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宗门之疮

    五阶元箓，遁天箓！


    饶是陈北武道心坚定，骤然听闻如此重宝，心中亦不免掀起一丝波澜。


    镜月宗不愧是传承自太乙道宗的霸主宗门，底蕴之深厚，远超他的想象。


    瞧见道子神色，祝无涯眼中毫无意外。


    五阶元箓乃是凌驾于四阶玄箓之上的重宝，威能已非移山倒海所能形容。


    毫不夸张的说，元婴真君若是祭出五阶元箓，就连化神真尊那等存在都能抗衡一二，不至于被一个念头抹杀。


    然而，越是强悍的符箓，造价越是高昂，尤其是远非人力所能及，需要化神真尊汇聚天时地利，耗费精力与珍贵资源炼制的五阶元箓。


    镜月宗如今已经没有化神真尊坐镇，传承下来的五阶元箓可谓是用一张少一张，价值难以估量。


    但外物终究只是外物。


    与宗门道子陈子昂这等未来有望证道化神真尊的绝世天骄相比，一张五阶玄箓实在算不了什么。


    可考虑到宗门规矩，祝无涯平静开口：“此箓借你，记得要还。”


    陈北武没有推辞，接过后郑重一礼。


    他身上虽然不乏保命手段，但也拒绝不了五阶元箓遁天箓这等保命神物。


    “有遁天箓护身，八荒宗那边，道子无需太过在意，宁玄极虽是化神真尊，但也不敢在地衍境内冒然动手。”


    “至于地衍境五大派，表面上同气连枝，奉行五宗盟约，实则只是为了应付外敌，资源、地盘、道统之争从未停歇。”


    说到这，祝无涯微微一顿：“叩道之战过后，道子你已经成为众矢之的，此番外出游历，要小心焚炎宗、重金宗、玄剑阁与青木宗，这些宗门下起暗手来，可不比魔修差到哪里去。”


    “弟子明白。”


    陈北武早已知晓自身处境，自然不会乱来。


    “对了，差点忘了一事，重金宗麾下势力范围内有一界，其名为赤川界。”


    就在陈北武准备开口告辞的时候，祝无涯沉吟道：“近来赤川界内多出三大魔道势力，这些势力的领头人皆是西衍境三大魔宗通缉的真君魔修，实力不可小觑，在暗中蚕食掉不少重金宗附属家族。”


    “重金宗反应过来后，虽然及时压制住赤川界的魔修势力，但暗地里早已暗流汹涌，随时都有可能引发大战，你外出游历最好绕开赤川界，以免卷入不必要的纷争。”


    “老祖，弟子有一点不明。”


    陈北武眉头轻蹙，问出心中疑惑：“五大派为何不联手驱逐剿灭赤川界魔修？”


    在南荒域，魔修邪修还有生存空间，甚至能够占据一境称霸，比如统治西衍境的三大魔宗。


    但在仙盟，魔修邪修无疑是不成气候的过街老鼠，谁敢露头，谁就会迎接来自仙盟三大机构御法阁、世宜殿与执法司的重拳，以免魔修势力肆意滋长。


    地衍境五大派同气连枝，乃是战略联盟，若是坐视赤川界魔修站稳脚尖，蚕食重金宗，岂不是在自毁长城，随时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重金宗。


    “道子你还是把这事想得简单了。”祝无涯轻笑一声，觉得陈子昂还是太年轻。


    “一群丧家之犬敢在赤川界如此明目张胆地蹦跶，没有被重金宗彻底剿灭，背后怎么可能没有主子存在。”


    “老祖，您的意思是问题出在重金宗身上？”陈北武很快反应过来。


    也是，三个被西衍境霸主撵成丧家之犬的真君魔修，怎么可能有实力瓜分重金宗地盘。


    “没错。”祝无涯露出孺子可教的笑容：“那些打着西衍境魔宗通缉旗号的真君魔修，说白了，其实就是重金宗高层养的狗。”


    陈北武微微一愣，这年头还真有宗门养狗咬到自己附属势力身上。


    “重金宗不是铁板一块，一些宗门高层为了在内部斗争占据上风，攫取到更多宗门权利与资源，便在暗中扶持魔修，玩起养寇自重的把戏。”


