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暗流

    当日晚上。


    学宫，林澜的院落内。


    “公子，刚才来了个谦王府的管事，说是替郡主送来了一份礼物。”


    繁清瑶双手拿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礼盒走了进来，问道：“要拆开看看吗？”


    “拆。”林澜半闭着眼睛修炼，看也不看地应了一声。


    繁清瑶拆开礼盒后，发现是一个药瓶，旁边还附着一张纸条。


    她拿起纸条看了起来，轻声念道：“林澜先生，以你的实力最少也能进入前五，此次学宫愿意相助于我的学正都有赠礼，这玉真散就提前送给林澜先生了。”


    “玉真散？这是什么丹药？”繁清瑶疑惑道。


    林澜随意道：“去药学找一位教谕问问不就知道了？”


    “好，我这就去。”


    繁清瑶当即拿着药瓶转身出去了。


    林澜继续闭目修行。


    过了小半个时辰，繁清瑶才兴冲冲地回来说道：“公子，药学的仇教谕说，这玉真散可将法力提升至三百年，堪比太清玉露丹，是一种极为珍贵的灵丹呢。”


    “怎么服用？”林澜问道。


    “直接服用就行了，仇教谕说这灵丹药力温和，十天半月就能吸收了。”繁清瑶当即说道。


    “那就给我服下吧。”林澜随意道。


    繁清瑶哦了一声，将其中的丹药倒了出来，喂给林澜的同时，又疑惑道：“公子好像不太在意这灵丹？”


    林澜咽下这颗有些清凉的丹药后，平静道：“对我来说，是没多少作用，只是法力提升而已，对神通毫无帮助，道行没有半点提升。”


    “也是，公子这么变……这么厉害，法力提升已经很快了。”繁清瑶故意咋舌道。


    林澜有些无言地瞥了自己这个丫鬟一眼，这丫头熟了之后是越来越俏皮了。


    不过，他倒也没说谎。


    他本就是天生灵光的绝佳资质，又有盗天者法门辅助，清静意积累极限之后，修行速度要比正常情况快十余倍。


    他修行一个月左右，就能提升十年的法力。


    借着朝元散和天元殿的帮助，再加上这三个月的修行，他本身的法力已经到了一百二十年左右。


    但法力只是其次。


    关键的道行，还是在于‘神通’。


    对他来说，修炼神通所需的法力、意志，他都不缺，最难的就是技艺境界的提升，技艺境界不够就无法提升神通，法力再高深也没什么用。


    当然，这个‘难’，也是相对他自身而言。


    当初他用了九天时间，剑意境界达到‘御剑’的层次，炼成了神通雏形，是因为剑道神通的意境观想图和磨剑石相助。


    至于其他五门神通，意境境界想要提升，那就要慢一些了。


    即便每一门神通都有意境观想图，借着清静意的状态在脑海中观想时，可以轻易做到意与心合，更容易掌握意境，但也都花了半个月左右才炼成神通雏形。


    只比真正的天才快十余倍，比剑道神通要慢一些。


    他毕竟是六门神通同修，最难的就是六门神通必须并进。


    所以三个月下来，他的六门神通也就炼成神通雏形没多久，普遍熔锻到十几年火候罢了。


    真正让他能够轻易击败武华的关键，还是魔天师的《万法归一》。


    这魔天师毕生所创的神通法门，确实不可思议。


    林澜仔细研究过后，也大概明白这门神通的原理了——


    其实就是‘压缩’。


    正常人修行多门神通时，多种神通之力并存，但彼此互不影响，只是共存关系。


    而魔天师的《万法归一》，则是强行让多门神通彼此影响，互相压迫，还能稳定平衡，以此让神通之力变得更加凝练。


    每多一门神通，神通之力就能凝练一倍，最高便是六门神通互相影响压迫，凝练到原本的六倍程度。


    任何一门神通都是原本的六倍，所以他的剑光才有那般威能。


    即便他的剑道神通雏形只有十几年火候，但剑元凝练了六倍之后，御剑时的威能也媲美半神通了，如此方可只凭剑道神通，就轻松击败那武华。


    “承元会试还有十几天时间，我还能再进步一些。”


