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龙岗毂之战（一）

    秋冬交织的季节一向是最奇怪的季节，带给人完全不舒适的感受，明明阳光照在身上是暖的，可还没等这份暖意积蓄与身上的衣服共同捂热身体，寒风便彻底将温暖的感受摧毁了。


    两个被打发出来购物的少女，一同在街道上漫步，她们肩并着肩。


    这实在是一副诡异到让人牙酸的场景。


    她们各自心中盘算着无数的话，然而却一句都没有说出口，彼此都沉默着，就连目光都永远不会望向相同的方向，走路的步伐也绝不会协同。


    假若铃绪往前看，绫音就会扭头往左看，那要是她抬起脸来了，另一个人的余光就会抓住任何一个时机偷瞄过来。


    说真的。


    若是世界上没有“林泽”这个名字的存在，在人间这短暂的一生，这位叫北川绫音的女生，跟另外这位宫城家的大小姐，也许这辈子都不会产生任何关系。


    她们的生活偏差甚远。


    啪嗒——


    啪嗒——


    迭在一起的钞票，扬起了又落下，拍在宫城铃绪的手心。


    她浑身裹在看起来轻薄但绝对温暖的衣服中，外套还是挡风的黑色风衣，由于高挑的身姿衬托的她的气场特别足。


    棕色的小皮鞋踩在粗粝的道路上，步伐优雅轻缓。


    北川绫音也换了衣服，那套灰白色的运动服，可以将身体紧紧裹出弧度的，虽不至于像身旁的大小姐一样打扮的连头发丝儿都精致，可她清纯的气质弥补了部分缺憾。


    她们两个走在一起，无时无刻都在吸引着别人的目光。


    可两人间的磁场却能瞬间使重力反坠，世界颠倒。


    因为即使肩并着肩，她们的距离却是整个绕整个东京一圈儿都赶不上的极端。


    两人都忍耐着内心不适的感受，拐过一条街，踩着人行道上石砖的花纹，过五道坪路，用步伐丈量着路灯间相隔的距离。


    然而，在一个岔路口处。


    宫城铃绪只顾着往前走，似乎总要比北川绫音快一些，等她迈出了十好几步，身后的声音忽的响了起来。


    “你走错了，从这个路近一些。”


    她僵硬了一下，扭转过头，看见北川绫音指着眼前的小巷，精致的脸颊上是一副平淡的神情。


    “谢谢你！”宫城铃绪瞪起眼来，气哼哼的再走了回去，跟在了她的身后。


    一起走进了狭窄昏暗的小巷。


    小巷里容纳不了三辆单车同行，地面上到处是乱丢的垃圾袋，烟蒂和腐烂的水果随处可见，糟心的臭味一刻也不停的攻击着鼻腔。


    “就没有别的路了吗？”在隔得远远的，看见前方的垃圾桶。


    宫城铃绪皱紧了眉头，满脸是抗拒。


    从这臭到没法闻的垃圾桶旁走过，肯定会连头发都会沾上恶心的味道。


    “从这里更近。”


    “换一条远的路，我不要从这里过。”


    “随便你，把钱给我，你自己去绕远路吧。”北川绫音耸了耸肩，朝她伸出手开始讨要林泽提供的钞票。


    “我凭什么给你？林泽君让我拿着钞票，因为他信赖我，而你是个不值得信赖的女人，所以我不可能把钱交给你。”宫城铃绪抱着双臂，冷冷的对着她道。


    “大小姐果然是见微知著，能从这么小的事情分析出一堆有的没的。”


    “你讽刺我？”


    “也许是夸奖。”


    “你就是故意让我走这样恶心的路，看我捂着鼻子的样子你很开心是不是？”


    “不得不说，你想象力真丰富，我只是为了尽快买完东西回去，完成林泽交给我的任务。”


    “交给你？哪来的脸说这种话，”宫城铃绪才刚准备狠狠攻击北川绫音，却发现她已经迈开步子往前走了，于是忍不住嚷道：“喂，不是说好了走远路吗？你这女人到底听不听得懂别人说话！”


    “实在不愿意走过来，直接跳就好了。”北川绫音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


    地上的垃圾委实很多，她理解宫城铃绪养尊处优惯了，不识民间疾苦，但绕远路的话至少要多走十分钟。作为宠物，她当然了解林泽的心，尽量快去快回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然拖的太久了回去，林泽是绝对不满意的。


