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静静的飘着雪花,柔柔的,细细的,落在我的身上,就仿佛绯羽的轻抚,一般的安宁,一般的温柔。

  想到绯羽,心头不由涌起一阵温柔、一阵甜蜜。

  才出来没有多久,我已经想她想了好几遍了。

  自我从坎布地雅清醒后,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的三个女人——芬妮、新月还有绯羽。

  三个女人中,绯羽认识我的时间最晚,相处的时间也最短。然而此时此刻最让我牵挂的,也是她。

  我是否疯了呢?也许吧。

  实在是不敢想象,自己竟然会做出这么疯狂的决定,我竟然会答应把她带在身边?!虽然仍然不记不起自己的过去究竟如何,但直到现在为止,从已知的那与过去所联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也绝对可以想象得到,我的过去绝对不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流浪者这么简单。

  跟着我,对我对她,都是一种危险。

  雪落在我的鼻尖上,轻轻的一点,转瞬消融,身子一颤,回过神来。大力的甩了甩头,略略的定了定神,真气缓缓流转全身,轻轻的跃上其中一间房子的屋顶,俯下身来。

  呆呆望着夜色下那一栋栋极为相似的屋子,我开始后悔怎么没有把绯羽也一起带出来了。

  虽然事先已得知,意维坦王将望月阁赐给新月,绯羽也告诉了我望月阁所在,但是,怎么前几天我偷溜出去的时候没发现这里的每间屋子都差不多呢。

  这么找的话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啊?心中无奈叹道。

  抬头望了望天空,天空阴着,连一丝月光都看不见,整座皇宫阴沉沉的,只有几盏宫灯孤零零的挂在那里,微微的散发着光儿。

  苦笑着摇摇头,陡然想起布提亚之战时那种奇异的境界,如果能再次嵌入那种境界的话……

  说是很容易,做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修养”的这几天,我也曾试着用上次的办法去做,但却再也无法进入那种玄妙异常的状态了。看来那天的确是误打误撞的让我无意中窥见了那种玄幻奇妙的境界吧。

  但是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新月一定还在等着我去见她,绯羽也还在等着我归去。

  想到绯羽,心头一热,试试吧,反正就算失败也没什么要紧。

  深吸口气,调动体内真气,瞬间运行三十六周天,试着回忆着那天在森林时的感觉,真气缓缓的沿着体内的经脉慢慢的往双耳聚去。

  侍卫们的低声谈论,侍女们的窃窃私语,皇家园林里各种动物的低鸣,雪花轻拍屋顶的清音都清清楚楚的传到耳中来。

  虽然并没有如愿进入那天那种玄妙端方的特殊境界,但是对于此刻只是为了寻找新月的我却已足够了。

  闭上眼,仿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穿寻着,小心的听着道路。凝神往绯羽所告诉我的大致方向“望”去,同时慢慢的将各种无关的声音从脑海中一样一样的忽略去,寻找记忆中的那一缕芬芳。

  黑暗,大多数人都害怕黑暗,正如老鼠怕猫一般,仿如本能,带着种天生的战栗,就像是烙印般镌刻在每个人内心的那份远古的传承。不是无法抗拒,而是已变为一种习惯,下意识的,不想去抗拒,也不去想抗拒,这种恐惧。

  也因此,对于黑暗的以及一切与黑暗有关的东西,人们总是在恐惧中带着浓浓的恐惧与抗拒,厌恶。

  不对,是憎恨。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我便是其中的一个例外。

  在坎布地雅,黑暗是陪伴着我的主旋律,即使有那么一点凄凉,却也是温暖。在黑暗中,她给我一份无人可以取代的平静。就像是迷失了路的小孩瞥见家的那一种激动,在心中蔓延,在心中燃烧着。

  那若隐若现的点点星光中,仿佛有那么一双手拥抱着我,带着早已忘却的温柔,只剩记忆中的那一缕旋律。

  阳台起得高高的,正如大多数贵族式的建筑一般。据说,这是古时候贵族们防刺客的方法,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更多的,已成为一种摆饰,或者说,是建筑装潢的一种。而华贵的外表,只是为了掩饰那光耀下的阴暗。

  是耳边的低语,那呢喃着的味道,好熟悉。

  “公主殿下,请早些休息吧。”窗前的少女悠悠的叹了口气,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外衣,随意的披上,缓缓的转过身子,踱着步,慢慢的走进内室。

