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剑

　　此刻，青云山通天峰上，云海上下一片混乱，青云门形势危急，而最关键处自然便是天际之上的掌门真人天成子看起来已经不敌魔教教主仇忘语，眼看就要被仇忘语毙于掌下。中间虽然有青云门下极出色的弟子万剑一冲起拦了一下，但还是被仇忘语逼退。

　　此刻青云门上下最后的希望，自然都在真雩、郑通两大与天成子同辈的高手身上，然而魔教众人同样有洞若观火之人，仇忘语之下四大派系的门主高手，便同时挡在了这二人身前，拦着他们不能去救援天成子。

　　其实以真雩和郑通二人的道行实力，多年前便已名动天下，神通道法皆不可小觑，换做平日这魔教四大宗主，单对单遇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是要败走的结局，便是以一敌二，只怕也未必就落了下风。

　　然而此刻情势已到千钧一发之际，那魔教四人却只做拖延，死死缠住他们二人，一时之间真雩、郑通竟不能过，尤其是四人中年纪最大的鬼王，出手更是狠辣，往往每次出手都是攻敌所必救，令二人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天上地下，一片惨淡，黑云有压城之势，仿佛顷刻之间就要压垮这千载名山。

　　混战之中，半空里忽然有亮光闪烁，却是之前从天成子手中失手掉落的那把七星仙剑，从半空中直直摔落下来。护身仙剑都被击落，可见形势何等险恶。

　　眼看那仙剑如断线风筝，翻滚着就要摔在地面上，周围战势如火，鲜血挥溅，似乎也根本没人注意到从半空中掉下来的这柄宝剑。只是就在这时，突然间半空中忽有风起，一个青色身影蓦地闪过，转眼出现在那七星剑下。

　　一只浑厚稳定的手，在下一刻突然伸了过来，也不见那仙剑如何，突然之间，这柄七星仙剑便握在了那人手中。修长五指次第合拢，看似缓慢却实际上快如闪电，更似有一记惊雷，忽然在天际无声滚动。

　　原本黯淡失去光芒的灵剑，突然间再度亮起，雪亮剑刃之上的七颗大星在瞬间点亮。大风忽起，青衣飞舞，那人影转身消失，再出现时赫然已在那真雩、郑通二人的身侧。

　　“喝！”

　　一声长啸，声若雷鸣，当空之中忽有璀璨明光，如深夜苍穹光明大星，大放光芒直照人间。一颗大星从天而起，正在天穹正中，随即银光闪烁，次第亮起，瞬间变成七星北斗之势，再度现于天空。

　　煌煌剑势，排山倒海，狂风呼啸，席卷而来。

　　那青衣人现出身形，赫然是一位看去与万剑一岁数相若的年轻男子，身披青色道袍，神态坚毅气度沉雄，当空而立，竟似有睥睨之姿，不怒自威。只听他吐气开声，喝道：“师叔且去，我来缠住他们。”

　　话音之中，在他手中的七星剑轰然而鸣，漫天星光瞬间大盛，如一场星辉细雨，飘然而落。他蹂身而上，面对魔教四大宗主竟是面无惧色，剑势狂野如洪涛，就这样铺天盖地地向他们挥洒而去，一时间云海之上，气势竟为之所夺。

　　魔教四大宗主都是何等人物，眼光、见识皆是不凡，当星光亮起剑势刺来之时，鬼王脸色首先一变，失声道：“七星剑式！”

　　其他三人也是同时认了出来，这煌煌剑势汹涌如涛，加上漫天银色星辉，可不正是青云门镇山绝技之一的七星剑式？只是多年来不是说一直只有天成子修成了这门绝世神通么，怎地此刻竟是又冒出了这么一个人！

