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上仙山

　　巨大的宫殿正在延展自身。

　　飞檐与建筑物，都在这一过程中不断变幻着排布与位置，就像在一双大手中变形扭动的积木玩具。

　　白色的雾气缭绕，天宫遗迹的阴影扩张开来，覆盖整座小镇，冬日上午的阳光被一点点遮蔽，似乎时间已推移至黄昏过后。

　　镇上的人们只要抬起头来，就能看到这面宽阔到看不到边际的“遮盖物”，好似暴风雨来临前浓聚的乌云。这一幕会让人联想到科幻恐怖电影里外星人飞船入侵地球时，降临在城市上空的景象。

　　“那、那是什么？！”

　　“快跑！”

　　“快离开这个地方！”

　　镇上的居民们惊慌失措，收拾行李打算逃跑。

　　宫殿本身的造型并不邪恶，琉璃瓦、白玉墙，反倒是有种圣洁、肃穆之感。然而，人们对巨大物体的畏惧源于内心深处，再可爱或美丽的事物，体积放大后都会让人觉得恐怖。

　　普通人的逃亡没有成功。

　　无论是打算通过步行，还是通过交通工具，他们在即将离开镇子范围时，都会撞上一面无形的巨大墙壁，不得寸进。

　　人们屏住呼吸，望着天上的宫殿，在恐慌与不安之中，开始向上天祈祷。

　　这堵看不见的墙壁高度超过百米，一直延伸到云层内；圈入范围则正好是天宫遗迹投落下来的影子所覆盖的地方。

　　岑冬生朝着远方眺望，看到数道光影飞速穿梭，从外界跳入墙内，途中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这是一个“只许进、不许出”的结界。

　　他朝着看不见的地方弹了一下手指。

　　男人体内的磅礴真炁被凝聚成一股，宛如利箭从指尖迸射而出，以三十倍音速撞在了墙壁之上，本身超音速移动时所卷起的激波亦被真炁裹挟在内。

　　这简单的一记弹指，一旦接触到物体，就会展现出惊人的破坏力。

　　它笔直撞在透明的墙壁上，荡漾起圈圈涟漪，就像寂静的湖水表面被投下一块巨石；墙壁本身在这猛烈一击之下失去了无形无状的特质，如蛛网般猛然下凹，呈现出肉眼可见的弧度。

　　“砰！”

　　墙壁裂开一道缝隙，可供人穿过。但岑冬生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过了一会儿，它又开始慢慢合拢。

　　身旁的妹妹好像觉得很有趣，跟着举起了手指，指向那面墙。

　　“——！”

　　这一次，墙体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无声无息地破开裂口。

　　“这遗迹本身，比试图进入遗迹的人还要积极啊。”

　　岑冬生低声笑了起来。

　　这次试探过后，他已经能得出结论了。

　　若是朝恶意的方向猜测，这面明显是从天宫降落下来的墙壁，可以看作是捕虫的蛛网。为了方便捕食，太过强大的存在会被剔除在外，墙壁阻挡不住特等咒禁师的随手一击。

　　但他们可不准备离开。

　　“我们走吧。”

　　在离开之前，岑冬生随便找了几个路人，用“虎魄”篡改了他们的意志，让那群像无头苍蝇般乱转的普通人沿着清颜妹妹所打破的口子离开，算是救了他们一命。

　　*

　　班瀚与乔婉二人率领时轮会的咒禁师小队，匆匆赶往天宫开启的方位。

　　一行人本来还准备了考古队的伪装，目前看来是都用不上了。

　　“镇上那些普通人……”

　　他们都注意到了天宫遗迹浮现后，小镇附近出现的异状。

　　“没办法了，超工委的人还没到。我们先安排镇民聚集起来，找个地方落脚，再派个人留下来照看。”班瀚说，“剩下的就只能等我们出来，或者外界的救援者想办法进入镇子后再说。”

　　乔婉有些遗憾，但她知道，他们能做的就到这里为止。

　　小镇居民的性命，在“价值”的天平上，明显不如赶在竞争对手之前尽快抵达远古遗迹来得重要。相较于此时聚集在马家嘴的其它咒禁师们，时轮会已经算是有社会责任感的那一类。

　　“这遗迹是不是很奇怪？”

