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废物
京都乃新朝都城，更是天下权力、财富的中心，欲望的交织之地。
港口，从早到晚，还是一如既往的络绎不绝，此起彼伏。
“官爷，这停泊银怎么又涨价了，我们是真的给不起了，能不能通融通融？”
“通融？你想通融就通融的，那我这位置你来做还不好？
你什么身份和我说通融？给钱，不给就滚！”
“给给，我给！”黝黑粗糙的船老大欲哭无泪。
这群狗日的。
“有官船来了，你们搞快点，快，快！”小吏大喊道。
片刻后，一艘挂着金龙旗帜的三层楼船缓缓停靠到港口，等船上连续卸下十几马车的货物后，贾政才在两名金吾卫的看守下，走下船。
这押运犯人，顺手再有商人借着这官船做一笔生意，赚一笔外快，在如今之时是常用的事。
和气生财吗。
走出港口，贾政缓缓扫视家乡故地，心中感慨万千。
这个地方他来过很多次，接过很多人。之前每一次来的时候，摆的是公侯望族的排场，所有人都在仰望膜拜嫉妒自己。
现在呢？甚至最多也就几个人好奇往这边看一眼，等注意到后面金吾卫的服饰，连忙转到一边。
而自己，更已经是阶下囚。
想起自己从京都出发那一天的意气风发，到如今垂头丧气，也不过短短一年时间。
这世道啊，还真是让他看不懂。
以他的惊天才能，为什么就不能做出一番大事呢？那些手下师爷，为什么就为了那区区一点钱财，就那么短视呢？
若是紧跟自己脚步，完全按照他的计划来，等他当上礼部尚书，到时候多少钱没有？
哎！
“贾大人，就别再叹气了，你这一路上都叹了几千次，兄弟们被你叹得心口闷得难受。”后面的金吾卫笑道。
这一路过来，虽然贾政名义上是犯人，但他们可没有半点怠慢。别说是专门给犯人戴的厚重的夹子，就连镣铐什么都没有。
而且一路上他们吃啥就给贾政吃啥。
做这些当然不是尊敬什么贾府，而是听说贾政的妹妹，贾敏大人，马上就要回京述职。
他们怕死。
突然，前方缓缓走来一个身穿红衣裙的小女孩，明媚善睐，肤白如雪。
“站住，金吾卫办事，闲杂人等让开！”后面的侍卫很是硬气。
身为金吾卫，皇权特许，先斩后奏，他们怕谁？
林黛玉瞅了他们一眼，随后看向二舅。
贾政抬抬手，嘴唇抿了抿，眼中渐渐泛起涟漪。
他没想到自己犯事了，母亲没来，夫人没来，结果是自己这个外甥女第一个过来接他。
这一幕让他突然回忆起小时候，自己和妹妹贾敏相处得无忧无虑的时光。
这个妹妹，没有白疼。
“怎么，没听见是吧，你是哪家的孩子，快闪开！”金吾卫有点不耐。
权力让他们对很多事情都没有了耐心，脾气更是大涨。
林黛玉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牌，展示，肩膀上一团黄球也伸展开叫了一声。
“喵~”
“什么东西？我告诉你，不管是哪家的令牌在我们金吾卫都不好使，再耽误，我们...”守卫的话戛然而止。
“如...如朕亲临？”待看到金牌上面的字，守卫浑身一冷，虚汗直冒。
两名护卫包括贾政三人全都直接跪下。
“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按照规矩，林黛玉侧着身子，伸出金牌受礼，随后对着皇宫的方向，遥遥一拜，再说道：“朕安。”
接着，少女上前扶起贾政：“二舅，我来接你回家。”
贾政眼睛一红，嘴唇哆嗦了一会，犹豫道：“罪臣还是戴罪之身，黛玉，你先回去吧。”
林黛玉仔细打量这个舅舅，披头散发，眼角乌黑，胡须也是粘连在一起。
如此形象对于一个公侯之子，向来以君子自居的贾政来说，怕是这些天就没有好受过。