　　而且，此人看去似乎也是个二十七八的年轻男子，纵然实际岁数可能再大些，但这等年纪却修成了七星剑式，这等天资实在是举世罕见。

　　同样的念头在魔教四大宗主心头转过，他们原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真雩、郑通二人身上，此刻突然被这个青衣男子近身放了这一记大招，虽然个个反应敏捷，但仓促间仍然还是有些手忙脚乱。毕竟七星剑式威力非同小可，加上还有七星仙剑本身的加持威势，哪怕这年轻人的道行还比不上天成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硬扛的。

　　一番混乱，剑势飞洒，魔教四大宗主竟是被逼退了丈许。

　　真雩、郑通二人压力顿时一松。真雩立刻对郑通一点头，甚至连话都来不及说，直接便纵身直冲上天，往天成子方向冲去，而郑通刚想行动，便只听身前那青衣男子忽地一声低哼，转眼之间便是带了几分痛楚之声出来。

　　郑通猛吃了一惊，连忙回头看去，果然只见那一记气势万千的剑势之后，这个年轻的青云门弟子面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嘴角溢出了一丝鲜红血线。与此同时，陡然被偷袭让真雩冲了过去的魔教几大高手，除了鬼王之外，其他三人都是大怒，瞬间反扑，攻势如狂风暴雨蜂拥而来。

　　那青衣男子毕竟修行日浅，又是以一敌三，登时左支右绌。

　　郑通不敢再走，挥剑直上，与那青衣男子并肩而战，同时大声道：“道玄师侄，你没事吧？”

　　被他叫做道玄的青衣男子向后退了一步，只这几个回合间，他身上便已多了几道伤口，但看他神情自若，竟是浑不在意，微微一笑，原先的那种卓然雄姿竟是忽然隐去，反而透出几分温文气质，笑道：“些许小伤，不碍事的。”

　　郑通哈哈大笑，灵剑挥舞，挡下了前方大部分攻势，以他的深厚道行，转眼间便稳住了阵脚，中间甚至还能回头对道玄多看了两眼，眼中带了几分欣慰赞叹之色，道：“好小子，居然修成了七星剑式，当真是了不起。”

　　※※※

　　毒神、月华和段候三人怒气勃发，围着郑通、道玄狂攻不止。只是打了一会，毒神忽然发现不对，好像战场中少了一人，连忙回头看去，却只见鬼王虚浮在身后不远处的空中，目光盯着道玄，神色间似有几分复杂之意。

　　“鬼王，你还不出手！”毒神怒喝了一声。

　　鬼王身子微微一震，似乎瞬间惊醒，但是他仍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紧皱双眉，看了那道玄一眼，目光忽又飘远，望着那远处白衣飘飘身子潇洒，一身所过剑气纵横的万剑一。一时之间，他忽然面色晦暗，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自语道：“此二人如此年轻，却有如此神通道行，皆是千载难逢的奇才。这青云门、这青云门……有此二人，哪里是要覆灭，这分明是要大兴大盛之兆啊！”

　　他脸色一连数变，忽地露出狠辣之色，低吼一声，忽然直扑而上，却是根本不理郑通，只对着年轻的道玄大肆攻击。各种阴毒凶狠的招式层出不穷，攻势之猛，瞬间竟是将道玄逼得连连后退，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旁边毒神等三人也是吃了一惊，似乎没想到这鬼王突然间转了性子，只是以这老头的身份地位，对着青云门一个年轻后辈这般不顾身份的痛下杀手，实在有些难看。不过眼下生死之间，自然也是顾不了这么多了，三人随即也是冲上，杀招迭出。

　　郑通与道玄虽然尽力抵挡，但那四人毕竟非同小可，还是慢慢处在了下风。

　　这里形势再度险恶，但另一头真雩大师却是成功脱身，随即身若闪电，直冲上天。摆脱了魔教四大宗主的纠缠，短时间里这附近已然再无人能拦阻于她，片刻之间她便已掠至黑云之上，看到了天成子和仇忘语二人。