　　乔婉的目光再一次落向那迷宫般变换位置的建筑物群。

　　正常情况下肯定是攀不上去的，但对咒禁师们来说，浮空飞行的原理不算太深奥，她已经看见不止一组人进入宫殿了。

　　甚至普通人都能通过直升机之类的飞行器抵达。

　　“此前的它一直在藏匿自己，我一直以为要等到特定时机才会开放。”

　　班瀚推了推墨镜，一直用“望气”之术观察着天宫遗迹的他最有发言权。

　　“你的感觉没错。在以前，这座遗迹是在想方设法不让人看见；此时却是在主动邀请别人上去，至于为何会有这种转变，暂时还不明朗。”

　　“……感觉像陷阱。”

　　“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上一闯。”

　　他们不着急踏入遗迹，乔婉注意到所有踏上天空的咒禁师，都没有再回来过。

　　以防万一，时轮会在当地留下人手，领队们与总部及时沟通，再召集战斗成员，准备上天。

　　然而，遗迹本身比他们想象得更为险恶，他们还未踏出第一步，就遭遇了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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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

　　整装待发的时轮会探险队，突然听到了雷鸣般沉闷的巨响，从上空传来。

　　当他们抬起头来时，有几位成员忽觉身上一轻，双脚离地，像气球般慢悠悠飘上了天空。

　　“引力？”

　　毕竟是专业的战斗人员，在同伴们的帮助下，所有人都重新落地，并迅速倒伏在地上。

　　从上方遗迹投射下来的吸摄力并未到此结束，它愈演愈烈，似要将整座小镇从地上拔起：

　　大地震颤着裂开缺口，柏油路面拱起无数弧面，裂缝如蛛网向四周蔓延，接着崩解成大小不一的碎块，悬浮在空中。

　　建筑物不堪重负，断裂的钢筋从混凝土中刺出，在半空扭曲成怪异的弧度；房屋从顶部开始剥落，瓦片接连迸飞，砖墙破裂。窗框在强压中与墙体分离，玻璃碎成闪耀的冰雹，在吸力的作用下倒飞向天空。

　　整个地面像被无形巨手层层掀开，随处可见滚动的残骸。

　　班瀚用真炁将自己强行固定在地面上，环顾四周，注意到几个不擅长正面战斗的灵觉系成员面色发白。

　　“千机匣！”

　　“明白。”

　　结合机关术、道术与现代科技的结合，时轮会引以为傲的人工禁物——千机匣，能依照使用者的思考与欲求，自动生成适合当下场景的武器装备，每次生成都会消耗次数，可通过时间补充。

　　乔婉一拍身后的木匣，一柄油纸伞旋转着飞上天空，红色伞面迅速扩张，将队员们全都囊括在内。

　　伞面覆盖的地方，重力恢复正常，人们纷纷落在地上；而在巨伞之外的小镇，已是末日般的景象：

　　电线杆接连折断时发出闷响，绷断的电线抽打空气，甩出青蓝火花；路旁的树木带着整块地皮拔地而起，街角的电话亭拦腰折断，金属支架相互碰撞，转眼间旋转着没入高空。

　　一部分小镇居民躲入楼房内，而来不及逃走的人们则发出了恐惧的尖叫，被天宫释放的引力毫不留情地卷走；前者同样支撑不了太久，楼房们很快开始东倒西歪，就像雨后的春笋，接着拔地而起……

　　一根根钢筋混凝土承重柱发出悲鸣，一座座居民楼轰然解体，数百吨的建筑物残骸形成旋转的涡流，在云层下方聚拢成型。

　　整座城镇如同被巨人拆解的玩具，在苍穹下散成纷乱的零件，被看不见的引力，重新拼接成支离破碎的空中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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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瀚眉头紧锁。

　　甲等咒禁师只要有准备，就能做到独自一人攻陷一座城镇；但如果说是想保护整座镇子上的人，就要看个人擅长的领域。

　　很遗憾，他和乔婉都没这本事，只能救下身边力所能及的人。

　　“快看那边！”

　　乔婉突然叫喊起来。

　　不远处的地下室里，两股惹人注目的气飘上天空，连这一刻的风暴都无法掩盖。

　　高大的男子，将一个纤弱的女孩抱在怀中。他们躲在地下室里，才勉强躲过劫难，

　　“那不是……”

