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中华门

　　“司令，日军攻势很猛，很猛！”

　　巨大的爆炸声几乎淹没了南京城。

　　南京不是个易于防守的地方，一旦城东紫金山和城南雨花台失守，那么将只能依靠厚厚的城墙进行守卫。

　　才刚刚进行了补充的谢承瑞之305团又被安置在了第一线。

　　同样打红了眼的日军打疯了的鬼子目标直指南京，根本不把这支中国军队小部队的拦击放在眼里，各色炮火对准305团的阵地一顿狂轰，企图用优势的火力将弱小的对手迅速从前进的道路上一把抹去。

　　炮击刚停，日军的步兵在六辆战车的掩护下向305团的阵地冲了过来。阵地上临时单薄的工事在敌人猛烈的炮火轰击中尽毁，满是血污的尸体和断臂残肢散落一地。305团的士兵无处藏身，许多人只得匍匐在敌人炮弹炸出的浅坑中掩蔽，向冲上来的日军开枪还击。

　　敌人的步兵仗着战车的掩护，向着阵地步步逼近，短暂的对射过后，攻守双方在阵前短兵相接，刀枪铿锵处，鲜血飞溅，不断有人倒下。

　　仗打到这个份上，几乎是回到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冷兵器搏击状态，作为一名本身具备相当战术指挥水平的团长，要在近战肉搏中要求部下勇敢奋战，牺牲拼命，什么细致的现代战术部署都已经失去讨论的意义。

　　这时的谢承瑞，唯有以个人英雄主义的感召，以身作则向部下示范人在阵地在的无畏勇气。

　　端着机枪跳出战壕的谢承瑞，像个疯子一般拼命拿着机枪扫射着冲上来的那一群群鬼子，部下们都受到了他的影响，“嗷嗷”叫着就从藏身处冲了出来。

　　这是一次残酷的战斗，中国士兵在没有飞机掩护，没有炮火支援的情况下，完全是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苦苦支撑着每一处阵地。

　　305团的防御阵地为雨花台的藏家巷、毛官渡、新闸、杨庄一线。

　　此时城门内外，天昏地暗，枪炮声不绝于耳。又是一天一夜的混战厮杀，一直打到12日上午，日军见正面的阵地久攻不下，便避开305团的主力，向防线侧翼的华严寺、姜家营和毛官渡攻击。

　　谢承瑞立即将于清祥营投入华严寺，加强防守兵力。

　　华严寺的争夺战反复激烈，营长于清祥在战斗中重伤，全营伤亡四百余人，但华严寺最终还是牢牢掌握在张灵甫的手中，305团成为南京中华门前的一道坚强屏障。

　　当天中午南面方向传来噩耗，守卫雨花台正面的部队遭敌突破，305团的侧翼顿时暴露在日军的枪口之下。

　　占领雨花台的日军居高临下，利用有利的地势向华严寺的第305团疯狂俯射。遭到来自背后的猝然打击，张灵甫在敌人的两面夹攻之下，渐感吃力，但是他依然坚守在阵地前沿，率部力战不退。

　　据五十一师战报记载：“12日午刻，因我雨花台守军先行退去，以致我毛官渡、华严寺阵地腹背受敌，然犹奋力迎战，不敢轻弃寸土。”

　　在12日的战斗中，151旅旅长周志道指挥该旅仅剩的主力302团击毁日军战车四辆，击毙日军五百余人，并缴获轻重机枪十余挺并步枪四十余支。

　　但是，302团团长程智与该团第一营营长郑浦生壮烈殉国，全团伤亡官兵一千七百余人。

　　153旅旅长李天霞指挥306团守卫中华门以西城墙，由于左翼友军不支而退，306团虽勉力与爬入城墙的敌军激战，终因兵力单薄难以相持，李天霞和团长邱维达均负伤，营长万琼、胡豪壮烈牺牲，全团亦伤亡官兵总计一千三百余人。

　　在南京的十三个城门中中华门居正南，是南京的“南大门”。引以为豪的是三道城门中二十七个藏兵洞。

　　“诱敌入城，请君入瓮”，中华门设计成一个“瓮城”，引敌人进入第二道城门，进入藏兵洞布下的陷阱。南京攻防自古如此。

　　然而，日军飞临中华门上空的，是两三百架战斗机，九十多门高射炮日夜轰炸。任你藏“兵三千，粮万担”，狂轰滥炸三天三夜后，城墙偏西的中华西门撕开近百米缺口，中国守军官兵随城墙坍塌坠落，日军由此疯狂涌入。冷兵器时代藏兵洞的百般心计一无用处。