    这并非是针对的举动。


    “如果不是因为林泽，我连一分钟都不想跟你待在一起。”宫城铃绪很烦躁的上前，宛如在将这几天所有积攒的怒气都要释放一般，每句话都特别锐利。


    谁不是啊……


    北川绫音同样心里暗道。


    这几次接触下来，她对宫城铃绪的观感也是糟透了。因为对方总要做出一副存在感超级强的样子，这让她非常不理解，难道不以强势的感觉存活在他人的世界里就会死吗？明明是那么平淡温馨的生活，在她和林泽之间。


    宫城铃绪任何时候都想插一脚进来。


    以前她没觉得自己会讨厌一种人，那以现在的认知来说，如果造物主重新给她一次生命，即便是拥有再尊贵的人生，她也绝不要养成跟眼前的宫城铃绪一样的性格。


    然而，北川绫音却是有所误会了，这样的性格只是针对她。


    话说宫城铃绪在林泽面前乖巧的简直像邻家妹妹。


    林泽招招手，北川绫音就会过去，可轮到宫城大小姐的时候，不用招手她就会主动贴上去了。


    狭窄的小巷里。


    走到垃圾桶处的位置，宫城铃绪捂住鼻子，似乎移开目光能让她好受一些似的，她腿部猛的一用力跳了出去。


    “哎哎哎——”


    本应该是稳稳落地，她却跳偏了方向，一脚踩到了滑溜溜的腐烂果蔬上，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失重，手下意识去撑旁边的墙壁。


    撑是撑住了，可脚底下根本没稳住。


    宫城铃绪踉跄了两步，直接向前扑去，惊恐的喊叫出声。


    在这刹那的反应时间。


    北川绫音下意识就伸手去扶了一把，搂住了宫城铃绪的手臂，想要帮助她稳住身形，可以她的力气哪里能轻轻松松做到。在两人的发丝飞扬之间，宫城铃绪直接撞上了她的肩膀，抱住了绫音的腰肢。


    好半晌过后。


    那份要摔倒在地上的惶恐感觉才渐渐消失。


    宫城铃绪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自己搂着的是谁，她赶紧松开了手，稳住身形站了起来，回过头来去看地上那个罪魁祸首——已经成浆糊状的烂苹果，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滑出的轨迹。


    “咦——”宫城铃绪虽然很恶心自己的鞋子上沾了腐烂的东西，可当她抬眼看北川绫音，发现对方揉着肩膀的时候。


    她想起刚才北川学姐的动作，不由得轻咬了下唇沿，那倔强的眼眸中也浮现出了其他的情绪。


    “撞到你了，不……不好意思。”宫城铃绪依然是扭着脸颊说道。


    好在两个人都没有受伤，撞击到肩膀上的力度也不是特别大。


    很快北川绫音肩膀上的那份痛感就消失了。


    “举手之劳，走吧，回去晚林泽该催了。”


    “好喔。”


    两人就在这种忽而缓和的古怪氛围中，一起走出了小巷。


    摇曳的晨光再度照拂在身上，街道上蓦然就变得人来人往，走过狭窄腥臭的巷子，如同穿梭了时空隧道一般，出现在视线里的景象貌似是新的世界了。


    密集的人流，身穿着不同样式衣服的人们，其中不乏有长相美貌的都市白领。


    昏暗中的湿冷消失，那份温暖也重新回到了身上。


    仅一条街相隔，就是繁华的市区与居民区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由于不知道路，宫城铃绪跟在北川绫音的身边，待人行道上的绿灯亮起，人群如鱼贯一般朝道路另一边走去，与此同时对面的人也涌过来，数百陌生的人交汇。


    她的两只手抄进风衣的兜里。


    “真的不考虑我的建议？”


    “什么建议。”


    漫步在斑马线上，北川绫音余光瞥了她一眼。


    “如果钱你不感兴趣的话，我可以送你出国留学，那样的话，学姐，你会拥有一个相对有前途的人生。想去哪个国家随便你挑，放心，并不是以我的名义，而是三堀财团有资助留学生的基金会。”宫城铃绪的态度明显认真多了。


