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6章 人有人局,天有天局

　　四月下旬，天灾地祸泛滥，盟军主力在沙州一带抢险，但也闻知天下各地都有类似劫难。

　　高温、寒潮、洪水、龙挂、暴雨、骤雪、地震、海啸……渐成常态。所幸，虽频繁，却都能克服。

　　难以想象如果这些发生在战时，会是怎样添乱……但何以这么巧发生在成吉思汗被俘后！？

　　“该不会真跟铁木真被囚禁有关？不放过他就不予改善？”徐辕将成吉思汗在眼皮底下放风了几次，并无丝毫缓释，方才打消此念。

　　“还是阵法没打得好？按理说，不应该……”陈旭查看了多次天地迷宫阵，确信此情此境并非阵中戾气作乱。

　　不是敌人也不是自己，那就只能解释为，无巧不成书。

　　期间倒是有一事令人欣喜，难民中有人看见了久违的林陌。白衣男子如谪仙人般，以弹琴诵经或直接给予内力等方式救死扶伤。而在他的身边布施行善的红衣女子曼陀罗，不知是不是灾难发生后才找到他，两人看起来已经是冰释前嫌的朋友。

　　“川宇这样做，也是和盟军打破壁垒合作了一次。”林阡闻讯最为欣慰，这是他和吟儿多年前就梦寐以求的兄弟齐心。

　　“姐姐，怎么和姐夫，变作了朋友？”暗处的窝阔台也一样惊喜，却疑惑。

　　削尖脑袋对曼陀罗一番寒暄与摸底，才得知林陌和成吉思汗一样没了斗志。

　　又听说林阡邀请林陌前往盟军共商大事，林陌却自觉有愧而不愿直接前往、便称有责在身由曼陀罗代劳……

　　有空可钻！窝阔台计上心来，骗曼陀罗为自己做事：

　　“姐夫是不忍去见凤箫吟。十六岁时的她，与其说是林阡、不如说是他林陌的最爱。这也是他与姐姐分手的根因。”

　　“据说凤箫吟尸身不腐，是林阡一直用有情人的血在喂养她。”

　　“若凤箫吟受血复活，林陌应该比林阡还惊喜。”

　　循序渐进说得天花乱坠，是撺掇曼陀罗对凤箫吟献血，以曼陀罗的个性一定会演变成对凤箫吟献祭。

　　曼陀罗若无辜惨死盟军，不是对林陌和父汗双双激怒？哈哈哈，真是好计！在林匪焦头烂额应付天灾的此时此刻，一定可以再掀波澜！

　　人算不如天算。

　　窝阔台好不容易找到新帮手，奈何曼陀罗却不太给力，在对凤箫吟献祭的过程中，过于动情而过早暴露，被柳闻因发现并及时制止。

　　窝阔台一转身，还傻眼了：本来的战友，北冥老祖和轩辕九烨，哪去了？！

　　血月凌空，众星惨暗，黑云滚滚如山倾，其间隐约有碧气，初大如盆，渐如车轮，尾长数丈，没于浊中，至地复起，赤若野火，荧荧有焰，俄顷，正南、东南、东北、正北、西北接连天变……

　　正对着天幕的整片陆海不再沉睡，太极八卦忽隐忽现出版图板块，两条阴阳鱼眼遥相对应，其中一眼，便处沙州。

　　“这是……”这景象，盟军并不陌生。

　　“阿九！掀天匿地阵，怎生开启了！？”北冥老祖来找轩辕九烨时，差点没跑断气。

　　“原来最近的各种异常，是因为掀天匿地阵？”轩辕九烨惊醒，心情和多年前的仆散揆产生共鸣。

　　可是，为什么掀天匿地阵会开启？不是要天选之人染血阵门的？还是说那只是必要条件不是充分条件……

　　“为师认为，掀天匿地阵开启，是和敦煌这天地迷宫阵有关。”北冥老祖强行解释，“掀天匿地阵的诸多细节都与‘九’这个数字有关。试想，山东四阵、古戍大荒、环庆、陇右黑山，一共七个了，敦煌这个，是第八个，一旦激发，不是正好开启第九个？第九个就是掀天匿地啊，阿九！”

　　“是这样吗？可是，将敦煌阵法激发的，是我……”轩辕九烨的心如在打鼓。

　　鸣沙山五战他的初衷只是自保，当时他忘记了戾气会贻害民众已是大错，更没想到敦煌这阵法会跟掀天匿地阵扯上关系……而盟军，虽然可能会拿敦煌迷宫阵和掀天匿地阵去类比，但怎么也没想到是因果关系吧……

　　“怨我，都是我的错……”轩辕九烨脸色惨白。

　　“阿九，这怎么能怪你……”

　　“您叫我什么……”