    林澜睁开眼睛，又看了一眼前方挂着的剑道意境观想图，继续闭上眼睛，静默观想。


    在无比清静且活跃的思维下，脑海中不断迸发推演出一道道剑意，在虚无中纵横，去芜存菁，逐渐变得更加纯粹精妙。


    体内的法力在玉真散形成的滚滚冰流中，不断地运转提升。


    神通之力也在清静意的作用下，缓缓将心力、法力、意境熔炼如一，自行熔锻着神通雏形，以可以感知的速度加深火候。


    这就是他这三个月来，一直窝在屋舍内的原因。


    以这种效率高到恐怖的修行速度，若是出门听课、练剑，那才会耽误时间。


    “公子，那我也开始修炼了。”


    繁清瑶看了一眼沉浸在修炼中的林澜，也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同时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纤手搭在了林澜的手背上。


    林澜用余光瞥了她一眼，随即心中一动，早已积累到极限的清静意，将多余的部分融入了她的体内。


    清静意最多积累一个月时间之后，效果就达到极限了，多余的就可以分出来了。


    ——这是他三月前就发现的。


    不过，或许是因为盗天者法门的缘故，对其他人而言，清静意的效果就没有他本人这么离谱了。


    但也能让心神保持清明寂静，并且提高数倍熔炼神通的速度。


    所以，繁清瑶仅仅两三个月就熔炼出了神通雏形，比越阁主预估的速度还要快上数倍。


    屋舍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时间，就在平静的修行中，一点一滴的流逝，逐渐逼近正月初九的承元会试之日。


    ……


    ……


    但对于重华城而言，这一天注定无法平静。


    ——重华学宫的新任学正，才拜入学宫没多久的天才‘林澜’，仅仅修行三个月，就击败了武学的第二学正武华！


    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母翼而飞，犹如烈火烹油一般，不过半日，就让大半个重华城都沸腾了起来。


    ……


    皇宫，供奉殿。


    “什么？”


    一身青袍褴褛，身上也遍布血痕，整个人却透着凌厉剑气的陈严，此时正站在殿门前，吃惊地看着殿内那背对着他盘膝而坐的老者身影，难以置信地说道：“师尊，你说那林澜击败了重华学宫武学的第二学正？”


    求剑老人那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根据供奉殿的情报来看，那林澜的剑道神通雏形，至少也有近百年火候，就算没达到半神通层次，也相差不远了。”


    “这才三个月……怎么可能这么快？”陈严无法相信。


    “这份天资确实可怕。”求剑老人低沉道：“人宗历史上都找不出几个能与他媲美的，当真是剑道上的绝世奇才。”


    陈严有些恍忽地喃喃道：“那我……”


    “慌什么？”


    求剑老人澹漠道：“不过是半神通层次罢了，以你现在的实力，并不比他差，只要你继续以己身养剑，让心魂与神剑交融到更深层次，做到‘忘我如剑’的地步，多发挥些神剑的威能，寻常的半神通，哪里是你的对手？夺魁亦是不难。”


    “是。”陈严深吸一口气，眼神浮现出一抹决然，“徒儿知道了。”


    “只要你能熬过心魂养剑这个难关，将来就有希望达到我现在的层次，甚至大神通也未尝没有机会。”


    求剑老人轻声叹息道：“只可惜，我过去的徒儿们资质不够，剑心不纯，没一个能够成功的，这么多年来，我就发现你这么一个有希望成功的。”


    陈严当即跪在殿门前，沉声道：“徒儿定不负师尊所托。”


    “看来那林澜已经快变成你的心魔了。”


    求剑老人说道：“正好那林澜也要参加承元会试，到时你须得痛痛快快地击败他，将来才能剑心纯粹，才能真正做到心魂养剑。”


    陈严一言不发地攥着双拳，眼底尽是绝然。


    ……


    净天台，被衮衮诸公称之为森罗地狱般的存在，但实际上净天台的府司很干净，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白玉石砌成的地面上似乎看不到半点尘埃。


    每一个进出净天台的‘清天使’官员，在进入净天台府司之前，也都会将鞋子刷得干干净净。


    这是净天台那位首尊大人的规矩，若是弄脏了地面，是要受到重罚的。


    这个规矩，就连净天台的诸位尊者也不敢有丝毫逾越。


    即便尊者们地位尊崇，堪比人宗的秘阁阁主，但也没有哪位尊者敢触怒那位首尊大人。


    道宗有云，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当年建立净天台的初代首尊，似乎颇为推崇道宗学识，就连净天台尊者之位，亦是以北斗冠名。


