上你们烧杀抢掠，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他们向你们求饶的时候，你们可曾饶过他们？”

　　百毒子与端木铁同时开口，异口同声地道：“大侠，我们饶过他们的，我们就抢点东西，从不杀人。”

　　“胡说！”这一下，却是商正梁与曾叔常都忍不住了，齐声怒道，“青云山下那十几座被焚毁的村庄呢，那些百姓呢？”

　　百毒子与端木铁对视一眼，都是摇头，道：“都是别人干的啊，万公子，诸位青云门大侠，你们可曾见过我们真的亲手杀过一个人么？”

　　苍松与商正梁、曾叔常同时哑然，回忆起来，似乎他们还真的没亲眼见过这几个家伙杀人，不过以魔教的行事手段，这些家伙断然不可能手上没沾血，只是他们眼下就这么强词夺理了，却是让青云门这边众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三人气得不轻，却又不知如何才好，只得转头看向万剑一。

　　万剑一淡淡一笑，正想开口的时候，忽然只听站在背后的田不易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走了过来，先是对万剑一笑了一下，然后道：“万师兄，我觉得他们三个一定杀过人，那就杀了他们吧。”

　　“什么！”

　　“喂！”

　　百毒子与端木铁险些从地上蹦了起来，看着怒发冲冠的样子对着田不易叫道：“你这厮怎地如此恶毒，岂能随意污蔑我们？”

　　田不易对他们两个点点头，道：“哦。”然后又转头看着万剑一，正色道：“万师兄，他们刚才已经坦然承认了，说是在青云山上杀了一千个人，罪大恶极，咱们还是趁早超度了他们吧。”

　　“一千个人……”百毒子和端木铁目瞪口呆，片刻后咬牙切齿大喊起来，纷纷叫道死胖子你莫要泼脏水，什么一千人，就算我们圣教仇教主那等人物，只怕手底下也没杀一千人这么多吧。更何况一千人何等之多的一个数目，难道你们青云门一半以上的门人弟子都被我们三个人给杀光了吗？

　　这还有天理吗！

　　谁知万剑一居然也不看他们两人，反而是望着田不易笑着点了点头，眼中颇有赞赏之色，道：“田师弟言之有理，刚才的话我也听到了。这样吧，就由你亲手过去了结了这几个罪大恶极的魔教妖人，也算是为这天地间除去一害。”

　　田不易肃然领命，转身就抽出了赤焰仙剑朝那三人走去。

　　百毒子与端木铁此刻都是没什么抵抗之力，顿时面如死灰，而另一头万剑一走到一旁，同样看得目瞪口呆的苍松三人围了过来，呆了片刻后，苍松低声道：“师兄，这么做……好像不太好吧，是不是有些草菅人命的意思？”

　　万剑一淡淡一笑，道：“无妨，且看着。”

　　苍松怔了一下，点点头默然退开一步，回头望向田不易的背影，眼中却有一道隐隐幽光掠过。

　　转眼，只见田不易手持仙剑转眼走到百毒子与端木铁身前，看着面容肃杀，而且没有半点犹豫的样子，直接就将剑刃举起就要插下。

　　杀气扑面而来，百毒子长叹一声闭目待死，但忽然只听身边的端木铁却是哭嚎一声，扑倒在地，叫道：“饶命啊，仙长，饶我们一命吧。我……我什么都给你们，还有，还有，你们想知道什么，都问我，我必定知无不言啊，只求留我们几条狗命就是。”

　　田不易手上一顿，这剑居然没有马上刺下。

　　端木铁等了片刻，却发现田不易脸上竟然有犹豫之色，顿时如觅得一线生机，大喜过望，急忙连连恳求起来，顺带着拉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的百毒子。

　　百毒子身子一震，连忙也是开口求饶。

　　他们这三人出身本就平凡，不过是各自得了一点修仙机缘，有了道行后又入了魔教，各有发展，平日里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性命，此刻一旦被人置于险地，当真是什么脸面都可以不要。

　　站在田不易身后的青云门几个人，万剑一神色不变，苍松与商正梁看着这一幕都是纷纷摇头，面露不屑之色，倒是曾叔常“咦”了一声，道：“这三个家伙，似乎还挺讲义气的嘛。到了这个时候，居然求饶的时候也都是说我们我们一起饶命的。”

