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崩溃

    她爹看不上她那些工资，房子又卖不掉，那就卖女儿！


    接通电话，手机那头传来一阵苍老的怒骂：“你都三十几了，还不结婚，是想气死我吗？”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下个月的工资，我会定期打给你…”


    谢岚鸪难得硬气一回，她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被揭开最后一丝遮羞布，伸手准备挂断。


    “你敢挂，我继续去你们单位闹！”


    “你的命都是老子给的，老子让你相个亲，就这么费事儿吗？啊！”


    她爹太清楚自家女儿是什么人了，连她会挂的动作都预判了，一句话就抓住了谢岚鸪的软肋。


    谢岚鸪的手指颤抖不已，却不敢前进分毫。


    “我给你说，人家可是大老板，能看上你是你有福气，知道吧！”


    “姐，你没事吧？”


    谢岚鸪整个人浑身发颤，萧楚楠赶忙上前扶着她。


    这种关键时刻，萧楚楠没功夫胡思乱想，自然没有脸红。


    “谢谢！”


    “你身边有男人？都快当别人媳妇的人了，还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像什么样子！”


    大象小时候被锁链绑住，挣脱不开，长大之后，很轻易便能挣脱，大象却不逃走，因为它们被束缚的不是身体，而是思想。


    谢岚鸪对她爹的恐惧，早已形成枷锁，好不容易提起勇气反抗，换来的又是这般局面，她认命了…


    她哭了，手机那头却毫不关心，持续一遍遍诉说着自己养大谢岚鸪有多不容易，控诉着谢岚鸪的不孝。


    手机从手心滑落，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谢岚鸪却像是没看见，机械地把塑料袋还给萧楚楠，缓缓走向远处，嘴里喃喃着：“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萧楚楠喊了她半天，谢岚鸪都想没听见一样。


    方才的威胁与谩骂，她曾体验过无数次，可这次不一样。


    谢岚鸪自认为是强者，可如今当着一个弱鸡细狗的面被羞辱，支撑她活着的那种‘强者自尊’荡然无存了。


    苦难如走马灯般闪过脑海，昔日，谢岚鸪还能劝慰自己一两句，自己是强者，强者理当经历千锤百炼。而今日，身上最后一丝遮羞布被无情扯下，强者成了可怜虫，作为可怜虫活着的借口，她自己都找不着。


    她觉得很累，只想好好睡一觉，睡着了，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萧楚楠眼看谢岚鸪走向远处，一把丢掉自己未来大半个星期的口粮，追了上去。


    “姐，冷静啊！”


    通过通话中的只言片语和谢岚鸪的样子，萧楚楠大概能猜出事情的始末，拉住谢岚鸪的手腕，想阻止她离开。


    “放开，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谢岚鸪言语间没有半点愤怒，平静得吓人，随手甩开萧楚楠的手，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萧楚楠顾不上思考，从身后死死抱住谢岚鸪，妄图阻止谢岚鸪的前进步伐，却被谢岚鸪一路拖行。


    轰隆！


    天雷炸响，谢岚鸪突兀停下脚步，转身像小孩一样努力蜷缩着身体躲进萧楚楠怀里瑟瑟发抖。


    反转来得猝不及防，萧楚楠一时半会不知如何是好，愣了两三秒，才尝试领着谢岚鸪往家的方向走。


    谢岚鸪如提线木偶，跟随着萧楚楠的脚步，不敢有半分反抗，恐惧的面庞上极力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和一种名为顺从的神情。


    雷雨天气，不适合务农，如果她爹恰巧没有去外地打工的话，大概率会随便找个借口展示“皇权”。这样的日子，谢岚鸪过了十多年，哪怕三十岁，雷鸣依然是她的噩梦。


    读书的那段时间，谢岚鸪看见她爹浑身发抖，每每看见她爹打工回家，她都觉得天要塌了。


    年少时，她意气风发，提起勇气以大骂的方式宣泄着自己的愤怒，或许是怕了拥有反抗之力的她，他爹开始沉默了。


    后来，她曾试着和解，想给自己一个解脱，因为她知道，除了无能狂怒，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爹是狠心的畜生，能下狠手，她不是，大骂几句已经是极限了。


    面对她的那句：“你以前拿针扎我的事就过去吧！”


    她爹用一种“苦口婆心”的语气说道：“你还小，我的苦心你不懂！我说这个吧，你还得骂我！”


    谢岚鸪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但想起自己是来和解的，还是耐着性子反问：“那你觉得你拿针扎我是对的？”


    随后，她爹以怒气冲冲的姿态戳打着柜子，随口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说出了那句困惑她多年的“人话”：“你口字给老子写那么丑！”


    打那天起，谢岚鸪眼里，她爹已经死了，第一次拿针扎完她就死了！


    她拼命逃离那个地方，转头看来，究其一生她都未曾逃出去过。


    被生锈的针扎后感染，不敢跟人说，用指甲抠，用薄铁片子刮，留下的伤疤今时今日还在大腿上。


    被针扎的记忆藏进脑海，难以忘却。


    因他而苦难的童年，化作无数枷锁束缚着她的思维，哪怕今时今日，一声雷鸣足以吓得她六神无主。


    金石运动时期，谢岚鸪喜欢淋雨，别人说这是怪癖，她自己知道，她想迎着那些雷暴，告诉它们，自己不怕了，因为自己已经够强了，强得能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可，撒泼打滚，以死相逼，又将她打回原形。


    她还是那个从生下来便被随意掌握人生的可怜虫。


    如果说她这一生有罪，那一定是降生，一定是成为谢长生的女儿。


    借着雷鸣，萧楚楠成功将谢岚鸪送回家，多次询问钥匙，谢岚鸪沉默不语，上手找吧，男女授受不亲。


    萧楚楠索性就给谢岚鸪拐自己家去了。


    谢岚鸪速度很慢，完全靠着身体本能前进，二十多分钟的路程，两人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全部淋成了落汤鸡。


    “姐，你去洗个澡吧，不然会感冒的。”


    谢岚鸪双眼无神不做任何回应。


    萧楚楠叹了口气，将谢岚鸪安置好，打算自己先去洗澡，转头刚走了一步，被谢岚鸪从后方拽住了。


    谢岚鸪没说半句话，但脸上的恐惧说明了一切。


    “那你先让我换件衣服成不成？”


    萧楚楠好说歹说，谢岚鸪始终没有动作，死死拽住萧楚楠衣角不松手。


    “唉！”


    长叹一口气，萧楚楠坐下陪着谢岚鸪，顺便还拿手机照了张照片，跟林江仙报备。


    林江仙：“饭进嘴里不知道嚼，逆天，兄弟，我都替你着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