  虽然没有光,但我仍然确定在那里的便是新月。

  体内真气流转,我并没有马上跃出去,回来途中这么疯狂这么嚣张,如果说现在新月所在的地方没有人守着,打死我都不信。

  静静的躲着,双眼搜寻着隐藏在黑暗中那些未知的目标,心中默默的记着他们的方位。计算好角度,我掠了出去,动作轻灵的仿如鬼魅。完全忽视了阳台的高度,我轻轻的飘了上去,如叶之坠,悄然无声。

  守卫看似严谨密实,其实不堪一击,对于已达到圣剑级的人来说,根本如同虚设,心中微怒,这个意维坦王啊,到底是真的已经无力到这个地步了呢,还是根本就不关心这个女儿的生死啊。心中微微一震,仿佛抓到了什么关键,仔细想去,却又什么也碰不到,摇摇头,不再去想。

  悄悄的移到窗边,探了探脑袋,望了进去,几天没见,原本便已显得憔悴的新月看起来更加的消瘦。此刻的她正倚着桌子,另一只手托着下巴,双眼迷离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偌大的屋子中,除了一个侍女静静的立在她的身后,并无其他人。

  怎么进去呢?就这样直接进去?

  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不惊动那个侍女为好,且不说新月现在贵为公主,意维坦第一顺位继承人,便任意一个女子,也不便在深夜接待男性客人,而且我是身在意维坦这么一个保守的国家。更何况我现在又是这样偷偷摸摸的进来,即便告诉别人我找她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估计也没有人会相信吧。而且,我找她确实是有些“不可告人”的事。

  等等吧,对自己轻轻说道。

  正这么想的时候,突有所感,真气流转,瞬间将全身气息全部收敛,同时借着微风,身子轻而且快的往上攀去,不发出一点声息。下一刻,我已窝在屋顶上,原本我所躲藏的地方,只剩几缕阴影微微的晃动着。

  “诗姐姐,怎么了?”新月柔柔的声音踏着她细细的脚步,向着窗子走过来。

  “没什么,殿下。风有点寒,我把窗子关好。您请快进去,小心别又着凉了。”诗轻轻的几句话把新月给推了回去。

  “咿呀”,窗子轻轻的关了起来。

  即便已经是冬天了,屋顶上的我仍被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女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又是哪一方的人?是敌是友?她是来保护她的吗?抑或是监视?

  如果是监视的话,似乎没必要。可以连续派出那么杀手,甚至在王都附近都敢截杀公主,那么,索唯亲王还在等什么,他还在怕什么?权力大到连意维坦王都不敢跟他直接翻脸的人,如果新月身边的诗真的是他的人的话,新月已经死过好几遍了。

  而且,如果连意维坦王派来保护新月的人都是索唯亲王的人,那么我实在不懂意维坦王把新月叫回来的用意了。

  那么,应该可以排除她是索唯亲王那方面的人了。剩下的,意维坦王,或者凯因兹。想起凯因兹,很自然的便跟着想到了帝特,一想起帝特看向我的那种嘲弄眼神,我便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如果诗是意维坦王派来的话,那么反而容易理解了。而且也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外面的侍卫为什么会如此了。毕竟圣级的对决,不是数量的多寡便可以决定胜负的了。而最好的例子莫过于布提亚森林之战了。

  对于拥有具有圣级实力刺客的索唯亲王来说,普通的防备并无法阻止他。所以干脆不在这方面上下功夫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而且也可以当作是疑兵之计,稍稍的干扰下敌人。

  而诗的实力绝对毋庸置疑,一个可以仅凭感觉发现我(虽然最终没有被她找到)的人,你说她没有实力,可能吗?

  只是,欧文老头不是说这个世上达到圣级的人不多吗……怎么会一下子便冒出两个来,如果再加上我的话,便是三个。

  不过我实在怀疑,意维坦王会舍得把手下这么强的人派来保护一个被他抛弃了十几年从未被想起过的女儿吗?还是他手下这种强度的人很多,多到无所谓少这么一个两个呢?这显然更不可能了。真的是这样的话,估计索唯亲王已经死过N遍了。而新月也不会被接回来了。

  剩下的便只有凯因兹了,但是如果是他的话,就更讲不通了,为什么有这么强的手下不带着一起去天梦接人,也好一路保护新月回来,这样一来也不用搞到还要去请佣兵了而且也比较安全。对于一向以自身生命为第一的贵族们,我想这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即便帝特的荣誉感作祟,估计凯因兹也不会因此而改变吧。

  难道是为了隐藏实力?略略皱了皱眉头,有这个可能,但是如果是为了隐藏实力,为什么现在又派了出来保护新月?