“舅舅安心，我问过陛下叔叔，你一没有贪赃枉法，二没有结党营私，只是受到手下师爷的蒙蔽，才犯下大错。
而且还有堂堂北静王为你求情，没事的。”林黛玉安慰道。
贾政的眼泪终于落下：“呜呜呜，黛玉，北静王和陛下是怎么说我的？”
“没说什么，还夸了你呢，说你性情高洁，修身洁行，堂堂学政不贪不占，上任一年来就没有过一次贪腐，不错。
就是几十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读的是死书，竟然被一个小小师爷和几个小吏蒙蔽到那种程度。
太蠢，蠢得无可救药。”
林黛玉继续安慰道。
贾政；？？？
你这是安慰我，还是来刺激我的？这个外甥女平常就是这么安慰人的吗？
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专门跑过来说我蠢？
等妹妹回来，我要和她告状！
“噗嗤～”后面的侍卫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贾政面无表情，转头看向他，侍卫连忙忍住。
“嗤嗤～”另一个侍卫发出一声声响，连忙低头，整个身子却一直在颤抖，试图回忆整个人生中最悲伤的事情。
“行了，舅舅，跟我回去吧。”林黛玉小手拉着贾政的衣角，直接往回去的马车上走去。
等两人稍微走远点。
“哈哈哈哈哈～”后面顿时响起雷鸣般的笑声。
贾政：......
贾府。
门口，贾母和王夫人等人早早就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等到贾政回来，大家又是一番寒暄问候。
王夫人的心也定下来，家里面没个男人，就是不自在，更何况家里的宝玉这些天都不知道哪里鬼混去了。
每次说起读书，总说明天明天。
人生有多少个明天？
还没等众人回家，便有陈总管骑着快马赶到。
“圣上有旨，贾政接旨。”
一群人连忙跪下，林黛玉无奈蹲在地上，一群人就一个人站着有些尴尬。
陈总管当做没看见，这位姑奶奶进宫都可以不拜的，圣上对她比七公主还宠。
“贾府贾政，失察属员，重征粮米，苛虐百姓，本应革职，姑念初膺外任，被属员蒙蔽，着降三级，加恩仍以工部员外上行走，钦此。”
贾母等人顿时大喜，连忙三拜九叩，感谢圣恩。
一连串的好话都说了出来，什么光芒万丈，光辉普照。深明大义，千古第一圣君之类。
陈总管微笑不语，却站着不动。
林黛玉上前给他塞了一张银票。
陈总管才笑吟吟道：“林县主，受之有愧啊。”说着，银票却已经塞到袖子里。
贾母等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进去吃茶用膳。
陈总管对贾母等人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冷道：“贾老太君，贾员外，人在做，天在看，望你们今后好自为之！”
说完，直接转身离去。
遥遥看着陈总管离开，贾母对贾政嘱托道：“这一次北静王那里可是为你出了不少力，劳走奔波。
听薛姑娘说，好几天都没睡好，闲暇时刻，你可要带着礼物去北静王府，拜谢一番。”
贾政重重点头。
患难见真情，那北静王不愧是仁义无双的名声。堂堂郡王，竟然为了他一件小事睡不着，他实在是无以为报。
“娘亲放心，等我回工部述职，之后便立即带着重礼上门。”
“好啊，好啊！”贾母这才放心下来。
贾家和北静王府向来是世交，这一次她才真正看清楚，哪些人靠得住，哪些人靠不住。
林黛玉：......