    “可这种把戏能够瞒得过谁？在四大派眼中，赤川界魔修根本不是什么外敌入侵，而是重金宗麾下势力在狗咬狗，在内斗消耗实力。”


    “只要火不烧到自己头上，大家都巴不得在一旁看热闹，怎么可能下场去管别人家养的狗打架。”


    说到这，祝无涯瞥了陈北武一眼，提点道：“很多时候治理宗门，不能光看表面，一些看上去是外患的麻烦，仔细扒开一看，往往都是隐藏着内斗的脓疮。”


    陈北武点点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内斗是一个修仙宗门开始衰败的征兆。


    幸好他当年拜入的宗门是镜月宗，而不是擅长内斗的重金宗。


    否则保不准有哪个宗门高层会为了扫除障碍，或者争权夺利而对他下暗手。


    “另外，老夫已为你安排一位假婴修士随行护道。”


    见陈北武欲要开口，祝无涯抬手微摆：“你放心，宗门派出的假婴修士会隐藏在暗处保护，不会干涉你的抉择，除非你遇到生死危机。”


    大道艰难，并非所有修士都能功成。


    一些金丹圆满修士在冲击元婴时，或是根基不足，或是心魔侵扰，也或者是金丹不全，导致阳神雏形未能做到真正的阴尽阳纯，最终功亏一篑。


    而这类突破元婴真君失败，能够侥幸存活下来的修士即为假婴修士。


    南荒修仙界有言：“既成假婴，前路已断！”


    哪怕假婴修士侥幸不死，寿命获得增长，法力远超金丹真人，亦是一个失败者，地位远不如元婴真君。


    原因无它，假婴修士铸就的元婴孱弱不堪，本质有缺，已经无法通过正常途径温养成长，修为道途已然定格，未来大道无望。


    即使不提未来，单论战力，一尊元婴初期真君也可以轻松碾压三到四个假婴修士。


    不过地位崇高的元婴真君在意未来道途，不会放下颜面，舍弃珍贵的修行时间去成为宗门天骄的护道人，但假婴修士却是例外。


    只要宗门给出的贡献值足够，为了家族后代能出一尊真正的元婴真君，宗门内的假婴修士不介意放下颜面，成为绝世天骄的护道人。


    “恕弟子直言，护道人之事还是算了。”


    恭声谢完，陈北武语气一顿，斟酌言辞道：“并非弟子狂妄，老祖若是派出假婴修士为弟子护道，届时谁保护谁还不一定。”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随你。”


    察觉到道子语气中的自信，祝无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


    镜月海域，一处禁制重重的神秘洞府内。


    光滑如镜的水壁缓缓映照出一位修士身影。


    此刻若是有镜月宗弟子在此，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位存在是镜月宗副宗主，雾海真君林子墨。


    “如何？”雾海真君漠然道。


    “宗主，道子拒绝护道，属下无法随行。”


    水壁前，一位面色黄白，眼神浑浊，看起来极为普通的中年修士恭敬一礼。


    “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雾海真君眉头轻蹙，语气不耐：“他孤身游历，踪迹难觅，没有你这双眼睛盯着，本座如何掌握其行踪，在最恰当的时机安排完美意外？”


    身为镜月宗假婴修士，项元白地位尊崇，远在金丹真人之上，但在真正的元婴真君面前，所谓假婴修士还不如一介金丹天骄值得忌惮。


    对此，项元白心中有数。


    宁骗白头翁，不欺少年郎。


    他的修仙道途已经结束，而宗门内的金丹天骄哪怕突破概率再低，终究有一两分晋升元婴真君的可能，未来成就难料。


    “是属下无能。”项元白坦然承认。


    为了抓住未来，他在一尊元婴真君面前低头，并不丢人。


    “也罢，启动备用的寻踪引，此物虽不及你贴身跟随精准，但也能确定他的大概位置。”雾海真君沉声道。


    “是，属下立刻去办。”项元白连忙应道。


    “记住，此事若出现纰漏，你知道后果。”


    雾海真君话音一落，水壁上的身影缓缓散去，洞府重新恢复寂静。


    “唉。”项元白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发愁。


    阵营决定脑袋，哪怕此事太过棘手，他也不得不冒着陨落的风险去办。


    好在风险与机遇相等。


    此事若能成，他也能从龙登天，抓到那一丝逆天改命，重续道途的机缘。


    与此同时，太乙殿。


    一道身影悄然出现，藏于阴影之中，躬身一礼。


    祝无涯眼眸未抬，语气淡然：“辛玉，那边近来可还安分？”


