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血腥味

　　我让乔安坐到了沙发上，他在听完我的话语之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或许是从我的话语里联想到了被自己魅惑的姐姐和父母，他的脸上浮现出了阴霾。

　　“你想要解除与灰灰的融合吗？”我问，“你的姐姐正在为你申请解除融合所需要的道具。用不了多久，伱就可以解除融合，回归到原本正常的生活里了。”

　　闻言，他没有显露出开心的表情，反而是关心起了另一个问题，“解除融合之后，灰灰也会回来，到时候安全局会怎么对待灰灰？”

　　“安全局不会放任恶魔在社会上活动。正常情况下，灰灰会被安全局消灭。”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化了，焦急地想要说话。

　　但是我抬手示意他先等等，继续回忆自己在教材里看到的知识，又说了下去，“但是如果你可以向安全局证明你有能力驯服恶魔，就可以把这只恶魔登记为你的使魔。”

　　“还可以这样？”他惊讶。

　　“不止是恶魔术士会召唤恶魔，部分降灵术士也会召唤恶魔。不同之处在于，恶魔术士与恶魔为伍，时而模仿恶魔、时而为恶魔献上祭品；而降灵术士则会降伏恶魔，收为己用。”我说，“只是安全局对于这方面的审核比较严格，如果在审核的过程中，安全局认为灰灰不是很听从你的指挥，那么灰灰还是会被消灭。”

　　他连忙说：“不会的，灰灰很听话的。都是因为我说想要力量，灰灰才会进入我的身体。”

　　“那么，你想要解除融合吗？”我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他迟疑片刻，最后说：“……想。”

　　“那就先等你姐姐那边的消息吧。”我说，“肚子饿了吗？”

　　他脸色微红地点了点头。

　　“我给你做点饭菜吃吧。”我转过身，去检查冰箱里还有些什么。

　　虽然我在这边的住处过夜的频率不是很高，但冰箱里姑且还是有些冷冻食材的，厨房里油盐酱醋亦是一应俱全。用这些材料也足够凑合出一顿晚饭。而即使说是凑合，我也自信比起外卖更加好吃。

　　做完之后，我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餐桌上，让乔安先吃着，自己则去边上给青鸟打电话。

　　不过乔甘草那边的速度比我料想中要快太多了，我这边正在打电话跟青鸟说今晚不方便去她家里过夜，还没有解释到具体的理由呢，乔甘草就拿着解除融合的道具找上门来了。青鸟听到我这边有事，便体贴地说了句明天再聊，然后结束了通话。

　　我想了想，也打算明天再当面跟青鸟解释。毕竟“因为女朋友的闺蜜的弟弟变成了魅魔，所以我要把他接到家里照顾他”这种事情确实很难隔着电话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就连我最初在接到乔甘草电话的时候也仅仅是以假设的态度去消化她说的事情，直到实际地看到乔安之后才确信乔安是真的变成了魅魔。

　　况且不出意外的话，乔安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等事情结束，我就去青鸟家给她个惊喜吧，就说是事情提前解决了。路上我还可以再去超市看看有没有什么生鲜食材能够买到。我不在她身边的话，她就尽是吃垃圾食品，令人头疼。

　　不过这个点的话她应该已经吃过晚饭了……我一边想着有的没的，一边看着乔甘草手里的东西，问：“这就是解除融合的道具？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申请到了。”

　　乔甘草站在玄关处，理所当然地说：“你之前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局里加班呢，之后立刻就去申请道具了，再就是开车来你这里。不过是一个解除恶魔附身的道具而已，也不是什么危险物品，我把申请的表格填写完之后马上就拿到了。”

　　她手里拿着的是个木头做的圆盘，上面有着稀稀疏疏的黑色阴刻文字。跟我解释的同时，她还在探头探脑地往屋子里面看，似乎是找乔安。但是乔安为了避免自己又魅惑人，事先藏进里屋了。我带着乔甘草先到楼道里，接着问：“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住哪里……”