  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本以为来到布雷一切便可以水落石出了,而我也可以找回我的过去。谁知道这件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而更糟糕的是我们也越陷越深,至于我的过去,虽然找到了线索,却跟事前所想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是不是该现在就抽身离开呢?

  眼前闪过绯羽的容颜,一转眼又变成新月,轻轻的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家知自家事,我是不可能把新月丢下的。更何况,她身上还留着和克莉斯姐姐相同的血脉。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把她给丢下,还是得先想办法跟新月谈谈再说。

  轻轻站起身子,一回身,我的身子当场僵住。

  面前的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白色的侍女素装在微风中轻轻的鼓动着,两条粉红色的丝带沿着她的身子缠着,绕过腰际,轻轻的握在她的手上,垂在两边。她的头发梳着意维坦最通常的侍女髻,只有额边两缕发丝,落在她的身前,贴着衣服,随着风,在空中舞着。

  目光缓缓上移,对上了她那双平静无波的深黑双瞳,仿佛磁铁般深深的吸引住我的心神。望着她的眼中,一失神间,仿佛见到万千星辰,点点星光,那漆黑着的,仿佛是无穷的宇宙,寂静的炽热的燃烧着。而那之后的神秘,却又是如此熟悉,那又是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你看够了没有!”眼前的美眸微微的透出一丝怒意。

  被一语惊醒,再看她的容颜,虽说不上有多丑陋,但也是平平无奇之至,与她那双灵动深邃的双眼一点都不匹配,但就是给我一种她很美的感觉。而她身前,那在空中轻轻舞动着的柔顺黑丝更让我感到一种诡异的魅力。

  “你把头发放下会更好看的。”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我们彼此都愣住了。

  我再次看了看对面的女子,然后习惯性的摇了摇头,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观是不是真的出问题了。

  而她没有说什么,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已经清楚地透露出她心中的讶异、迷惑还有那么一丝丝赞赏。

  依莉娜柔柔的银光微微倚在我们之间,见到这种目光的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心头发毛,气氛怎么变得这么诡异。

  “嘿嘿”的轻轻干笑了两声,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该说些什么,往下望了望,果然,这位大姐穿着这么显眼的衣服还“飞”到屋顶上来“乘凉”,下面的那些侍卫们就算再迟钝也该发现了吧。

  现在他们正从各个角落中往这里奔来,声势浩荡啊,就是不知道我要是真的是刺客的话,他们现在才冲上来又有什么用。

  右手轻轻挽了个礼花,身子微微一鞠,行了个标准的告别礼,口中道:“美丽的小姐,感谢您的盛情‘款待’。但是下面的那群侍卫朋友们似乎不是很欢迎我。请允许我先行告退了。希望下次再相遇时,我们可以一起坐下来谈谈心。”

  同时往后疾退,一眨眼已在屋檐,提气纵身,往上跃去。

  虽然我已经知道了眼前的诗很强,但事后仍让我后悔不已,我竟然还是低估了她。

  就在我以为已经甩掉了身后的诗时,心神一紧,我的身体在我的意识做出反应前便马上作出了动作。空中的我无处借力,也无处使力,一个翻滚,身子一侧,一条丝带擦着我的右手穿过,右边袖子仿佛被火烧过般直接在空中化成了灰烬,右手更仿佛被烫伤了一般,小手臂整截红了起来。

  突然袭来的剧痛仿佛烙印般将痛苦直接的打进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饶是历经生死几许的我也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任由身体往下落去,底下的那群侍卫对我一点威胁都没有,但是……抬头往前望去,那粉红的丝带正拐了个弯儿,往我直线袭来。懊恼得低哼一声,弑神已握在左手,剑微竖,没有任何花招的对着迎面而来的丝带直砍过去,然而我忘了一件事,那便是眼前的完全不同以往所遇到过的兵器,丝带跟剑最大的不同,它是软的。

  弑神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将眼前这烦人的东西斩为两半,它在弑神砍上它的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特殊,变回一条普通的丝带,却又不完全相同。至少,普通的丝带,可不会在弑神砍上的时候沿着弑神的方向不断的后退。

