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管理的艺术

　　东方边境，千林堡。

　　粮库被王国军队偷偷搬空的消息，在一个白天之内，已经传遍全城。乐园教甚至直接把粮库大门敞开了给大家看，任何人路过那里时，都可以瞧见诺大的库房里只剩下几十箱食物。

　　而这些粮食还是从贵族那里购买来的。

　　人们当然担忧饥荒问题，平时用来放粮的市场已经关闭，取而代之的是口粮发放处。乐园教在内外城区的交界地划出了四片区域，给全城百姓提供果腹的食物，主要为肉粥和面包经典两件套。

　　同时他们还派出了一支物价监管队，严格控制酒店、酒吧、小旅馆等能提供吃食的行业，勒令其不得擅自涨价。老板们可以选择关门不做生意，但任何在此期间照常营业的店铺，都会获得接下来两年的免税资格。

　　存粮就像一块海绵，大头没有了，但每家每户里多少会存一点，不至于说当天就耗尽。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前来领取食物的民众依旧多达十万余人，队伍从早上一直排到晚上。而每一个领到热粥的人，都会在手背上盖一个无法水洗的印戳，使得有些想偷鸡多领的人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事情发展到这個地步，理应来说恐慌早就该蔓延了。然而令所有贵族错愕的是，另一个更大的消息也跟着传遍了千林堡，它的讨论度甚至碾压了缺粮事件。之所以不是每个民众都来领吃的，一个原因是家里还有余粮能撑上一段时间，另一个原因则是他们都想加入到乐园教组建的工程队伍中。

　　一天二十铜板，五天一枚银币，这史无前例的高薪工作如洪水般冲击着每个居民的心灵！

　　他们为千林伐木场、建林公司干了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惊人的底薪。

　　对赚钱的欲望一度盖过了饥荒的威慑力。

　　也有一部分“理性人”选择立刻逃离千林堡，乐园教没有阻拦，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统计，大概在五百左右。

　　兰奇.布林顿并没有成为其中之一。

　　他第二天带着爱丽丝和两个孩子，来到了千林堡南边。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如火如荼的大工地，几千号人同时进场工作，远远望去居然一点混乱的场景都看不到。无论是挖掘、填土、取石、铺地，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而这些施工者甚至还穿上了不同颜色的马甲，比如挖土刨地的是黄褂子，回填碎石的是绿褂子，即使作为一个外人，他也能看出众人此刻都在忙活什么工作。

　　作为领主，兰奇深刻的明白组织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而带领这几千工人的头目，无疑是此中的高手。这等组织力，放到军队也绝对是校官起步。

　　更不可思议的是，有如此能力的人远不止一两个。天知道乐园教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大帮人才为自己效命的。

　　“亲爱的，你不打算去高塔城了么？”爱丽丝有些担心道。她是能闻到城内山雨欲来的气味的，那些贵族绝不会心平气和的任由一个莫名教派骑在自己头上。他们的武力不足以对抗乐园教，可他们拥有无穷无尽的坏点子，总能在某个阴暗角落找到对手的破绽。

　　“爱丽丝，你觉得他们在做什么？”兰奇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挖地种粮的话，肯定来不及。”爱丽丝有些为难，“难道是在刨松鼠储存的橡果？我听说在饥荒年间，有的人就靠这种方法撑了下来。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连一点头绪也没有。”兰奇毫不掩饰，“而且我敢打赌，整个千林堡也没人知道——除了他们自己外。”

　　妻子给出的解释虽然很不切实际，但在这种情况下能编出一个答案，就已经算脑筋转得快了。

　　“这跟我们去北方有关系吗？”

　　“我昨晚一直在思考，直到此刻也是。”兰奇喃喃道，“去投奔高塔城肯定能活下来，但是也仅仅是活下来。”

　　他失去了权力、财富和名誉，带着妻子回到婆家，可以想象得到那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爱丽丝嫁到此地来，不说过得有多上流，至少不愁吃穿、无拘无束。自己受点委屈也就罢了，可爱丽丝和两个孩子真的能忍受寄人篱下的生活吗？离开了千林堡，就意味着彻底放弃了伯爵封地，无论是月桂家掌权还是龙久家登基，这个封号都不可能再交还给他了。

　　但留在这里，就还有一线机会。

　　不是赖着，而是重新变回一个举手投足有影响力的人。

　　他压根就不相信谢尔盖等人说的那番“承诺”，来回环绕在心头的反倒是朝先生半开玩笑的劝说——「加入我们，从办事人员开始，一步步爬到千林堡市长的位置，如何？」

　　“说来不怕你笑话，我有种预感，乐园教做的这些要么是个惊天笑话，要么就是惊世骇俗之举。它的离奇程度，一定会让人惊掉下巴……比如说，让真正的神明现身。”兰奇搓了搓手，有些犹豫道，“我看到朝先生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不是一般人，更何况，想当小丑的话随时可以当，没必要花这么多钱去供人取笑。”

　　爱丽丝牵起了他的手。

　　兰奇顺着手臂看向妻子的眼睛，揣测着她会说什么，是赞同，还是反对，还是觉得一起都是自己异想天开？

　　但对方没有做出任何判断。

　　她仅仅只是说了一句。

　　“我听你的。”

　　一阵热流涌上兰奇心头，他略微不好意思的撇开目光，“你都不多问两句么？”

　　“多问两句？我能问上一百个问题。”爱丽丝盈盈一笑，“比如刨地跟召唤神明有什么联系？农民几乎每年就要把地翻上两次。比如你对乐园教一点儿也不了解，任何判断都可能是救命之恩带来的错觉，拿这个来赌一把是不是有些不妥？还有你选择继续观望就是有想拿回领主座位的想法，那后续的计划伱有安排吗……”

　　原来她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心里所想的一点儿也不比自己少。

　　兰奇挠了挠额头，“好吧……你的问题确实挺多。”

　　“但我相信你一定是为了让我和孩子有更好的生活，才这么做的。”爱丽丝柔声说，“既然风险中有利可图，那我们就一起来承担这个风险。”

　　“爱丽丝……”兰奇忍不住抓紧了她的手。

　　“不过你要同意我一件事。”妻子又说道，“孩子还小，送离千林堡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前程。我想写封信给家里，让他们派一个靠得住的人来接走孩子。快马加鞭的话，母亲两天内就能把人派来。万一你改主意的话……”

　　跟着一起走也来得及。

　　妻子的后半句话已不言而喻。

　　唯一的缺点是无论自己最后能不能跨过这道难关，都相当于欠了高塔家一个大人情。

　　但现在这种情况，小小的缺憾已经不足为虑了。

　　“嗯，我同意你的要求。”兰奇点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