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猎场法则
主控室的门在陈默身后关上，但并未合拢，留下了一道缝隙。黑暗的楼梯间像巨兽的食道，吞噬了他的身影。
寂静重新笼罩了这间位于世界之巅的控制室，只有数据上传时服务器组发出的低沉“嗡嗡”声，如同时间的脉搏。林蔚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主屏幕上，上面一条蓝色的进度条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前延伸。
5%… 6%…
每一个百分点的跳动，都像是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敲击了一下。她知道，这不仅仅是数据的传输，这是他们用生命换来的、点燃磐石城未来的火种。而楼下，就在这座钢铁巨兽的体内，一场决定他们生死的狩猎已经开始。
陈默没有选择逃跑，而是选择将这座塔变成他的猎场。这个决定，疯狂，却又充满了陈默式的自信与冷静。林蔚攥紧了拳头，她强迫自己从对陈默的担忧中抽离出来，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能做的事情上。
“我不是累赘。”她对自己说，随即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敲击键盘。
既然陈默要战斗，那她就必须成为他的眼睛和耳朵。
她利用刚刚获得的权限，开始疯狂地搜寻这座塔的控制系统。灯光、门禁、通风系统、甚至消防设施……只要是连接在网络上的，都是她可以利用的武器。大部分系统都因为老化或损坏而处于离线状态，但她很快发现，在辅助动力单元的供电下，部分楼层的应急照明和电子门锁被激活了。
“有了！”
她调出了六十层到七十层之间的监控画面。虽然大部分摄像头已经损坏，但仍有几个位于关键通道的摄像头，能传回布满雪花点、却依旧可以辨识的黑白影像。
她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着这个垂直的战场。她无法直接攻击，但她可以改变战场的环境。
与此同时，陈默正在黑暗的楼梯间中飞速下行。
他没有丝毫慌乱，大脑如同一台超频运转的生物计算机，将之前“幽灵”无人机侦测到的塔内结构图与眼前的实际环境一一对应、分析、重构。
“秃鹫”是一名顶级的追踪者，这意味着他必然具备超凡的观察力和耐心。常规的陷阱，比如简单的绊索或压力感应地雷，很可能被他轻易识破。想要对付这样的敌人，必须利用环境，创造出一种“意外”，一种看起来是建筑本身的老化和崩坏所导致的“意外”。
他停在了第六十五层。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管道中转层，天花板上布满了粗细不一、锈迹斑斑的管道，其中几根最粗的，是主通风系统的风道，直径足有一米。
陈默抬头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他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枚小巧的切割工具，跳上一旁的设备箱，几下利落的操作，便将固定其中一根主风道的两个支架切断了大约百分之八十。他做得非常巧妙，从下方看，支架完好无损，但实际上，它已经脆弱不堪，只需要一个微小的外力，这根重达数吨的钢铁管道就会瞬间砸落。
而那个“外力”，他早已准备好了。他将一个可以远程引爆的微型震动装置，贴在了管道旁边的一根承重柱上。只需要轻轻一按，微弱的震动就会通过柱体传导，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停留，继续向下。
第六十层，是电梯的机房。这里有八个巨大的电梯井，像通往地狱的深渊。陈默的目标，是三号电梯井。他用工具撬开控制盒，将早已经停止运行的三号电梯的制动系统彻底锁死。然后，他来到电梯井旁，用战术匕首割断了四根主承重缆绳中的三根。
现在，那台沉重的电梯轿厢，仅仅由一根饱经岁月侵蚀的钢缆和失灵的制动器悬吊在六十层的高空。而在它的正下方，是空无一物的、深达两百米的黑暗井道。
他在电梯门旁边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用灰尘画出的箭头，指向旁边更安全、更宽敞的四号电梯井方向。这是一个心理学陷阱。一个谨慎的追踪者，在发现这种过于明显的“善意”指引时，反而会怀疑其中有诈，从而选择看起来更危险、但没有被“指引”的路径——也就是危机四伏的三号电梯井。
布置完两个主要的陷阱，陈默看了一眼战术终端上的时间。
距离“秃鹫”进入塔底，还有大约三分钟。
他没有继续向下，反而转身进入了第六十二层的一个废弃办公室。他打破窗户，将一根绳索固定在承重柱上，然后毫不犹豫地翻出窗外，像一只壁虎，利用外墙的结构和突起，悄无声息地向着下方攀爬而去。
他要做的，不是层层阻击，而是将自己从“猎物”的位置上彻底剥离出去，成为一个真正的、隐藏在暗处的“猎人”。
主控室里，林蔚额头渗出了细汗。
数据上传进度：42%。