　　“因为乔安就在这里啊，你忘记我有在他身上设置定位手段了吗？”她说。

　　差点忘记这个色女的神通了。

　　“而且你这个住处本来就是安全局发的，我问问同事就知道了。”她把圆盘道具递过来，“我先在楼道里等着吧，你拿去给乔安用。”

　　我在接过的同时询问，“这个道具要怎么使用？”

　　“只要把自己的灵性注入进去，道具之后就会自己运转起来。”她说，“但是有个前提，当事人对于解除融合这件事不可以抱有丝毫踌躇，否则不纯粹的情绪就会与灵性一起流入道具里，使得运转中止。”

　　我奇怪地问：“恶魔附身应该不是多么罕见的问题吧，为什么解决这种问题的道具会有这么偏门的限制？”

　　“因为乔安身上的恶魔采取的是很特殊的附身方式。与其说是附身，不如说是献身。称之为‘融合’也是恰如其分。两者之间已经深入结合了，普通的方式是无法解除的。”她解释，“而要是采取强力的方式，则容易使得作为当事人的乔安受伤，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会死亡。但要是取得了当事人内心的完全同意，解除就会变得顺理成章。”

　　“原来如此。”我点头，“我会转告给乔安。等他解除融合了，你就带他回家吧。”

　　“是不是很遗憾啊？”她怪怪地笑着，“让他今晚在你这里过夜也可以哦，姐姐我允许了。”

　　我就当没听见，打算转过身回去。

　　这时，她又面露犹豫之色，“说真的，我有些不想要乔安变回去。”

　　“你觉得弟弟变成魅魔很好吗？”我反问。

　　“仔细想想，乔安变成魅魔，不是只有好事吗？”她说，“不止是变得更加有魅力了，而且还拥有了额外的力量。虽然现在暂时无法控制，但是以后肯定慢慢地就能够控制了。他原本就很有天赋，变成魅魔可以让他走过很长一段捷径。”

　　“你说得对，但是这种事情，还是要由乔安自己做主。”我说。

　　她此刻的话语，是出自本心，还是受了魅惑的影响呢？我无法分辨。然后，我拿着圆盘道具回到屋子里，将其交给了乔安，并且把使用方法告诉给了他。

　　他接过了圆盘道具，又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想要问我什么，却还是没有问出口。接着，他像是要给自己打气一样地说：“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想，他对于自己变成魅魔这件事是那么的消极，为了避免魅惑姐姐和父母甚至不惜离家出走，在雨天里被浇成落汤鸡，还孤零零地坐在桥洞里，那么现在的他应该是想要立刻解除这种形态的才对。但是事情真的会有那么简单吗？

　　他把自己的灵性注入到了圆盘道具里，圆盘表面的黑色阴刻符文逐渐变成了发光的白色。

　　但最后，白色逐渐褪去，变回了黑色。

　　解除失败了。

　　——

　　之后，乔甘草对圆盘道具做了检查。道具本身没有问题。那么就只能是人的问题了。

　　在解除融合一事上，乔安没有真正地下定决心。

　　换而言之，他内心的某处不愿意失去魅魔的形态。

　　我对于这件事并非没有头绪。说到底，虽然与他最初期望的形态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但他变成魅魔的起因终究是他在灰灰面前许下的愿望。而就像是乔甘草说的一样，变成魅魔能够给乔安带来力量，哪怕是暂时无法控制的力量，但只要花时间就能够纳入掌心。乔安想要的不正是力量吗？

　　诚然，“想要力量”是很庸俗的动机，但越是庸俗的东西越是得人心。我也想要力量，哪怕有了塞壬之刃也不知足，所以才会学习符文知识，才会想要全新的远程攻击手段。有了力量才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言归正传，既然事情变成了这样，那么乔甘草就只能独自回去了。她在临走前再三叮嘱我要照顾好乔安，我送别她之后便去给乔安准备卧室。在我的住处里有两个卧室，其中一间原本是放置杂物了，现在腾出来给乔安使用。我先是把杂物都转移到了阳台，再把房间打扫一遍，最后将备用的被褥拿出来铺好。乔安也配合帮忙，一通忙碌之后便全部搞定了。

