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八十章 敌视

　　大雪纷飞，为荒野披上白色绒衣，撇开寒冷这个要素，赵文睿觉得这算是件好事，环境不仅洁净光鲜了不少，空气质量也明显改善，那种终日尘霾的脏兮兮感觉基本被雪洗净了。

　　当然，能这般想，也跟赵文睿现在的情况和心态有关，至少上个冬天，他就没有闲情雅兴想这些。

　　去年隆冬，大雪纷飞，赵文睿却不得不在冰雪中寻找资源时、就暗暗发誓，来年冬天，一定守着热炕过日子，而不是受风刀雪剑的罪。

　　这个小目标赵文睿事先了，山城废墟来访客时，赵文睿已经关闭了洞府，搬去了地下穹隆去住。

　　自从取代了恐爪龙，成为那个小穹隆的拥有者，赵文睿的种田，就渐渐向着那里偏转，并最终建立起了一个简单的生态循环体系。

　　这个循环体系工程量最大的并非是穹隆的结构性改造，又或洞穴植被的大面积栽培，而是‘引光’。

　　一个完善的生态循环，必然是有光明参与的，比重可以少，但绝对不能没有。

　　穹隆中原本虽然有几杯稀有的‘日光水晶’，却远远达不到赵文睿的需求。

　　除非他真的打算放弃行走在阳光下的权力，成为阴影生物，否则就必须在营养摄入、以及日常作息上有所注意。

　　这其中的道理，像‘夜盲症’一般道理简单却有重要。

　　赵文睿自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大的感触之一，就是在得与失之间的选择。他虽然很欣赏黑暗系德鲁伊强大的破坏力、阴诡神秘的风格，但终究还是丢不下数十年在阳光下养成的习惯。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极于情、极于道’的道理，也知道这种贪多求全的思路对追求力量是一种阻碍，甚至可以说，就这种鱼与熊掌兼得的心态，永远不可能成为最拔尖的那个群体中的一员，但有时候，这种关系到性情的事情真的很没治。

　　赵文睿分析自己，觉得自己的性情就是芸芸众生中的大多数，谈不上多中正，却也不算多偏激，受到刺激也可以疯魔一阵，却又总是后劲不足。

　　就拿这个彻底倒向黑暗、走上极端的选择了来说。他觉得不值当、甚至觉得委屈。他找不到什么理由那般对待自己，放弃那么多，‘至尊’、‘第一’之类的宝座，真正摆在他面前时，他却觉得吸引力没想象中的那么大。

　　他也自问过，这是不是懒和怂的一种表现表现，又或刺激还是不够深刻和猛烈，只有背负上诸如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等等，才能真正大彻大悟，明心见性？

　　他不知道，说实话，也不太想去尝试。

　　他觉得那样的刺激，能不能见真我且放在一旁，永久性的心理伤害却是一定的。是人生的悲剧，至少不应该去自找，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值当。

　　那么，既然‘想的开’，就很难憋出足够的奋进动力，前进的道路上冲一程之后，自然而然就减速了。

　　不管他自己在这方面是有个估测的，三五年之内，减速的事不会发生。毕竟超凡战职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不需要他进行极端选择，也有大把的、该做的事可做。

　　然后为了‘引光’，他先后学习了掘地术、地脉探知术、鼹鼠变身等法术。

　　引光最终当然是做成了，穹隆中每日都会因外间的日夜更替而有天光落下，不会日夜不分。

　　而他也对德鲁伊战职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他发现，德鲁伊最终有自然的成就，很大程度上其实就取决于平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而不是想成为什么样类型的德鲁伊。

　　这其中的道理，跟普通人的‘理想’与‘现实’的差距颇有几分相似。

　　“超凡了又怎样？还不是跳不出环境的坑，人性的坑？”