就在这时，她调出的一个位于塔基底部的摄像头画面，终于动了一下。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通风管道的入口处钻了出来。
是“秃鹫”。
他比林蔚想象的更加……普通。他穿着一身灰黑色的、便于活动的风衣，身材中等，脸上似乎戴着某种防风镜和面罩，看不清容貌。但他站立的姿态，那种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沉静，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他就像一块岩石，一块随时会变成扑食的野兽的岩石。
秃鹫没有急于进入塔内，而是绕着塔基走了一圈，仔细地检查着陈默留下的痕ઉ迹。他的动作非常专业，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他在分析陈默的行动模式和心理状态。”林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秃鹫停在了主楼梯间的入口前。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地上的灰尘，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他抬起头，仿佛能穿透七十多层楼的钢筋水泥，与屏幕前的林蔚对视。
林蔚猛地打了个寒颤。
秃鹫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楼梯间，开始了他漫长而致命的攀登。
“陈默，他进来了！正在从主楼梯间向上！”林蔚立刻通过单兵通讯器，将情报告诉了陈默。她没有得到回应，只有一片静电的“沙沙”声。她知道，陈默为了防止被电子设备追踪，已经进入了完全的静默状态。
她能做的，只有相信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上传进度：63%。
屏幕上，秃鹫的身影消失在了监控的死角。林蔚只能通过楼层指示灯和偶尔能捕捉到的、一闪而过的影像，来判断他的位置。
四十层……五十层……五十五层……
他的速度非常快，而且匀速得可怕，显示出他超人的体能和耐力。
就在林蔚紧张得快要窒息时，她突然发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的问题。在主控系统的深层日志里，有一个被标记为“最高优先级”的自动程序，正随着辅助电力的恢复，缓慢地进入激活倒计时。
程序名称：[净化协议-阶段一：内部肃清]。
林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了那段绝望的音频警告——“‘天启’协议失控，‘净化者’已激活……它们是来清除一切的！”
这个“净化协议”，和那个“净化者”有什么关系？内部肃清又是指什么？
她试图终止这个程序，却发现自己的权限根本不够。那个程序的优先级，甚至高于主控室的物理控制！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冷冰冰的倒计时。
[净化协议启动倒计时：3分00秒]
林蔚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意味着，三分钟后，这座塔本身，将会变成一个无差别攻击的死亡陷阱！到时候别说秃鹫，就连她和陈默，都会被“肃清”！
而数据上传，还需要将近两分钟！
第六十层，电梯机房。
秃鹫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楼梯口。他没有立刻踏入，而是靠在门后，仔细地倾听着。
机房内一片死寂，只有风从破损的窗户灌入，发出“呜呜”的声响。
他等了足足一分钟，确认没有埋伏后，才缓缓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整个空间，立刻就发现了墙上那个用灰尘画出的、指向四号电梯井的箭头。
他走到箭头前，仔细看了看，嘴角在面罩下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太明显了。
这种幼儿园级别的心理诱导，是在侮辱他的专业。
他看都没看四号电梯井，径直走向了旁边那个看起来毫无异状、却被“指引”所刻意忽略的三号电梯井。他相信，猎物是想把他引向安全的四号井，而真正的危险，或者说猎物自己，就藏在这条路线上。
他谨慎地来到三号电梯门前，侧耳倾听。井道内，只有风声。他用一种特殊的工具，轻轻地撬开了电梯门的一条缝，向内窥探。
黑暗，深不见底。
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也许，陷阱在下面。
他后退两步，从背后解下一个背包，从中取出了一具轻便的钩爪发射器。他准备直接从这里，利用井道进行垂直移动，这样可以避开楼梯间里可能存在的更多陷阱。
就在他举起钩爪发射器，准备射向井道上方时，他的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井道对面的墙壁上，有一点微弱的反光。
那是……