合着刚才陈总管说的意思，他们根本没明白。
四个月后。
贾府的热闹劲终于才降下来，夫人小姐们也渐渐忘记前几天的惊慌失措，恐惧害怕。
人总是健忘的。
贾宝玉气冲冲走在路上，葱白的脸上满是红晕，显然是气的。
这一次去教坊司听曲的时候，他本在包间里享乐。然后竟然听到外面的人在讨论贾府的事情。
之后竟然有人说贾赦昏迷是他给暗害。
按照谁占得便宜最大来算，他得老太太喜欢，继承爵位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结果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笑死人。
当时给宝玉气得，耳朵和脸通红，眼睛泛着水光，甚至还打起了奶嗝。
在房间里听了好一会，他最终直接起身，重重开门，随后气冲冲离去。
人群一静，显然大家都被他的气势给吓到。
但他并没有多少得意，反而更气。
以他的品行怎么会做那种丧尽天良之事，那时他甚至想说自己对爵位一点不稀罕，而且以后就算爵位继承到他身上他也不要！
但，话到嘴里，他又忍下来了。说实话，一等将军爵位，他想要。
这样府里的姐姐们就都是他的了！
所以走在路上，他觉得那些人窥探到他的想法，又是生气，又是惭愧。
之后，转到林府去，又被侍卫拦了下来，不给进去，说是林县主吩咐，不见外男。
凭什么？他是林妹妹的表哥，为什么不给进？狗仗人势。
闹了一会，他还被那侍卫踢了一脚，又气冲冲回来。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是读书人，和那些丘八计较，平白失了身份！
回到家里，这还有半天就天黑了，再读书也来不及，宝玉便干脆在府里闲逛，百无聊赖。
不自觉，宝二爷就逛到母亲王夫人处。
午间天热，再加上贾政喜欢去赵姨娘那里，王夫人便一个人在凉榻上睡着，一边捶腿的金钏儿也在打盹。
正没人合玩的宝玉开始讨好金钏儿，从自己身边荷包里掏出香雪润津丹，轻轻用手指掀开侍女的樱红嘴唇，塞进去，喂给金钏儿吃。
没等侍女苏醒，宝玉便将手指放回到自己嘴里，品尝清白少女的胭脂味。
吸熘，甜到心里。
金钏儿直接被吓醒，见是宝玉，直接白了他一眼。
宝玉连忙又来拉金钏儿的手说：“明儿就和母亲将你讨到我房里。”
金钏儿嘴角一扬，娇声道：“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话语难道也不明白？
我倒告诉你个另一个乐的，你往东小院子里玩环哥儿和彩云去。”
宝玉笑嘻嘻。
在他们这种大家，父母把得力的丫鬟赏给儿子应该是惯例。比如贾赦就赏了自己的丫鬟秋桐给儿子贾琏。
虽然府里走了两个清白少女，但还是有很多的娇花等着他去采摘。
开心。
谁知，躺在床榻上的王夫人突然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
宝玉一惊，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教训丫鬟，但按照往日的习惯，跑就对了。
没有犹豫，宝二爷撒腿就跑。
只要我跑得快，挨打总是慢我一步。
金钏儿：......
残阳西斜。
林府，后院，书房。
雪雁带着金钏儿打开房门，林黛玉正坐在小榻上，依在窗边，静静看书，眉眼如画，上身笔直，胸襟明显起伏。
傍晚昏黄的阳光照在少女的发梢上，仿佛时光凝滞，整个人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柔美韵味。
“小姐，金姐姐来了。”
“林小姐。”
少女转过头，金钏儿便对上哪一双眼睛。
平静。
这是她看到林姑娘之后，内心的最大印象。像是深潭一般，看起来犹如镜面，但是怎么也看不到潭底。
一只精致可爱的小黄猫不知道从哪里跳到窗户边上，等看到铲屎的，一愣。
“喵呜～”
借着阳光看书对眼睛不好，咱们家也不是没钱，点个灯吧。大不了我出去捡破烂来养你！
小黄猫好心提醒道。
林黛玉眼角微微抽动。
好一会，微微吐一口气，少女才继续看向王夫人的丫鬟金钏儿。
“来找我什么事？”
金钏儿连忙跪下：“小姐，救命啊！”
原来是今天因为和贾宝玉调笑了两句，那王夫人就把她打了一顿，撵出贾府。
这倒还好，做了这么些年大丫鬟，她也存了不少体己钱。
关键是不知道是谁传出说来，说是宝玉哥哥在太太屋里拉着她强奸不遂，打了一顿。
这让她还怎么做人？若不是想着家中父母，她都想干脆投井一死了之。
至于宝玉，他早跑得没影。
林黛玉和小黄猫同时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这宝玉，真是个废物点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