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的新年（一）

    大年三十的早上，小区里里外外又开始张灯结彩，庆祝新年，虽然已经没有从前那般热闹，但家园小区的老人们多，该有的仪式感还是一项都不能少


    一觉醒来，田梓一的手机就收到一条早上五点就发过来的消息


    方白的消息栏上一个红色的小1：“早上八点在你们小区门口见”


    田梓一还是惊喜不已，七点半才醒来的她匆匆忙忙的洗漱收拾好向楼下跑去


    出了门，方白已经站在外面等着了


    格子风衣搭黑裤子，颇有一种韩国偶像剧的大叔风范，戴着黑色的口罩，更让人分不清眼前这个男孩也不过十六七岁


    可见到方白时，她还是睡眼惺忪的样子，肿肿的眼泡，头上洗脸带的发带也没来得及卸下


    田梓一腼腆一笑：“不好意思啊，我才睡醒，这么邋遢的就出来了”


    方白笑着指了指她头上带着大蝴蝶结的发带


    田梓一立即将发带摘下，却没想到刘海儿全部都炸了起来，她又悻悻地戴上


    方白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口罩，撕开包装袋后顺手的给田梓一戴在了耳朵上，得心应手的状态就像在照顾一个小朋友


    而田梓一的眼睛从没敢往上看


    两人并肩走在新年的街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方白认真的问道：“你是不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而第二天不去的”


    田梓一也认真的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说的对，我只是真的不太喜欢射箭，玩玩可以，要是真的训练就一点都不愿意了，所以呢，何必去浪费时间”


    方白笑了笑：“那你那天真的去山上拜佛了”


    肯定是王拓又添油加醋的说了，田梓一解释道：“那是奶奶每年的心愿，从前是她带我去，可这两年她腿脚不太好了，我就替她去，比起射箭，山上的风景还是更吸引我，不过呀，今年冬天环境不好，都没有见到山上的蓝天白云，真是遗憾”


    方白侧着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她：“你就挺像天上的云”


    田梓一瞪着大小眼：“这是夸我的比喻还是损我的比喻”


    要不是戴着口罩，田梓一一定可以看到方白笑出了梨涡，对她说道：“夸你呢”


    田梓一得意说着：“那就行”


    两人又沿着街道向前走了许久，又原路返回，一路上说了很多有的没的，但也安安静静的走了许久，没有尴尬，没有局促，只是两人都各怀心事，望着往来的人群和路过的景色


    再次回到小区门口，方白才说出今天来的目的：“听小贺说，开学会有一次考试，我来给你送笔记”，说着从书包里掏出厚厚一沓


    田梓一吃惊的接过，笑着道：“你还真给自己开了个差生辅导班啊”


    方白眼睛缓缓变弯，说道：“希望能帮到你”


    田梓一满眼感激的说：“谢谢你啊，那我们开学见”


    方白点了点头


    这份笔记还真是挺重，田梓一有点撑不住，便很快的跟他说了再见


    转过身没走几步，却被方白再次叫住


    回过头时，他已经摘下口罩，笑着对她说着祝福：“田梓一，新年快乐”


    要不是双手占着腾不开，她也想好好的说一句


    但这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你也是，新年快乐”


    再次挥手是方白先转过了身，看着他的背影，田梓一又在心里喃喃


    他可不就是蓝鲸，又温柔又孤勇


    与身后田梓一温情的眼神相比，转身后的方白面色渐渐凝重，脑子里不断闪回那晚的发生的事


    其实去俱乐部的第一天，因为自己作死站了很长时间，两个腿都已经开始钻心痛了，第二天又自作主张买了止疼药，继续站了一天，他以为自己可以坚持下来，可以慢慢好起来，和从前一样


    但终究是一番空欢喜，双腿在第二天的下午开始发麻，如果注意力不在腿上，都感觉没有这双腿了。他没有放弃，还是一直坚持，为了不让别人察觉，也为了不让自己失望


    本来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即使再崩溃再痛苦，任谁随便的几句鼓励话自己也能重新站起来


    但当他重拾信心，带着硬挤出来的笑容走向他们打麻将所在的房间时，里面的一二闲话，让他站在门口，脸上的肌肉也变得僵硬


    这个话题已经不知道开始多久了


    王拓带着厌烦的语气吐槽：“我从来就没觉得方白和我们是一个世界的，做什么都很厉害的样子，连玩儿都是，搞得人压力特别大，而且话也特少，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跟我们无话可说一样，跟个佛祖一样，看着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周靖宇冷笑了一声：“没办法，学霸嘛”


    王拓又继续说：“有时你就看他眼神失焦，跟我们不存在似的，真想不通田梓一怎么还爱带他一块儿玩”


    魏珂萌找补道：“你没看出来吗，一一有时也是那样啊”


    王拓却直接反驳：“哪有啊，有的话也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跟我们在一起又不会那样”


    魏珂萌总结：“所以他永远都在独处了”


    王拓：“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魏珂萌瞅了他一眼：“你可真会挑事”


    方白苦笑着，眼泪簌簌落下，余光瞥到郭子扬正朝这边走来，他迅速擦干眼泪，就像擦汗的样子，然后悄悄地离开，截住半路的郭子扬，拖了他一会儿，便借口不舒服先行离开了


    屋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周靖宇不屑的语气道：“人家毕竟是全年级第一，跟你们这些普通人当然不一样了”


    王拓别了别嘴：“反正我是理解不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到另一个事情，兴奋说道：“我看一班那个姚通看起来挺好的呀，人家也是全级第一，我们上次一块儿踢足球，跟我们说说笑笑，玩儿的特别嗨，而且追他的女生怎么那么多啊，我去，一场球下来比周靖宇收到的水都多”


    周靖宇瞪了他一眼：“嘴闭上”


    魏珂萌捂着嘴笑的不亦乐乎，原来男生也特别在乎这些


    王拓哼笑：“也是，人家实力与颜值并存，咱们周靖宇充其量一个花瓶”


    话音刚落，两个人又开始掐架起来，男生真是幼稚至极


    闹钟走到凌晨一点的，人们睡着了，世界安静了


    方白房间的台灯还亮着，笔下沙沙不停，不停的抄写着高考必备单词， 一遍，两遍，五遍，七遍，太过于用力将笔尖压断，本子全划成窟窿，愤怒的将本子扔到地上


    眼泪鼻涕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心里像刀绞一样痛苦，喘不上气


    他好想跟人大哭一场，掏出自己崩溃的心脏，让它远离自己的躯体


    看着桌上父亲的照片，那个从小就教育他要勇敢坚强的一位缉毒警察


    “我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看起来还是那么不正常，爸，我该怎么做，我真的很难过，很痛苦，很害怕，我怎么这么没用，我该怎么跟妈妈说，我一说她就会偷偷哭，我该怎么说我做复健出的满身大汗不是累，是钻心的疼，我该怎么说我早都想放弃了，我该怎么表达我此刻的崩溃无奈，爸，为什么当英雄的儿子要这么坚强啊，为什么好好活着这么难啊，我到底应该成为一个怎样独一无二的人，需要我付出，付出我所有的眼泪和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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