　　身材魁梧的仇忘语回头看了一眼，哈哈一笑，竟似乎并不将名动天下的真雩大师放在眼中，伸手一抓，头顶瞬间黑云滚滚，随即一面长约一丈色如墨玉的黑幡现身出来，落到他的手上，正是魔教重宝天魔幡。

　　仇忘语一把抓住天魔幡，更无丝毫犹疑，直接便向冲来的真雩大师这里当头打下，只听“呼”的一声厉啸，漫天黑云如瞬间沸腾一般，千万云气皆随着这一面黑幡化作一条黑龙，向真雩大师冲来。

　　饶是真雩大师道行深厚，此刻也是微微变色，一声轻喝将泛着蓝光的仙剑挡在身前，灵光瞬间大放光芒，将那股汹涌而来的黑气挡了下来。

　　而在另一头，仇忘语拦住真雩大师，更不迟疑，直接便凝出玄阴鬼爪，向天成子打了过去，喝道：“死吧！”

　　天成子面容扭曲，忽地眼中掠过一丝狠厉之色，伸手入怀像是要有所动作。仇忘语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眉头一挑，冷哼了一声，也不见他如何催持，忽地半空中那玄阴鬼爪速度猛然加快，如离弦之箭瞬发而至，便如一只恶龙一般，张开血盆大口向天成子真人噬去。

　　就在这危急关头，突然青云山通天峰上地动山摇，随即一声直贯天地的怒吼轰然而至，一个巨大的身影飞扑至天成子身前，一把撞开了打下的那只可怖的玄阴鬼爪！

　　水流如洪涛，竟是洋洋洒洒飞扬在虚空之中，缠绕在这只突然出现的巨兽身旁，将天成子护在身后。

　　云海之上，无数青云门弟子大喜过望，纷纷叫唤出声。

　　“灵尊！”

　　“是灵尊来了！”

　　只见云端之上，天成子身前赫然出现了一只巨兽，面容狰狞，身躯庞大，口中低吼声若雷鸣，无数水流激荡飘扬，浮在这只巨兽身边，正是传说之中的上古异兽水麒麟，也正是青云门镇山灵兽。

　　“吼！”一声如雷嘶吼，半空之中，水麒麟对着仇忘语怒吼出声，便如同天际一道惊雷响起一般。

　　仇忘语看着这只巨兽，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没想到这青云一门如此顽强，底蕴也是出人意料地深厚，总是有令人想象不到的麻烦出现。

　　不过似他这等绝世人物，心志向来坚韧如钢，虽有麻烦却毫无惧色，反而越战越勇，直接飞身上前，大手一劈便向水麒麟打去，丝毫没将这只上古奇兽放在眼中。

　　水麒麟乃是青云门昔日中兴祖师青叶收服的奇兽，得道多年绝非凡兽可比，此刻也是怒吼声声，周身水波激荡，疯狂旋转冲击，不停地向仇忘语冲去，同时巨大的身躯也扑向这个魔教教主，战成一团。

　　只是时间一久，但见空中黑色鬼气再度蒸腾而起，显然仇忘语实在了得，在他的玄阴鬼气面前，便是水麒麟这等异兽也异常吃力，被逼得处于下风。

　　不过幸好这个时候，真雩大师在挡开了天魔幡后，也赶到战场，与水麒麟并肩作战，这才慢慢扳回劣势，但兀自奈何不得这个骄狂桀骜的魔教教主。

　　天空里风云激荡，战局已到了扣人心弦最紧要的关头，便在这时，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真雩大师和水麒麟以及更厉害的魔教教主仇忘语吸引过去的时候，天成子脸色苍白，但他的右手却终于是再度伸了出来。

　　不知何时，不知从何而来，在他的手上，忽然多了一柄剑。

　　一柄看起来平凡无奇、毫无光泽的长剑，望之，剑质怪异，似石非石，样式古朴，只在剑刃之上，清晰雕刻着两个字——诛仙！

　　※※※

　　天成子低头凝视手中古剑，神情复杂而奇异，有敬畏，有痛苦，似忐忑，带犹疑，然而当他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这所有的情绪便突然一扫而空，面上只剩下了一片冷漠肃杀。