　　班瀚心中一惊。

　　这两人虽然是普通人，却已被他看作是组织未来的希望之星，不可能在这里舍弃。

　　乔婉也清楚。她直接跃入引力区，迅速将他们拖到红伞下方保护起来。

　　“你们俩怎么还在这里？”

　　班瀚将青年扶起，一脸严肃地问道。

　　“我们准备走的时候，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墙了。”

　　对方苦笑着回答。

　　“我还觉得奇怪，就想着回来询问两位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想到……”

　　“……这一切的发生来得太快了。”

　　班瀚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又落到那位少女身上。

　　她还是一如既往，眼里只有青年一人。因为刚刚被恋人抱在怀里的缘故，俏丽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神中洋溢着陶醉之情，毫不在乎周遭环境已是翻天地覆。

　　“这段时间，你们跟着我们走，不要乱跑，能做到吗？”

　　“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乔婉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明白，感谢两位仗义出手。”

　　“对了，你叫什么？”

　　“我姓岑，叫我小岑就好。”

　　他的表现很谦逊，乔婉露出满意的笑容。倒是一旁的班瀚在听到“岑”这个姓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

　　“班先生？”

　　“……没什么。”

　　班瀚摇摇头，将不切实际的猜测甩出脑海。

　　*

　　数分钟后，那庞大的引力消失。乔婉收起红伞，映入一行人眼中的，是空无一人、只剩残垣断壁的小镇废墟。

　　“那是……”

　　乔婉眼尖地注意到几具尸体。

　　不是镇上居民的，而是不认识的咒禁师。

　　他们的残骸就像是被丢入冲压机里碾过，血肉糊作一团，惨不忍睹。

　　“是之前擅自闯入宫殿的人，被刚才的引力一起丢出来了。这是某种警告。”

　　天宫终于展露全貌。

　　悬浮在空中的宫殿下方，矗立着一座仙雾缭绕的高山。山头矗立着一座红木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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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位要怎么办？”

　　“一起带走。让他们留在镇上，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待在我们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在与兄妹俩达成共识后，班瀚将拐杖插入地表，施展出“缩地成寸”之术，带领队伍来到木门前。

　　门框内是泛着涟漪的光幕，看不清背后的景象，咒禁师们态度谨慎地走入其中。

　　岑冬生与伊清颜走在最后面，看着他们依次消失在另一个世界。

　　“我要是现在把这扇门劈碎，里面的人肯定会吓一跳吧？”

　　伊清颜开着玩笑。

　　她不讨厌这场伪装游戏，特别是和哥哥在一起。

　　“别闹。”

　　岑冬生抚摸着她的头发，两人最后手拉着手，一起踏入光门。

　　*

　　门的另一头，咒禁师们环顾四周，发出啧啧赞叹。

　　“太壮观了。”

　　“真是天宫啊……”

　　他们正行走在云海之上。

　　青玉台阶直通云霄，云端漂浮着百丈高的朱红宫门；九重云霞之上，金瓦建筑连绵如群山。

　　“这就是赵承旭梦中看见的地方吧。”

　　岑冬生稍微感知了一下，发现那人躲在距离此地数百米外的地方，正在暗中观察时轮会一行人的行动。

　　“班先生，你看，接下来我们……”

　　乔婉的话刚说到一半，就瞧见班瀚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墨镜下流淌出混合着血色的泪水。

　　“班先生？！”

　　“没事。”

　　班瀚苦笑着摆了摆手。

　　“这地方的光芒太强，我太过大意，观察的时候受了伤。”

　　乔婉还想询问，忽地身体一震，耳畔传来了一个浩大厚重，威严冷漠的声音：

　　“紫府敕令，今启天门，擢选仙家。列位欲登琼楼玉宇者，身若飘蓬。若畏苦贪生者、若留恋红尘者，当坠归墟，永绝仙缘；唯有历经试炼，百死得一生者，方可踏入南天门。”

　　咒禁师们面面相觑，他们都听到了相同的声音。

　　下一秒，人们眼前的景色迅速变换，周围的光芒忽而变暗，又慢慢亮起。

　　眼前浮现的，是一座空旷无垠的幽谷。

　　身边的人们多了起来。除去时轮会成员之外，这一处平台上增添了数十位咒禁师。

　　所有踏入天宫的人们，此刻全都被聚拢到一起，彼此用警惕戒备的目光互相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