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破釜沉舟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被这个转折给吓了一跳。


    百姓们惊呼。


    皇后脸色阴沉。


    凉州百官大汗淋漓，双腿发抖。


    郑月茹脸色惨白地看着那花车上的沈曼青……


    她疯了吗？


    这《十面埋伏》，乃是一个比较庞大的曲目，气势雄伟磅礴，艺术形象鲜明。结构非常完整，用音乐叙事的手法完美表现了古今闻名的楚汉之战，最主要是垓下之战，沈曼青本就是琴艺大家，在她那跌宕起伏，节奏紧张的琴声中，在旁边伴舞的那些花魁的肢体动作的衬托下，这首曲子那激动人心的旋律，让听者无不热血沸腾，振奋不已。


    “好！”


    “这……这当是武曲？”


    “曼青姑娘大才啊！”


    这自古以来的琴曲，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文曲，一类就是武曲。若说刚才那《盛世龙炎》是文曲，那这《十面埋伏》就是武曲。本应该是不伦不类，互不搭边的，然今日却在凤鸣楼姑娘们的演绎下，转换自然，虽感一瞬的突兀，但很快，人们就会恍然大悟！


    沈曼青等人，在演绎的是一个地位超高的人，遇到了十面埋伏，杀气围绕，近处刺客虎视眈眈，远处喊杀声此起彼伏。


    这是一场决战！


    《十面埋伏》这首曲子，刘铮曾经在凤鸣楼，就教过沈曼青，今日算是再次拿出来，配上今天的舞蹈，现场演绎效果，直接炸裂。


    “好！”


    “痛快！”


    文人们，百姓们，听得欢呼不止。


    但是皇后这边呢？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盛世龙炎》到《十面埋伏》，这凤鸣楼，想要表达一个什么样的寓意？莫非是在嘲讽，当今龙炎王朝，疲弊已久，行将就木？还是在诅咒皇后荣耀归来，然则身边杀机四伏？


    不管如何，凤鸣楼这都是吃了贼心豹子胆了吗？


    陈平吓得跪倒在地，冷汗涔涔：“皇后娘娘，此事和我凉州府无关啊，娘娘！”


    “太放肆了！”


    “这凤鸣楼，是谁家的？”


    “大逆不道，其心可诛！”


    其他百官，也纷纷捶胸顿足，跟着陈平跪拜下去。刘大豪也是哭丧着脸，心中在骂，铮儿你到底搞什么啊，让为爹的，如何应对？


    宫女，宦官，也吓得够呛。


    皇后郑芙，阴沉的脸色缓缓放晴，淡淡一笑：“好曲子，不是么？你们看，很多人叫好的。”


    众人心中惶恐，不住磕头。


    皇后淡然道：“都起来吧，本宫没有这般小气，吾凉州自古以来便民风彪悍，本宫归来省亲，便也要回乡随俗，今日元宵佳节，凤鸣楼献上如此佳曲，赏！”


    陈平擦了一下冷汗，这才起身大呼：“皇后娘娘仁德！”


    众人轰然跟着呐喊。


    这时，这凤鸣楼，最后一辆花车，也终于缓缓驶来，一曲作罢，全城欢呼不止。今日这凤鸣楼一文一武，当真妙不可言。光论节目来说，已绝对比那兰香班的宫廷大舞要强很多。


    “刘公子，您可真是舍得啊！”


    此时，杜彪哈哈大笑看来，真心跟刘铮一个抱拳，万分钦佩。


    这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他真不怕得罪皇后娘娘？


    刘铮也笑了一下：“三当家的谬赞了，兰香班宫廷大舞，小子不得不好生对付，故才如此破釜沉舟啊！”


    “曼青倾慕于你，确是瞎了眼呢！”


    郑月茹狠狠瞪了刘铮一眼。


    刘铮哭笑不得，他知道郑月茹的意思，若是今日节目，皇后震怒，首当其冲承受怒火的，就是沈曼青。但她明知今天节目之危险，还坦然受之，并且演绎得如此完美，一方面是真的为了刘铮这个知音，另一方面，是她自身对艺术的追求。


    还好，让郑月茹心安的是，皇后的赏赐，马上就来了。


    “凤鸣楼节目新颖，跌宕起伏，沈曼青艺绝凉州，龙炎大家，赏黄金五百，晋宫廷琴师！”


    郑月茹激动不已，跪下替沈曼青谢恩。


    宫廷琴师，这已经相当于官身了！而且品阶还不低，六品宫廷琴师。也就是说，经过今夜表演，这沈曼青不仅可以拿下凉州花魁一名，甚至可以彻底清除其父流放对她产生的影响。


    身为闺蜜，郑月茹怎不为她开心？


    刘铮，竟然赌对了！


    沈曼青也泪眼朦胧：“民女谢过皇后娘娘。”


    全场也跟着呐喊不断。


    皇后娘娘单独赏这沈曼青，态度已经很鲜明了，今夜花魁，非她莫属。


    “皇后娘娘口谕，召见凤鸣楼刘铮刘公子，郑家郑月茹觐见！”


