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实习生们

    “待会我带着你们去医院库房里，领取衣服、鞋子、消毒用的洗液和其他用具，记住不许喧哗，按小组顺序排好队，听明白了没有。”南野勇看了下腕表安排道。


    “明白！”众人应下。


    期待了那么久，医学生们的实习期终于开始了。


    虽然有那么多的学长诉说了实习的惨烈和辛苦，但依旧架不住一代又一代新实习生们的期盼。


    毕竟，只有穿上了那身白大褂，才能感受到医生职业的神圣与崇高。


    入学的时候，医学部的学生们都看过东京大学附属医院与媒体合作拍摄的记录片。


    见识了那些顶尖的医生们如何诊断疑难病症，见识了医生们凭借顽强的毅力坚持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将病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见识了从华夏流传来的中医的有了新的研究和发扬……患者康复后回归了平静的生活，接受采访的时候，对医生们赞不绝口。


    病人与医生的情谊，很是纯粹。


    纵然这个职业也免不了逐名逐利，但起码能得到别人的尊敬。


    那时，有不少人暗暗发誓要努力拼搏，直到自己也配享受这份崇敬。


    ……


    明媚的阳光下。


    三十几名学生排好了队列，一张张面颊上期待的神情掩藏不住。


    他们小声讨论，不知道穿上白大褂后，自己会是怎样一个形象。


    南野勇跟藤田副教授拿着名单，在前面领路，并没有回头要求学生们保持肃静。


    当初，他跟这些实习生们一样兴奋，然而转眼间十几年已经过去了。


    岁月易逝。


    没一会儿。


    附属医院的库房内。


    一位身穿连体连衣裙式护士服，束起头发，腿部有白色弹力袜的护士，正在整理崭新的医生大褂，桌子上摆了数十个早已打印好的铭牌。


    她自己的胸口处也戴了一个，姓宫口，但名字大家没太看清楚。


    “林泽桑，我看到你的铭牌了。”


    队伍的最前列，宫城铃绪柔声对林泽讲道。


    “是吗？在哪儿？”


    “最左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林泽果然看到了属于他的铭牌，只有拇指大小一个，用了三种语言，分别是华夏文、霓虹文和英文，后面带有别针。


    其他人也纷纷张望起来，想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个。


    护士小姐姐没有让大家等太久，搬了几件白大褂到箱子里后，对众人讲道：“保持秩序，领取属于你们的衣服喔，记住了，铭牌跟衣服每人两份，鞋子用具和一些洗液同样，听诊器一份，实习期间一定要保管好，如果弄丢了的话~”


    她话音一顿。


    “再买的费用很贵，而且每年只有一次机会，听懂了吗？”


    “明白了。”


    “第一位来领吧。”


    于是，林泽带着两位组员走了过去，从宫口护士小姐的手里接过了属于自己的衣服和鞋子。


    之后，三人走到另一边。


    林泽低头看着手上的白大褂，跟印象中轻飘飘的感觉不一样，褂子其实很厚实，非常有质感。


    也许是包着一层硬塑料皮的缘故，甚至隐隐现出光泽。


    “林泽桑现在想穿吗？要不试一下……你穿上的话，应该会蛮好看的。”宫城铃绪主动提议道。


    “是啊，毕竟有身高在。”佐野千鹤也试探性附和道。


    其实佐野千鹤跟宫城根本不熟，在一个班里，根本没说过几句话。


    但以后既然是一个小组的成员，少不了接触。


    “也行。”


    “我帮你拿着那一件。”宫城铃绪赶紧伸出手去。


    对于她表达出来的殷勤与善意，林泽点了点头，朝她微笑了一下，将衣服递了过去。


    塑料薄膜装着的白大褂下，她的指尖蹭过林泽的无名指，那么短暂的接触。


    顿时。


    宫城铃绪浑身如触电一般。


    她微微咬住唇沿，藏在左脚鞋子里的脚趾不由得抠紧了。


    林泽“嚓嚓”拆掉外面的包装，将平整的白大褂习惯性的抖落两下，之后伸出手臂去套袖子，很利索的穿上了白大褂。


    俨然，这批库房里的衣服经过了消杀处理，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只片刻，原本身穿校服的林泽改换了模样，长长的白大褂垂到了膝盖处的位置，将他整个人笼在里面。


    他本来就有身高的优势，再加上身姿流畅。


    顷刻，整个人都显得有模有样起来，如同一个真正有职业气质的医生，过于年轻的脸颊反而显得英姿勃发。


    宫城铃绪为之一愣，随后眼中似是冒出了星芒一般，就这么看着他。


    “我……我帮你整理领口。”她回过神来后，慌忙上前，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林泽伸手扶了她一下。