　　苍松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妖人胡语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曾叔常笑了一下，点头道：“师兄说的是。”

　　苍松看了他一眼，脸色好看了些，缓缓颔首。

　　※※※

　　而在另一边，田不易在犹豫片刻后，缓缓放下手中仙剑，沉吟片刻后，道：“刚才还真的忘了，我确实有事想要问你们。”

　　端木铁抢着道：“仙长，有话你尽管问，我们兄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你大发慈悲，饶我们这一次。我们……我们真的没杀人啊。”

　　田不易哼了一声，微微侧身，目光却是向后头万剑一瞄了一眼。

　　万剑一走了过来，淡淡地道：“我问你们，此处算是蛮荒边缘，但蛮荒深处的路径该如何行走，方能到达蛮荒圣殿？”

　　端木铁张口欲言，忽然怔了一下，看着万剑一等人的目光忽然有些闪烁，愕然道：“你们……要去蛮荒圣殿？”

　　万剑一直接转身，对田不易道：“先宰了这个多嘴的家伙。”

　　田不易点头道：“是。”说着就把手中仙剑又举了起来，作势就要往端木铁胸口刺去。

　　端木铁一声惨叫，面色煞白，扑倒在地，同时口中急速说道：“我说我说，从这里一路西行，过了荒漠便是蛮荒，其中有戈壁沙漠绿洲森林沼泽峡谷各种地形星罗棋布难以揣测你们其他地方都不必去去了也是危险只会迷路只要先走沙漠再过绿洲路径虽然最长但一定能够到达另外路上小心砂舞迷宫绿洲不可饮水还有各种凶恶妖兽……”

　　这一大段话端木铁这身高马大的汉子情急之下，居然是一点不停顿地噼里啪啦直接喷了出来，看样子是生怕说慢了一点，田不易这个死胖子就要往自己胸口插上一剑，让周围众人眼睛都听得有些发直。

　　好不容易说完了，端木铁一口气险些被自己憋死，连忙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喘了半天气，却发现前头没什么声响，端木铁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却发现青云门几个人似乎在面面相觑，正在彼此用目光确认着什么。

　　片刻之后，只见万剑一转头看来，咳嗽了一声，道：“唔……你再说一遍。”

　　端木铁：“……”

　　待端木铁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字将那路线说清楚了之后，青云门五个人对视了一眼，万剑一微微颔首，田不易则是将手中仙剑缓缓收了起来。

　　端木铁与百毒子小心地看着这五个煞星，犹豫了好一会，百毒子才低声道：“诸位仙长，我们该说的都说了，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田不易没理会他，走到万剑一身旁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师兄，你看这……”

　　万剑一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不过随即又转过身来，冷然道：“今日就饶了你们三条狗命，但是下次若是再被我遇见，就是你们的死期，再无相容，听见了吗！”

　　这最后一声断喝如惊雷响起，将端木铁与百毒子震得身子都抖了一下，连忙点头答应不迭，刚想走的时候，忽然又被走过来的曾叔常叫住。

　　这货倒也奸诈，声色俱厉地命令这三人交出身上所有修道物品，包括法宝、兵刃、丹药等等，一件都不许漏下。

　　端木铁等人都落到了这种地步，也是再没有心气去争取，只得哭丧着脸将东西都拿出来放到地上，包括昏迷过去的吸血小妖身上的东西，也都被他们拿了出来。

　　只是，正当他们准备走的时候，忽然万剑一却又喝了一声，道：“且慢！”

　　端木铁与百毒子这一下真是有些忍无可忍，一股热血上涌，险些就想拼命算了，只是两人一看到是那白色身影，这一口刚鼓起的勇气瞬间又软了下去，只得低声下气地道：“什么事啊，万公子？”

　　万剑一也不看端木铁，只盯着百毒子，看得这厮全身都不自在连干笑都快挂不住的时候，万剑一才淡淡地道：“你身上应该还有一件东西没交出来吧？”

　　百毒子身子一颤，道：“什么？”

　　万剑一冷笑一声，道：“在草鞋村里你偷袭我的那柄剑，少废话了，快拿出来。”

　　百毒子面色如土，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从身后摸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剑匣，丢给了万剑一。

