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失眠

    隐秘且掩藏在平静外表下的内心，无疑翻涌起惊涛骇浪。


    北川绫音的步伐很快，穿梭在走廊里，没人想得到这位被称为「人气女子」的少女此时的负罪感有多重。


    然而更要命的情绪是——享受。


    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享受。


    如同身体上所有的负担都被卸下，整个人轻松到可以变成云漂浮在天空中，她深切的迷恋刚才在器材室的感觉。


    由此，整个人产生了深恶的负罪感。


    北川绫音低头走着，没有理会走廊里穿梭的其他学生，一路上了教学楼的最顶端，手脚并用爬上了天台。


    顿时，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下来。


    紧倚着背后的墙壁，肩膀缓缓滑落，她抱着膝盖坐了下来，将脸颊藏住。


    夕阳的光照在她的头发上，而发丝连她的侧颊也盖住。


    她一言不发，只是用力抱住自己。


    数年如一日的艰苦学习，从乡下来到东京这样的大都市求学，肩负母亲的期盼，她很害怕，真的害怕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病症毁掉现在的生活。


    明明研究生的学业才刚刚开始，她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时间可以浪费。


    却被这病症影响……


    北川绫音的肩膀颤动着。


    其实从发现病症到现在，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以前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精神上有什么问题，一切都要从某个夜晚开始。


    东京大学有对研究生的补助，这让北川绫音得以顺利在大学周围租住了狭小的一居室，由于学业压力大，她整夜整夜的失眠，打工的事情都暂停了。


    那时候，她晚上刷某软件——风靡霓虹的社交软件，几乎每个年轻人手机里都有。


    本来也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北川绫音无意间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中，一个漂亮女孩子戴着口罩，捂着眼睛，正四肢并用的在地上爬行，连餐食都在地上的犬盆里吃。


    当时，北川绫音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赶紧关闭。


    她从小也有一些怪癖，只是从来没有当回事，但在观看了这个视频后，身体里的某些基因就好似觉醒了一般，整个人变得越来越不对劲，甚至自己也开始尝试……


    让北川绫音觉得自己是生病那次，是她失眠的第二天跟好朋友村山薰一起去打工，路上走着走着，她突然矮下身来，然后爬行了数步。


    当时给村山薰都吓懵了，赶忙扶起她问：


    “绫音，你怎么了？”


    “什么？”她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异常。


    “好端端的忽然在地上爬什么，你快起来，好多人盯着你看。”


    那时。


    北川绫音忽然感觉神经错乱了一般，判断不了自己的行为逻辑到底存在什么问题——内心竟然没觉得爬行有什么不对，在原地发愣了好久。


    回过神来时。


    冷汗从额角低落下来，她感觉到浑身都在发冷。


    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好在除了村山薰以外并没有更多人知道内情，但已经够可怕了。


    直到，小薰建议她去医院诊断一下，得到了医生的初步判断：隐性创伤后应激反应伴随中度人格障碍。


    此后，她开始吃药，可没有任何好转。


    一度无法出门……无法生活。


    在狭窄的一居室出租屋里，她尝试过捆住手脚限制行动或是在用便利贴写满文字贴到墙上提醒自己。


    没有任何办法有用，深夜捂住的被窝里传来一声声压抑的犬吠。


    医生建议她写日记，记录周期的状态。


    北川绫音越来越不敢去看日记的内容，她透过简短的文字，看到的是已经重度扭曲的自我人格。


    在她几乎绝望到想自缢来解决人生的悲剧时。


    有人推荐了东京大学大学院研究科的教授，据说是心理学方面的尊长级人物。


    也就是这次，她认识了林泽——这个学弟私下找到她，加上了LINE，并说他有方法帮助自己，并且不收取任何费用。


    北川绫音一开始根本不相信，连尊长级的教授都没有办法，一个没毕业的医学生能有什么方案？


    或许只是捉弄她来取乐罢了。


    将学校内「人气女子」的奇葩行为拍摄记录下来，视频上传到社交软件上，以博取别人的关注，引起无数人的取笑——她没办法不用恶意去揣测对方，所以这样龌龊的人，最好跟活在悲剧中的少女一起死掉，为社会清除这样恶心的人，一起陪葬吧……