    “不用了。”他单手整理好了衣领。


    班级里其他排着队的学生，朝林泽这边看了过来，女生们眼中异彩连连，男生们则是眼睛亮起，已经在幻想自己穿上衣服的样子了。


    “可以啊，林泽桑。”山崎悠竖起大拇指，喊了一句。


    “你们也试试吧。”林泽回了他一个大拇指，扭过脸颊来，对两位女生道。


    他全然不知。


    在领取衣服的队伍中。


    有一个人并不像大家那么开心，他脸颊上满是失落，眼神复杂的看着这边宫城铃绪和林泽的互动。


    嫉妒、艳羡或者更多，不止一种情绪。


    对于冬山浩同学来说，这大概是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了。


    不仅在班级里丢大了人，更打击他的是，宫城同学即使做林泽的备选，都不愿意做他的第一顺位，明明他那么真心实意。


    如果……现在跟宫城同学站在一起的是自己，该有多好。


    “往前走啊，傻站着干什么？”


    忽然一声呵斥。


    将他从思绪中惊醒。


    平御小野子在后面叉着腰，一脸不善的看着他。


    前面的队伍走出了一大截，原来他呆在原地站了好久。


    冬山浩的脸颊“蹭”一下红了，赶紧往前小碎步走了几步。


    平日里他也不算是很外向的人，今天能在讲台上说出那番话，真的拿出了很大的勇气。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真心都能得到回报。


    库房里。


    很快大家都领到了属于自己的衣服，有些人甚至已经别上了铭牌。


    别说。


    一身白大褂，确实敛去了不少学生的气质，看起来大家都像模像样。


    如果女生们把头发扎起来，跟医院里的其他医生们一样，那就更像了。


    “好了，”南野勇招呼道：“下面跟我去各科室参观，记得保持安静，出了库房可不要吵了，老师们应该教过你们如何写病历单吧？”


    “教过。”


    “每个实习生，在进入实习期后，学会如何写一张漂亮的病历单是第一个标准，千万要记住病历单的重要性，”南野勇严肃道：“我上午会带你们参观3个病房，大约10名患者，下午则是5个病房，紧接着就要布置第一次的课业内容。”


    他说完，实习生们顿时面面相觑。


    彼此的眼神中，意味很明显。


    真正的试炼要开始了……


    “每个患者的病历单，都要做到简洁、准确、及时、完整和规范，这样才能保证各科室协同的效率，如果有一个书写错误，那对于整个治疗过程来说就是灾难!你们小组之间，自己分配任务，期间自己推选出组长，在三天之后我要检收病历单。”南野勇背着手道。


    “收到！”所有人齐声。


    即使是见惯了这场面的护士小姐，依然以同情的眼光看向他们。


    哪怕是已经入行许多年，现在想起当初写病历单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发怵。


    带队医生们对于病历单的严格程度，属于鸡蛋里挑骨头的程度。


    ……


    中午时分。


    从附属病院参观归来的众人们，累的走路都有些虚浮，仿佛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再提不起一点儿精神来。


    林泽和大友翔志他们一起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而大友翔志每走一步，身体都要晃三下。


    “爬了两个小时的楼梯，为什么不开放电梯给我们用啊？不是说东大附属院是最顶尖的医院，拥有最先进的技术吗？怎么连电梯这样的条件都满足不了。”


    “我注意了一下，”林泽同样额头微汗，尤其是在阳光的照耀下，他思索了下说道：“电梯大多是开放给病人用，我们在各个科室里参观，来来去去，有些占用公共资源了。”


    “林泽桑很细心呢……”


    他旁边。


    宫城铃绪适时的跟上一句。


    如果有人仔细看的话，能注意到她手中捏着一只手帕，自己又不用，想必是想递给林泽擦汗，但是又觉得这样的行为太不矜持了——女孩子送给男生手帕是一件很暧昧的事情。


    “没关系，至少南野科长、藤田副教授跟我们一块爬上爬下，带队老师跟学生是同等待遇，这样的话，没有什么可以去抱怨的。”竹内芽衣讲道。


    “我也是这样认为，上午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诶？？？学到什么了！”大友翔志诧异道：“我们不是只去了几个科室参观，然后在病房里兜来兜去吗？不行了，我现在满脑子里全是病人创口那恶心的画面。”


    “别说了……”竹内芽衣的脸颊再度苍白起来。


    虽说是医学生，可这两年的学习中，他们大多数人只有在教材上见识病历详解的份，哪有真切在咫尺之遥的距离下观察病人创口的份。


    初次经历。


    在病房里，有好多人差点没吐出来。


    心理承受能力好一点的，只是面色变苍白了些。


    至于藤田副教授在讲解些什么，学生们完全记不得了，只顾着压住想吐的感觉。


    “我们所参观的第二病房，那个糖尿病人的特征，不仅皮肤的皲裂和骨骼凸显，而且脚趾呈现锤状趾的形态，伤口眼中化脓感染且很难自愈，”林泽淡淡道：“这不是教科书上标准的‘糖足’成因吗？”


    “什么成因？”大友翔志挠起头来。


    “糖尿病会对神经、血管和免疫系统造成损害，在免疫功能受损的情况下，白细胞功能下降，对抗感染能力减弱，所以形成伤口后，细菌很容易入侵和繁殖，在血管功能异常的情况下，抗生素又难以到达感染部位……”林泽思索了一下，记起教材上的内容：“神经病变+血管病变+神经病变+免疫力差→皮肤破损→伤口难愈→感染→溃疡→坏疽，最后一步则是截肢。”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