    她这次并不是居高临下的要求了，从语气就听得出来，这是在询问北川绫音的意见。


    也许，这位大小姐忽然明白，总是强势也许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如果能把对方沉入东京湾也就万事大吉了，可关键她不是那样的人。


    要是那样做，她的腿就失去的并不可惜。


    正是因为有人对摧毁别人这种事漫不经心，才会导致她那次车祸的发生。


    刚才那次摔倒，忽然间让宫城铃绪想起了她的一位朋友，在高中时结识的朋友。


    于是，她内心软下来很多。


    “财团的基金会一般接受了，就要为其效力对吧？”北川绫音好像听人说过，想起来似的问道：“或许要签合同，不然就算违约了。”


    听着她的疑问，宫城铃绪明显一愣，思考着对方话语中的意思。


    “签合同？你别想多了，即使接受了三堀财团的资助，想来公司效力也需要经过严格筛选，一百个出国留学的学生，能有一个最后进入公司就不错了，很少人抢着签，而不是你口中所说的像是霸权合同的范式。”


    “原来是这样。”


    “怎么样？考虑一下。”


    两人已经过了斑马线，只剩下最后一小段路程。


    宫城铃绪见她主动询问，眼眸中不由得多出了几分神采，以为北川绫音终于是想通了有答应的意愿。果然，给予前途这种东西永远是比钱更实在的，有钱只是代表了一时的快乐，而只要能出国肯定是迈入新的圈层了，也许学姐想要的就是这种东西。


    可是。


    接下来北川绫音的话却让她神情再度阴沉下来，才刚好起来的心情直接坏掉。


    “不考虑，出国还怎么待在林泽身边？”


    “就是为了让你离开林泽君，我才提出的帮你申请财团基金资助的名额啊！”宫城铃绪满头黑线，忍不住挑起眉毛，她真心觉得这女人是不是脑袋蠢啊？


    难道她是大发善心白送学姐去做交换生？！


    两人说着。


    已经走到了超市门口，在拉起来门帘的生鲜蔬菜超市的最顶上，龙飞凤舞的大字招牌特别的显眼。虽然离得近，但林泽家一般不会来这个超市买东西，原因是价格不如稍远一些的商超低廉。


    她们站在龙岗毂蔬菜超市的门口处。


    “他需要我，我不能离开东京。”北川绫音看了一眼宫城铃绪，低下头来，在说完这句话后她掀帘进入了超市中。


    留下宫城铃绪在原地皱着眉头品味这句话的意思。


    片刻后。


    “喂，你不妨把话说的清楚一些。”宫城铃绪追了进去。


    ……


    炸猪排店。


    二楼的厨房里。


    林泽和佐野千鹤同学之间的氛围就显得轻松多了，两人在敲定了聚餐要吃的菜单后，即刻就开始备菜，厨台上大大小小多了十几个盘子，其中一些已经盛放好了猪排。


    刚才林泽带着她去楼下看了冷藏柜里的猪排。


    佐野千鹤同学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得在家里聚餐，那些原材料，如果全部处理掉也太浪费了，足够一个家庭吃上半年也够了——但这只是林记储存足够卖半周的原材料。


    她将猪排切成薄薄的片，铺陈在了盘中。


    佐野千鹤同学的动作当然是娴熟的，一看就是经常下厨的那种人，她不时抬眼看一眼林泽，眼见对方气定神闲的样子……


    其实她特别想给铃绪打个电话问问，就怕在外面已经跟学姐打起来了！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而且就在客厅那会儿剑拔弩张的氛围来看，北川学姐也不是好欺负的那种人，碰上了更难相处的铃绪，一想那画面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北川绫音学姐为什么会住在组长家里？”犹豫了一下，千鹤同学还是决定替铃绪打探一下消息，于是她开口问道。


    “关系好。”林泽一边记着在纸上记着做菜的步骤，一边回答道。


    “你们不会是在恋爱吧？”


    “没有。”


    “欸？那我误会了，还以为那么漂亮的北川学姐已经被组长你得手了呢。”她打趣道。


    “千鹤同学不要把纯粹的关系想歪，”林泽耸了耸肩，淡淡道：“不过可以理解，好像你们都对这些关系很敏感。”