　　有时候他也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不算是颓废，只是认清了一些东西后的有感而发。

　　曾几何时，‘超凡’是超越‘财务自由’、‘成就惊人’等目标的一种奢念，就仿佛超凡之后，其他都唾手可得了。或者显得不值一提了。

　　但结果呢？还不是为了‘活着’奔波操劳。

　　赵文睿甚至觉得，日后，他大约会十分缅怀以及珍视这段独自面对大自然的求存岁月。

　　没有了红尘的种种色彩，没有了对比和衬托，他的心才在孤独中真正沉寂下来，看清了一些东西。

　　当然，这些东西是C凯恩早就看清的，毕竟对他来说，更长的孤独岁月也经历过。大部分需要冷寂处理的思考，他都想明白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C凯恩通过金手指督促赵文睿动起来。

　　赵文睿也终于在不经意间发现了获取‘经验值’的办法。那就是信息收容。

　　这最终也成为他打算开春接触文明社会的一个重要原因。虽然山城废墟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信息矿，但就性价比而言，山城废墟简直就是深海油田，而文明社会则是露天煤矿，都是黑金，哪怕后者价值更高，可一个开采难易度就决定了谁才是有限时间内的更效率选择。

　　山城废墟来访客，赵文睿知晓的并不及时，莫说是他在距离地表直线距离几百米深、走对了路也得走2公里左右才能上到地表的幽暗地域，就算他在地表活动，也不可能轻易发现，孤山的占地面积太大了，访客们的行经路线正好经过他的主要活动区域的概率不高于10%，更别说还是这种天寒地冻的季节。

　　对访客们来说，不是这个季节，他们还不来呢。

　　论实打实的求生经验，在个鬼地方住了一年有多的赵文睿那自然是很有发言权的，都快能晋升地头蛇了。

　　但论及对这里的宏观背景的了解，赵文睿就远不及这些站在前人肩膀上的访客们了。

　　由六辆铁甲车组成的车队在冰雪中迤逦而行，行的很稳当，速度也不算慢。

　　拉车的是卡斯兽，一种体型更偏向牛，但性情更像马的驮兽。

　　这些卡斯兽是专门驯养的，有着一些些魔兽血脉，不畏寻常冰寒，但代价是野性提升，更暴躁易怒，陌生的气味就能引发其怒火，狂叫不止，甚至彻底失控，偏偏它们的嗅觉还很灵敏。

　　因此，要想驱使它们，人兽之间得进行专门的磨合。

　　但在这次造访中，冰脉卡斯兽的问题却很轻松的就解决了，甚至变成了优点。

　　造访者们为了进荒原，一早就刻意改变了饮食，不会散发出普通人发出的气味，包括排便。

　　而卡斯兽的嗅觉由此成为可供利用的一个能力，可以预警，等于带了猎犬。

　　为了这次行动，访客们煞费苦心，所做努力绝不仅仅在饮食上体现。

　　他们使用了特制的车辆，配备了专用的器物，就连卡斯兽，都有专门的罩衣，和用于度过夜晚的头罩。

　　即便如此，他们仍旧是表现的十分谨慎。用队长出发前的话说：“废墟属于古神，孤山属于旧神，荒野属于原神，那片土地上有着最为深邃复杂的神秘关联，同时也代表着我们难以想象的时光的凝练，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而其中大部分，都很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

　　反过来说，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来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活在这天地间，没谁潇洒到真正可以置身利益之外。

　　C凯恩是早就认清了这一点的，也已经懒得掩饰，所以红色虫群旗帜鲜明的来挖墓。

　　可惜一年的时光，对于这个项目来说，远不够用，别说是整理出一个具有性价比的模式，到现在为止，连一个适宜的神墓都未找到。

　　其实有一相当一部分神墓的线索是较为清晰的，甚至就摆在那里，不过这种‘公坟’是典型的泥潭，太多的同行盯着，凯恩的目的是赚取利益，不是跳进泥潭跟土著神们撕逼，因此这类公坟，就算是挖，也是在大星界宇宙羽翼丰满后，又或临走捞一把的情势下。