    奇迹，却在第一次治疗出现。


    林泽真的提出了治疗方案，并且非常认真、严肃的保证有办法能让情况不继续恶化下去，至少将发病的周期和规律控制在可控的情况下。


    听的她一愣一愣的。


    两人就从第一面此前没有任何接触的情况下开始，确定了医患的关系，直到现在——治疗从第一周到第四周，她平均48~72小时见林泽一次，在不服用任何药物的状态下，已经不用担心会突然发病。


    情况逐渐稳定了下来。


    她的学业得以继续，只要不特意去想，平日里的行为也趋于正常。


    但是，从深渊中被拉了一把，重新成为「正常人」之后，那作为「正常人」的羞耻心重新回归，而这份羞耻在近两次治疗愈发明显。


    朝着一个学弟摇尾乞怜，蹭对方的裤脚，甚至享受其中，这样的行为真的是……让人抓狂啊！！！


    忽然。


    回想着自己的行为。


    北川绫音猛抓了几把头发，往后一仰，俏脸几乎红到要滴下血来，她无力的瘫靠在墙壁旁。


    叹出一口长气。


    ……


    与此同时。


    林泽骑着单车出了校园，如一阵风般，速度很快，一路从不忍池到上野恩赐公园，在红绿灯路口停驻了一会儿后，来到平日里打工的商业街。


    他的目标明确，时间规划十分清晰。


    在上野购物中心的大厦底下将单车锁好后，他迈步进入，一路乘坐电梯上去。


    电梯“叮”一声停在21楼。


    “啊，幸亏林泽你准时到了，快些去后面换衣服。”


    电影院的柜台前，看见迈步走过来的他，戴着口罩身穿影院工作服的小岛晴子开口。


    “松井呢？”扭头看了看检票口，林泽问道。


    “他有约会所以提前走了，下场电影马上开始，如果你来的晚一些，恐怕我要客串检票员，将爆米花机器交给椿奈操作，你知道的，她操纵不明白。”


    “我准备好今日的奋战了。”


    “你看起来很有力气，加油。”


    林泽点了点头。


    在电影院检票，做引导，负责基础安全是他的兼职工作，每日的工作时间在1~2个小时，时薪是1300円。


    工作内容并不劳累。


    很快，林泽在员工间换好了影院的工作服，在电影开场前飞速赶到检票口开始认真工作。


    当然，他心中已经计划好。


    等兼职结束之后，3楼有一处专门给宠物做疗养的店，那里有数十种看起来非常不错的狗粮。


    他可没忘了系统给予的任务。


    不过，劝学姐品尝狗粮的口味是不是轻浮的有些过分？纵使是在以治疗为前提的情况下。


    “你好，两位请往里走，左拐。”他心中想着。


    动作不停，微微鞠躬朝面前光临影院的客人。


    然而系统给予的治疗方案真的有效果，他在先前七次的治疗过程中，尝试了让对方模拟犬类的行为模式，感受到了北川绫音压抑情绪的极大释放——而一般对C-PTSD的治疗方案不外乎那几种。


    1.在相对安全的情况下，回忆创伤过程，评估并消除目前存在的危险，建立稳定的日常生活结构。


    2.帮助理解症状，调解情绪，避免过度的自我评价和消极心态，锻炼痛苦耐受能力。


    3.服用药物，使用眼动脱敏在加工和创伤聚焦认知疗法，提高躯体化治疗的比重。


    林泽看过许多知名教授的论文，在准师父制定的治疗方案中也见到了诸如此类的各种方案。


    但是，系统给予的方案，却完全颠覆目前医学认知——值得一提的是，本身北川绫音身上出现的病症也不符合已出现的医学案例。


    林泽按下检票仪的按钮，扫描票根，朝客人再度鞠躬。


    最关键的是，他如此热切的执行系统任务，除却赚取积分以外，最大的原因是，林泽怀疑自己未显示出来的病症，与北川绫音学姐身上的病症，有一定的关联。


    因为他最近，失眠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