  我犯下的第二个错误,便是——刚刚所见的丝带可不仅仅只是一条。

  而我为此所付出的代价便是结结实实的再挨上一记,要不是反应得快。及时一侧身,换了右手挡住,可能我连弑神都握不住了吧。

  而且我的右手却不像第一次被击中时那般有若火烧,反而如堕冰窟,整只手臂外更隐隐的结上了一层寒冰。外冷内热的煎熬并不像我所想的那般会彼此相销而减轻,相反的,愈加疼痛起来。

  左手反握着弑神,撑着地板,面巾下,我大口的喘着气,右手已经失去知觉了,微微苦笑,叹了口气,心道:“本来还再想,如果不行的话就拉着绯羽和新月跑呢。现在可好,随便来个人就把我打成这样,哎,真是失策。”

  望了望仍站在屋顶上的诗,再次叹了口气,看来想低调点都不行了。

  无视旁边那正围上来的杀气腾腾的侍卫们,双眼紧盯着诗,缓缓的站直身子,真气不再收敛,一下子全部释放开来,身为天下有数高手之一的气势也在第一时间迎了上去,有若实质的气势在虚空中结结实实的硬撞了一回。

  诗身子微微一颤,脸色瞬间变得雪白,然而却始终不退。

  而身边围上来的那群侍卫被我的浑厚气势一激,纷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然而我没注意到的是,有一个人看起来随着侍卫们在动作着,实际上却是不断的往前移动着。而此刻的我,并没有发现,不,应该说我根本就没有注意他们。

  场中的我注意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诗。

  在我眼中,场上能对我造成威胁的,也只有她一个。我的气势不断的往她压去,而她却像是怒海中的一叶扁舟,在暴风雨中飘摆着,然而她脸上的坚毅,是我从未曾见到过的。

  没来由的,对眼前这个不熟悉不美丽的女人,我竟然感到一点怜惜,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怜悯令我的心一软,咄咄的气势也略略的缓了缓。对面的她第一时间感觉到我的变化,再一次的露出了那种疑惑的眼神。

  我对着她微微的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她脸色突然一变,丝带绦地出手。

  破空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就在我气势减缓的同一时间,从那群“弱小无害”的侍卫中划出一道浑厚的棕红剑气,它来时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我甚至没有察觉,反而是她提醒了我,弑神在第一时间反手挥出,淡青色的剑芒布满周身的黑暗,“铿”,剑气相交竟仿若实质。

  “吭吭吭”连退出三步,我方站稳。

  连退,既是为了化解对方的力道,也是为了拉开双方的距离,以便给自己留下作为反击的空间和时间。

  但是我错了。

  方站稳,血气一阵翻涌,仓促出手的我至少也发出了五层真气啊,又退了三步,竟然还无法消除。

  这个人,实力不在我之下!

  脑海中电光火石的闪过这个念头,而下一刻便已应验。

  黑影一闪,那仿佛来自早已迷失久远的红影已当面砍下,那几乎令我窒息的炽热,更令我确信,没有错,眼前人所持的是——火之神剑伊格尼。

  一失神间,剑已经在我的面前,而我仍无反应。

  “混帐!我是这么教你用剑的吗?!”“你不是要去救那个魔女吗?就是这样子去救的吗?我看,你是去看她如何受尽折磨而死的吧?!”“是男人的话,那就拿起你的剑,让我好好看看吧。”

  “是男人的话”“是男人的话”……“是男人的话”……“是男人的话”……“是男人的话”……“是男人的话”……“拿起你的剑”……“拿起你的剑”……“拿起你的剑”……“拿起你的剑”……

  “去救”……“去救”……“去救”……“去救”……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仿佛来自心灵深处的怒喝,是谁?!

  “啊!”怒吼着抽出了弑神,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动作,甚至看不见一丝时间间隔,仿佛“她”本来就该在那里一样。弑神迎上了伊格尼,在各自的尘埃中失落了十年的空隙在这一刻填满了。

  弑神发出了阵阵清吟,仿佛正为了重遇故人而兴奋着。

  两剑即交即分,他跟我也瞬间擦身而过。

  我喉头一甜,再也压不下翻涌的血气,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弑神划过薄薄的雪,带着我往前跌去。

  虽然受伤,却将陷在记忆迷航中的我给震醒过来。

  此时的我所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及时醒过来的话,我一辈子也不会醒来了。

  刚清醒的我,眼前的所见的便是迎面挥舞而来的丝带,略回头,那持有伊格尼的黑影已站稳身子,正准备攻来,事已至此,此时的我更不能开口表明身份了。

  因为如果这时才表明身份,仿佛有点因为打不赢才开口解释的感觉。

  那么,我只好跑了。

  心念动间,身子立刻作出行动。

  勉强提起真气,足尖在雪上轻轻一点,我已跋身而起,弑神一挥,在丝带上再一点,借着这一点之力,身子在往上拔高两丈。

  既然知道丝带不能用老办法对付了,我当然不会傻得再去硬砍了。只不过,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丝带上隐隐传来的力道却是将我往外送去。

