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顽固不灵的女术士席儿，精灵族的意
壁炉的余烬散发着最后的微光，石室内那混杂着酒香和魅魔特有气息的浑沌空气，被法兰西丝卡带来的那一缕夹杂着高山雪松的清风彻底驱散。
然而，精灵女王话语末尾点明的辛西娅身份，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却并未在基里曼脸上激起什么波澜。
基里曼靠回粗粝的石床头，抓起旁边椅背上搭着的外套随意披上，掩住了精悍的上身。
他脸上那刚刚因“研究”而残留的慵懒惬意并未褪去，反而带上了一丝玩味的笑容，声音平静得如同在陈述吃饭喝水：
“我当然知道她是女间谍。”
他没有丝毫避讳，眼神坦然地迎上法兰西丝卡那双深邃澄澈、仿佛能看透人心，带着狡黠的智慧。
“一个来历不明、本事不小却又甘于混迹在农民军里的女术士？她的目标太明显了。无非是想从我这里套取点情报，或者……给我枕边吹吹风，影响我的决定？”
他看着法兰西丝卡那张仿佛由月光凝成的完美容颜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直白地说道：
“有人免费送上门，扮靓献殷勤，手段也挺不错……我为什么要拒绝？陪她玩玩而已。”
他甚至还“诚恳”地补充了一句，“她昨晚的……表现，挺有研究的价值。”
这番毫不掩饰、甚至略带得意的话语，饶是心思深沉如法兰西丝卡，那如冰山雪莲般完美的面孔上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僵硬。
她那双绿眸深处掠过一丝无奈，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如果自己真想靠吃醋来约束眼前这个男人，恐怕整个北境的醋坊都要被她喝干倒闭。
法兰西丝卡微微别过脸去，看着壁炉里将熄的橙红炭火，那暖色也无法融化她身上清冷的气息。
她没有再纠缠辛西娅的话题，转而用她那空灵悦耳的声音，道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基里曼，席儿·德·坦沙维耶……希望经由我向你传达一个提议。”
她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淡漠精准，手指习惯性地轻拂过垂落胸前的一缕淡金长发。
“席儿？”基里曼挑了挑眉，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亨赛特那个暴躁国王身边那位冷艳的女术士顾问，在科德温与亚甸的战争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那个喜欢待在亨赛特身边、欣赏他‘铁腕魅力’的女强人？她有什么话要说给我听？”
“席儿代表亚甸国王德马维二世，向你开出条件。”法兰西丝卡的声音在昏暗的石室内清晰地响起。
“如果你承诺不插手弗坚城的农民起义军，亚甸王国愿意支付……二十万克朗。并且，确保你和你的人能安然无恙地、体面地离开亚甸王国领土，不受任何形式的追击或刁难。”
“二十万克朗？！”
基里曼差点没笑出声。
他强行忍住，脸上却露出一种极其古怪、混合着荒谬和嘲讽的表情，就像一个身家亿万的豪商看到乞丐试图用一枚铜子收买他一样。
他在心中疯狂吐槽：‘好家伙！二十万就想打发我？打发叫子呢？
老子抄永恒之火教会金库的时候，搬出来的现钱就堆得像小山！两百万都有多！
回头找几个肥羊贵族再榨点‘战争赔偿’，轻轻松松翻个倍！
亚甸这种穷酸地方也好意思拿二十万出来说事？德马维二世这国王当得真是……够清廉啊！’
基里曼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盯住法兰西丝卡那双如同最澄澈湖水的碧绿眼眸，声音带着一丝探询的笑意：
“我亲爱的女王，这提议……是你帮忙‘转达’的。那你自己觉得呢？我真该收了这二十万，拍拍屁股走人？看着亚甸军队带兵踏平弗坚城，把这些他认为的‘乌合之众’吊在城墙上风干？”
他故意强调了“乌合之众”，嘴角的讥讽毫不掩饰。
法兰西丝卡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那绝美平静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但基里曼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似乎有一缕极淡的笑意掠过，如同春日第一缕消融坚冰的阳光，转瞬即逝。
她优雅地用手指拢了拢耳畔的长发，声音如同清泉流淌，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静和一点点属于上位者的权衡：
“乌合之众？”
法兰西丝卡轻轻摇头，金色的发丝在微暗的光线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晕。