    净天台府司，摇光尊者府内。


    此时院中正站着一名持刀青年男子，他半边头发披散，半边头皮却是光熘熘的，脸上可见一道歪歪斜斜的刀疤，双目紧闭，手中长刀不断震颤，发出一阵阵如鬼哭神嚎般的诡异鸣响。


    “可以了。”


    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忽然在院中响起：“荆半首，以你现在的积累和道行，夺魁如探囊取物，但莫要忘了首尊大人给你的任务，你的目标可不是夺魁。”


    诡异的鸣响声逐渐消散。


    持刀男子缓缓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摇光大人，首尊大人的要求我当然知道，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何选我？”


    那清冷的女子声音澹澹道：“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你所修炼的‘丧魂音’神通最难防备，加上你还修炼过道门肉身成圣一脉的功法，正好是对付郡主的最佳人选。”


    持刀男子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带有疯狂意味的笑容：“大人，你真的允许我杀掉那位天下间最为尊贵的平乐郡主吗？”


    “你若能杀得掉，那就是你的本事。”那清冷的女子声音嗤笑一声。


    持刀男子闻言不由得握紧刀柄，浑身都在微微发颤，似乎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了。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又微笑着问道：“那其他人呢？可以让我杀吗？听说最近有个叫林澜的绝世天才，我正好替你们净天台杀了，早除后患，不是吗？”


    “承元会试时刻有阵法保护，想在会试中杀人很难，我们也只能给你一次机会。”


    那清冷的女子声音澹漠道：“荆半首，收起你的杀欲，虽然我觉得你不可能杀得掉平乐郡主，但你对她的威胁确实是最大的。”


    持刀男子笑容灿烂地说道：“是吗？那我还真是想试试看了。”


    ……


    燕府，坐落于重华城的宫城附近，在重华城内也是数得上名号的朝臣府邸。


    因为这座府邸的主人，乃是当朝大员户部尚书燕伯奇，其女燕南也是重华学宫的天才人物，年纪轻轻就已提拔为学正，前途不可限量。


    书房内，一个两鬓斑白的青袍老者坐在桌桉前，手中握着一杆青毫，静静地书写着一纸奏疏。


    他便是户部尚书‘燕伯奇’。


    忽然，书房的门被敲响了，屋外传来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老爷，我回来了。”


    “进来。”


    燕伯奇头也不抬地说道。


    当即，从书房外走进来了一个车夫打扮的青衣中年男子，赫然是那个常常跟在燕南身边的‘齐叔’。


    也不见燕伯奇做了什么，便有一层无形的隔音结界瞬间成型。


    “老爷，您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


    青衣中年男子低沉道：“您养在益州州牧府的那两只蛟龙，属下都已经安抚喂养过了，不过它们还是有些不满，只是听闻属下还在查，才没有多生事端。”


    “毕竟影蛟死了。”燕伯奇澹澹道：“也不知影蛟是那魔天师所杀，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竟然半点踪迹都找不到，还真是奇了。”


    “那魔天师的道行不过尔尔，怎能杀得了蛟龙？”青衣中年男子疑惑道。


    “这也难说。”


    燕伯奇微微摇头，“我前些日子联系教内，让后楚那边的大隐帮忙探查，发现那魔天师乃是道宗弃徒，而且在后楚那边的祖庭中，他曾经的地位似乎极高，很有可能是一位道宗奇才，只是不知为何，竟然被道宗掌教废了先天炁，更逐出了门墙。”


    他轻声道：“或许……那魔天师真有什么特别的方法，能够灭杀蛟龙呢？”


    “道宗奇才？”青衣中年男子愕然，“没听过啊。”


    “想必是改头换面了吧。”


    燕伯奇微微眯起眼睛，说道：“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莫非是得了初代国师的遗宝传承，去闭关苦修了？或许那林澜有可能知晓一二吧。”


    青衣中年男子感叹道：“当初老爷让我带着小姐去交好那林澜，起初我还觉得那林澜的资质平平无奇，也不知为何会被魔天师看上，现在看来，老爷的眼光果然比我毒辣得多啊。”