  心头疑惑,身体却不敢停留。开玩笑,即使我身体完好时,对上两个圣级高手联手,估计也打不赢,何况是现在。

  掠过墙头,艰难的回头望了一眼,诗仍静静的站在屋顶上,而她的丝带有意无意的将追击我的道路给封死了。来不及看仔细,我已落在地上,重重的咳了咳,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心头苦笑。我刚养好伤啊,要是被绯羽知道我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这次我又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当然,前提是我还能好好的修养。

  正在胡思乱想时,墙内隐隐传来狗吠声,我急忙撑着站起,略略辨明方向,匆匆逃去。

  “为什么?!”我的手依然紧握着弑神,斜斜的指着对面的人影,对面的人面容模糊着,看不清是谁。但是他手上的武器我却绝不会忘记,正是刚把我重伤的火之伊格尼。

  纷纷扰扰的红叶在我们之间舞着乱着,风也嘶吼着怒意。

  “为什么?!”

  我听见自己在嘶喊着,痛,伤,悔,怒交织着在我的心中不断的割着伤口,声音中竟带着哭腔,仿佛受伤的野兽对着那不知是不是仇人的影子嘶吼着。

  问他?或者,是问天?又有谁知道,也许。但是,天又知否……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有知,又岂会为我等凡人而烦忧。

  “因为她有着魔女之名!”

  “我不能接受!”

  剑交。

  “永远没有所谓的真实,为了各自的利益,真实只是作为修改的材料而存在着的。这就是政治。”

  火焰燃烧着风,风拼着发出了撕裂。身旁火红火红的枫叶因为染上了我们的血而显得更加的瑰丽,只是,带着那么一点凄凉。

  剑,斩下……

  “师傅!”我从黑暗中惊醒过来,手伸得直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呆呆的望着前方,眼中一片茫然。

  “咦,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慢慢的将手收了回来,轻轻的托着垂下的沉重脑袋,另一只手紧了紧,弑神仍在手,我的心定了定,望了望四周,定了定神,哦,是了,刚刚慌不择路,只是草草的辨明方向,便一路狂奔过来。虽然最终是甩掉了后面那群带着狗的追兵们,但是我也迷了路。

  这里的房子外型原本就差不了多少,加上我又受了重伤,真气在最后的比拼中更是几乎耗光,连跃上屋顶的力气都没了,而且我也不敢冒险。开玩笑,我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被那两个强得变态的家伙追上来。

  不过,还真是有点奇怪啊,即便有人追,但整个宫殿仍是安静得出奇,不但没有大声的喧哗嘈杂声,甚至除了那隐隐的脚步声,什么多余的声音都没有。整个意维坦皇宫都透着一股离奇的诡异。而且望月阁的打斗这么“热闹”,总不可能没人察觉吧。

  逃到这里后,也许是因为暂时是因为暂时脱离了危险吧,也许是我受伤太重,失血过多,逃到这里之后,我竟然靠着墙便这么昏睡过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不知我昏睡了多久,这里又是哪里啊?微微抬头,天空还是阴暗着,雪仍然轻轻的飘着,应该是雪救了我吧,掩盖了我逃走的气味。不然以我现在的状态估计连普通的侍卫都打不赢几个。

  右手将弑神反握,拄着地板,左手撑着墙壁,慢慢的站起身子,大口的喘着气,无奈,闭上眼睛,静静的倚着墙壁站着不动,缓慢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沿着轨迹在体内绕过一圈之后慢慢的将气吐尽。

  缓缓吐纳了整整三十六次,暂时使翻涌的血气平息了下去。睁开眼,我这才有机会好好的打量下眼前的屋子。

  眼前的布置,虽然是常见的意维坦风格,但是隐隐约约中,我却仿佛在那里见过一样,有着一份异样的熟悉。

  略略的定了定神,我慢慢的往里走去,轻轻的挽起面前的轻纱,走进内室。

  虽是在黑夜中,却并不影响我的视线。微微转头,往左边看去,虽然式样不同,但是,那同样的摆设却一如记忆中般深刻。

  深深的吸了口气,鼻端传来的是异样的淡淡幽香,有点陌生却一样熟悉。心口深处有个地方更在大声地呼唤着谁的名字。

  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那不可克制的歉意、没来由的酸楚以及对过去的深深迷茫在这幽香面前仿佛一下子全部跳上心头,不受控制的来回晃悠着。