　　赵文睿其实也是差不多的潜伏模式，前些日子坑杀的那些灵犼，如今已变成了疯猪的肉干挂在了晾架上阴干。

　　这是仓廪丰足的体现。

　　有足够多的灵犼肉，才有结余在自食和喂养泥鼠的同时，喂疯猪。

　　疯猪不挑食，但没有足够的食物，它们的成长周期、繁衍周期都会长的多的多，反之，一年两窝、半年成熟的速率也算是非常惊人了，比之本源世界的肉猪的增殖效率都高。

　　有了疯猪提供大肉、泥鼠提供小肉，自己再开个菜园，以及种些磨粉的根块作为以及油葵，吃的问题就算是基本解决了。

　　再多，那就是奔着吃的好、吃的香去了。对于此，赵文睿已经不那么迫切，讲究一个随缘，反正风滚草宛如开宝箱，开出种子的概率也不算低，而对于德鲁伊，种子绝对算是一种宝。

　　小穹隆被赵文睿一点点的拾掇成了超凡生态园，而他自己则住在隔壁。

　　穹隆本身因为地河经过的关系，水汽较大，并不适合人就居。

　　至少他还没习惯那种总是潮乎乎、且粘腻、冰寒的感觉，而他专门开凿的2号洞府，通风、湿度、光照都很讲究，‘引光’项目完成后，小穹隆原本的阳光水晶就被他布置到了这边，并且刻意引入了昼夜系统，这样，他即便久住地下，上到地表也不会出现太多的不适。

　　比较有趣的一个情况是，他越是钻研阴影，就越喜欢用光亮妆点洞穴世界。他的新乐趣之一，就是身在暗处，看着光芒照耀的区域。

　　这种时候他有一种奇特的满足感，这满足感包括了融入黑暗、被黑暗保护的隐匿感、安全感，以及过去数十年岁月形成的对光亮的依赖。尽管他可以在黑暗中正常视物，但仍旧更习惯看着阳光下的事物。

　　C凯恩曾为此暗自自嘲：“老阴哔属性一直都有。”

　　当然，他其实明白，这其实是过久的孤绝所导致的深层次的缺乏安全感，包括对社交的潜意识的恐惧，算是一种心理疾病。

　　完全可以想象，这样的赵文睿，是不会大大方方的径直站出来跟陌生人接触的，而是会先暗中观察，再观察，然后就有可能弄巧成拙，毕竟他不是当年的C凯恩，没有居高临下的逼格和实力，在旁窥探被发现，就很容易被误会。

　　实际情况也是这么发展的，赵文睿被访客们误会了，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序曲，就是赵文睿察觉访客们的到来。

　　这一步并不复杂，主要还是赵文睿自己的锅。

　　他自从以San值50以下的状态见识了山城废墟的景象后，就开始为了获取利益折腾了。

　　废墟中的特色物种触手怪，很容易让他联想到卢修斯三板斧之一的鬼藤，赵文睿觉得，若是能收了这种诡异生物，那么其功用怕是还在鬼藤之上。

　　为此，他又先后见了数座聚雷塔。积攒雷霆之力，随后发动雷霆洗地的净化项目。他知道，这么一搞，相应区域内的阴影类生物必然是死伤狼藉，而他只需要掐着点儿去捡尸，就能肥一波。

　　结果他料到了山城废墟的坑很深，却没料到这坑不但深，还比他预想中的更具活性。

　　雷霆洗地是很成功，但也成功的刺激到了恐怖的孽物出现，哪怕是日正当午，阳光充裕，仍旧是让赵文睿险死还生，差点将命交代在了废墟。

　　但这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事实证明那些触手怪他并不能用，除非他彻底倒向黑暗，并选择其中的死灵之路。

