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0、躬身以为歉
“犹记初入翰林时，先帝以“冰壶秋月”赐匾勉励。然永昌三年督办漕运，见押运官私截绢帛竟未受罚，遂生妄念。那夜河面浮动的月光，照着臣昧下的第一笔修堤银，清辉如刃，将臣的良心凌迟。
鸿宝年间，臣与突厥苟合陷长城内外于纷乱，臣且主张迁都南下，先帝应允。臣知先帝想以退让之举换百姓休养生息，然臣已身在泥潭，不可出之。
此后，为淮南节度使之子舞弊科场，臣亲手调换考卷时，朱砂封印从指缝落下，竟似御史尚书死时溅落之血。此举酿成鸿宝科考舞弊大案，数万学子深受牵连，大魏气运一落千丈。
最痛是构陷秦王那夜，摹写其笔迹至三更，至秦王被贬为庶人，后病死垓下，臣与秦王自幼时起便为至交好友，实属不该实属不该。
今晨侍女端来药盏，铜盘映出臣枯槁面容，忽见无数冤魂自瞳中涌出——战死的边军、溺亡的漕工、自缢的书生其数恰是臣历年所贪银两之多。
忽见屏风上先帝所赐持衡二字，原来自始便少刻一点。这一笔，终究要用臣的性命补全。
今臣大限将至，无所求，唯求焚臣尸骨扬于运河，立臣跪相面朝太庙，臣无颜见先帝。臣之账目，皆存于金陵大悲寺，陛下可查可处，高家绝无辩驳。”
看完信的夏林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这会儿景泰帝也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夏林顺手将信递给了景泰帝。
景泰帝借着月光看完这封信，当时他的脸色阴霾的厉害，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爆发，而是垂下眼皮：“道生，仲春，随朕入宫。”
三人从高士廉家中入宫，一进去夏林立刻就屏退了所有侍卫宫女和太监，偌大的太极殿中只剩下了他们仨。
景泰帝捏着那封信，手抬起来扬了扬：“啊？老东西！死了还要给朕一个下马威！啊！？”
夏林靠在大殿的柱子上：“我觉得不是下马威。”
“嗯，我也觉得不像。”老张也应道：“这些虽然都是一些陈年旧案，但每一桩都是大案。而为什么高士廉非要把这些大案拿出来呢？”
说完他与夏林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过河拆桥！”
景泰帝明显愣住了，他显然是没有下头那两位的脑力，一时之间其实是反应不过来的，光在那愤怒来着。
“啊？你们在说什么东西？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
“先去拿了他的账目再说咯。”夏林瞥了一眼景泰帝：“我就说嘛，时来天地皆同力。不过你打算怎么办高士廉的事？”
“我能怎么办？当然是不办！我要办了，那不就是昭告天下父皇昏庸无能，让这样一个奸人恶人当了三十多年的宰相？”
夏林晃着手指头：“要办，还要大办特办。但你得给我几日时间。”
“嗯？什么意思？”
“大哥。”夏林面带为难的说道：“人家就是要用自己的一世清誉来祝你一臂之力，你还要给人家满门抄斩咯？当然是把他家人放走啊。”
“啊？”
这会儿老张上前来解释道：“这些大案断然不是高士廉一人所能办的，其中定有其他大人物涉及，而且他能把这些案子说出来，就是说明当时涉案的人当下还在朝廷内外举足轻重之地位，有的可能都成了家主呢。”
景泰帝恍然大悟，他立刻直起身子：“那还等什么？你俩快些去给我办啊！”
两人朝景泰帝抱拳就要离开，走到一半夏林回头说道：“你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哦，不要打草惊蛇，这几日你的工作就是科举的事情。”
“知道了知道了，快些去！”
两人出宫，立刻兵分两路，老张带人去高士廉存放账目之地，而夏林则直接转头去寻了李唐的使团。
高士廉的死其实并没有掀起了什么波澜，一个半退休的老头，虽然影响力还是有，但到底人走茶凉定律还是摆在那里的，所以一个老头的死注定掀不起什么波澜。
不过很快，这个老头的死就会掀起滔天巨浪。
不得不说，老家伙是真的顶级智慧，能当三十年宰相的确是有些东西的，他即便是到死的那一天都在布局。
为什么他要留下这封信，是害了他家里人？当然不是，他就是为了要保下高家，这是一种政治智慧，因为他就这样死了，即将到来的大清算会把他高家那些不中用的孩子吃个一干二净。
前些日子高家干了什么事？全体成员辞官下野，闭门不出，说是什么要耕读传家，现在他临死时重启大案，这就是跟皇帝最后一次利益交换呀。
死道友不死贫道，用那些世家之流的命来换高家的安全，这买卖对他一个死老头来说就是这血赚不赔。
名声，名声值几个钱，他奸相之名必是逃不过了，还不如让它发光发热到最后一刻。
夏林来到了李唐使团那边，这次可不是来试试的，而是直接点名要找李世民。
“你老婆的舅舅死了，你不去看看？”
“我有病我去看。”
李世民与夏林两人靠在休息地的树边：“过两日就要回了，没工夫。再说了，我现在是李唐的蜀王，要避嫌的。”
“别避嫌了，走的时候带着你舅舅家里人一起回去。”
李世民何许人也，那是精明没边的人，他眉头一皱：“怎的了？”
“现在还不能与你说，等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夏林咂摸了一下嘴：“反正你把他们都带走就行了，其他的事不用管，这边也不会卡你们，不过要快一些，免得夜长梦多。”
“要下手了？”
“嗯。”夏林点了点头：“怎么办不用我教你对吧。”
“教是不用教，好处呢？”李世民手上捻动了起来：“没好处的事谁要去干呢。”
“晚些时候，会有人去你那边洽谈工业区的事。”
“像是浮梁那样的？”
“对！满意没有？”
“成交。”李世民笑呵呵的说道：“可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