  那来自早已失去的记忆深处灵魂的呐喊,我无法阻止,也不想阻止。

  一刹那间,仿如雷霆一闪,霍地,我知道了这里究竟是哪里:心舞阁——克莉斯姐姐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轻轻的抚摸着床边的梳妆桌,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份温馨,一份酸楚,仿佛带着连心的刺痛,却又无法割舍,无处追寻。

  咦?

  奇怪,怎么可能?绯羽说过这里已经被划为禁区了,怎么可能竟然没有丝毫的灰尘的。到底怎么回事?

  也许,该回去问问绯羽。正琢磨着,忽有所感,一回头,往外望去,窗外一片雪花轻轻的落下、转瞬消失。

  仿佛黑夜中的幽灵,我悄无声息地走在意维坦的皇宫中,一如寂静的寂静,有点恍惚。

  突来的疑问,令我有点失神了。果然,太过轻易的获得,会变得不懂得去珍惜甚至怀疑吗?彼此脆弱的信任建立在那本应是毫无根据的直觉吗?一旦遇事便立遭怀疑吗?

  苦涩一笑,微微摇摇头。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她跟着我,那么便不该怀疑她。而且,对于我这样一个外来人,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说,她都没有欺骗我的理由和立场,即便这里面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那么其中的内容也不是她一个小小的侍女可以知道的。除非……

  哎,长长一声轻叹,算了,不去想了,越想越复杂,回去直接问问她不就知道了。

  不再多想,抬头望望天空,天边已微微透出一丝微光,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天亮了。真气默默运转,经过半个晚上的调息,虽然伤口仍隐隐作痛,但是体内真气已回复大半了。

  至少逃命不是问题了,自嘲的笑笑,想起昨天突然袭来的那一剑,仍然心有余悸。要不是诗的出手,估计我此刻已经在跟冥王的女儿聊天了吧。不过仔细想想,诗那时的出手,不像是向我出手,反而更像是为了要提醒我一般。否则的话,一个圣级高手的偷袭,而且用的还是伊格尼那一级的神器,只要想想,我的额头就直冒汗。而且,最后她那两条丝带的来意仿佛是替我阻隔她同伴的追击更胜过向我出手。

  她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立场,不再向我攻击,是看破了我此来并无恶意吗?还是被她猜到了我的身份?总不会是因为我称赞她所以才放过我吧。

  稍稍放出一丝真气,确定了附近并没有什么危险后,我跃上屋顶,借着升起的那一丝微光,寻找着回去的路,我可再不敢像昨晚一般嚣张,把真气全部外放,直接去寻找绯羽所在了,天知道他们会不会感应得到我的真气,循着追过来把我给顺手拆掉。还是老实点好了。

  躲开那些侍卫们的巡逻,悄悄的落回院中,轻轻的推开窗子,翻了进去,回身关上窗子。外面的侍卫正在走回,丝毫不知屋子中的人已经出去过又回来了。

  掀起帘子,蹑手蹑脚的走进内室,心疼地看见绯羽就这么蜷缩窝在床边,瑟缩着身子尽量往床边靠着,似乎是借着床铺的温度取暖。

  这个傻女孩啊,她在干什么啊?

  涌起的怜惜轻易的将我心中的疑问全部清洗得一干二净,不留一点痕迹,仿佛什么都不曾有过一样。俯下身子,小心的将她抱起,动作尽量放轻,不愿吵醒她。手中她冰凉的肌肤传来的是如此细腻柔嫩的触感,只是,多了那么一丝冰冷。爱怜的看着怀中的她那因为受冻而出现的淡淡红晕,心揪了一下,这个小傻瓜啊,你不会躲在暖暖的被窝中等我吗?西密莉雅莉丝汀的季节啊,你那弱小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拉过锦被,盖住她略显较小的身子。

  在床边坐下,呆呆的注视着那张我并不熟悉的容颜,那仿佛姐姐般的温暖流过我的心间,伸出手去,轻轻的抚弄着她柔柔细细的长发,发丝间传来淡淡的少女芬芳,眼一花,床上躺着的仿佛是逝去的容颜,只是,如同回忆般,转瞬消失。看不清,更抓不住。

  姐姐啊,您在哪里?

