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不是他们

　　古汉的这番讲述，在它稍显混乱的逻辑中，将近持续了半个小时。而虽然讲述的重点有些偏离，但林楚却能够清晰的察觉到，这个猿人始祖对那些白袍人类的仇恨与怨愤。其实这也很正常——想想看，如果你在丛林中生活得很愉快，却突然被人带回去进行实验……这种失去自由又耻辱残酷的待遇，确实足以令人刻骨铭心的。

　　“如果可以，我宁可当一只小猴子，即使只能活上二三十年！”许久的沉默后，古汉不禁低声叹息着，又继续叙述起来。在逃出监狱后，它和猿人们以家园为依靠而生存，但一群半机械人却又突然出现，发动了对猿人部落的持续攻击。不久之后，古汉在一场激战中负伤死亡，但它的灵魂却因为舍不得离开同伴们，而选择了在这具兽甲中羁留。

　　“所以，连你也不知道半机械人的来历？”林楚不知道怎么安慰，隔了许久才低声问道。他开始觉得思绪有些紊乱了——荒原监狱、白袍人类、黑衣武士，再加上不明来历的半机械人……看起来，古帝国内部似乎非常混乱，而这种混乱或许就是它灭亡的一大原因吧！

　　“我不知道，或许与那些黑衣武士有关？”古汉沉默片刻，给出了自己的论断。据它所说，那些黑衣武士原本已经控制了荒原监狱，他们保护着一个魔方进入监狱底层，出来时却两手空空。古汉当时正在研究所里进行训练，只是隐约从监视器里听到几句对话——听那意思，似乎他们打算把魔方储存在这里，然后设法去寻找什么首领……

　　“魔方？”林楚微微一震，不禁下意识的摸摸左眼。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的血瞳正是拜云罗星的魔方所赐，而那些金属怪的任务就是看守魔方。换句话来说，这个原始世界也和云罗星的情况有些相似，只不过看守魔方的不是金属怪，而变成了那些黑衣武士？如果是这样，那么半机械人很可能是黑衣武士的部属，却又在黑衣武士死亡后拥有了自我意识。

　　这番推测的确符合逻辑，不过要证明它的正确性，还是要依靠更多的证据。但林楚真正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个魔方中的东西，那似乎与自己有着很深的关联。实际上，在听到那个魔方的消息时，他的脑海中就冥冥泛起念头，似乎在召唤着他去寻找那个魔方。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联系，有些抗拒又有些亲切，充斥着矛盾……

　　“人类，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几乎在同时，古汉的声音突然想起。林楚愕然抬头，却见古汉的灵魂的正漂浮在自己眼前，隐隐有些扩散的迹象：“直接说吧，我希望你能帮助猿人抵御那些半机械人，这件事对你也没有坏处。”

　　林楚微微一怔，倒是承认古汉的确挑对了人选。无论是和那迦的矛盾，还是出于接下来的救人考虑，甚至是联盟在这个世界中的探索，都已经注定要和半机械人发生冲突。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古汉希望自己成为猿人的可靠盟军，倒确实是很正确的决定。不过很奇怪，古汉却偏偏说是交易，难道它身边还带着什么藏宝图？

　　“藏宝图？”古汉的灵魂稍稍晃动，似乎带着几分疑惑，却又向林楚的左眼靠近几分，“你的眼睛很奇怪，似乎能够吸收我的精神力……既然如此，我干脆将自己贡献给你，或许对于你的成长有些帮助。”

　　“什么？”林楚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肯做出这种牺牲。自从拥有血瞳以来，他只见过一个肯自我牺牲的灵魂——要知道，这些灵魂之所以没有消失，正是因为对生前的某些东西存着莫大羁念。实际上，它们对于自身的存在显然更加在意，甚至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固执很多。

　　“羁念吗？”仿佛知道他的疑惑，古汉轻轻泛起蓝光，灵魂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的羁念，只是希望看着猿人繁衍下去，而不是被这些该死的半机械人杀光！更何况，灵魂迟早总有一天会消失，就算我再勉强支撑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虽然看似豁达，但古汉语气中的悲凉却很明显，毕竟这将意味着自我意识的消散。林楚轻轻叹了口气，摇头淡淡道：“这交易还是算了吧！简它们很对我的脾气，而且又救了妮可一条命，即使没有这个交易，我也会信守承诺帮助你们……”