　　万剑一伸手接过，然后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端木铁一手将兀自昏迷的吸血小妖夹在肋下，一手扶着身负重伤的百毒子，快步向远处走去。

　　谁知才走了几步，或许是时间久了，又或是被震荡了一下，那吸血小妖居然醒了过来，这厮眼睛才一睁开，便暴戾无比地嚷道：“田不易，你这怂货在哪里，老子我宰了你……”

　　话音未落，他一张嘴已经瞬间被两只手同时伸过来盖得严严实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端木铁更不敢多加停留，一溜烟地跑了。

　　三人这一路逃窜，真是不惜体力不顾伤势，一口气跑出了不知道多远，眼看着身后并无人追来，且已经彻底远离了那五个青云门的瘟神，他们才停下脚步大口喘息着。

　　片刻之后，端木铁看着另外两人，苦笑道：“这次真是栽到家了，险些还去了鬼门关。你们两人如今有什么打算？”

　　百毒子和吸血小妖的面色都是不太好看，过了片刻后，吸血小妖试探着道：“咱们回蛮荒？”

　　百毒子与端木铁同时摇头，脸上深有惧色，道：“要是回去的路上再碰到那个煞星，咱们就真死了啊。”

　　吸血小妖身子抖了一下，点点头再也不提这事。

　　三人商议了一阵，最后也是得出一个决定，事已至此，干脆大家都别回蛮荒去算了：一是，万剑一那厮实在凶恶，避之则吉；另一个便是，三人被青云门那几个奸诈家伙剥光了财产，就算回到蛮荒也是实力大减，平白被人看不起。万一起了争端打斗时，只怕还莫名其妙地做了炮灰也说不定。

　　商议最后，便在这蛮荒边境的荒漠之中，端木铁、百毒子和吸血小妖各自分手，也不再回蛮荒，各自修炼去了，只等将来道行有成，大家再聚到一起，一块去找那可恶的万剑一报仇雪恨！

　　当然了，至于这誓言三人心中各自有几分信心，也是另说的，但是话总是要说满一些，大家心里才会好过。于是各自怒意满满赌咒发誓，定要有朝一日将那万剑一斩于刃下，杀上青云捣毁玉清殿，方能一泄心头之恨！

　　由此，荒漠之中黄沙飞舞里，这三个魔教妖人身影萧索，分道扬镳。等到他们再见面时，便又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

　　石林之中，看着那魔教三人落荒而逃后，苍松皱了皱眉，对万剑一道：“师兄，就这样放他们走了，会不会有些不妥？”

　　万剑一摆了摆手，微笑道：“不过是些宵小之辈，何足挂齿，不必理会他们就是了。”

　　苍松点了点头，看起来对万剑一所说的话一向十分信服，便也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接下来，青云门众人各自整理行装，包括对地上那三人留下的东西一阵瓜分，没用的恶心的有毒的，都就地挖个坑直接埋了。

　　万剑一则是单独走到一旁，打开了手中那只剑匣。从外表看起来，这剑匣似乎并不太长，至少不能装下斩龙剑这等尺寸的神兵仙剑。而当他打开匣盖之后，突然间一股凌厉中带着几分清寒的剑气从匣里扑面而起，一柄剑刃清亮如雪的短剑便展露在万剑一的面前。

　　哪怕以万剑一的眼光，此刻竟也是忍不住眉头一扬，赞叹了一句道：“好剑！”

　　目光扫过，只见这柄短剑剑刃之上，刻着“墨雪”二字，整把剑看起来剑气凛然不怒而威，竟是一柄极上等的仙宝灵剑。

　　万剑一平生最喜名剑，一身道行也多在剑道之上，看了心中也是有几分欢喜，只是这剑刃偏短，倒不是太适合他的剑术，看起来似乎有几分像是女子或是刺客所用的兵刃。而这剑名墨雪，似乎也颇有意境，万剑一端详一阵后，沉吟片刻，便合上剑匣随手收了起来。

　　此时其他四人也已经收拾妥当，纷纷走了过来，苍松对万剑一道：“师兄，咱们这便继续往蛮荒去？”

　　万剑一微微一笑，道：“走吧。”

　　说着，转身大步当先走去，白衣飘飘，走入那荒漠深处。而苍松、田不易等人也紧随其后，迎着漫天风沙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