    就在人们已经再次开始狂欢的时候，那宦官已经跑下三楼来。


    郑月茹一脸忐忑，刘铮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冒着这生命危险，不就是想见到这皇后吗？这破釜沉舟之举，玩好了，就是惊世骇俗，玩不好，就是头破血流，甚至粉身碎骨。还好目前来说，他已经成功了一半！


    两人跟着宦官一路走着，宦官尖着嗓子跟他们说了一些注意事宜，譬如该怎么跪，该怎么请安，该怎么跟皇后娘娘说话，皇后娘娘不喊，不许抬头看。


    两人记在心中。


    这花楼的顶层，皇后已经坐回自己的凤驾，凉州百官在旁作陪。宦官先让两人在这里等着，亦步亦趋回到皇后身边，这才扯着嗓子道：“宣刘铮，郑月茹觐见！”


    两人一同走入，跪拜在地。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铮感觉这一瞬间，这顶楼的近百双眼睛，全部集中在自己背上，让他压力倍增。


    然后，就是一阵安静。


    让人心慌的安静。


    皇后郑芙笑吟吟看着跪拜着的两个年轻人，缓缓开口：“怕是多来几次这十面埋伏，本宫连百年都不一定有呢。”


    众人大惊。


    刘铮也赶紧道："皇后娘娘，《十面埋伏》本是艺术作品，切莫当真……"


    郑月茹吓得不敢言语。


    皇后淡淡道：“刘家公子，抬起头来。”


    刘铮深深吸了口气，坦然抬头，这走进来，才第一次敢和这当今的皇后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对视。虽说皇后已经四十多岁，但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看上去雍容华贵，肌肤如玉，三十出头的样子，很难想象，这个女人已经有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儿子。这皇后的眼神犀利，看长相就不是一般人，断然不可能是郑月茹所说心性仁义之辈……


    看刘铮还敢打量自己，皇后冷笑喝道：“大胆刘铮，若本宫要治你罪呢？”


    全场都是一惊，陈平，刘大豪等人，又吓得跪了下去。


    刘铮反而不惧，和皇后对视，淡淡一笑：


    “皇后娘娘，草民认为，艺术当不受丝毫桎梏，方可出精品！”


    “传世的，不应是那繁缛纷杂，毫无新意的宫廷大舞！”


    “古来西凉三十州，万重恩怨属名流。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若吾龙炎王朝，不足大气，何来传承千余年？”


    他坦然对视，出口成章。


    郑芙眼中，也忍不住闪过一道惊异之色。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


    郑芙哈哈大笑：“好一个古来西凉三十州，万重恩怨属名流！本宫看来，整个龙炎王朝的年轻人，都不如你！”


    堂堂一个皇后，如此已经算得上是不顾礼仪，放浪形骸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笑。在场其他人，却是脸色都不好看。刘铮这一首诗，便是把在场的人，几乎全都骂了进去！这天下闻名的凉州，却被一群没有见识，没有理想，更没有操守，既彼此勾结，又互相排斥，终日以争名夺利为业的所谓名流把持着，瓜分着，管理着，并且荼毒着……


    反而真正的读书文，真正追求学术，通读古今的人，却远远离开，不敢说话，不敢言声，即使有人著书，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


    如此一来，文明如何进步？


    国家如何进步？


    民生如何进步？


    虽说在龙炎王朝历史上，没有发生过什么“文字狱”，但因言获罪的人，却也有着很多，尤其是冒犯皇室的，动辄流放杀头诛九族，所以刘铮以此比喻，并无不妥。


    又以艺术说学术，彰显刘铮无不敢言，忧国忧民，无所畏惧的情怀。


    “好！”


    郑月茹都忍不住眼睛一亮，痴迷地看着刘铮此时的侧脸。


    她突然想起今日的沈曼青来，跟着如此刘公子，即使今日粉身碎骨，那又如何？她们只想图个痛快！


    一时间，刘铮在她眼里，竟是变得那般伟岸，那般浪漫……


    皇后笑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仪态有失，于是玩味看着旁边的陈平，捂嘴一笑：“刺史大人，以为如何呢？”


    陈平心中叫苦不迭。


    他是紧赶慢赶，明里摁，暗里摁，还是让这刘铮在今日出尽了风头，这个时候谁还看不出来，皇后根本没有对刘铮治罪的意思！并且不仅不治罪，甚至还有可能青睐于他！


    陈平脑中瞬间万念，走出来正要说话。


    不管如何，今天刘铮这个“女婿”，他必须要先认下！


    皇后突然就看向郑月茹，笑道：“你就是月茹吧？抬起头来，嗯，倒有几分本宫年轻时候的模样呢。可否许配人家，月茹看这刘家公子如何？”


    “啊？”


    郑月茹娇躯一颤，顿时一脸羞红，手足无措。


    陈平差点一脚踩空，栽倒在这台阶上。


    什么鬼？


    这是赐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