　　飞机大炮来犯时，中国军人赖以抵抗的，还是明代城墙。

　　就在日军涌入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中国军人一齐投入到了反击之中。

　　他们用刺刀和敌人的飞机大炮抗衡，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和敌人的坦克战车对抗！

　　六十六军一六0师九五六团团的兄弟们被调了上来，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把突进中华门的倭寇全部从这里赶出去。

　　全团的兄弟们到了这个时候，早已经把什么生死忘到了脑后，他们唯一所想的就是如何把中华门重新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疯了，阵地上已经完全打疯了。中国士兵疯了，倭寇士兵也疯了。占领了城门的倭寇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出这样，冲锋着的士兵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全部阵亡也必须在这夺回来！

　　没有什么民族大义，没有什么士兵的荣誉，仿佛对于这些士兵们来说，这些都是他们的职责：士兵的职责就是当你需要去死的时候，你绝对不能有任何的犹豫！

　　那一场战斗的惨烈幸存下来的士兵没有人能够忘记。

　　他们记得他们的团长也冲了上去，他们的团长叫蔡如柏，广西陆军干部养成所毕业的，平时也没见他怎么勇敢，可现在，他就像头最勇猛的狮子那样和倭寇做着最殊死的搏杀！

　　“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蔡团长那样，他端着刺刀就冲了上去，一扬手就刺死了一个鬼子。

　　另一个鬼子在蔡团长的大腿上刺了一刀，蔡团长向前踉跄了一下，眼看着他就要倒下了，可蔡团长往前冲了几步，就是硬挺着没有倒下，然后回过身来一下就挑死了那个鬼子。

　　当时兄弟们都想上去帮蔡团长，可是真的没有办法啊，弟兄们都在那和鬼子拼命呢。谁都顾不到谁了，别说团长，就是来个师长军长也是一样的啊。

　　我眼睁睁地看着蔡团长被三个鬼子给包围了，蔡团长啊，蔡团长啊，他什么时候练过拼刺刀啊，他就是懒，就是不肯动啊，他老以为自己力气大，遇到谁都不怕，可我，我就这么看着他被几个鬼子把刺刀刺进了他的身体里啊……

　　可蔡团长真的是条汉子，真的汉子，他当时没有倒下，他一把抱住了一个鬼子的身体，拼命的向前冲去，从另一个鬼子刺中了蔡团长，但蔡团长就这么一用力，刺刀就从他的身体里一直刺穿了他抱着的鬼子的胸膛。”

　　“爷爷，后来呢，后来蔡团长怎么样了？”

　　“死了，蔡团长后来死了，他杀了三个鬼子，他死的冤啊，他是堂堂的国军团长，上校啊！”

　　蔡如柏，国民革命军第六十六军一六0师九五六团上校团长。广西陆军干部养成所毕业。1939年1月12日在中华门与日军激战中壮烈殉国。追增国民革命军陆军少将。

　　这场发生在中华门的争夺战，国军兄弟胜利了，冲进来的日本人都被赶了回去。

　　956的兄弟们几乎都打光了，团长阵亡，团附阵亡，三个营长阵亡，连长几乎全部阵亡，排长一个没有剩下……

　　全团战至天黑，仅仅还剩下二十一个人。

　　一千多人的团，仅仅只有剩下了二十一个人！

　　鬼子也在这里留下了七百具的尸体，和956团阵亡将士的尸体层叠在一起。

　　“哥啊，哥啊！”

　　忽然，一声凄厉的叫声响起。

　　一个十八、九岁的士兵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不停的把一具具尸体翻开，发了疯一般的在尸体中找着什么。

　　没有人去劝他，那些兄弟们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

　　66军军长兼160师师长叶肇走了过来，他叫过了956团一个幸存的士兵问这发生了什么，那个士兵凄凉地笑着告诉军座：“娃就这么一个哥哥了，从小就是他哥养大的，他哥是一营长，死了，死了，刚才被几个鬼子给刺死了。娃可怜啊，娃这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他哥……”

　　叶肇也悲哀地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自己的部下，其实也不用劝，任何的语言在这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看到了蔡如柏的尸体，眼泪止不住的从他的眼里流了下来，这是一个不称职的团长。

　　他懒，不该动的时候就绝对不动，连训兵都懒得动，每次都会遭到自己的训斥，可现在他死了，和鬼子拼命的时候死了。

　　叶肇很想蔡如柏现在还活着，然后他可以大声地告诉蔡如柏：“你是个好长官，没有人比你更加好了。你活着，你得好好地活着。你将来还能指挥一个师，甚至是一个军……”

　　可是部下再也听不到了，他已经永远长眠在了这里。

　　叶肇步履蹒跚地向前走了几步，抱起了部下的尸体，然后又步履蹒跚地离开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该把部下埋葬在哪里，也许自己很快就可以和部下见面了……