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六章 鲸火真名

    今晚的星月明亮之极，地面像是积了一层水，棕红屋瓦都白生生的。

    几只菌语海鸥停落在石塔镇民居的屋顶，像是银铸的脊兽。它们仍旧替灯塔管理员注视着此地，留神门前檐下可能挂起的鲸油灯。

    远处，岬角灯塔。

    林博将海炽灰钢放在院子里，盘腿坐下，轻触这块厚重的矿石。铁卫一手持切割锯，按下按钮，电机带动锯盘飞快旋转，发出急躁的嗡鸣。

    切割锯凑近灰钢，相触点迸发出刺耳尖啸与耀目火花。

    急促的震动传递到林博手心，他清楚听到海炽灰钢呢喃的泛灵星语，丝毫没有被飞旋的锯盘急切诉说的古多雷语所缄默。

    两种魔法语言之间的力量有差距，弱者的咆哮难以压制强者的轻声细语。这也使他探听真名的尝试失败。

    林博收回手，站起身来，等待铁卫一从这大块矿石上切下来一小片，这时候切割锯的锯齿都已经磨烂了。

    不同材质有不同的物性，海炽灰钢的硬度和韧性都比普通钢铁好一些，加工难度不低，所以最好是用真言御术来直接重塑形态。

    他想起自己获悉钢铁真名的过程，用药师舌识品感应铁锈的言语。但海炽灰钢很难生锈，只有在它的物性随着时间流逝和外力摧残，逐渐堕化为普通事物时，锈迹才会浮现。

    不过林博手里还有另外的炼金金属，来自锯齿刀的猛毒材质，其表面还粘附了海灵的血，他曾品尝过，那种强烈的苦味回想起来依旧让舌头发麻。

    林博将海炽灰钢的碎片和锯齿刀的碎片用酒精洗净再晾干，一同含入口中。

    锯齿刀所说的泛灵星语，讲述的全是如何撕裂皮肤、血肉，粉碎骨骼，如何将毒素扩散，麻痹神经。

    让舌苔微微发麻的浓重苦涩，猛然压制住了海炽灰钢的絮语。

    药师舌识品不断过滤溶解在唾液中的毒性。法师在冥想中聆听灰钢的真名。

    片刻后，他睁眼，将口中的两块金属吐出，再前往海边，将舌底血池中积累的毒素凝成一滴黑血，垂入海水。

    浪涛会稀释掉这些毒素，不至于危害生灵。

    回到灯塔下，林博低声念诵真名。

    “（真言）灰钢。”

    厚重的矿石浮空而起，仿佛太空里黯淡的陨星般轻盈静默。

    林博抬手抚摸灰钢表面，制作丹炉需要用到的灰钢大概是5200千克，还能剩下一些边角料。他打算制作一盏附魔油灯，取一点灰钢就绰绰有余了。

    打造油灯是为了丹火仪式提前做功课，其原型就是仪式里所用到的点火咒器。

    这也是林博第一次尝试符文附魔。

    点火咒不长，总共九个古多雷语符文，每个符文的语义和发音他都知晓，但就是缺了字形。

    林博从[陀修鲁斯]那里购买符形解析，总共花费112灾币。看一眼这九个字形，和脑海里的发音、语义对应上，也就牢记于心了。

    油灯的结构造型，他提前绘制了设计图，算是胸有成竹，可以直接上手。

    林博在矿石上掏取一团灰钢，拿在手里揉搓，以真言御术重塑，表触内窥法仔细感知内部结构的变化，一点点与设计图上的规格契合。

    灯盏外部是一个中空的球形灯罩，对外的一侧镂空出海浪纹，顶部固定一条弧形把手。

    内部竖着分为两层，正面镂空的一侧是火室，背面是储油室，中间用隔热材料挡开。

    点火咒铭刻在火室底部的打火器上，用单向阀管道连通储油室，管道里的鲸油从提灯底部流入火室，就会被咒文引燃。

    油灯背面有两枚旋钮，一枚控制油液阀门，一枚则可以打开正面灯罩。

    完成主体结构后，再往隔板夹层里注入一些额外购买的隔热凝胶，最后，就是在打火器上铭刻符文了。

    林博闭上眼睛，表触内窥法构建的触感联觉在视野里勾勒出油灯的内外轮廓。

    他凝视着火室底部的打火器，那是一个中空的圆管。

    法师低声念诵咒文，每念一个词，就用真言御术在圆管内壁上铭刻一个符文。

    每一个词句吐出都如岑寂黯淡的雷鸣，让周围的海风微微抽搐，静默了一瞬又一瞬。力量之语如无形无色的刀斧一样深深刻入灰钢，留下一道道清晰有力的凹痕，笔画简洁流畅。

    “（咒言）可燃者获此炽热之力。”