　　“阿……九……”北冥老祖也愣住。

　　“我是掀天匿地阵的开启者！是天命注定的祸根！”他目眦尽裂，一时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或许他该姓段名炼，开得了阵却关不掉，任由天地混乱毁灭，“可我本该是持轩辕剑守护苍生之人！

　　”

　　“别这么悲观。能否换个角度想？万幸敦煌第八阵被制伏、掀天匿地阵并未开在最糟糕的情境，所以一切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一口气不知道奔了多远又伏地捶胸忏悔，也以为北冥老祖追过来说了这许多话，直到下一句他才发现称谓不太对——

　　“九烨，就是因为敦煌第八阵被盟军降服了，直接证明，掀天匿地阵定能被我们控制住。”

　　他一怔，抬起头来，意识渐渐被拉回现实：“焕之……”

　　说话的人，原是薛焕，肌肉记忆使他不受控地搭着薛焕的肩站直了身。

　　“王爷临终前曾说，掀天匿地阵不该用作金宋之战，而是可以用来合作、保护天地万物。”薛焕似有深意，“主公也常说，能控制的杀器都是正义的。”

　　轩辕九烨早忘了去追究薛焕是何时起开始跟踪他：“……你说这几句，是什么意思？”

　　薛焕告诉轩辕九烨，早在黑水，曹王就曾对众人提起过他有关掀天匿地阵的猜想，归纳总结有几点：

　　其一，天下间所有神兵利器，不管主人平生善恶，总有戾气存留其上，主人活着尚可调整，主人死后混乱无序，需要过段时间就集中处理一次。掀天匿地阵应运而生，那是个被打死还能复活的天造地设之阵，阵开则收戾气，阵关则销戾气；具体分为收集、凝聚、制伏、销毁四步。

　　其二，人世的种种灾难，从来都不是阵法开启导致；阵法的开启只是个指示剂，指示着人世的戾气多到压不住，主要原因是空间不断压缩而能量却始终膨胀。与山东环庆敦煌迷宫阵可以类比的是，阵法坍塌是最不堪设想的后果，戾气一旦爆破，直接毁天灭地。

　　其三，数十年来，金宋双方懵然不知“阵法只是媒介、戾气才是目的”，故而掀天匿地阵的能量被有心人用来政争、军争，堪称本末倒置、买椟还珠。双方互相残杀的副产物，是越来越高的能量、越来越多的戾气和越来越残破的阵法……

　　当时，众人听得似懂非懂，聂云听完曾笑说：“用戾气开关阵法，用阵法收销戾气。当年纠结破阵，如今忧心除戾，两个烦恼一起解决，好得很。”

　　和现在这个情形是不是很像？近日林阡突发奇想：“有没有可能，我们连日来烦恼的天灾地祸、和今日突现的掀天匿地阵，也是相生相克，可以一起解决？”

　　陈旭也支持林阡这个猜想：“把这个阵法和它需要压制的戾气合二为一、看作一个整体，其能量高得无穷大，足以把天灾掀走、把地祸匿起，所以才名叫‘掀天匿地’——对‘地’是没有伤害的，否则为什么不叫掀天揭地，而叫‘匿’？”

　　“师父和我皆以为，掀天匿地阵的开启，是近来天谴地震的‘原因’，而林阡和陈旭都认为，掀天匿地阵的开启，是近来天谴地震的‘结果’？”轩辕九烨终于醒悟薛焕那几句话的意思，通俗意义上说，掀天匿地阵是个好东西，等在这里出现，就是为了和天灾地祸对攻！玉石俱焚，同归于寂，以阴阳湮灭的方式一次性解决两大害！

　　所以，关合阵法的必要性不变，而且比纯粹驱除戾气更加有意义。薛焕来见他，显然是想邀他一起研究，如何控制好杀器为我所用，维持初心，守护苍生……

　　“不错，盟军都认为，长夜漫漫，终会消褪。”薛焕话锋一转，果然坦言来意，“九烨，但还有一些细节，王爷也不知道，主公和军师不能乱猜，你能随我去盟军，阐述你所知道的一切？”

　　曹王讲解掀天匿地阵时，曾说，轩辕九烨因是轩辕剑的宿主、且担负了构建金阵数十年，知道的玄机比自己要多。盟军也为轩辕九烨开脱过，之所以他最近总是记不起，是因为他被太多烦心事蒙蔽，以及，就算记起来他也不会轻易说，他本来就是一条爱窥探别人心思、不愿自己被人看穿的毒蛇。

　　“我是蒙古军，你们信我？”轩辕九烨虽然迫切想去，却因为尴尬而极力掩藏。

　　“掀天匿地阵，是天下人的阵，分什么国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薛焕适才看见了轩辕九烨的失态，也坚信他酒醒后不可能再像在阵中比武时那样浑浑噩噩破罐子破摔，“九烨，谁都想贯彻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