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物极必反

　　袁常青聪明过人，哪能不知道大内在此时打来电话的原因。

　　接到电话，袁常青才知道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不……这不可能，这可是我呕心沥血四十多年的成果。”

　　“老袁，这不是你唯一的成果，何必那么在乎呢？”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低沉，还有点沙哑，给人一种天威压顶的感觉。

　　“这是我最看重的成果，也是最有价值的成果。”袁常青不是没见过天的人，以他在学术界的地位，在任何人面前都能抬起头来说话。

　　袁常青与天地人斗了几十年，当年从美国偷师回来，就能证明他的胆识与才华。

　　赶在对方开口前，袁常青又说道：“再说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FOS工程前前后后花了近二十年，参与者成千上万，大家把青春奉献给了科研事业，都有点私心，都想见到最后的成果。”

　　“成果不是摆在你们面前吗？实验数据全部记录在案，还有一个活的实验体。”

　　“可是很多成果都不是用数据能够说明的。”袁常青脑筋一转，又说道，“FOS项目的总投资超过了一千亿元，如果就这么毁了半个实验成果，谁也担不起责任。”

　　“没说要你负责，难道给你的权限还不够吗？有了这次成功，再取得成功就不是什么难事，还怕另外半个成果跑掉吗？老袁，我非常相信你的能力，别说一千亿，再翻一倍也会批给你，担心什么？”

　　这下，袁常青是彻底的无语了。

　　“时间不多了，你赶紧去准备，我这边已经上线，预祝实验取得圆满成功。”

　　嘟嘟声响了好久，袁常青才松开捏得死紧的拳头，放下了电话筒。

　　最高指示只有一条：清除实验体的全部记忆，留做生理研究。

　　袁常青知道，等到实验体没有研究价值了，就会被送去解剖、被大卸八块，每个器官会做成标本。

　　当然，换个死囚去解剖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被洗掉了全部记忆的刘威，还是原来的刘威吗？

　　这就好比将一份文件换成了一叠白纸，虽然还是A4纸张，却完全不一样了。

　　证明一个人存在的，不是这个人的躯体，而是这个人的精神。

　　至少还能保住一副躯体，不至于无法向李廷轩交差。

　　李廷轩怎么看、怎么做，与FOS项目根本无关。

　　也只能这么想了。

　　袁常青长出口气，神色恢复了正常。

　　虽然欠了李廷轩一份人情，但是他已经尽了全力。

　　就算李廷轩在这里，他也得放弃抵抗。

　　那可是大内的直接指示！

　　回到实验室，袁常青抛开了烦恼。

　　“教授……”

　　“怎么样了？”

　　看到学生准备好的香槟，袁常青就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多余。

　　“基本实验已经完成，实验体的生理反应一切正常，骨髓已经具备造血功能，就等你的指示了。”

　　玻璃容器内，刘威躯体的淡蓝色大大减退，一些丝状的粉红色条纹正在缓慢扩散。

　　更让人惊奇的是，躯体表面的伤疤已经不见了踪影。显然是在基因改造的时候，再生的表皮细胞取代了原来的细胞。

　　这才过了多久？

　　显然，刘威的生命力非常顽强，以他的基因为基础形成的骨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生产红细胞。

　　这意味着，刘威有八成的把握平安度过最后一道鬼门关。

　　看到这一切，袁常青也很有感触。

　　这可是一个可以用“完美”来形容的实验体。

　　也许，今后再也不会有这么完美的实验体了。

　　袁常青又是一番感叹，如此完美的实验体，却要毁在缔造者的手上。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准备进入第四道改造程序。”

　　“第四道？”几个正准备庆祝的学生都露出了万分惊讶的神色，似乎觉得听错了。

　　“清除实验体的记忆。”袁常青点了点头，就没再多说。

　　见到老师郁郁寡欢的样子，几个学生不再多问，赶紧着手准备。

　　之前的实验中，有几个实验体挺到了最后，当时也做好了清除记忆的准备，只是都没能坚持下来，所以这一招没有用上。

　　不多时，仪器就准备好了。

　　一台强大的弱电流设备。人类的记忆本身就是神经突触相互交接，进行弱电化学反应的结果，清除记忆就是给人的大脑通电，改变神经突触的交接方式。

　　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经受强烈刺激后会失意的原因。

　　强烈刺激会改变人体的电压，从而对神经系统产生影响。

　　老李，刘威，我对不住你们了。

　　袁常青又看了一眼玻璃容器内的刘威，才朝控制室内的学生点了点头。

　　开关接通，一股不会把人烧成焦炭、但是会产生强烈痛楚的电流从刘威的太阳穴涌了进去。

　　突然而来的电流，让刘威猛的醒了过来。

　　虽然眼睛仍然无法睁开，但是曾经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地出现在了刘威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