“起义军目前的纪律性和战斗力或许不足，但他们是真正活不下去才举起锄头和刀枪的‘土壤’。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训练和一些必要的……战术上的引导，未必不能长出足够坚韧的荆棘。”
她顿了顿，视线投向石室窗外那被浓雾和群山环绕的、隐约传来铁匠打铁声的弗坚城方向。
“而且，萨琪亚女士……她拥有极其特殊的身份。龙裔的血脉，天生的领袖气质，还有着一颗相对而言……不那么腐朽的心。”
“她缺乏的仅仅是稳固的力量支持和一些……政治智慧。而这，恰恰是你能给予的。”
法兰西丝卡的目光转回基里曼，语气变得更为直接和现实：
“至于我为何乐见你支持他们？”
她的唇角勾起一丝看穿一切的笑意。
“我的亲王，你在瑞达尼亚废除歧视法令，将我的子民重新视为平等的‘伙伴’而非‘异类’，我很感激。”
“但这片土地并非真正的天堂。科德温的亨赛特永远视精灵为污秽的异族，亚甸的德马维同样没有放下他的傲慢和扩张欲望。”
“亚甸与科德温暂时的停战协议，表面上是畏惧你的武力，”她的声音冷了几分，“但他们在边境的军队调动从未停止过。尤其是……靠近百谷方向的隘口。一个混乱、内耗不断、无法将矛头指向我的家园的亚甸王国……这才是百谷目前最需要的缓冲。”她坦承了作为精灵女王的根本考量，那就是精灵家园的利益和安全！这与感情无关。
“所以，你支持起义军，本质上是为了让他们钳制甚至分裂亚甸，为百谷争取时间和空间？”
基里曼了然地点点头。
法兰西丝卡的判断和他完全一致。
精灵族不会真正关心人类农民的命运，但他们极其在意如何在这个动荡的局势中保护自己。
支持一股能搅乱强邻的力量，成本低，潜在收益高，确实划算。
“正是如此。”法兰西丝卡微微颔首，没有丝毫虚伪的掩饰。
“况且……”她微微停顿了一下，那空灵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没有我的默许和那些‘小松鼠们’（她指的是松鼠党）的支援，伊欧菲斯和精灵弓箭手们的数量不会这么多，他们在山里也不可能找到那么多还能用的武器装备。”
“萨琪亚能支撑到今天，离不开百谷在暗处的支持。”精灵女王并不邀功，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这些情况基里曼心中自然早有推测。
精灵在非人种族中地位特殊，他们建立的多尔·布雷坦纳王国，无疑是许多漂泊无依的精灵的精神家园和庇护所。
如果没有来自源头的默许甚至支持，伊欧菲斯带领的松鼠党余部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且有效地支援萨琪亚。
精灵族在下一盘关于自己族群未来生存空间的棋。而他，恰巧成了棋盘上一个能带来最大变数的棋子。
“很好。”基里曼咧嘴一笑，笑容中带着猎人准备下套的狡黠与自信。
“既然你我都认为这帮人‘还有得救’，那席儿这‘二十万克朗’就不仅仅是打发乞丐，而是看不起我们了。”
他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坐得更直：“替我转告席儿女士。”他的声音清晰有力，“她和她主子的提议……我可以考虑同意。”
法兰西丝卡闻言，那双碧绿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惊愕。
她精致的眉头微蹙，带着一丝不解与隐藏的愠怒，难道自己刚刚分析的局势，他竟然不懂？
还是……二十万克朗真的打动了他，这不符合她对基里曼力量和野心的认知！
“同意？！”法兰西丝卡的声音提高了一丝，那份属于女王的威压微微透出，“你……”
“别急，我的女王陛下。”基里曼抬起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也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邪气。
“条件嘛……得改改。让他们把酬金准备好，这没问题。但是……”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我要席儿·德·坦沙维耶……亲自把二十万克朗送到我手上！一手交钱，一手……兑现我的承诺！”
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坏笑着补充道：
“交易地点嘛……可以让她定！免得说我不给她机会。”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不过，我得提醒一下，她最好选个风景好点、也方便我动手的地方……”
法兰西丝卡瞬间明白了基里曼的意图。冰封般的面容上，那丝惊愕化作了深深的无奈和一丝……对于席儿即将面对命运的隐秘同情。
她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个准备恶作剧的大男孩、实则骨子里是冷酷霸主的男人，轻叹一声：
“你这哪里是同意？这是要钓鱼执法啊！亲王大人，你的‘承诺’就是用来撕毁的？”