  靠着床边,我轻轻的闭上了劳累了一夜的双眼,这一夜好漫长啊。

  这里又是哪里?抑不住心头的疑问,我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宫殿比起意维坦皇宫绝不逊色,更隐隐有略胜一筹之感。而且,这里给我的感觉,是如此的复杂。

  是爱?是恨?

  我清楚地感觉到体内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因为面前的景色正齐声呐喊着、嘶吼着,即便它们如同水火般两不相容。

  面前的情景,我是完全陌生的,我丝毫不记得自己有来过这里的记忆,但是这份如此熟悉的真实感,又令我迷茫了。

  信步走着,仿佛这里便是我的家一般,对这里的每一个地方我都无比的熟悉,我甚至知道这里每一座阁楼的名字。

  迷茫,随意的走着,没有方向。

  “你忘了我么?”淡淡的忧郁,深深的幽怨,是来自何方的清泣。

  猛一回头。

  风吹着,轻轻的吹,带不起一粒沙,火红火红的枫叶盘旋着,静静的在空中定格。

  那模糊着的,是谁?

  孤立着的身影,单薄的淡淡白衫,不知为何,竟觉得好美好美,只是那份凄凉,如刻在心间般,挥之不去。

  抬起头,恍然大悟。

  是你吗?

  搜寻着记忆中的那双令人心碎的幽幽紫眸。但是,我没有见到。

  不知哪里涌起的雾气,遮住了我面前的一切,只有她的身影若隐若现,隐约中,她仿佛闭上了双眼。

  “你忘了我么?”清冷的语音一如她的神秘,忧郁是她最为美丽的表情。

  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你忘了我么?”空寂的回音,空荡着空荡,仿佛是在一遍遍的问我,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我没有!我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你!

  然而,仿佛没有听到我的回答一般,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同样的问题。

  “你忘了我么?”

  没有丝毫的理由,只是听着她忧郁着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淡淡声音,我的心就好痛好疼,像千万把刀同时刺进心头,我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

  她淡淡的倩影慢慢隐去,只留下那一阵阵令人心碎的回音,仿佛在一遍一遍的质问着我一般。

  “你忘了我么?”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殿下,殿下!”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唤,我猛地惊醒过来,疑,又是梦吗?

  眼前的是绯羽满脸焦急的模样,抬起手擦了擦额边的汗水,冬始月——西密莉雅莉丝汀恩宠的季节,竟然可以流这么多汗。

  “您怎么了吗?”绯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脸上还隐隐可见褪去不久的红潮,想是醒来竟发觉睡在我的床上吧。

  “我没事。”我微微的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但还是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颤抖。

  我害怕,是的,我在害怕,害怕失去梦中的她,那属于我却不曾让我看清楚过的绝世容颜。

  我不想失去她。

  我不能失去她。

  我要去找她,克莉斯姐姐的线索到这边就断了,而且指向坎布地雅,那么她呢?她是不是也在我所离开的起点呢?等这里的事情一结束,我一定要回去坎布地雅查清楚。一切的谜底应该便在那我不曾去过的雪舞皇宫中。

  是下意识的回避吗?苦笑,没有答案。

  “殿下”

  “嗯?”我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您真的没事吗?”她怯怯地问道,似乎还不适应这种关系的转变,而变得不知该如何措辞了。

  “傻瓜,我当然没事了。”我示意似的举起我的右手,做了个健美的姿势,趁着她的视线移到我的右手上时,左手迅速的往前探出,将她拦腰抱住,整个儿拉进怀中,微微的低下头去,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再将她放开,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绯羽大羞,躲了开去,没好气地横了我一眼,马上羞得满脸通红,不再看我,略略的整理了下被我弄乱的衣裳,走了出去。

  我则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好险,差点便被她发现我受了伤了。虽然真气已回复了大半,但是被诗打中的那两下,还真是不好受啊。相比来说,之后偷袭的那一下,反而因为诗的有意提醒而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当然,要不是先挨了诗那两下,也不至于被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而忽略了周围以至于犯下这种失误。

  不过还好,总算是毫发无伤的逃回来了。

  换了个姿势,我躺了下来,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被换下来了,心叫不好,这么说,绯羽岂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受了伤。一低头,却发现被诗击中的右手看上去似乎完好无缺。