　　虽然自然囊括了负向，黑暗、死亡也都是自然的一部分，但灰烬誓约却并不是纯粹的黑暗、死亡。

　　或者换个角度理解，德鲁伊的表是森罗万象，核心却是平衡之道，而灰烬誓约也跳不出这个核心宗旨。

　　俗话说山有多高，水就有多深，珠穆朗玛峰和马里亚纳海沟就是经典例证，就好像平衡杠杆的两端，一正一负，相差仿佛，抵消的话正好弥平。

　　而想要驱策触手怪，需要的是负向力量，却是深渊级的。

　　相较而言，13级的赵文睿不过是个潜水员，连深潜员都探不上，他自己不肯更进一步，怕潜的太深难回头也是一个原因。

　　自那次雷霆洗地行动失败后，赵文睿对山城废墟的探索兴趣，就基本只剩下信息收容获取经验值一项了。

　　废墟的那些阴影生物，沦为了看的见却吃不着的鸡肋之物，他大概的估计了一下，他得传奇位之上，才有机会玩转这个级别的阴影生物。

　　不过他的洗地操作，成功的开辟出一片净土却也是个不争的事实。哪怕这种净土就像被野火烧过的草原，野草终究还是会重新覆盖，但这需要时间。

　　尤其是那些聚雷塔还在，还能收集雷霆之力，若是赵文睿肯将收集模式始终切换到洗地模式，那么雷霆通过电网时不时的在区域内‘杀菌’，阴影生物想要重新滋生，需要的时间会愈发的漫长。

　　赵文睿当然不会那么做，一个是他自己需要雷霆之力，毕竟雷罐这种超凡炼金物品，就是超凡版的高能蓄电池，其潜力无需多说。更何况赵文睿还有意识的掌握雷霆相关的术法，以克制此地的各种邪秽。

　　再一个，赵文睿也意识到，大规模的雷霆轰击，或许是一种‘心脏起搏’行为也说不定。那孽物是被刺激而苏醒，还是雷霆为其带来了活力，真的很不好说，也许两者都有，但赵文睿觉得对目前的他而言，弊大于利。

　　必须说，赵文睿的谨慎用在点上了。若是他不断的进行大规模雷霆轰击，固然对阴影生物是种伤害，但那不过是衍生于神尸表面的生物，生死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种做法会为神尸注入活力，最终令其苏醒，那才是大事件。

　　访客们是知晓山城废墟的一些秘辛的，包括这废墟曾是地上神国，在这里肆虐的阴影生物，原本是祈并者，曾险些杀死赵文睿的孽物，是当初的圣灵等等。

　　所以当他们通过宏观观察山城废墟，发现了异样，并找到净化区后，第一反应是有古神信徒，想要唤醒他们的神。

　　“这些该死的邪教徒，竟然不惜工本的做出这种事，看这工程规模，怕是几十人花费个把月才能完成的，并且队伍中至少有三名以上的精锐施法者。”

　　“那我们怎么办？”

　　“注意你的口吻，对于这类邪人邪事，无需犹疑，不能姑息，唯一要做的就是英勇作战！”队伍中的虔诚者立刻上纲上线，并动手摧毁聚雷塔。

　　这导致余者都是一脸吃了屎的难看表情。

　　这就是他们不愿意跟信检员一起行动的主要原因。冒失、鲁莽，缺乏专业能力，专注神职业务，动不动就上纲上线，怀疑他人的信仰不够虔诚、不够纯粹，不够积极，甚至扣帽子。

　　至于信检员这个职务诞生的原因，很简单，既然都有专门出卖信仰的售信者行当，防微杜渐、检查信徒信仰虔诚与否，防止摸鱼人士什么的存在的信检员职务存在，也就比较好理解了。

　　越是高压制度，越容易诞生惨绝人寰的恶性事件，而越是乱到无法无天，也越容易出现畸形的高压政策，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山高水深。

　　赵文睿这次，就是因聚雷塔被毁而意识到上面出状况了。

　　本就有误会，他的接触思路又过于小心翼翼，甚至显得鬼祟，结果便是近乎敌对立场的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