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一个人过年

    1994年春节的除夕是腊月二十九。


    杨建国一家已经在昨天返回老家过年去了，据说正月初六才会回来。所以这段时间，棉纺之家餐馆里只剩下耿耀阳一个人。


    尽管是一个人过年，但他并不想简简单单了事。


    一个人独自过年更要想办法过得好些。既然情感上他无法得到亲人们的关怀和温暖，那就尽量弄些好吃的款待自己的肠胃吧。


    晚饭他准备了四个菜，分别是扒鸡、酱牛肉、酱闷大鲅鱼和凉拌三丝。


    有鱼有鸡还有牛肉，再配上买回来的韭菜猪肉馅的速冻水饺，对耿耀阳来说，除夕晚上这顿饭已经算是非常丰盛了。


    白天出去采买的时候，他还花了十五块钱买回来一瓶五十三度的汾酒。当然，他买的是实惠的黄盖玻汾，不是价格昂贵的那几款高档汾酒。


    收拾停当后，他倒了一盅白酒，举起来说道：“鞭炮声声辞旧岁，锣鼓阵阵迎新年！过年了，祝……祝……”


    他突然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该祝谁新春快乐呢？


    爸爸妈妈估计已经彻底把他忘却。现在他们俩各自和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迎接新春佳节。沉浸在幸福和欢乐中的他们，哪里还会记得，在几百公里外有个被他们完全遗忘的大儿子？


    爷爷奶奶叔伯婶子之类的亲戚，大过年的，更不会记起还有他这么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孩子。


    至于前世的妻子姚玉婷，他连想都不愿去想，怎么可能祝她新春快乐？


    想了一圈，他也没想起可以祝福的亲人来，只得道：“那就祝福我自己吧！”


    他端着酒杯，望着眼前桌上的扒鸡酱牛肉，喟然叹息道：“感谢老天爷给我这次重生的机会！不但让我实现了考上大学的梦想，还让我拿到了高考状元的荣誉，也算是没有辜负您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过去的半年大学生活还算可以。”他遥想未来道：“祝我在新的一年学业有成，顺利拿到一等奖学金，而且仍然能接到家教的活干！”


    “干！”


    一仰脖，他将酒盅里的白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盅后，他情不自禁吟诵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这首词正是耿耀阳平日里最喜欢的《念奴娇.赤壁怀古》。


    虽然跟过年热烈祥和的气氛不太相衬，但如今吟诵出来，颇让人有种英雄豪迈荡气回肠的感觉，胸中郁闷之气也随之一扫而光！


    午夜十二点钟一到，外面的鞭炮声顿时炸响。此起彼伏的烟花炮竹一阵接一阵，把过年的气氛烘托到了极点。


    耿耀阳趁机到外面放了串五百响大地红，算是跟着凑了个热闹。


    放完鞭炮后，他双手插兜眺望着夜空中不时绽开的火树银花，暗自感叹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知心的人陪着我一起过年！”


    大年初一早晨，耿耀阳吃过早饭看了会儿电视后，穿上新买的呢绒夹克和皮鞋，打扮得精气神十足出了门。


    尽管在省城举目无亲，并没有亲戚需要拜年，但两世为人的耿耀阳很明白，趁着过年的机会，去认识的学校领导老师家里拜个年，对自己以后的学习生涯绝对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他先来到熟门熟路的肖振东家拜年。


    耿耀阳会来家里拜年，完全出乎肖振东和庄建萍的意料。他们夫妇本以为大学生放了寒假早早就回老家了，怎么可能还留在省城自己过年。


    当肖振东策略性地询问时，耿耀阳并未隐瞒，而是一五一十把家庭情况说了个明明白白。


    当父母的竟然连自己的孩子也不管？任由他孤孤单单一个人在省城过年？


    肖振东夫妇震惊之余，不由得同情起眼前这个阳光睿智的大男孩来。


    在耿耀阳有针对性的辅导下，这学期肖天硕的英语成绩有了大踏步的提高，从原先六十来分一下提高到九十多分，全班排名也上升到第六名。


    为了稳固儿子的学习成绩，肖振东当即决定道：“小耿啊，过了年你还是来我家继续辅导天硕吧。除了英语，其他课程你也帮着辅导一下。”


    这句话犹如天降大馅饼，不偏不倚正砸在耿耀阳头上，直把他砸得有点幸福的头晕。


    他赶忙表态道：“肖叔，您放心，所有科目，只要天硕有不明白的地方，我都给他讲清楚。”


    此时又有客人来家里给肖振东拜年，耿耀阳很有眼色告辞而去，庄建萍亲自送他出门。


    临别之际，他悄悄向庄建萍问道：“庄姨，化学系马正相老师住在哪儿您知道吧？”


    “老马呀！”庄建萍直笑道：“就在我们楼上，四楼东户就是。你要是想去拜年，现在上去就是，年初一他一般会在家里。”


    耿耀阳原以为打听马正相的住处会费上一番周折，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巧不巧，马正相的家就在肖振东楼上。


    当他爬上四楼来到马书记家拜年时，直把马正相惊得目瞪口呆：“耿耀阳？你怎么没回家过年呀？我记得你家好像不是在省城。”


    耿耀阳没法子，只得把刚刚跟肖振东夫妇解释过的那段话，原封不动又跟马书记说了一遍。


    马正相听罢更为惊诧：“哎呀呀！你这孩子……唉！不容易啊！”


    趁着马书记同情感叹之际，耿耀阳赶紧把自己不小心烫伤而缓考长跑的事情告诉了他，然后道：“马书记，根据我知道的成绩，这次期末考试我是全班第一。按理说我应该拿一等奖学金，但是呢，因为缓考体育课没有成绩，所以奖学金名单要是上报得早的话，我就没机会了。”


    马正相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奖学金评定并不着急。只要你的学习成绩足够优秀，任谁也没办法不让你参加评定。”


    有道是听话要听音。


    马正相作为化学系党委副书记，当着学生的面，自然不会把话说得太死。但是他要表达的意思，耿耀阳已然心知肚明，忙感激道：“谢谢马书记！您处理起事情来一向公平公正，我们大家伙都服您。”


    马正相笑了笑道：“我快二线了，当然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耿耀阳心里一惊，暗自琢磨道：“要是马书记退居二线，新任书记会是谁呢？该不会是邓玉兵吧？”


    别看系党委副书记不如系主任的权力大，但他却直接管着学生工作，所以对于耿耀阳来说，党委副书记的重要性自然要大于系主任。


    而且他只知道化学系主任名叫施松柏，至于长什么样子还真没什么印象，因为至今还没有机会跟人家打交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