    “回老祖，林副宗主近日深居简出，一直在宗主大殿处理宗务，并无外出。”


    祝无涯轻笑一声：“林子墨那小子，做事总是那般滴水不露，不留痕迹。”


    这句话听不出喜怒，似褒似贬，辛玉将头垂得更低，不敢开口。


    “这般谨慎，这般周全，若不是老夫深知其性格，恐怕也要被他那副‘一心为宗’的模样给瞒过去。”祝无涯抬眸，目光望向宗主大殿方向。


    “奈何他这等心性与耐性却是用错了地方。”


    说到这，祝无涯垂眸，目光落在辛玉身上：“如果把林子墨当成磨刀石，你觉得道子能够过得了林子墨那一关吗？”


    辛玉抿了抿唇，斟酌言辞道：“林副宗主算无遗策，道子恐怕会有生死之危。”


    “你啊，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随时可以改。”


    祝无涯笑了笑：“所以你觉得林子墨会赢？”


    辛玉沉默了。


    如果没有老祖插手，林副宗主想要算计一个金丹真人，失败概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奈何老祖已经有所察觉，林副宗主最终的下场恐怕不太乐观。


    见辛玉不答，祝无涯喃喃自语道：“人啊，最难的是知足。”


    “水至清则无鱼。老夫其实也蛮赞同林子墨那小子的话，天骄就该有天骄的待遇。


    哪怕那小子这些年来贪墨灵石，挪用资源，经手一些不太干净的交易，老夫也可以视而不见。”


    “毕竟一些规矩之外的事情，总有人会去做，拦也拦不住。只是林子墨的手伸得太长了，长到分不清何为宗门利益。”


    “在宗门利益面前，一尊元婴真君虽重，但也不是不能舍弃。”


    听到这话，辛玉心脏一跳，不敢接话。


    老祖随口一言便可以决定一尊元婴真君的生死，这等话题她哪里敢插嘴，嫌命不够长吗？


    “退下吧，林子墨若是敢出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属下知晓。”


    辛玉躬身一礼，旋即消失在大殿之内。


    祝无涯则是缓缓闭上双眸，周身有五行灵雾流转，将其身影遮掩。


    ……


    另一边，御兽一脉，万兽谷。


    御兽大殿。


    紫檀木案上，玉简堆积如山。


    舒幼坐在主位处理公务，眉宇间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一些严肃与威严。


    “禀脉主，玄机殿副殿主，金丹长老云苍求见。”殿外值守弟子躬身通传，语气谄媚。


    闻言，舒幼黛眉轻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她很清楚这是下面的人刻意奉承，试图拉近关系的话语。


    但舒幼觉得很是刺耳，御兽一脉的脉主只有一人，那便是主君陈子昂。


    “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本座的身份。御兽一脉，唯有道子方可称为脉主，你该称本座为副脉主，明白吗？”


    殿外寂静刹那，旋即传来殿外值守弟子的跪地声音。


    “是，弟子明白。”


    舒幼头也未抬：“请云真人入殿。”


    一刻钟后，望着云苍真人离去的背影，舒幼心中升起几分恍若隔世的感慨。


    世事难料！


    当年要不是主君大人力排众议点将，她现在说不定还在当择月使。


    当然，为宗门招收天骄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执掌御兽一脉事务机要对她来说更加海阔天空，就连金丹真人这等她平日需要仰望的存在，如今也能平辈论交，谈笑自若。


    一念及此，舒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这份知遇之恩，她定要牢牢抓住，不负主君期望。


    就在这时，殿外又响起值守弟子的声音。


    “弟子拜见脉主！”


    闻言，舒幼黛眉紧锁，只觉得这弟子冥顽不灵，竟敢为了奉承一而再地僭越。


    可当她催动神识，却发现殿门之外，值守弟子正躬身对着一道挺拔身影行礼。


    见到这一幕，舒幼转怒为喜，快步走到殿门处，对着陈北武深深弯腰，露出一丝雪白饱满。


    “舒幼不知主君驾临，未能远迎，还请主君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