他的动作猛地一僵。
那是“幽灵”无人机的光学镜头！它一直悄无声息地悬停在黑暗的井道中，将这里的一切都直播给了它的主人。
这是一个双重陷阱！
真正的目的不是让他走进井道，而是让他在这里停下来，暴露在无人机的枪口之下！
“嗡——”
就在秃鹫反应过来的瞬间，“幽灵”无人机动了！它没有开火，而是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撞向他脚边的电梯门！
“砰！”
这一下撞击的力量并不大，但对于本就脆弱不堪的电梯门来说，已经足够了。
秃鹫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地面都消失了！那扇被他撬开的电梯门，连带着他脚下的一块地板，轰然向井道内坠落！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
但秃鹫的反应快到了极点。在下坠的零点几秒内，他腰部猛然发力，身体在空中不可思议地一扭，双手死死地抓住了井道的边缘！
整个人悬挂在了井道口，下方是数百米的黑暗深渊！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咔嚓”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
是那根悬吊着电梯轿厢的、最后的钢缆！
“幽灵”无人机的撞击，不仅撞坏了门，其产生的震动，也通过整个井道结构，传递给了那台摇摇欲坠的轿厢！
秃鹫猛地抬头，瞳孔中映出一个飞速放大的黑色巨物！那台重达数吨的电梯轿厢，正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他当头砸来！
这是绝杀！
千钧一发之际，秃鹫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他放弃了向上爬，反而松开了手，任由自己向黑暗的深渊坠去！
他选择用自由落体，来换取那零点几秒的反应时间！
在下坠的过程中，他手中的钩爪发射器，闪电般地射向侧面的井壁！
“轰隆——！！！”
电梯轿厢带着巨大的轰鸣声，擦着他刚才悬挂的位置，狠狠地砸了下去，一直坠入井底，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激起漫天尘埃。
而秃鹫，则像蜘蛛侠一样，被钩爪的绳索吊在了五十几层高的井道中央，剧烈地晃动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即使是他，此刻也感到了一阵后怕。
他输了第一回合。输得非常彻底。对方根本没露面，就差点把他埋葬在这里。这个对手的狡猾和狠辣，远超他的想象。
他稳住身形，正准备向上攀爬，突然，他听到上方传来了另一种声音。
“呼——”
一道橘红色的火龙，从六十五层的管道层，咆哮着倾泻而下！
是陈默！他根本不在第六十二层，而是在更高的地方，算准了秃鹫会用钩爪自救，等在这里，发动了第二轮攻击！
那个管道陷阱，根本不是为秃鹫准备的，而是为了封锁他的退路！
火焰瞬间吞噬了秃鹫所在的空间！
主控室里，林蔚失声惊叫起来。
[净化协议启动倒G计倒计时：10… 9… 8…]
数据上传进度：98%！
快啊！再快一点！
她能看到，整座塔的能源指示灯都在疯狂闪烁，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能量，正在向着某个未知的核心汇聚。
7… 6… 5…
上传进度：99%！
4… 3…
就在这时，进度条终于走到了尽头！
[“潘多拉”数据包上传完毕。广播信号已发送。]
成功了！
但林蔚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倒计时也走到了终点。
2… 1… 0！
“嗡————”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蜂鸣响彻整座巨塔。主控室所有的灯光瞬间变成了刺目的血红色，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屏幕上，所有的监控画面全部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而狰狞的骷髅标志，以及一行不断闪烁的红色大字：
[净化协议已激活。肃清开始。祝您……永恒安息。]
紧接着，林蔚就感到脚下的地板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天花板上，一个个隐藏的金属盖板“咔哒”一声弹开，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
那不是武器，更像是某种工业清洗装置，但从那炮口中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比任何武器都更加可怕！
“不……”
林蔚绝望地看着那些炮口开始充能，闪烁起毁灭性的光芒。
风暴，已在塔顶。而这一次，它要吞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