　　接下来乔安说不定还要在这里多住几天。

　　虽然融合解除失败了，但这还不是结束，安全局那边应该可以为他准备新的方案。为此，我明天要带着他去安全局做遍体检，确认他与灰灰的具体融合情况。

　　似乎是累了，他早早地睡去。我也比平时更早地熄了灯。但是在入睡之后，我没有直接睡到第二天，而是进入了塞壬的梦境。

　　我要在这里检查某个人的灵体碎片里的记忆。

　　前面有提到过，在乔甘草告诉我乔安变成魅魔之后，我在去找乔安的路上发生了一起小小的意外，这起意外其实就是我在路上顺便杀了个人。

　　而既然要说起这件事情，就再把黑色绷带的详情也跟着一起说了吧。

　　当时我离开了咖啡馆，一边走路一边检查手上的黑色绷带。根据说明书的说法，这个黑色绷带的主要效果相当容易理解，就是能够让佩戴者徒手放出威力十足的，由灵性力量组成的刀罡。

　　如果佩戴者在使用的时候手上还拿了把武器，也可以通过那把武器放出刀罡。

　　为了测试，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我用了用。我往绷带缠绕的右手里注入灵性，再对准天空用手用力一挥。

　　随着这一挥，一道靛蓝色的光芒在我的视野里倏然亮起。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我的右手变成了毛笔，在名为空间的纸面上划出了一道光做的弯弧。不过，弯弧不是贴着我的手划出来的，而是在手的延长线上，稍微拉开些距离的地方划出来的。因此这道弯弧足足有四五米长，在形成的同时迫不及待地轰射而出，破开雨幕，向着密布的阴云飞去。

　　刀罡在升空百米之后便消失了，但我感觉这只是因为自己还不够熟练。等我用熟了，射程还可以继续增加。

　　虽然没有任何参考物可供我判断刀罡的破坏力，但我还是凭借自己的觉察力得出了结论。这道刀罡的威力相当于我用塞壬之刃全力劈砍，而这仅仅是我徒手用出来的威力。要是与塞壬之刃搭配使用，威力还可以再大幅度强化。

　　这确实是正合我意的远程攻击手段，而且与塞壬之刃是完全兼容的。

　　在与列缺对话之前，我原本还想着索性离开安全局单干，却没想到就那样与他冰释前嫌了，还从他那里收到了这样的赠礼。

　　硬要说黑色绷带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在放出刀罡之前需要蓄力，而这个蓄力的时间最短也有十分之一秒。

　　在主力级术士的战斗里，十分之一秒也是不容小觑的间隔了。术士都很擅长做预判，纵使刀罡的威力再怎么巨大，大喇喇地放出去肯定会被轻而易举地应对。换而言之，这不是能在战斗里用于普通攻击的手段，而是在对手露出破绽之际一锤定音的杀招。

　　而且要是追求极限的威力，蓄力的时间还会继续增加。这件装备追求的不是连续攻击，而是高威力的单发攻击。这就更加坐实了杀招的定位。

　　顺带一提，这件装备既然是绷带，当然也有止血的功能，而且极其强力。也可以起到止痛和杀菌的作用，作为医疗用品的性能异常优秀。在有技巧地注入灵性之后好像还可以变长，照顾到更多的创伤面积，但在我的身上就没什么用处了。

　　不过说到这里，我倒是想通了自己为什么会在第一次看见这个黑色绷带的时候觉得眼熟。当初我从治愈梦境里苏醒过来的时候，青鸟的断臂上缠着的好像就是这个绷带，还搭配了很多估计是医疗领域的红色符文。

　　测试几遍之后，我便先停止下来，重新回到了正事上。

　　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我闻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血腥味，是从路边的房子里飘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