“承诺？”基里曼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那是给值得信任的人准备的。席儿？还有她背后那个派人屠杀农民的德马维？一个阶下囚……不对，战利品需要我对她讲什么承诺？”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然浓重的、被幽灵诅咒笼罩的晨雾，语气重新变得沉稳而霸道：
“一个活着的、经验丰富且对亚甸王国忠诚无比的女术士席儿，她的价值远超二十万克朗。”
“把她攥在手里，弗坚城的压力会瞬间降低一半！德马维少了一个顶级的法师顾问，多一个致命的把柄，这笔买卖……难道不比收那点小钱划算？”
他转头看向法兰西丝卡，眼中充满掌控一切的自信。
“至于信用？跟注定失败的对手讲信用？那是庸人自扰！”
法兰西丝卡沉默地看着基里曼的背影。
壁炉的微光和他高大身影形成的强烈对比，让她感受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不得不承认，基里曼对力量对比和人心拿捏的精准，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他在瑞达尼亚的所作所为，绝不仅仅是运气好或者力量强大那么简单。
“席儿不是庸手。”法兰西丝卡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带着一丝告诫。
“她虽然不像我或艾达那样在源力之道上深入钻研古法，但她专注于实战与塑能系法术的研究已经接近两个世纪。”
“她的战斗经验和瞬发魔法威力都极其惊人，在凡人女术士中，可以说是高阶术士之下最强的存在了。”
“对火焰、闪电的掌控登峰造极，尤其擅长大范围杀伤法术和复杂的战场控制结界。”
“她的个人魔法护盾更是能抵挡顶级剑术大师的突袭……我知道你的力量深不可测，但在没有巨龙和其他强大助手在身边时，对上全力以赴、且占据地形或情报优势的她……务必小心。”
法兰西丝卡的告诫发自内心。
即便她对席儿并无好感，甚至可能互为政敌，但作为一位同样强大的施法者，她尊重席儿的实力。
她绝不愿看到基里曼因为轻敌而在阴沟里翻船。
基里曼听着法兰西丝卡的警告，背对着她，脸上却露出一丝无声的、更加玩味的笑意。
‘两百岁？很强？高阶术士之下最强？’
基里曼内心无声吐槽：‘那是你不知道老子在艾尔登法环的世界都打过什么怪物！那可是挥手间改变战场地貌、复活千军万马、硬撼黄金律法碎片的半神！
就凭一个专注于搓火球玩电疗的法师？给她弄个反魔法的护符，再硬吃她一发引以为傲的最强大火球，让她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物理破魔，什么叫做上古之血的秒启动！
她的护盾能顶住大师剑士？老子的剑可是能剁碎巨人神族脊椎骨的！’
基里曼的见识和力量层次早已超越了法兰西丝卡的想象。
自从彻底掌控上古之血并经历了圣者晋升，他对这个世界常规力量的认知，已经提升到了一个俯瞰众生的地步。
席儿或许在人类法师中是顶尖存在，但在他眼中，不过是力量体系中的一个强大个体罢了，值得谨慎，但远未到需要“小心”的程度。
不过，这份吐槽他自然不会说出口。
面对法兰西丝卡难得的关心，他表现出适当的“重视”。
“知道了。”他简短地回应，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认真”，“我会非常小心的。”
他嘴角勾起那招牌式的、略显痞气的笑容：“现在，还得麻烦我最能干的精灵女王陛下，把鱼饵……送到那位狡猾的席儿女士手中。”
他的目光越过法兰西丝卡，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位冥顽不灵、对自己主子盲目自信的女术士，正一步步走进他为她精心准备的牢笼。
法兰西丝卡看着基里曼那副胸有成竹、甚至带着点跃跃欲试的表情，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她不再多言，优雅地站起身。
“我会安排可靠的信使。”
她指尖闪烁着微弱的魔法光辉，一朵完全由混沌魔力构成的乌鸦在她掌心生成。
她对着雪低语了几句，声音细微而迅速，如同无形的密咒，随后，她一挥手，那只乌鸦便如流光般飞出了小窗，消失在灰蒙蒙的晨雾中。
“消息很快会传到。”法兰西丝卡最后看了一眼基里曼，“愿你狩猎愉快，我的亲王……记得给席儿留个能喘气的活口。”
“你的猎魔人研究团队，如果能够有她加入的话，进度也会加快不少。”
说完，她的身影如同溶解在晨光中的雾气，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缕雪松的冷香，迅速驱散了辛西娅残留的最后一丝甜腻气息。
基里曼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目光锐利如刀。
弗坚城外的浓雾，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即将揭开的陷阱帷幕。
精灵女王送来的鱼饵，和他这个准备收网的渔夫，很快就会在不久之后上演一出有趣的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