　　手持古剑，平胸而起。

　　天地之间，似有那片刻，突然安静下来。

　　风静云止，天地肃杀，便是连仇忘语也是脸色微变，猛地回头看来。

　　重伤在身的天成子，瞠目咬牙，霍然举剑向天，与此同时，只在片刻之间，他的脸色陡然一片惨白，似乎没有了任何血色。

　　一道雄浑紫气，忽然从这通天峰万丈雄峰的后山处升起，直冲云霄随即轰然落下，笼罩在天成子身上。

　　随着这道紫气飞来，诛仙古剑剑身上开始散发出了明亮的光芒，一股难以想象的威势，猛地从剑刃上散发出来，令天地为之变色。

　　而天成子看起来似乎仍在竭力催持法力，只是诛仙古剑剑身光芒流转，虽然涟漪摇曳，却并没有更多的变化。天成子咬紧牙关，大口喘息着，仿佛此刻身负万钧重担，然而举头眺望之时，却只见茫茫天穹，再无其他异动。

　　遥远的青云山脉其余六峰，都沉默地伫立着。

　　天成子惨然而笑，忽地口鼻耳目七窍流出血丝，状极凄厉。

　　通天峰上青云门下众人本是正惊愕处，顿时瞬间哗然。

　　而前方仇忘语只觉得心跳忽快，竟似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心悸，大惊之下，转眼间便断定，定是那天成子老儿手中古剑作怪。于是当机立断，大喝一声，玄阴鬼气凝出巨大鬼爪狂烈一击，同时逼开了水麒麟和真雩，紧接着却是突然飞掠而至，向天成子这里扑来。不管怎样，先杀了这个看起来有绝大古怪的老头再说。

　　天成子斜眼觑他，面上七窍血流不止，望之如恶鬼，忽然大吼一声，喝道：“祖师助我！”

　　话音未绝，狂风忽至，他一身墨绿道袍随风狂舞，便在那紫气风中，一剑刺出。

　　古剑诛仙光芒大盛，在这青云山头，天地之间，突然间像是只剩下了那一柄古老的长剑，似天地初开，似鸿蒙先分，似剑分阴阳……无数光影滚滚如流，光阴在瞬间竟有错乱之机。

　　黑暗如墨的鬼气忽如退潮，消弭散去，那一柄古剑破空而至，荡尽天地所有禁锢，只听“噗”的一声，便再无声息。

　　青云山头上下，人人抬头而望。

　　天成子持剑而至，诛仙剑一剑洞穿仇忘语胸膛，透胸而出。

　　所有人都呆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成子紧握剑柄，与仇忘语相隔不过咫尺，面若金纸，摇摇欲坠。

　　仇忘语看起来似乎也有些困惑，有些不能相信，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膛上的那柄古剑诛仙后，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好剑！”他忽然笑了起来，然后由衷地说了一句。

　　天成子默默地看着他，不知为何，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

　　仇忘语抬头向天成子看去，过了片刻，忽然道：“若无这柄诛仙古剑，你不是我的对手。”

　　天成子沉默不语，握剑的手有些颤抖。

　　仇忘语看着他，忽地咧嘴一笑，随即却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天成子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何必呢，我先走一步，黄泉路上，想必你也是随后便至了。”

　　天成子脸色大变，似乎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从下方魔教人群中，猛地蹿起一道身影，并非是那四大宗主之意，但身形快捷无伦，只一转眼便冲到仇忘语身边，一把抱住了他，同时向后退去。

　　诛仙古剑离胸而出，所过之处，仇忘语血肉翻腾间竟有无数白烟升起，状极恐怖，他自己亦是痛苦万分，仰天大叫，但剑身一旦离体，他便狠狠一咬牙，对身边那人喝道：“走！撤兵，下山……”

　　话音未落，他头颅一歪，竟是已经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