    即使是被佐野千鹤这样打趣，林泽也丝毫不会冷脸。


    只因为千鹤是他亲手挑选的“爱将”。


    就从这一点来说，千鹤同学若是加入复杂的战场，那随随便便就将宫城铃绪和北川绫音一脚踢死了。


    “不过北川绫音学姐真的很漂亮，就算林组长动心我也觉得正常。”


    “相貌是评判一个人最浅显的标准。”


    “可我们女孩子都很在意容貌这件事，话说起来，宫城同学其实比学姐更漂亮吧？不知道组长你是什么观感？”


    “宫城吗？确实挺漂亮。”


    “那比较北川绫音学姐如何呢？”佐野千鹤切肉的动作都放缓了，紧张的盯着林泽。


    “学姐更可爱一些。”林泽非常自然的回答道。


    哪怕是一双筷子用久了都会有感情，何况每天朝夕相处的北川绫音。


    基于人类的本能。


    他理所当然的说道。


    可是，听完林泽的话，佐野千鹤内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


    数个货架之间。


    照着清单。


    宫城铃绪往购物车里扔着东西，而北川绫音则是推着购物车，两人即使在买东西也依旧在争执。


    “原本我们中午就该商讨小组内的事情，你不明白林泽有多重视这次演讲活动，一定是你缠着他导致了今天中午的聚餐挪到明天了。如果不是我跟千鹤同学过来，恐怕要又要被你耽搁时间。”


    听着宫城铃绪的抱怨，学姐没有反驳。


    事实上对方也确实猜对了。


    昨晚的时候是她缠着林泽让林泽没有睡好，才导致了一系列的事情。


    “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悟？如果是真的爱他，就不要再这么愚昧下去，别的我都可以不管，但你不可以浪费他的天赋，影响他的前途。”宫城铃绪咬着牙道。


    “这些话你不该对我说，告诉林泽，让他亲口对我说。”北川绫音依旧是软硬不吃的样子。


    “你不用搬林泽出来压我！别以为亲密了几个月你就对他很重要了，事实上在他心中的地位，你连我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宫城铃绪瞬间就恼怒了，冷声道：“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你根本就不懂。”


    “我只懂他现在需要我。”


    “倒不如说是你死命的要缠着他，在家里穿的衣服那么少，究竟是什么心思，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


    “我就是光着屁股在林泽的家里，也跟你没关系。”北川绫音也有些烦了，一双美眸盯住了铃绪。


    两个人的眼中都如同闪出了火焰一般。


    “我看，这种事你不是作不出来。”


    “你也可以光着屁股来，可是林泽不一定愿意，毕竟床上只睡得下我们两个人。”北川绫音的攻击性依旧丝毫不减。


    她不输出则已，一输出直接让宫城铃绪的怒火暴涨了。


    只一瞬。


    铃绪就炸毛了。


    “你们？”宫城铃绪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她伸出手直接拽住北川绫音的领口，逐字逐句的说：“你不配这样说，只有我跟林泽才是真正的共同体，从三年前就是这样，现在也依然是这样。”


    “别拽我的衣服，我上次跟你说过。”


    “我偏拽了你要怎么样？在我跟林泽的关系里，你才是插足者。”


    “滚开！”


    北川绫音的忍耐到了极限，尤其是看到了领口处林泽给她买的运动服让宫城铃绪揪变形了。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就推开了铃绪，让其倒退着一下子摔在了货架上。


    只听“哐当”一声。


    有无数塑料包装着的东西在簌簌的往下掉，落了满地，伴随着货架的轻颤嗡鸣，最顶端的东西也摇摇晃晃，有些甚至砸落到了宫城铃绪的头顶。


    这声巨响，在寂静的环境里分外的刺耳。


    落下的东西，噼里啪啦的堆在她的脚边。


    一时间。


    看不清楚宫城铃绪的神情，只见她低着脸颊，好半晌才抬起，死死的盯住了北川绫音，这个让她讨厌至极的女人。


    “不识好歹，你是这辈子第二个敢推我的人。”


    只瞬间，宫城铃绪高高的举起手掌，冲上前，毫不留情的朝北川绫音扇去。


    忽有疾风吹来。


    少女侧颊的头发颤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