  我举起了右手,拉到了眼前,仔细的观察着。还真是奇怪,从外表上看竟然看不出一丝丝伤痕,盘膝坐好,真气在体内缓缓运转,意随心动,调动体内真气往右手上聚去,一瞬间我仿如受到电炙,冰寒带着酷炎翻卷着朝我袭来,两股完全相反的力量在我的真气触碰的瞬间,仿佛被点燃了的草原,肆意的燃烧起来。

  如冰般寒冷,如火般炽热,水火不容的特性在我体内再一次验证了。两股同时来自诗的力量在我的右手中展开了一场艰巨的攻防战。更糟糕的是,引燃战火的是我体内那原本身为主人的真气,但是现在它明显被当作了第三者而遭到两者的围攻。

  不过两者本身互不相容,每当我的真气快不继之时,两者中只要有一种想吞噬我的力量,另一种马上会立即向它开战,也幸好如此,不然,我可能连一刻钟都撑不住了。此外,两种力量那极端的热与寒更令我仿佛身处在冰岛上的火山口,一边冷得瑟瑟发抖,又汗如雨下。

  我张了张口,想发出声音却发现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连痛楚的呻吟也被扼杀在虚空之中。

  面对身体如此突然的变化我不由悔恨不及,干什么这么冲动呢,没事乱试什么啊,现在可好,没死在他们手里,却死在自己手上了。被他们知道的话,估计会笑死的。

  虽然我体内的真气一时半会还用不完,但是这么下去还真是没完没了啊,我的真气总会耗尽的,而且现在真气已经渐渐的脱离我的控制了,跟那两种力量玩得不亦乐乎,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愿,虽然我也知道它想停也停不了。

  都怪诗。自怨自艾之际,我又恨起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了,要不是她打了我这么两下,我怎么可能会落得这个下场。

  这时的我已经全然忘记了其实是我自己引发了两种力量的冲突。更何况,实际上,诗自己都不知道两种全然不同的力量打在两人身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而且之前根本就没有值得她使出两种力量的人出现过。而最重要的是我所使用的真气以及武技本身便不是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流派,无论武技还是魔法。除了我以外,更不可能有人可以自行修炼出真气遑论引导真气去引发入水火般极端的两种力量了。

  当然此刻的我,一如她,彼此都不知道这番前因后果。而我在身受其害的同时,只好不断的咒骂着心中的罪魁祸首——诗。同时冀望于那两股力量离开了主人的身体,无法跟我体内真气的浑厚相比。

  但是我并不知道的是,我搞错了两件事。

  第一,那两股力量并不是诗本身的,严格来说,诗只是力量的引导者和使用者,而不是力量的拥有者。也就是说,这些力量原本就不是在诗身上的,当然更不会因为什么离开了诗的身体而显得弱小了。

  第二,一夜的消耗,虽然经过调息,回复了大半的真气,但是在引发水火互攻的同时为了保护我的右手而在瞬间消耗过剧,其时我体内的真气只剩下两层不到,只是因为我已失去了对真气的控制而没有发现罢了。不过,也幸好如此,不然在引发力量冲突的瞬间我也会被两种力量的合力一击给直接灭掉了。即使不死,我也会成为废人。

  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傻傻的等着,事实上我也只能咬着牙,一边忍受着那非人的折磨,一边继续等着。

  但是,显然它们并不准备这么简单就放过我,体内的战斗仍然不断持续着。失去控制的真气下意识的持续着我之前的命令,不断的赶赴战场,而渐趋微弱的真气开始自我调动起来,沿着我运气的轨迹,在我的体内以比我平时块上数倍的速度自行运转起来,三者的战场就仿佛一个大熔炉,不断的粹炼着我体内的真气,就仿佛在战场上挑选士兵一样,不合格者只有死。

  慢慢的,我体内的真气渐渐的变得“强”起来,仿佛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三者渐渐的趋于平衡,似乎就要回到之前那般平衡的情况了,我略略的松了口气,总算没把命都玩掉。

  而就在这时,我一直随身的弑神发出了淡淡的青芒,虽然现在不是黑夜,屋内的光线也说不上阴暗,但是那淡淡的青芒,虽然淡淡的,却绝对存在。而且,她正缓缓的上升,然后就这么浮在我的面前,发出了隐隐的清音,仿若清吟,细而绵长,仿无止境。

  终于,停下。

  青芒一闪,敛去,弑神落回我的身前。

  只觉得体内突然又多了一种力量,我不由无声呻吟,饶了我吧,弑神,连你都来搞我,嫌我命太长啊。然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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