    通常，进行附魔时会进行仪式，以此牵引奇迹的回应，让符文能以正确的语序发挥力量，若不进行仪式，符文组合可能产生各种奇怪的谬误，轻则失效，重则出现意外。

    林博也进行了仪式，只不过，他的仪式仅仅是一句话。法师的言灵梳理了魔法符文，使它的力量能串联起来，正确运行。

    叮——

    综网的装备认证来了。

    【工艺判定通过，装备制作成功】

    【请为该装备命名，自行选择是否留言】

    鲸息提灯（白色）

    类型：工程学产物/附魔学产物

    重量：0.9kg

    描述：由玩家制作的自动点火魔法提灯，和普通油灯的区别在于省油，防火防风，且不需要火柴。

    可以是灯，也可以是武器。——制作者留言

    林博往提灯里灌入粗炼鲸油，转动旋钮，球形灯罩咧开一条口子，袒露火室，输油阀门开启，旋即一道幽蓝的火焰腾起。

    在曾经的风帆群岛，鲸油是穷人用来给柴堆添火的便宜货，帮助他们驱散冬风的寒意。加入鲸油的柴火总是特别耐烧，火力持久而炽热。

    鲸油蕴藏的魔能被咒文引燃，转化为一种超凡火焰。

    林博将灯盏挂在门边墙体的一枚铁钩上，静静凝望这明亮的蓝色光芒。

    它很安静，因此不方便探知真名。

    不过，鲸油燃烧后散发的腥味和焦糊味却很明显。纵然比大多数动物油脂的气味更淡，但依旧隐隐让人不快。

    籍由这燃烧的气味，鲸火向守夜人打了声招呼。它讲述的同样是关于焚烧、转化、毁灭的故事，但比起普通火焰，鲸火的燃烧却能让事物变得更加“光明”，这种光明可以被转化为闪电。

    林博在[海灵祭坛]副本里聆听过雷声，但他从未闻听闪电的语言，或许是太过恢弘，或许是太过短促，更有可能是泛灵星语中没有闪电的真名。

    然而蕴藏雷电力量的魔法事物却数不胜数，就像闪雷松脂一样，泛灵星语可以组成它们的名字。

    林博从背包里取出闪雷松脂，打开密封纸包，让充斥着焦糊味的金黄松脂块暴露在空气中。

    这股刺激性的气味压过了鲸油燃烧的淡淡腥臭。

    他慢慢嗅闻，盘坐在灯前，闭上眼睛，聆听鲸火喑哑的呢喃。

    取自鲸鱼的原料，言辞总是悲伤而低缓，点燃成火后，语气就变得急促，迫切得表达着对焚烧、毁灭的渴望，这也是它总是能烧得如此旺盛炽热的原因。

    林博很快看清了脑海中浮现的泛灵星语符文，他睁开眼，从墙上摘下提灯握在手里，轻声念诵真名。

    “（真言）鲸火。”

    幽蓝的火苗拉长，从灯盏里延伸出来，当空化作一条滚肥的幼小鲸鱼。

    进一步拧开提灯阀门，火势增强。鲸鱼状的火团逐渐上升、膨胀，像一个热气球，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岬角与海岸，仿佛一颗在地面休憩的幽蓝星子。

    林博低声念诵闪雷松脂的真名，将一团松脂丢入火焰。

    鲸火与松脂共鸣，很快，松脂就被燃烧殆尽，共鸣消失，但细密的电弧在火团表面生成，经久不散。

    他注视这团比骏马更庞大的火球，施展真言御术-烈，火球产生震荡，一瞬间亮度与温度都开始攀升，表面的电弧更是如海胆刺一样砰然绽放。

    院子里秋季凋萎的草木被烘烤得干枯，又被落地的电弧引燃。

    林博拧死提灯阀门，阻断燃料，空中的蓝焰火团在他注目之下，飘飘悠悠飞向海滩，光芒照亮附近海水，最终投入波涛里，渐渐熄灭，在无声中化一片白雾，溶解于喧嚣惶惑的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