　　听到林楚的前半句话，古汉倒以为他不愿意帮助猿人，顿时失望得连光芒都暗淡下去。只是听到他的后句话后，古汉却突然怔了一怔，不禁喃喃道：“人类，你和我见过的那些人类都不一样！我不知道怎么表达，但是能够把猿人交给你照顾，我开始觉得很放心。不过交易还是要进行，这不仅仅是因为公平，也是为了让你强到能够对抗那些半机械人。”

　　没等林楚回答，它已缓缓扩散为半透明蓝光，向着林楚的左眼蔓延流动。在弥留的最后一刻，这个灵魂轻轻叹息着，低声补充道：“你不需要警戒，我不是那种狡诈的人类！我已经把核心全部开启，你只管放心吸收，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核心的开启，就意味着古汉即使想再存在，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林楚轻轻叹了口气，只能展开血瞳开始吸收，而那些幽蓝光芒也仿佛有着生命，竟丝毫不漏的融入赤光。片刻之间，林楚就已觉得识海中轻轻震动，那种熟悉的清新感觉再度传来。毫无疑问，仅仅是这微忽其微的一小部分，也已经让他的精神力上升一个等级。

　　这倒真的出乎林楚的预料，他本来以为猿人并不以精神力见长，却没想到古汉的灵魂在羁留漫长岁月后，竟然还能拥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古汉和他已经联成一体，自然知道他的想法，恨恨道：“如果你每天都被人折腾几十次，又是注入奇特药剂，又是移植变异胚胎的话，精神力想不变强也不行了！”

　　这话语中带着无限恨意，林楚虽然不知道它的具体遭遇，但听到这里也不禁打了个寒噤。而仅仅是这交谈的片刻时间，他就又觉得识海震动，精神力竟在瞬息间上升至九级。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在几个小时后到达十二三级，林楚难免有些欣喜若狂，可是转念想到这是以古汉的牺牲为代价，他却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忍心。

　　“没什么，只要你守信照顾猿人，也就算对得起我了！”弥留之际，古汉反而显得更加豁达。而随着蓝光渐渐完全融入血瞳，它的声音也开始变得越来越低，最后隐隐化为一声含糊不清的叹息：“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当回没有什么头脑的猴子，自由自在的生活……等等，这是什么？”

　　一瞬之间，涌动的蓝光突然凝固，古汉的声音也就此嘎然而止。林楚只觉得某股意识在自己识海中缓缓翻涌，惊愕之余不禁迟疑问道：“古汉，发生了什么？古汉，你还在吗，在的话就……”

　　话音未落，原本渐渐平静的识海，竟突然掀起轩然大波，就如同那暴风骤雨中的怒海。林楚吃了一惊，试图重新压制识海的突变时，却早已经失去控制能力。刹那间，他只觉得脑海中轰鸣巨响，无法抑制的精神波澜翻滚汹涌，仿佛要将整个头颅都冲击得爆裂开来。

　　“原来，你也是……”而在这样的险象环生中，古汉的声音却再度响起。但这一次，他的语气再不是平静或感慨，而是带着那种无法掩饰的仇恨：“不，你不是……而是……”

　　“什么？”林楚痛苦按着头颅，完全听不懂这话语中的含义。只是这骤然间，古汉的灵魂竟猛然聚拢，试图在此刻以自爆同归于尽。轰鸣巨响中，林楚再也无法支撑的跪倒在地，虽然他仍然凭借着自身精神力勉强禁锢，但古汉在这仇恨支配下竟爆发强大潜力，只在瞬息间就要掀起狂澜！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就当林楚跪倒在地的同时，血瞳中的红光已落在他头颈的项链上。被这红光轻轻扫过，项链上的金属块突然轻轻鸣叫着，发出低沉的警告声：“培育兽暴动，培育兽暴动，禁锢系统即刻启动！”

　　话音未落，白色光芒已从金属块中射出，毫无停滞的冲入林楚头颅。白光萦绕之中，几乎就要挣脱的古汉灵魂猛然一震，竟在瞬间急剧缩小黯淡。翻滚的精神波澜骤然平息，识海中的混乱开始渐渐平静下来，而古汉的声音仍在这最后时刻传来，带着无比的懊悔与怒意：“你不是他们，你不是他们，你是他们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声音在识海中回荡着，变得越来越轻，渐渐消散于无形之中。林楚喘息着跪倒在地，颤抖的双手几乎无法支撑身体，额头的冷汗更如溪流般不断涌出。他深深吸了口气，带着几分死里逃生的庆幸，但更多的却是疑惑——为什么，为什么古汉要在最后时刻反悔攻击，而那番话又到底是何种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