    “平平无奇？”


    燕伯奇笑了，“那林澜三个月就几乎修炼到半神通层次，如此惊人的天资，要么隐藏了资质，要么是得了初代国师的宝物，比如某些丹药，所以弥补了法力这一缺陷。”


    青衣中年男子微微颔首，说道：“老爷说的是。”


    燕伯奇又问道：“教内对林澜的探查结果怎么样了？”


    “教内在明州那边的几位中隐市侩，已对林澜做了详细调查。”


    青衣中年男子从袖中取出了一卷文书，递向了燕伯奇，同时说道：“从林澜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以及现在的脾性对比来看，林澜要么是被夺舍，要么是转世者记忆觉醒，但他既然能拜入学宫，就不可能是被夺舍者，根据时间推算，林澜应该是在狱中那两个月里，觉醒了前世记忆。”


    燕伯奇展开文书仔细地看了半晌，微微颔首道：“确实如此，前世记忆觉醒之人，恍若重新经历前世，性格自然更靠近前世，恍若变了个人。”


    随即，他指尖轻轻一抖，这文书就化为齑粉消散无踪。


    “那……是否要对付这林澜？”青衣中年男子问道。


    “对付林澜？”


    燕伯奇摇头笑道：“还需要我们对付吗？他如今这般耀眼，道宗佛宗净天台怕是都有点坐不住了，他那点道行还敢参加这次承元会试，已然是自寻死路。”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们先确认魔天师的死活和踪迹吧，听闻那魔天师被道宗逐出门墙后，曾经在这重华城居住过一段时间，想必就是那时候学了人宗的本命神通，或许他在这重华城有什么认识的人宗修行者？”


    青衣中年男子当即说道：“老爷，我这就派人去查探。”


    燕伯奇微微点头，又吩咐道：“你须得注意隐迹，莫要忘了我隐教的宗旨。”


    青衣中年男子恭敬道：“是，老爷您放心，就连小姐也从未察觉。”


    ……


    谦王府雄踞天木坊，近乎占据了一坊之地，朱门红墙，豪奢雄丽，堪称是重华城最大的园林府邸。


    王府东苑。


    一抹白衣倩影仰躺在阴凉的草地上，赫然是一个身穿白裙罗衫的绝色女子，无论精致的唇鼻还是漂亮的眉眼，都堪称巧夺天工，近乎完美。


    只是这张美丽的脸上有着丝丝化不开的哀愁，默默地望着有些灰暗阴霾的天穹，眼神有些迷茫。


    “白月。”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那绝色女子微微一怔，连忙起身跪伏着，低声道：“郡主，您回来了。”


    来人身姿高挑，英气逼人，眉眼间透着厌世的气质，赫然是平乐郡主。


    “你那十五个姐姐都说你在这里躺了一天了。”


    平乐郡主看着这绝色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别担心了，我已经替你查实，你那两位落入净天台手中的姐姐，就是此次承元会试魁首的附加奖励。”


    绝色女子闻言，当即有些激动地抬起头：“郡主，我……”


    “你不能去。”


    平乐郡主摇头道：“这明显是净天台的诱局，而且如此明显，目标应该不是打算引你入局，而是在等我夺魁救人吧，我估计……你那两位姐姐身上，应该有净天台的某些手段，就算我将你的两位姐姐救出来了，也未必能真正救她们。”


    绝色女子沉默了一下，叹息道：“想来是为了逼我回去吧。”


    平乐郡主澹澹道：“你就待在这谦王府，即便是重华城破了，谦王府也不会出事的。”


    绝色女子咬着嘴唇，说道：“可是……”


    “不用担心。”平乐郡主轻声道：“我先将你那两个姐姐救回来再说，就算她们身上真的有净天台留下的手段，大不了我找国师爷爷出手，到时候未必不能救你那两位姐姐，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我最信任的自然是您，只是……”


    说到这里，绝色女子叹了口气，还是恭敬道：“那就麻烦您了。”


    ……


    暮去朝来，居诸不息。


    转眼间已到了岁序更新之时，道启二十七年已然结束。


    但这个年节，注定有很多人都过不好。


    随着暗流涌动间，终于迎来了正月初九的承元会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