　　事起突然，刘威来不及细想，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画面。

　　别忘了，K1成员都拥有过目忘的强大记忆力。完成FOS改造后，刘威的脑细胞更加活跃，记忆力比以前还要强大好多倍。

　　由此造成的情况是，这边的记忆刚被清除掉，就在另外一处重组，形成新的记忆。

　　这就好像有人在不断删除电脑里的文件，另外一个人则在把这些文件放到例外一个硬盘中。

　　清除一段记忆容易，可是要反复清除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电脑营盘的擦写次数以百亿计，而人脑的再记忆能力是电脑的数万倍。

　　由此还产生了一种现象，那就是，在反复清除记忆的同时，大脑启动自我防卫机制，开始利用那些从来没有利用过的脑域。

　　这一情况，非常直观的反映在了脑电图上。

　　“教授，好像不起作用。这家伙太彪悍了，大脑的开发程度已经超过百分只十五，还在继续上升。”

　　袁常青猛的一惊，一时也没想到原因。

　　“没办法清除他的记忆，他的大脑活动能力太强了。”

　　“加大电流！”

　　已经骑虎难下，袁常青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还是不行，他的记忆能力太强了，大脑开发程度已经超过百分之三十。”

　　“继续加大电流！”

　　袁常青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不敢相信地看着玻璃容器内的刘威。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竟然有如此顽强的求生意愿。

　　难道真像他说的那样，不想死，也不能死？

　　“教授……”

　　“继续加大电流。”

　　袁常青擦掉了汗水，感到喉头有点发痒，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

　　这绝对是最完美的实验体，今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成果了。

　　电流持续加大，在加快清除速度的同时，还给刘威的躯体造成了非常剧烈的疼痛。

　　此时，刘威的感官神经已经恢复正常，能够清楚感觉到身体的剧痛，而且意识到那种带有酸麻感觉的剧痛是由电击产生的。

　　K1成员接受拷问训练的时候，被电击了无数次，非常熟悉那种感觉。

　　难道有人想把我烤成乳猪？

　　担忧一起，刘威立即聚集心神，守住了心门。

　　虽然K1成员不是练家子，更不会小说里的武功，但是都练过武术，清楚人体结构，也就知道心脏最容易受强电流影响。

　　实际上，绝大部分被电死的人，都是电流导致心律紊乱而死，而不是被电流烧死。

　　要想被电流烧死，得用二十千伏高压电，而不是二百二十伏的家用电。

　　这一守，问题来了。

　　刘威首先感觉到有一股奇特的液体流入了他的心脏，将心脏裹了个严实，通向心脏的电流也就被挡在了外面，心律迅速恢复正常。

　　当然，刘威并不知道，随着他的意识流动的正是基因诱导素。

　　他更不知道，基因诱导素本身就是非常良好的电导体，导电能力远比人的躯体强。有基因诱导素保护，就像在心脏外面加了一层绝缘层，电流顺着基因诱导素流走了，根本流进不了心脏。

　　可惜的是，袁常青在情急之中没想到这一点。

　　当仪器的输出电流提高到一千伏的时候，袁常青才猛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只是此时已经太晚了。

　　电流在基因诱导素的引导下，几乎全部导向刘威胸口。因为心脏还在跳动，所以包裹着心脏的基因诱导素的密度与形状发生改变，形成了脉冲电流。

　　脉冲电流强度是普通情况下的十倍以上！

　　也就是说，从刘威体内输出的电流强度高达一万伏。

　　洗脑仪器的设计输入电压是二百二十伏，抗过载能力不过十倍而已，只能承受二千二百伏的电压。

　　被一万伏的电流击中，结果可想而知。

　　“快拔掉电源！”

　　太迟了，电流以光速传递，而声音在空气中的传递速度仅有光速的十万分之一。

　　袁常青想到的不是救那台仪器，对于投资一千亿的项目，一台几百万的仪器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他要救的是整个基地的供电系统。

　　遭到超高电压冲击，基地的供电系统立即进入自我保护状态。

　　实验室内的电灯闪烁了几下就熄灭了。

　　袁常青下意识的蹲了下来。

　　虽然应急照明系统在三十秒后就会启动，可是这三十秒却显得无比漫长。

　　尖叫声突然响起，袁常青立即意识到。

　　完蛋了！

　　那是他一个学生发出的尖叫声，杀猪般的惨叫声。

　　肯定是刺激过度，让刘威醒了过来。

　　苏醒过来的野兽爆发出了嗜血的本能。

　　袁常青感到有人朝他走了过来，随即传来一阵塑料管道被扯断的声响。

　　这时，应急供电系统启动，实验室内的应急灯发出了微弱的光线。

　　看清楚周围的一切，袁常青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就笑了起来。

　　这已经不是实验室，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屠宰场。四分五裂的肢体与破碎的人体器官到处都是，门边的墙壁上赫然写着两个汉字、一个英文字母与一个阿拉伯数字。

　　刘威，K1！

　　“哈哈……哈哈……”袁常清疯狂大笑起来，“完美的实验体……完美的实验体……”

　　见此情形，这个才高八斗的基因学泰斗恐怕是精神失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