    其他同学也回想起背诵了无数遍的内容。


    可在病房里的时候，大家没有任何将教材所教授的内容嵌合到实际的想法。


    只记得病人的伤口在发脓，看起来恶心至极。


    “先不想这些了，林泽，我们去食堂吃饭吧……”


    “对，我要把上午发生的一切都从脑袋里甩出去，不然绝对吃不下去饭了。”


    “好，一起去食堂，”林泽答应了下来，却并没有跟着众人一起迈步，而是转过身来，朝着不远处跟在后面的佐野千鹤招了招手：“千鹤同学。”


    “怎么了？”


    “我让你记的笔记内容。”


    “在这里！”佐野千鹤连忙将拿在身后的笔记递了过来。


    “诶！居然连笔记都写了。”


    顿时，周围的同学都好奇的看了过来，包括平御小野子她们。


    “话说，在病房里真的有心情去记笔记吗？”


    “我连站着都勉强了。”


    “对啊。”


    林泽没有理会，直接将笔记本接了过来，说了句“多谢”，点了点头才往前面走去。


    待他离开片刻后。


    那些女同学们一下子围住了佐野千鹤。


    你一言，我一语，询问起来。


    “林泽同学让你记的笔记吗？”


    “是的，在进病房之前，他让我去护士小姐那里要了纸笔。”佐野千鹤小声解释道。


    “怎么有心情去记笔记的？难道千鹤同学不觉得恶心吗？”


    “我还好，其实家父就是开诊所的……所以见的病人多一些。”


    “千鹤同学家里居然是开诊所的？第一次知道唉！”


    这群女生里。


    唯有平御小野子没有询问，她抱着双臂，眼眸中流露出思索的神色。


    同样是班级里成绩优异的人，自己居然没有想到，将藤田副教授讲的话记下来。


    原来……竞争已经开始了吗？


    她忽而握紧了拳头。


    ……


    食堂里人头攒动，各个售卖窗口前都排起长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儿咖喱味，景象好不热闹。


    某些凑在一堆的学妹，餐盘里有浇着酱汁的鸡腿，几人的目光成功被吸引过去，然而餐桌旁挤满了人。


    “看来是不能跟学妹们一起用餐了。”大友翔志颇有些遗憾道。


    “我们离他远点，”山崎悠对林泽说道：“有时候跟他在一起我真嫌丢人……对了，林泽你中午想吃什么？”


    “这食堂的拉面好吃，不如一人点一份。”


    “好，那我去排队，你去占个位置等我。”山崎悠主动接下了重担。


    东京大学每个校区都有相应的食堂，特色不同，做出的味道也不同，受欢迎一些的食堂自然是物美价廉，比如林泽他们所来的这个。


    当然，大学内也设有咖啡厅、饮品店和快餐店，同样很多人排队。


    虽然身在繁华的城市，顶尖大学，但林泽和两位死党的家庭情况，照真正的富人阶层差得太远。


    班级里的宫城铃绪同学，从来不会再食堂里用餐，中午的时候她一般有专人接送。


    所以，从用餐的时间段，家庭优渥和普通的一批学生就此划分开来。


    这样的细节，出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林泽走在前面，大友翔志紧跟其后，依然在唠唠叨叨一些关于女生们的问题。


    搜罗空座位的同时，林泽的心情其实很好。


    因为东京大学附属病院给学生们提供的实习条件，真的非常优厚，以前只是道听途说，直到今天亲眼看到，内心才有了答案。


    在附属病院有专门的高级病房，居住条件好，大约2~3个人住一间，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且每间病房都用了隔音玻璃，配备专门的人员负责打扫、清理，整栋楼来往的都是医学专家，比较权威的教授。


    然而，这种高级病房，并不是需要缴纳昂贵的费用才可以入住。


    事实上大部分病人都可以免费入住，只要所患的疾病足够典型，那么在经过护士询问意见后，就可以入住高级病房，而在所签的协议中有一条——允许带队医生携实习医生前来探查，记录情况，或者是一些简要的诊断工作让实习生来做，当然，这是在主治医生的监督下。


    寻常医院，哪里会那么重视实习生？


    基本上就是被扔到各大科室里做苦工。


    但是东大附属病院不一样，为了培养医学部的人才，专门造了一栋高级病房，用优厚的住宿条件来吸引病人们提供病例素材，让实习生们接触学习。


    这可是东京，寸土寸金。


    如此手笔，在霓虹没有第二个大学可以做到。


    所以，医学部才能源源不断的出现顶尖的医学人才，这离不开优厚土壤的培养。


    忽的，在思索这些的同时。


    林泽发现了一个空桌，只有一名女生在那里吃饭，他随即走了过去。


    等凑近后。


    他内心有些意外。


    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用餐的女生不是别人。


    居然是北川绫音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